悲惨世界(校对)第17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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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说过,这对恋人的痴迷,只有外公的狂喜能相比。在髑髅地修女街,仿佛有一件盛事。
每天早上,外公都要送给柯赛特一件旧货。应有尽有的装饰品在她周围争奇斗妍。
一天,在幸福中喜欢说话庄重的马里于斯,谈起一个事件:
“革命者真伟大,他们世世代代都拥有威望,就像卡托和福基翁[6],他们每个人似乎都有历久不衰的盛名。”
“古代波纹织物!”老人叫道。“谢谢,马里于斯。这正是我要寻找的主意。”
第二天,柯赛特的结婚花篮里,增加了一件茶色的古代波纹绸的漂亮衣裙。
外公从这些旧衣引出一段高论。
“爱情很美;但必须有陪衬。幸福需要有无用的东西。幸福,仅仅是必需品。要用大量多余的东西调味。一座宫殿和心灵。心灵和卢浮宫。心灵和凡尔赛全部开足的喷泉。把牧羊女交给我,竭力使她成为公爵夫人。把头戴矢车菊花冠的菲莉丝给我带来,给她十万利弗尔的年金。给我展现大理石柱廊下一望无际的田园。我赞赏田园,也赞赏大理石和黄金的仙境。干巴的幸福好像干面包。能吃下去,但不是盛宴。我要多余的、无用的、怪异的、过剩的、毫无价值的东西。我记得在斯特拉斯堡见过一座高达四层楼的大钟,它有好心报时,但不像为此而建造;它报中午和午夜,中午就是太阳的时间,午夜就是爱情的时间,也报其他您想听的时间,给您月亮和星星,大地和大海,鸟和鱼,福玻斯和福柏[7],从窝里钻出来的一大堆东西,十二使徒,查理五世皇帝,爱波尼娜和萨比努斯[8],另外有一群吹喇叭的镀金小人儿。还不说迷人的钟鸣随时无缘无故将钟声散布到空中。只会报时、光秃秃的难看钟面能相提并论吗?我呀,我赞赏斯特拉斯堡的大钟,胜过喜欢黑森林的杜鹃报时钟。”
吉尔诺曼先生对婚礼乱发一通议论,十八世纪的所有画面都凌乱地掠过他的赞美歌。
“你们不知道节庆的艺术。你们不知道如今怎样度过快乐的一天,”他高声说。“你们的十九世纪是懦弱的。它缺少过量。它不知道富有,不知道高贵。无论什么都剃成光头。你们的第三等级是平淡的,没有光彩的,没有香味的,畸形的。你们已成家的资产阶级妇女的梦想,像她们所说的,就是用红木和细布把她们漂亮的小客厅装修一新。让开!让开!守财奴先生娶了守财奴小姐。真是富丽堂皇!将一枚金路易贴在蜡烛上。这就是现代。我要求逃到比萨尔马特人[9]更远的地方。啊!从一七八七年起,我就预言一切完蛋了,那一天,我见到了德·罗昂公爵,就是德·列昂亲王、德·沙博公爵、德·蒙巴宗公爵、德·苏比兹侯爵、德·图阿尔子爵、法兰西贵族院议员,坐着双座小马车到龙尚去!这产生了结果。本世纪,大家做生意,在交易所赌博,拼命挣钱,却是吝啬鬼。大家打扮表面,弄得光光鲜鲜的;衣服笔挺,打了肥皂洗过,刮过脸,梳过头,上发蜡,梳得熨帖,刷一遍,擦一遍,外表整洁,无可指责,像石子一样光滑,小心谨慎,干干净净,同时,以我的情妇的贞操起誓,他们内心却藏污纳垢,能吓退用手擤鼻涕的牧牛女。我向这个时代献上一句格言:‘肮脏的干净。’马里于斯,你别生气,让我说下去,我不说人民的坏话,你看,我把人民老挂在嘴边,但我觉得鞭挞一下资产阶级是不错的。我也属于有产阶级。爱得深,打得重。对此,我说得直率,今天的人要结婚,却不知道如何结婚。啊!不错,我留恋从前风俗的温文尔雅。我留恋这一切。这种风雅,这种骑士风度,这种典雅和优美的方式,这种人人都有的消遣的奢华,婚礼的音乐,交响乐在楼上,鼓乐在楼下,跳舞,宴席上喜气洋洋的脸,细腻的恭维,唱歌,烟火,坦率的笑声,大花结,举不胜举。我留恋新娘的吊袜带。新娘的吊袜带类似维纳斯的腰带。特洛伊战争是怎么引起的?当然是因海伦的吊袜带引起的。为什么打起来?为什么神圣的狄俄墨得斯打碎墨里奥涅[10]的十尖角大铜盔呢?为什么阿喀琉斯和赫克托耳用长矛互相刺杀呢?因为海伦让帕里斯拿走了吊袜带。荷马会用柯赛特的吊袜带写出《伊利亚特》。他会在诗里放进一个像我那样的饶舌老头,起名为涅斯托尔。朋友们,从前,在可爱的从前,结婚很讲究;要签订婚约,然后是盛宴。居雅斯出去了,加马什[11]就进来。当然啰!胃是一头可爱的畜生,要求应得的一份,也想有它的婚礼。酒足饭饱,旁边有一位不戴修女巾的美人儿,半露出胸脯!噢!咧开嘴大笑,那里的人就是这样快活!青春是一束鲜花;每个青年最后都要拿一枝丁香或一束玫瑰;哪怕是斗士,仍然是牧童;如果恰巧是龙骑兵上尉,就会找到办法叫弗洛里昂。人人都想显得漂亮。一身刺绣的衣服,穿红戴紫。有产者的神态像朵花,侯爵的神态像颗宝石。没有束鞋带,也不穿靴子。人人那样娇艳,油光可鉴,闪烁有光,呈金褐色,翩翩起舞,可爱,风雅,这并不妨碍身佩长剑。蜂鸟有嘴又有爪。这是《风雅的印度》[12]的时代。那个世纪有精巧的一面,另一面是豪华;见鬼!那时的人真快活。今天的人太严肃。有产者吝啬,有产者女人假正经;你们的世纪多么不幸。因为太敞肩露胸,美惠女神会被赶走!唉!把美当作丑藏起来。那场革命之后,人人都穿起长裤,连舞女也不例外;演滑稽戏的女演员也要严肃;跳轻快舞蹈也板起了脸。必须正襟危坐。不能把下巴塞进领带,真叫人恼火。一个二十岁的小厮结婚,理想是打扮成罗瓦耶-科拉尔先生[13]。你们知道这样庄重结果如何吗?变得渺小。要知道,快乐不仅仅是快乐,它是伟大的。因此,要爱得快活,见鬼!你们结婚吧,结婚时要幸福得发狂,搞得头昏目眩,吵吵闹闹,嘈杂混乱!教堂里要庄重,不错。但是,弥撒一结束,好哇!就要在新娘周围搞得梦幻一样旋转。婚礼要豪华和富于幻想;婚礼仪式要从兰斯大教堂走到尚特卢宝塔。我厌恶没排场的婚礼。见鬼!至少在这一天,要登上奥林匹斯山。当一回神仙。啊!可以成为气精、游戏和欢乐之神、天兵天将!朋友们,凡是新郎都应该是阿多布朗迪尼王子[14]。要利用一生中惟一的一刻,同天鹅和老鹰一起飞到九霄云外,哪怕第二天又跌回资产阶级的蛙群里。婚礼不要节约,不要削弱它的光辉;你们大放光明那一天,不要斤斤计较。婚礼不是要节衣缩食。噢!如果按我的设想去操办,会搞得十分风雅。在树丛中会传来提琴声。我的计划是:天蓝色和银色。我要把田野的神灵请来参加节庆,我会邀请山林仙女和海上仙女。要办成安菲特里忒[15]的婚礼,有一片彩云,一群梳发裸体的山林水泽仙女,一位向女神敬献四行赞歌的学士院院士,一辆海怪拉着的彩车。
特里同[16]走在前,从那海螺号角
吹出迷人乐曲,人人眉开眼笑!
——这是一个婚礼计划,像像样样,否则我就不是内行,见鬼了!”
正当外公口若悬河,尽情抒发,自弹自唱时,柯赛特和马里于斯沉醉于自由自在的对视中。
吉尔诺曼姨妈以坚定的沉着态度看待这一切。五六个月以来,她有一连串的激动;马里于斯回来了,马里于斯送回来的时候血淋淋的,马里于斯从街垒送回来,马里于斯死了,然后又活过来,马里于斯和解了,马里于斯订了婚,马里于斯同一个穷姑娘结婚,马里于斯同一个百万女财主结婚。六十万法郎是最后一件令她惊讶的事。然后她又恢复初领圣体时的冷漠态度。她按时去望弥撒,念经时数念珠,读瞻礼祈祷书,正当别人在角落里小声诉说I
love
you[17]时,她在家里另一个角落小声念《圣母经》,朦朦胧胧地把马里于斯和柯赛特看成两个幽灵。其实幽灵是她。
有一种无生气的苦修状态,心灵已麻木不仁,同所谓的尘世俗事格格不入,除了地震和灾难,感觉不出人的情感印象,既不感到快活,也不感到悲苦。“这种虔诚,”吉尔诺曼老人对女儿说,“同患上大脑炎类似。你对生活毫无感觉。既闻不到臭味,也闻不到香味。”
不管怎样,六十万法郎使老姑娘不再犹豫了。她的父亲习惯不把她放在眼里,以致不征询她同意马里于斯的婚事。他按照自己的方式,凭热情行事,由于从暴君变成奴隶,他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满足马里于斯。至于姨妈,管她是否存在,是否会有想法,他连想都没有想过,她无论如何温顺,也被伤害了。她的内心即使有点动气,外表却不动声色,她想:“我的父亲不问我就解决了结婚问题;我也不问他就解决继承问题。”她确实很富有,而做父亲的却没有钱。因此,她对此保留了决定权。万一是穷结婚,她就听之任之。我的外甥先生活该倒霉!他娶了一个女乞丐,就让他当乞丐吧。但柯赛特的五十多万令她高兴,改变了她对这对恋人处境的看法。对六十万法郎是要敬重的,显然,她别无选择,只能把自己的财产留给这对年轻人,因为他们并不需要这笔财产。
安排好了让这对夫妇住在外公家里。吉尔诺曼先生非要把家中最漂亮的房间,就是他的卧室让出来。“这样会使我年轻,”他宣称说。“我早有这个打算。我一直想把我的卧室做洞房。”他用一大堆雅致的古老小摆设布置这个房间。用整块的出色布料糊天花板和墙壁,他认为这块布是乌得勒支的产品,金黄色缎底,有熊耳绒毛花朵图案。“这种料子,”他说,“就用来做德·安维尔公爵夫人在拉罗什-居荣的床罩。”他在壁炉上摆了一只在敞开的肚子上揣着个手笼的萨克森瓷人。
吉尔诺曼先生的书房变成了马里于斯所需要的律师办公室,读者记得,律师公会要求设有这样一个办公室。
七、幸福魂牵梦萦
一对恋人天天见面。柯赛特同割风先生一起来。“事情倒过来了,”吉尔诺曼小姐说,“未婚妻上门来让人追求。”不过,马里于斯要养病,不得不让人老是这样做,而且髑髅地修女街的扶手椅,要比武人街的草垫椅更适于密谈,让她落地生根。马里于斯和割风先生常见面,但互相不说话。好像是约定似的。凡是姑娘都需要年长的人陪伴。柯赛特没有割风先生相陪便来不了。对马里于斯来说,割风先生是柯赛特前来的条件。他接受了。关于普遍改善全民命运,他们曾模糊而不确定地把政治问题摆到桌面上来,终于多说了几句,而不只是回答是或否。一次,谈到教育,马里于斯主张免费义务教育,形式多种多样,像空气和阳光一样人人有份,总之,要让全民都能享受到,他们意见一致,几乎交谈起来。马里于斯这时注意到,割风先生寡言少语,甚至措词相当高雅。但他缺少点什么。割风先生比上流社会人士缺了些东西,也多了点东西。
马里于斯内心思想深处有各种各样不说出来的问题,围绕着割风先生,他觉得此人确实既和蔼又冷淡。他不时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他的记忆中有一个洞,一个黑黝黝的地方,一个经历了四个月垂死挣扎挖出的深渊。许多东西消失其中。他很纳闷,他在街垒见到的割风先生如此严肃,如此平静,是不是真的。
另外,过去事物的消失与出现,在他头脑里留下的,不止是惊愕。不要以为他摆脱了所有的记忆困扰,这种困扰在我们即使快乐和满足的时候,也在迫使我们忧郁地回顾往事。不向消失的天际回首,就没有思想,也没有爱。马里于斯不时用手捧住脸,乱哄哄的模糊的往事掠过他脑际的黄昏。他又看到马伯夫倒下,听到加弗罗什在枪林弹雨中唱歌,他感到嘴唇下爱波尼娜冰冷的额角;昂若拉、库费拉克、让·普鲁维尔、孔布费尔、博须埃、格朗泰尔,他所有的朋友,挺立在他面前,然后消失了。所有这些亲密的、受苦的、勇敢的、可爱的或悲惨的人,难道是梦吗?他们确实存在过吗?暴动在硝烟中席卷一切。这些伟大的狂热蕴含伟大的梦想。他在寻问;他在摸索;所有这些消失的现实令他目眩。他们如今都在哪里?全都死了是真的吗?坠落到黑暗中,除了他,席卷了一切。生活中就有这种降落的帷幕。天主又转入下一幕。
而他呢,他是同一个人吗?他本来是贫穷的,现在变得富有了;他本来被抛弃,现在有了一个家;他本来绝望了,现在他要娶柯赛特。他觉得,他穿越过一个坟墓,他进去的时候是黑色的,出来时却是白色的。而这个坟墓,别人却留在里面。有些时候,所有这些过去的人,回来和出现,团团围住他,令他神情黯然;于是他想到柯赛特,重新变得平静;惟独这幸福才能消除这场灾难。
割风先生几乎也在这些消失的人之列。马里于斯迟疑着不敢相信,街垒的割风就是这个有血有肉、庄重地坐在柯赛特身旁的割风。前面那个割风,可能是昏迷状态给他送来又带走的一场噩梦。况且,两人的性情截然不同,马里于斯不可能向割风先生提问题。他连想都没有想过。我们已经指出过这个有特点的细节。
两个人都有同一个秘密,有一个默契,对此不发一言,这种情况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么少见。
只有一次,马里于斯尝试了一下。他在谈话中引入麻厂街,转向割风先生,说道:
“您很熟悉这条街吗?”
“哪条街?”
“麻厂街。”
“这条街的名字,我一点概念都没有,”割风先生用最自然的声调回答。
回答只提街的名字,不提哪条街,马里于斯看来倒能得出结论。
“毋庸置疑,”他想,“我在做梦。我有过幻觉。有个人像他。割风先生没去过那里。”
八、两个无法找到的人
马里于斯不管多么心醉神迷,却无法在脑际抹去心事。
准备婚礼,等待定下的日子到来时,他对往事进行艰难而细密的追寻。
他要报答几方面的恩情;替他父亲报恩,为自己报恩。
一个是泰纳迪埃;一个是把他,马里于斯送回吉尔诺曼先生家那个陌生人。
马里于斯决意要找到这两个人,他决不愿意结了婚,生活幸福,却忘掉他们,生怕这些债不偿还会给他今后美满的一生投下阴影。他不可能把拖欠的恩情抛在身后,在快乐地进入未来之前,他想先了结过去的债务。
尽管泰纳迪埃是一个坏蛋,这丝毫排除不了他救过蓬梅西上校。泰纳迪埃对大家是个匪徒,但马里于斯不包括在内。
马里于斯不了解滑铁卢战场的真正场面,不知道这种特殊情况,他的父亲与泰纳迪埃有一种奇特的处境,泰纳迪埃救了他的命,却不用感激。
马里于斯雇用的侦探,没有一个能够找到泰纳迪埃的踪迹。他似乎完全销声匿迹了。泰纳迪埃的女人在预审时死在监狱里。泰纳迪埃和他的女儿阿泽尔玛是这个可怜而可悲的家庭硕果仅存的两个,他们已音信杳然。社会这个不为人知的深渊,在吞没他们之后,又悄然合拢了。表面甚至看不到晃动、波纹、隐约的水波,表明有样东西掉进去,可以进行探测。
泰纳迪埃的女人死了,布拉特吕埃尔已经开释,克拉克苏失踪,几个主犯从监狱逃之夭夭,戈尔博老屋的绑架案差不多办不下去。案件还模糊不清。刑事法庭只得满足于两个从犯,绰号叫青春哥,又叫比格尔纳伊的蓬肖,还有半文钱,又叫二十亿,他们经过对席审判,判处了十年苦役。对潜逃的同谋犯缺席宣布了终身苦役。首犯泰纳迪埃同样缺席判处死刑。这一判决是有关泰纳迪埃仅有的情况,仿佛棺材旁边的一支蜡烛,阴惨惨的光投在这湮没了的名字上。
再说,泰纳迪埃生怕被重新抓住,这一判决又把他赶到最深藏不露的地方,加厚覆盖这个人的黑暗。
至于另一个,至于救了马里于斯那个隐姓埋名的人,起初寻找有些结果,随后突然中断了。终于找到那辆六日夜里把马里于斯送回髑髅地修女街的出租马车。车夫说,六月六日,按照一个警察的命令,他从下午三点钟至夜里,“驻守”在香榭丽舍沿河大街的主管道出口上面;将近晚上九点钟,面对河滩的下水道铁栅打开了;走出来一个人,肩上扛着另一个看来已死的人;在这里守候的警察逮捕活人,抓住死人;他,车夫,按照警察的命令,把“所有这些人”接到车里;先是到了髑髅地修女街,把死人放下;死人就是马里于斯先生,车夫认出了他,尽管“这回”他活着;随后他们又登上他的马车,他挥鞭赶马,在离档案城门不远的地方,他们叫他停车,在街上付给他车钱,就走了;警察带走另一个人;其余的他不知道了;夜里很黑。
上文说过,马里于斯什么也回忆不起来。他只记得正当他仰翻在街垒上时,一只强有力的手从后面抓住了他;然后他就全然不知了。他直到在吉尔诺曼先生家里才恢复知觉。
他陷入到推测中。
他不能怀疑自己的身份。他倒在麻厂街,怎么会在靠近残老军人院桥的塞纳河滩上,被一个警察抓住呢?有个人把他从菜市场区扛到香榭丽舍。怎样走的?从下水道。闻所未闻的献身精神啊!
有个人?是谁呢?
马里于斯正要寻找这个人。
关于他的救命恩人的情况,一点没有;毫无踪迹;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马里于斯尽管在这方面不得不小心翼翼,还是追查到警察厅。但是同样,获得的情况无助于澄清。警察厅比出租马车夫知道得还少,警察厅根本不知道六月六日在主管道的铁栅门逮捕过什么人;在这方面没有得到警察的任何报告;警察厅认为这件事是子虚乌有,说成车夫在编造无稽之谈。车夫要赏钱,什么都干得出来,不惜编造。可是,事实确定无疑,马里于斯不容怀疑,除非怀疑自己的身份,正如上文所述。
这个古怪的谜,样样解释不通。
这个人,这个神秘的人,车夫看见他从主管道的铁栅门出来,背上扛着昏迷的马里于斯,埋伏着的警察当场抓住一个起义者的救命恩人,他后来怎样了?为什么这个警察保持沉默?这个人逃走了吗?他贿赂了警察?马里于斯的救命恩人,为什么他不给马里于斯一点信息呢?这种无私同献身一样,都是不可思议的。为什么这个人不再出现?也许他不图报恩,可是没有人能不表示感激。他死了吗?他是什么人?他相貌怎样?谁也说不出来。车夫回答:夜里很黑。巴斯克和尼科莱特吓坏了,只看到小主人浑身鲜血。看门人的蜡烛照亮了马里于斯到家时的惨状,只有他注意到这个人,这是他提供的特征:“这个人样子可怕得很。”
马里于斯保留了他被人送回家时所穿的血衣,期望有助于寻找。察看他的衣服时,可以注意到有一块衣襟被奇怪地撕开。缺了一块。
有一晚,马里于斯在柯赛特和让·瓦尔让面前谈起整个奇特的经历、他获得的无数信息和白费精力。“割风先生”冷漠的脸使他变得不耐烦。他激动地、近乎以恼怒的颤声大声说:
“是的,这个人,不管他是谁,是崇高的。您知道他所做的事吗,先生?他像大天使一样介入。他要扑进战场,才能把人抢出来,打开下水道的盖,把我拖进去,扛起来!他在可怕的地道里弯腰曲背,摸黑在下水道中走一法里半以上的路,先生,背上驮着一具尸体!为了什么目的?惟一的目的是救活这具尸体。这具尸体就是我。他心想:也许还有一线生机;我要冒生命危险,抢救这可怜的一线希望!对他的生命,他不止冒一次险,而是冒了二十次险!每一步都是危险。证明是,走出下水道时,他被捕了。先生,您知道这个人所做的一切吗?不图任何回报。我是什么人?一个起义者。我是什么人?一个战败者。噢!如果柯赛特的六十万法郎属于我的话……”
“这是属于你们的,”让·瓦尔让打断说。
“那么,”马里于斯说,“我会拿出来,用来找到这个人!”
让·瓦尔让保持沉默。
[1]维吉尔的牧歌第一首第一句写道:“蒂蒂尔躺在山毛榉上。”
[2]圣卡特琳娜节在3月24日,凡是年满25岁的处女在这天戴上“圣卡特琳娜帽”,表示加入老处女行列。
[3]吉戈涅大妈:法国木偶戏中的人物,身材高大,从裙子里走出一大群孩子,表示多子女母亲。
[4]拉丁文,《象牙塔》,赞颂圣母的连祷文。
[5]意为生活艰难。
[6]卡托(公元前93—前46),罗马政治家,保卫共和国,后自杀;福基翁(约公元前402—前318),雅典将军、演说家,作战勇敢。
[7]福玻斯,阿波罗的别名,意为“光明”、“美丽”;福柏:月神狄亚娜的别名。
[8]萨比努斯(卒于78),来自高卢的罗马军官,发动高卢人叛乱,反对罗马,失败后隐居地下九年,他妻子爱波尼娜为他送食物,最后他被发现而处死。
[9]萨尔马特人,中亚的游牧民族,公元前3世纪侵入欧洲,2世纪被日耳曼人同化。
[10]狄俄墨得斯,荷马史诗中的英雄;墨里奥涅是雨果杜撰的人物。
[11]居雅斯(1522—1590),法国法学家;加马什,《堂吉诃德》中的农民,婚礼大宴宾客。
[12]《风雅的印度》是法国作曲家拉谟(1683—1764)的歌舞剧。
[13]罗瓦耶-科拉尔(1763—1845),法国政治家、哲学家,1816年以后是空论派首领。
[14]阿多布朗迪尼王子是教皇克列门八世家族的成员,在他的别墅发现古壁画《阿多布朗迪尼的婚礼》。
[15]安菲特里忒,海洋女神,海神波塞冬之妻。
[16]特里同,海神之子,他一吹海螺,便刮起狂风巨浪。
[17]英文,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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