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世界(校对)第178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178/190

“什么?”
“你要做一件事。”
“什么事?”
“下车,filer[10]这婚礼车。”
“干吗?”
“弄清楚婚礼车到哪儿去,是怎么回事。你赶快下车。快跑,我的仙女[11],你年轻呀。”
“我不想离开车。”
“为什么?”
“我是雇来的。”
“啊,见鬼!”
“我要给市政府干一天卖鱼妇。”
“不错。”
“如果我离开车,第一个看到我的警官就会抓住我。你很清楚。”
“是的,我清楚。”
“今天,我被Pharos[12]买下了。”
“不管怎样,这个老头叫我心烦。”
“老人都叫你心烦。你又不是一个姑娘。”
“他在第一辆车里。”
“那又怎样?”
“在新娘的车里。”
“那又怎样?”
“因此他是父亲。”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对你说,他是父亲。”
“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父亲。”
“听着。”
“什么?”
“我呀,我只能戴着假面具出去。我在这儿是隐藏的,别人不知道我在这儿。但明天就不戴面具了。是行圣灰礼的星期三。我有危险倒下[13]。我必须回到我的洞里。你呢,你是自由的。”
“不太自由。”
“总比我自由。”
“那么又怎样?”
“你要设法弄清这辆婚礼车开到哪儿?”
“开到哪儿?”
“是的。”
“我知道了。”
“开到哪儿?”
“开到蓝钟面街。”
“先不到那边。”
“那么,是到酒糟街。”
“或者别的地方。”
“它是自由的。婚礼车是自由的。”
“不是这个意思。我对你说,你必须设法给我弄清楚,这辆婚礼车是怎么回事,这个老头是谁,这对新婚夫妇住在哪儿。”
“决不行!真是怪事。一星期以后,再找到封斋前星期二经过巴黎的婚礼车可不容易。真是在草栅里找tiquante[14]!就那么容易吗?”
“不管怎样,要设法才行。你明白吗,阿泽尔玛?”
两列车队又朝相反方向移动,假面人那辆车看不见新娘的彩车了。
二、让·瓦尔让总吊着手臂
实现自己的梦想。让谁实现梦想呢?上天必定有所选择;我们不知不觉都是候选人;由天使投票。柯赛特和马里于斯中选了。
在区政府和教堂,柯赛特光彩奕奕,令人怜爱。图散在尼科莱特帮助下,给她穿衣服。
柯赛特在白色塔夫绸的衬裙上面,穿上那件班什产镂空花边裙子,一块英国针法的面纱,一条精美珍珠项链,一顶橘花花冠;都是白色的,她在这白色中光彩照人。美妙的单纯在光彩中扩展和升华。仿佛是一位贞女正在变成女神。
马里于斯漂亮的头发油光可鉴,芬芳扑鼻;在厚发卷下,依稀可以看到一道道白线,那是街垒战留下的伤疤。
外公气宇轩昂,高仰着头,衣着和举止更加汇集了巴拉斯[15]时代的文雅。他挽着柯赛特,代替让·瓦尔让,因为让·瓦尔让吊着手臂,不能搀扶新娘。
一身穿黑的让·瓦尔让跟随在后,微笑着。
“割风先生,”老人对他说,“这是一个大喜的日子。我投票赞成结束难过和忧伤。今后任何方面都不应有伤心事。当真!我宣布快乐!痛苦没有存在的权利。确实还有不幸的人,这对蓝天是耻辱。恶并非来自人,人毕竟是善良的。人类全部苦难的首府和中央政府是地狱,换句话说是魔鬼的杜依勒里宫。很好,现在我也讲起蛊惑人心的话来啦!至于我,我再也没有政治见解了;但愿人人富有,就是说快乐,我只有这一点主张了。”
在区长和教士面前说了多少次“是”,在区政府和教堂的登记簿上签过字,互相交换了戒指,在香烟缭绕中罩着白波纹纱巾,并排跪下,所有的仪式都结束,他们手拉手来到众人面前,受到贺喜和赞美,马里于斯穿黑色,她穿白色,前面由佩戴上校肩章的教堂警卫用戟戳着石板开道,穿过两排啧啧称赞的宾客,走出双扇门敞开的教堂大门,准备登上马车,一切停当以后,柯赛特还无法相信这是事实。她望着马里于斯,望着人群,望着天空;仿佛她害怕是南柯一梦。她惊讶和不安的神态,添上难以描述的迷人色彩。回家时,他们双双登上同一辆车,马里于斯坐在柯赛特身旁;吉尔诺曼先生和让·瓦尔让坐在他们对面。吉尔诺曼姨妈则降了一级,坐在第二辆车上。“孩子们,”外公说,“你们现在是男爵先生和男爵夫人了,拥有三万利弗尔年金。”柯赛特偎依着马里于斯,用迷人的声音在他耳畔窃窃私语:“这确实是真的。我也叫马里于斯。我是你的夫人。”
这两个人光彩焕发。他们处在一去不复返的难得时刻,处于青春和欢乐耀人眼目的交汇点。他们实现了让·普鲁维尔的诗句;他们俩加起来还不到四十岁。这是得到升华的婚姻,这两个孩子是两朵百合花。他们虽互不注视,却互相瞻仰。柯赛特看到马里于斯在一片光辉里;马里于斯看到柯赛特坐在祭坛上。在祭坛和光辉中,这两尊神不知怎么在内心交融了,柯赛特是在一片云彩后面,马里于斯是在一片光焰中,其中有理想的东西,真实的东西,亲吻和梦幻的约会,新婚的枕席。
他们经历的苦难,回忆起来令他们沉醉。他们觉得,忧虑、失眠、眼泪、不安、惊惧、绝望,变成了抚爱和光芒,使得接近的迷人时刻更加美妙;忧愁就像女仆,给欢乐打扮。经历过痛苦,那是多么美好啊!他们的不幸形成他们的幸福的光环。他们的爱情长久的垂死挣扎,达到了升华状态。
这两颗心灵中,有同样的迷醉,不同的只是马里于斯有一点肉欲,而柯赛特有一点羞赧。他们互相低语:“我们要再去看看普吕梅街的小花园。”柯赛特的裙裾搭在马里于斯身上。
这样的日子是梦想和信念难以描述的结合。既拥有,又在猜测。前面还有时间去猜想。这一天,处在中午,却想到午夜,激动是难以形容的。这两颗心的欢乐漫溢到人群身上,给行人以愉快。
在圣安东尼街圣保罗教堂前面,行人驻足透过车窗观看柯赛特头上颤动的橘花。
后来他们回到髑髅地修女街的家里。马里于斯和柯赛特肩并肩,得意洋洋,光彩焕发,登上楼梯,马里于斯正是从这里被人半死不活地抬上去。穷人聚集在门口,分到他们的施舍,祝福他们。到处都有鲜花。楼里同教堂里一样芬芳扑鼻;熏香之后是玫瑰花香。他们似乎听到无限中有声音在唱歌;他们心里想着天主;在他们看来,命运像星空那样展现;他们看到自己的头顶上升起朝霞。钟声突然敲响了。马里于斯看着柯赛特迷人的赤裸手臂和透过她胸衣的花边隐约可见的粉红点,柯赛特看到马里于斯的目光,羞得满脸通红。
吉尔诺曼家的许多旧友受到邀请;大家在柯赛特周围献殷勤,都称呼她为男爵夫人。
泰奥杜尔·吉尔诺曼如今是上尉,从驻防地沙特尔赶来,参加他表叔蓬梅西的婚礼。柯赛特没有认出他。
他则习惯于被女人说他长得俊,也一样不记得柯赛特。
“我不相信这个枪骑兵的谎话,真是太对了!”吉尔诺曼老人暗地里说。
柯赛特对让·瓦尔让越加温柔。她与吉尔诺曼老人是一致的;在老人把欢乐视为格言、警句的时候,她像芬芳一样散发出爱和善。幸福的人愿人人幸福。
她同让·瓦尔让说话时,恢复了小时候的声调。她用微笑爱抚他。
餐厅摆设了宴会。
亮如白昼的照明,是喜庆必不可少的调料。幸福的人决不接受雾蒙蒙和黑暗。他们不同意黑洞洞的。黑夜可以;黑暗不行。倘若没有太阳,也要造出一个。
餐厅是乐事的火炉。当中,在亮闪闪的白桌子上方,一盏威尼斯的金属衬板的分枝吊灯,上面有各种颜色的鸟,蓝的、紫的、红的,绿的,栖息在蜡烛中央;分枝吊灯四周,墙壁上镶满三折和五折的反光镜;镜子、水晶器皿、玻璃器皿、餐具、陶器、瓷器、上彩釉的陶器、金银器皿,全都闪闪发光,一片喜庆气氛。烛台之间摆满了鲜花,没有烛光的地方,就有花朵。
门厅有三把小提琴和一支笛子,轻轻演奏海顿的四重奏乐曲。
让·瓦尔让坐在客厅门后的一张椅子上,门扇打开,几乎把他遮住了。入席之前,柯赛特好像出于冲动,走过来用双手展开婚裙,行了个大屈膝礼,带着温柔顽皮的目光问他:
“父亲,您高兴吗?”
“是的,”让·瓦尔让说,“我很高兴。”
“那么您笑吧。”
让·瓦尔让笑起来。
过了一会儿,巴斯克通报晚宴准备好了。
吉尔诺曼先生让柯赛特挽着手臂,走在前面,宾客随后走进餐厅,按次序围桌而坐。
新娘左边和右边摆了两张大扶手椅,第一张是给吉尔诺曼先生的,第二张是给让·瓦尔让的。吉尔诺曼先生坐下。另一张椅子空着。
大家用目光寻找“割风先生”。
他不在了。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178/190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