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世界(校对)第6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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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要干活。”
割风想:我完蛋了。
车轮在小径上再转上几圈,就到达修女墓地了。
掘墓工又说:
“乡下人,我有七个小家伙要养活。既然他们要吃饭,我就不能喝酒。”
他以一个严肃的人满意的口吻,又加上一句:
“他们的饥饿是我嗜酒的敌人。”
柩车绕过一丛柏树,离开了大道,走上一条小径,进入泥地,深入矮树丛。这表明马上接近墓地了。割风放慢了步子,但不能让柩车放慢速度。幸亏泥地被冬雨淋湿,松软,粘住车轮,减慢了速度。
他走近掘墓工。
“阿尔让特伊葡萄酒,味道真好,”割风小声说。
“乡下人,”那个人说,“本来我不该当掘墓工。我的父亲是陆军子弟学校的看门人。他让我从事文学。但他遇到不幸。他在交易所损失惨重。我不得不放弃作家职业。但我还是个代笔人。”
“您不是掘墓工吗?”割风问道,抓住了这根很细弱的树枝。
“这个不妨碍那个。我兼职。”
割风不明白最后这个词。
“咱们去喝酒吧,”他说。
这里有必要指出一点。割风尽管焦急不安,提出喝酒,却没有说明一点;谁会钞?平时,割风邀请,梅斯蒂埃纳会钞。请人喝酒,显然是新掘墓工产生的新局面造成的,必须邀请,但老园丁还是有意地把拉伯雷传为美谈的一刻撇开。[16]至于割风,不管多么气急败坏,却根本不想破钞。
掘墓工带着高傲的微笑,继续说:
“要糊口啊。我同意接替梅斯蒂埃纳老爹。一个人差不多完成学业,就有哲学头脑了。我用手干活,又用臂膀干活。我在塞弗尔街的市场上有个代笔摊位。您知道吗?那是伞市。所有红十字会的厨娘都来找我。我替她们乱写给大兵的情书。上午我写情书,傍晚我挖墓穴。这就是生活,乡下人。”
柩车往前走。割风心急如焚,环顾四周。大滴汗珠从额角上淌下来。
“可是,”掘墓工继续说,“不能同时侍候两个女主人。我得选择拿笔还是拿镐。镐会磨坏我的手。”
柩车停了下来。
唱诗班孩子和神父先后从柩车上下来。
柩车的一只小前轮稍为压在一堆土上,再往前是张开的墓穴。
“真是一场闹剧!”割风惊愕地重复说。
六、在棺材里
谁在棺材里?读者知道是让·瓦尔让。
让·瓦尔让安排好能在里面活下去,他几乎能呼吸。
内心的安全感保证了其余的安全,这确是一件怪事。让·瓦尔让谋划的一切进行着,从昨天以来进展顺利。他像割风一样,指望着梅斯蒂埃纳老爹。他不怀疑结果。局势从来没有这样严峻过,心情也从来没有这样平静过。
棺材的四块木板释放出一种可怕的宁静。仿佛死人的长眠渗入了让·瓦尔让的平静。
他从棺材里能跟随,并且继续跟随他和死神一起演出的可怕惨剧的每一阶段。
割风钉好棺材板不久,让·瓦尔让便感到被抬走,然后被运走。后来不颠簸了,他感到从石子路来到行人多的路,就是说离开了小道,来到了大街。从声音变低沉,他猜测出穿过奥斯特利兹桥。第一次停下时,他明白进入墓园;第二次停下时,他思忖到了墓穴。
突然,他感到有手抓住棺材,然后是棺材板上的喑哑的磨擦声;他意识到这是一根绳子绕棺材一周系牢,要放下去埋葬。
然后他一阵昏眩。
可能是埋葬工和掘墓工晃动了棺材,头朝下放下去。当他感到放平了,一动不动时,又完全恢复过来。他刚触到底部。
他感到有点冷。
他上面升起一个声音,冷冰冰而又庄重。他听到掠过一些拉丁文,说得非常慢,他一个个都能抓住,却听不明白。
“Qui
dormiunt
in
terrœ
pulvere,evigilabunt;
alii
in
vitam
œternam,et
alii
in
opprobrium,ut
videant
semper...[17]”
一个孩子的声音说:
“De
profundis...[18]”
庄重的声音接着说:
“Requiem
œternam
dona
ei,Domine.[19]”
孩子的声音回答:
“Et
lux
perpetua
luceat
ei.[20]”
他听到有东西落在盖住他的板上,好像是几滴雨点轻轻的叩击声。也许是洒圣水。
他心想:“快结束了。再耐心等一下。教士快要走掉。割风会带梅斯蒂埃纳去喝酒。把我留下来。然后割风独自回来,让我出来。要足足等一小时。”
庄重的声音又说:
“Requiescat
in
pace.[21]”
孩子的声音说:
“阿门。”
让·瓦尔让尖起耳朵,听出好像是脚步声远去了。
“他们走了,”他想。“剩下我一个人。”
突然,他听到头顶上仿佛雷击一样的响声。
这是一铲土落在棺材上。
第二铲土落下来。
他从中呼吸的一个小孔刚刚堵住了。
第三铲土落下来。
然后是第四铲土。
有些事连最坚强的人也受不了。让·瓦尔让失去了知觉。
七、“别遗失工卡”这句话的出典
让·瓦尔让躺着的棺材上方,发生了这样的事。
当柩车远去,教士和孩子上车走掉以后,割风的目光不离开掘墓工,看到他弯下腰来,捏住铁铲,铲子笔直插在土堆中。
于是割风下了最大的决心。
他站在墓穴和掘墓工之间,交叉起手臂,说道:
“我来付钱!”
掘墓工惊讶地望着他,回答道:
“什么,乡下人?”
割风再说一遍:
“我来付钱!”
“什么?”
“酒钱。”
“什么酒钱?”
“阿尔让特伊葡萄酒。”
“阿尔让特伊葡萄酒在哪儿?”
“在‘甜木瓜酒店’。”
“你见鬼去吧!”掘墓工说。
他把一铲土扔在棺材上。
棺材发出沉闷的响声。割风感到摇摇晃晃,眼看要倒在墓穴里。他喊了起来,声音有点哽塞:
“伙计,趁‘甜木瓜酒店’没关门!”
掘墓工又铲起了土。割风继续说:
“我付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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