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世界(校对)第7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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拳头并非微不足道的令人尊敬的因素。流浪儿的一句口头禅是:“我可够厉害的,嘿!”左撇子特别令人羡慕。斜白眼是受人尊敬的事。
八、末代国王的隽语
夏天,流浪儿变成了青蛙;晚上,夜幕降临,在奥斯特利兹桥和耶拿桥前,从煤车和洗衣女工的船上,头朝下跳到塞纳河里,不顾廉耻和违反治安法。但警察监视着,于是出现高度戏剧性的场面,有一次引起友好的令人难忘的呼喊;这喊声在一八三〇年十分有名,是流浪儿之间带战略性的警告;像荷马的诗句一样很有节奏,像雅典娜节日埃勒齐斯人的朗诵一样几乎难以描述下来,又像古代女祭司对酒神的欢呼。喊声是这样的:“噢唉,蒂蒂,噢唉!有麻烦啦,有警察啊,小心,快走,从阴沟溜掉!”
有时,这个小鬼——流浪儿这样自称——识字;有时他会写字,他总能乱涂一气。不知通过什么秘密的互教互学,他们很快就掌握各种各样有利于公众的本领:从一八一五年到一八三〇年,流浪儿模仿火鸡的叫声;从一八三〇年到一八四八年,流浪儿在墙上画梨。[10]夏天的一个傍晚,路易-菲力普步行回宫,看到一个小不点的流浪儿,汗流满面,踮起脚来用木炭在纳伊铁栅的一根柱子上画一只巨大的梨;国王继承了亨利四世的好脾气,帮助流浪儿,画完了梨,还给了孩子一枚路易,对他说:“梨也在上面。”流浪儿爱吵闹,喜欢剧烈状态。流浪儿憎恨“本堂神父”。一天,在大学街,有一个小淘气鬼,对着69号的大门,用拇指顶着鼻尖,其余四指摆动,表示轻蔑。“你干吗对这扇门做这个动作?”一个行人问他。孩子回答:“里面有一个本堂神父。”这里确实住着教廷大使。然而,不管流浪儿信奉什么样的伏尔泰主义,如果有机会当唱诗班的孩子,他会接受,而且正儿八经地做弥撒。有两件事可望而不可即,虽渴望不已却等待不到:推翻政府和补好自己的长裤。
流浪儿熟谙所有的巴黎警察,要是遇到了,能说出每张面孔的名字。他能掰着指头数出来。他研究警察的生活习惯,对每个人有特殊的评语。他看警察的心灵,像翻开书来看一样。他会流畅地、不打格愣地告诉您:“这个阴险,这个凶狠,这个高大,这个可笑,”(所有这些词,阴险、凶狠、高大、可笑,在他的嘴里有特殊意义)“这个以为新桥是他的,不许别人在栏杆外面的边沿上散步;那个有个怪癖,爱揪人家的耳朵;等等。”
九、高卢古风
菜市场之子波克兰[11]的作品中,有这类孩子;博马舍[12]的戏剧中也有这类孩子。调皮有着高卢精神的色彩。调皮搀进理智,有时增加力量,如同酒精搀入酒中一样。有时这是缺点。荷马反复地讲,不错;可以说伏尔泰很调皮。卡米尔·德穆兰[13]是郊区人。尚皮奥奈[14]对显灵不屑一顾,他来自巴黎街头,小时候走遍了博维的圣约翰和圣艾蒂安-杜蒙的柱廊;他对圣女热纳维埃芙的圣体盒相当不敬,对圣让维埃[15]的圣瓶发号施令。
巴黎流浪儿尊重人,又爱捉弄人,傲慢无礼。牙齿难看,因为营养不良,胃有病,眼睛美丽,因为有智慧。耶和华在场的话,他单脚跳上通天堂的台阶。他擅长拳术。各种情况下都能成长。他在阳沟中嬉戏,在骚乱中挺身而出,面对枪林弹雨仍然目中无人;既是顽童,又是英雄;像底比斯城的孩子,敢于揪住狮子的皮摇晃;鼓手巴拉[16]是一个巴黎的流浪儿,他喊道:“前进!”恰如《圣经》中的马说:“哇!”一转眼间他从小孩子变成了巨人。
这个出自污泥的孩子也是理想的孩子。请衡量一下从莫里哀到巴拉的智力范围吧。
总之,一言以蔽之,流浪儿因为不幸,就要寻开心。
十、ECCE
PARIS,ECCE
HOMO[17]
再概括而言,今日的巴黎流浪儿,就像从前罗马的希腊小瘪三,这是额角有旧世界皱纹的平民孩子。
流浪儿是民族的一种雅致,同时是一种病症。必须治疗这种病症。怎么医治?通过智慧。
智慧使人健康。
智慧能照亮人心。
一切社会恩泽都来自科学、文学、艺术和教育。要培养人,要培养人。您启发他们,让他们给您温暖。义务教育这光芒四射的问题,迟早要以绝对真理不可抗拒的威力提出来;于是,在法兰西思维监督下统治国家的人,就要作出这个选择:要法国的儿女,还是要巴黎的流浪儿;要光明中的火焰,还是要黑暗中的鬼火。
流浪儿表现巴黎,巴黎表现世界。
因为巴黎是一个总和。巴黎是人类的天花板。这整座奇异的城市,是逝去的风俗和现存风俗的缩影。谁见过巴黎,谁就以为见到了全部历史的底蕴,以及天宇和其间的星辰的底蕴。巴黎有座卡皮托利山[18],就是市政厅,有座巴特农神庙,就是圣母院,有座阿文蒂诺山,就是圣安东尼郊区,有座阿西纳里恩[19],就是索尔本学院,有座万神庙,就是先贤祠,有条神圣大路,就是意大利人大街,有座风塔,就是舆论;巴黎以取笑代替了罪犯尸体示众场。它的majo[20]名叫自命不凡的人,它的河对岸人叫郊区人,它的阿拉伯搬运工叫菜市场壮工,它的那不勒斯乞丐叫盗贼,它的伦敦时髦青年叫可笑的花花公子。别处的一切全集中在巴黎。杜马赛的卖鱼妇可以回答欧里庇得斯的卖草妇,铁饼运动员弗雅努斯在走钢丝的福里奥左身上再现,[21]士兵特拉蓬蒂戈努斯挽着投弹手瓦德蓬克尔[22]的胳臂,旧货商达马齐普[23]会很高兴呆在巴黎的旧货店,万桑会抓住苏格拉底,就像阿戈拉把狄德罗关进监牢,格里莫·德·拉雷尼埃尔发现了羊脂牛排,就像库尔提卢斯发明了烤刺猬[24],我们看到在星形广场凯旋门的气球下出现了普劳图斯笔下的空中杂技,阿普列乌斯在波西尔遇到的吞剑人[25],是新桥上的吞刀人,拉摩的侄儿和寄生虫库尔库利翁[26]成双作对,埃尔加西莱斯由埃格尔弗伊介绍,会到康巴塞雷斯家作客;罗马四大公子,阿尔塞西马叙斯、弗德罗穆斯、迪亚博卢斯和阿尔吉里普斯[27],乘坐拉巴图的驿车库尔蒂尔驶过来;奥吕-热尔在孔格里奥前面,不会超过沙尔·诺迪埃在波利希奈尔[28]前面停留的时间;马尔通不是母老虎,帕尔达利斯卡[29]决不是一条龙;逗乐的庞托拉布斯,在英国咖啡店嘲弄会享乐的诺芒塔努斯[30],赫尔莫热纳[31]是香榭丽舍的男高音歌唱家,在他周围,乞丐特拉西乌斯装扮成博贝什行乞[32];您在杜依勒里宫被一个讨厌的人揪住衣扣,停下脚步,使您重复两千年前泰斯普里翁的责备:quis
properantem
me
prehendit
pallio?[33]苏雷斯纳酒模仿阿尔布酒,德左吉埃的红滚边与巴拉特龙[34]的大礼服相配;拉雪兹神父公墓在夜雨中散发出埃斯吉利公墓那种磷光,五年限期的穷人墓穴与奴隶租用的棺材相抵。
找一下巴黎没有的东西吧。特罗福尼乌斯桶里的东西,没有什么不装在梅斯麦[35]的小木桶里;埃尔加菲拉斯在卡格利奥斯特罗身上复活;婆罗门瓦萨方塔转世为德·圣日耳曼伯爵;圣梅达尔公墓同大马士革乌姆米埃清真寺一样显灵。
巴黎也有个伊索,名叫马约[36],有一个卡妮迪,名叫勒诺尔芒小姐[37]。巴黎和德尔弗[38]一样,在幻景的闪光现实面前惊慌失措;它转动桌子,就像多多纳转动三脚架一样[39]。它让轻佻女工坐上宝座,就像罗马让妓女坐上宝座;总之。如果路易十五比克劳狄[40]更坏,杜巴丽夫人就比梅萨琳好些。巴黎将希腊的裸体、希伯来的脓疮和加斯孔的嘲笑合为一个闻所未闻的典型,这典型生活过,同我们擦肩而过。它把第欧根尼、约伯和帕雅斯[41]糅合起来,用《立宪报》的旧报纸做衣服,穿在一个幽灵身上,形成了肖德鲁克·杜克洛[42]。
虽然普鲁塔克说:“暴君不易老,”但是罗马在苏拉统治下,以及在多米迪安统治下,忍气吞声,在酒里掺水。台伯河是一条忘河,如果相信瓦鲁斯·维比斯库斯有点空泛的赞扬的话:Contra
gracchos
Tiberim
habemus.
Bibere
Tiberim,id
est
seditionem
oblivisci.[43]巴黎每天喝下一百万公升水,但这并不能阻止时机一到,就要敲响紧急集合鼓,敲响警钟。
除此以外,巴黎是老好人。它毫不在乎地接受一切;在维纳斯美不美方面,并不挑剔;她的臀部美属于霍屯督人[44]一类;只要它笑,它就宽容;丑怪令它高兴,畸形使它开怀,恶习给它消遣;显得滑稽吧,您会成为一个怪人;甚至虚伪,这极端的无耻,并不使它反感;它很有文学感,在霸西勒面前不会捂住鼻子,对达尔杜弗[45]的祈祷并不气愤,就像贺拉斯对普里亚普的“打嗝”并无不快。普天下的面影,在巴黎的侧影中并不缺少。马比尔舞会跳的不是雅尼库卢姆山上的波吕姆尼亚[46]舞,但卖化妆品的女贩,盯住漂亮而轻佻的年轻女人,正像媒婆斯塔菲拉窥视着处女普拉内修姆[47]。战斗城门不是罗马竞技场,但那里的人很凶狠,仿佛恺撒在观看。叙利亚老板娘比萨盖大妈更有风韵,而要是维吉尔常去罗马的小酒店,那么,大卫、巴尔扎克和沙尔莱[48]就会成为巴黎小旅店的座上客。巴黎在统治。天才人物在那里大放光彩,红辫尾小丑兴旺发达。阿多纳伊[49]乘坐十二只车轮的电闪雷鸣战车经过巴黎;西勒诺斯[50]骑着母驴进城。西勒诺斯,请读作朗波诺[51]。
巴黎是宇宙的同义词。巴黎是雅典、罗马、西巴里斯、耶路撒冷、庞丹。[52]所有文明浓缩于此,所有野蛮也浓缩于此。没有断头台,巴黎会很遗憾。
有一点格雷夫广场就是好事。没有这种调料,永恒的节日会成什么模样呢?我们的法律明智地给足配备,而且多亏了法律,断头斧才在狂欢节的最后一天滴血。
十一、嘲笑,统治
巴黎的边界,根本没有。任何城市都不像巴黎那样,既统治,又有时嘲弄所屈服的人。“让你们高兴,雅典人啊!”亚历山大叫道。巴黎不止制订法律,它制造时尚;巴黎不止制造时尚,它制造陈规。只要巴黎愿意,它可以变得愚蠢;有时它要奢侈一下;于是世界同它一样变得愚蠢;随后巴黎醒悟过来,揉一下双眼,说道:“我多么愚蠢啊!”它对着人类的面孔发出哈哈大笑。这样一个城市多么奇妙啊!奇怪的是,这种伟大和这种滑稽成双配对,这种滑稽模仿并不妨碍这种庄严,同一张嘴今天吹末日审判的号角,明天吹葱管笛子!巴黎有一种至上的快活。它的快活是雷霆,它的作弄是权杖。它的风暴有时来自一个鬼脸。它的爆发,它的节日,它的杰作,它的奇迹,它的史诗,达到天涯海角,它的东拉西扯也是这样。它的笑是一个火山口,岩浆溅满全球。它的插科打诨是火花。它把讽刺和理想都强加于各民族;人类文明最高的纪念碑接受它的嘲讽,让它戏弄自己的永恒。它是壮丽的;它有一个神奇的七月十四日,解放了全球;它让各民族做出网球场的宣誓[53];八月四日夜晚在三小时内就废除了三千年的封建制;它将自己的逻辑变成万众一心的力量;它变为各种各样的崇高形式;它以自己的光芒普照华盛顿、柯斯丘斯科、玻利瓦尔、博察里斯、里埃戈、贝姆、马南、洛佩兹、约翰·布朗、[54]加里波第;凡是未来闪亮的地方都有它,一七七九年在波士顿,一八二〇年在列昂岛,一八四八年在佩斯,一八六〇年在巴勒莫;它在聚集于哈佩渡口渡船上的美国废奴运动者的耳朵里,在聚集于海边戈兹旅店前阿尔希阴影中的安科纳爱国者的耳朵里,说出这强有力的口号:自由;它创造出卡纳里斯[55];它创造出基罗加[56];它创造出皮萨卡纳[57];它把伟大光辉照射到全球;正是在它的鼓动下,拜伦殁于米索龙吉,马泽殁于巴塞罗那;[58]它在米拉波脚下是讲坛,在罗伯斯比尔脚下是火山口;它的书籍、它的戏剧、它的艺术、它的科学、它的文学、它的哲学,是人类的教科书;它有帕斯卡尔、雷尼埃、高乃依、笛卡儿、让-雅克·卢梭、伏尔泰,这是一些须臾不可少的人物,而莫里哀是每个世纪不可少的人物;它让全世界都讲它的语言,这种语言变成了圣言;它在人人的思想里树立起进步的观念;它铸造的解放信条,是一代代人的枕边剑,一七八九年以来各国人民的一切英雄,都是在它的思想家和诗人的心灵熏陶出来的;这不足以阻止它调皮;所谓巴黎这巨大天才,在用它的光明改变世界时,还去忒修斯神庙,涂黑布吉尼埃的鼻子,在金字塔上写上:“克雷德维尔贼子”。
巴黎总是露出牙齿;它不咆哮时,它就笑。
巴黎就是这样。它的屋顶上的烟是宇宙的思维。只要愿意,可说是一堆烂泥和石头,但主要有一种精神。它不止伟大,它是无限。为什么?因为它敢作敢为。
敢作敢为;进步以此为代价。
一切崇高的业绩,或多或少都取决于胆识。为了进行革命,孟德斯鸠提出它,狄德罗宣扬它,博马舍预示它,孔多塞[59]测算出它,阿鲁埃[60]准备了它,卢梭预先策划它,这都不够;必须有丹东敢作敢为。
“要有胆量!”这一喊声意思就是Fiat
Lux[61]。人类要前进,就必须高屋建瓴,长期进行关于勇气的坚实教育。无畏彪炳青史,是人类的一种强有力的光芒。黎明升起时,敢于冲破黑暗。尝试,冒险,坚忍不拔,锲而不舍,矢志不移,同命运拼搏,处变不惊,压倒灾难,时而面对不义的强权,时而指斥沉醉于胜利,站得稳,顶得住;这就是人民所需要的榜样,激励他们的光明。这种了不起的闪光,从普罗米修斯的火炬,直到康伯伦的烟斗。
十二、人民潜在的未来
至于巴黎人民,尽管已经成年,还始终是顽童;描绘这个孩子,就是描绘城市;正因如此,我们通过这只无拘无束的麻雀,研究了这只鹰。
需要强调的是,巴黎人种尤其出现在郊区;纯血统在那里;真正的相貌在那里;人民在那里干活和受苦,而受苦和干活是人的两副面孔。那时麇集着大批默默无闻的人,无奇不有,从拉佩的卸货工到蒙福孔的屠夫。Fex
urbis,[62]西塞罗大声说;mob,[63]柏克愤怒地补充;群氓,乌合之众,贱民。这些词脱口而出。不错。那又有什么关系?他们赤脚走路与我何干?他们不识字;算了吧。就这样抛弃他们?光明照不到这些人身上?让我们再高呼:光明!让我们坚持光明!光明!光明!——谁敢说这种昏暗不会变得透明呢?革命难道不是改变面貌吗?喂,哲学家们,教育吧,开导吧,启迪吧,自言自语吧,大声说出来,快乐地跑到大太阳下,熟悉公共广场,宣布好消息,大量用识字课本,宣扬权利,唱《马赛曲》,散播热情,砍下橡树的绿枝。要把思想变成旋风。这些人就可以变得崇高。我们要善于利用原则和美德的大火,到了一定时候,它劈啪作响,爆发和抖动起来。这些赤脚,这些光臂,这些破衣烂衫,这种种愚昧无知,卑贱下流,重重黑暗,都可以用来实现理想。在人民中观察,就会看到真理。这毫无价值的砂子,您踩在脚下,投进炉里,就会熔化,沸腾,变成光闪闪的水晶,由于它,伽利略和牛顿才发现了星球。
十三、小加弗罗什
这个故事第二部叙述的事件过了约八九年,在神庙大街和水宫地区可以注意到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相当准确地实现上文勾画的流浪儿典型,他嘴上挂着这种年龄的微笑,心灵却并不绝对阴暗和空虚。这个孩子穿着一条大人长裤,但不是他父亲的;他穿着一件女人上衣,但不是他母亲的。有的人出于善心,给他穿这些破衣烂衫。但他有一个父亲和一个母亲。不过他父亲不想他,他母亲根本不爱他。有父母而成为孤儿,这种孩子值得同情。
这个孩子向来感到街上最舒服。铺路石不如他母亲的心冷酷。
他的双亲一脚把他踢到生活中。
他干脆腾飞而起。
这个男孩子吵吵闹闹,脸色苍白,敏捷,机警,爱嘲弄人,神态活泼,带有病态。他来来去去,唱歌,赌小钱,掘水沟,偷点东西,但像猫和麻雀一样只为好玩,别人叫他淘气鬼,他就笑,别人叫他小流氓,他就生气。他没有家,没有面包,没有炉火,没有爱;但他快乐,因为他自由。
这些可怜的人长大成人后,社会秩序的磨盘几乎总会遇上他们,把他们碾碎,但只要他们还是孩子,因为小倒能逃脱。一个小洞便能救下他们。
这个孩子不管如何被弃之不顾,有时,每隔两三个月,他会说:“嗨,我要去看看妈妈!”于是他离开了大街、马戏场、圣马丁门,来到河滨大道,穿过几座桥,来到郊区,到达老年妇救院,到哪里去呢?正好是这50—52号,读者知道是戈尔博破屋。
当时,50—52号破屋平时没有人,永远挂着这块招牌:“房间出租”,难得有几个房客,就像巴黎通常的情况那样,他们彼此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他们都属于穷苦阶层,先从拮据的底层小市民开始,在社会底层的穷困中混日子,直至达到文明的物质底部的两类人,即清淤泥的阴沟工和拾荒者。
让·瓦尔让居住时的“二房东”已经死了,由一个一模一样的人接替。不知哪个哲学家说过:“老女人从不缺乏。”
这个新来的老女人名叫布贡,她的生平没有值得一提的事,只有那三只鹦鹉的王朝,曾相继统治过她的心灵。
住在破屋中最悲惨的人,是一个四口之家,父亲、母亲和两个已经相当大的女儿,四人挤在一间破屋里,上文已经提过这种单人房间。
这个家庭乍一看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一贫如洗;父亲租下房间时自称叫荣德雷特。他的搬家借用二房东的一句令人难忘的话,就是出奇地像“什么也没有搬进来”;搬家不久,这个荣德雷特对那个像前任一样,既是看门人又打扫楼梯的女人说:“大妈,要是有人说不定来找一个波兰人或者意大利人,也许西班牙人,那就是我。”
这就是那个赤贫的快活小孩的家。他到了家里,看到贫穷、困苦,还有最令人苦恼的是,没有任何笑容;炉膛是冷的,人心是冷的。他进门时,人家问他:“你从哪里来?”他回答:“从街上来。”他走时人家问他:“你去哪里?”他回答:“到街上去。”他母亲对他说:“你来这里干什么?”
这个孩子生活在缺乏亲情之中,如同地窖里长出的苍白小草。他以为这样并不痛苦,也不怨恨任何人。他不太清楚父母亲该是怎样的。
再说他母亲爱的是他的两个姐姐。
我们忘了说,在神庙大街,大家管这个孩子叫小加弗罗什。为什么他叫加弗罗什?或许他的父亲叫荣德雷特吧。
割断关系好像是某些贫穷家庭的本能。
荣德雷特一家在戈尔博破屋中居住的房间,是在走廊尽头最后一间。旁边的一间住着一个十分贫穷的年轻人,名叫马里于斯先生。
下面就来谈谈马里于斯先生是何许人。
[1]普劳图斯(约公元前254—前184),古罗马喜剧家。
[2]普吕多姆,法国作家亨利·莫尼埃(1799—1877)笔下的喜剧人物,庄重,满足于浪漫主义时代;福伊乌是法国文学中流浪儿的形象。
[3]拉丁文,制陶器在旋转。
[4]拉丁文,城市的情人。语出贺拉斯的《书简集》。
[5]拉丁文,乡下的情人。语出贺拉斯的《书简集》。
[6]巴尔比埃(1805—1882),法国讽刺诗人。他的《日记》(1847—1856)对此有所记载。
[7]《克洛德·格》是雨果的一部短篇小说。雨果言过其实,流浪儿这个词早就见诸于文字。
[8]拉塞奈尔(1800—1835),法国诗人,是个窃贼和凶手。
[9]帕帕瓦纳(1794—1825),杀害两名儿童的凶手。
[10]火鸡是对波旁王朝的讽刺,梨是七月王朝国王路易·菲力普的形体漫画像。
[11]波克兰是法国喜剧家莫里哀原来的姓氏。
[12]博马舍(1732—1799),法国喜剧家,作品有《塞维勒的理发师》、《费加罗的婚礼》。他塑造的薛吕班是个风流少年,有点调皮。
[13]德穆兰(1760—1794),法国政治家,属于温和派,后被处以绞刑。
[14]尚皮奥奈(1762—1800),法国大革命时期的将领。
[15]圣女热纳维埃芙是巴黎的保护神,圣让维埃是那不勒斯的保护神。
[16]巴拉(1779—1793),十四岁就参加共和军,中埋伏被俘,英勇就义。
[17]拉丁文,看看巴黎,看看人。
[18]卡皮托利山,罗马周围的小山,古代文化的中心之一。
[19]阿西纳里恩,罗马南面的小山。
[20]西班牙文,以穿着讲究而自傲的人。
[21]弗雅努斯是贺拉诗书信中提到的人物,福里奥左是巴黎著名的杂技演员。
[22]士兵特拉蓬蒂戈努斯是普劳图斯的剧中人物,瓦德蓬克尔是18世纪士兵的化身。
[23]达马齐普是贺拉斯讽刺诗中的对话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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