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三年(校对)第1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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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父在哪儿?”
水手看他一眼:
“神父?”
“是呀,神父。我给你哥哥叫了一个神父,你也应该给我叫来一个神父。”
“我没有神父。”水手说。
接着他又补充一句:
“这大海上哪里去找神父?”
战场上忽断忽续的炮声越来越远。
“在那边战死的人也有神父。”老头儿说。
“不错,”水手说,“他们有随军神父。”
老头儿接着说:
“你要断送我的灵魂,这事非同小可。”
水手低下头,现出沉思的样子。
“你断送我的灵魂,”老头儿又说道,“也就断送了你自己的灵魂。请听我讲,我可怜你。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嘛,刚才履行了自己的职责,先救了你哥哥的命,后又要了他的命。现在我履行自己的职责,尽量拯救你的灵魂。想一想吧,这是你的事。你现在不是听见大炮声吗?那里有人正在死去,有人正在垂死中绝望地挣扎;那里有永远再也见不到妻子的丈夫,有永远再也见不都儿女的父亲,也有像你一样永远再也见不到自己兄弟的汉子。这是因为谁的过错?是因为你哥哥的过错。你信仰上帝,不是吗?那么,你应当知道,此时此刻上帝正感到难过呢!上帝感到难过,因为他非常忠于基督的儿子法兰西国王,像圣婴耶稣一样的上帝之子法兰西国王,现在关在圣殿塔楼里。上帝也为他的布列塔尼的教堂难过,为他的福音书被撕毁,为他的修道院遭到侵犯而难过;上帝也为他的教士被杀害而难过。我们是来干什么的?乘那艘现在正在沉没的军舰来干什么的?我们是来救助上帝的。你哥哥如果是个好人,如果他忠实地尽了一个聪明有用的人的职责,大炮的祸事就不会发生,巡航舰就不会遭到破坏,就不会偏离航线,就不会落进那支该死的舰队的包围圈,现在我们就已经全部在法国登了陆,我们这些勇敢的战士和水手,手握军刀,打着百合花徽旗帜,浩浩荡荡,高高兴兴,欢欣鼓舞,在法国登陆,去帮助旺代正直的农民们拯救法国,拯救国王,拯救上帝。这就是我们来这里要做的事,是我们本来要做的事,是我这个唯一的幸存者要做的事。可是,你不让我去做。在这场不信教者反对教士的斗争中,在这场弑君者反对国王的斗争中,在这场魔鬼反对上帝的斗争中,你站到魔鬼一边去了。你哥哥是魔鬼的头一个帮凶,你是第二个。他开了头,你接着他去完成。你支持弑君者推翻王位,你支持不信教者反对教会,你剥夺上帝最后的手段。因为我代表国王,没有我,一个个村庄就会继续被焚烧,一个个家庭就会继续哭泣,教士们就会继续流血,布列塔尼就会继续受苦受难,国王就会继续遭受铁窗之苦,耶稣基督就会继续感到难过。这一切是谁造成的?是你。动手吧,这是你的事情。我本来指望你做完全相反的事情。我错啦。啊!是的,不错,你说得对,我杀了你哥哥。你哥哥很勇敢,我奖赏了他;他又有罪责,我惩罚了他。他玩忽职守,我恪尽职守。我做过的事,以后还要做。欧赖伟大的圣女安娜在上,我以她的名义起誓,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即使是我儿子,我也要像枪毙你哥哥一样枪毙他。现在就由你做主吧。是的,我要指控你:你蒙骗了你的舰长。作为一个基督徒,你没有信仰;作为一个布列塔尼人,你没有荣誉感。人家相信你忠诚,才把我托付给你,可是你却怀着背叛的目的接受了我。你答应人家要保护我的性命,却要杀害我的性命。知道你在这里要葬送的是谁吗?是你自己。你从国王手里夺去我的性命,结果就永远把你自己交给了魔鬼。动手吧,犯罪吧。好啊!轻易地放弃你在天堂里的位置吧。由于你,魔鬼将取得胜利;由于你,教堂将一座座倒闭;由于你,异教徒将把钟熔化去铸造大炮,将拿这些本来用于拯救灵魂的东西去杀人。就在我说话的时候,那口曾经为你洗礼而敲响的钟,可能正用来杀你的母亲呢。去吧,去助魔鬼一臂之力吧。不要住手。不错,我处决了你哥哥,不过你要知道,我是上帝手里的工具。啊!你居然要审判上帝手里的工具!这样说,你岂不是要审判天上的雷霆吗?可怜的家伙,我看倒是你必将受到雷霆的审判!当心你的所作所为。不过,你知道我现在是受上帝恩宠的人吗?算了吧,还是动手吧。你爱怎样就怎样。你可以随意把我打进地狱,把你自己跟我一起打进地狱。我们俩进不进地狱,决定权在你手里。将来到了上帝面前,你必须承担罪责。现在只有你我两个人,面对面处在深渊里。动手呀,结果了我,收拾了我吧。我老了,你还年轻,我手无寸铁,你带着武器。你杀了我吧。”
老头儿站在小艇里,用盖过海浪的声音说着这番话,波浪起伏不定,使他忽而处在隐影里,忽儿出现在光明中。水手脸色发青,大颗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他浑身像一片树叶一样瑟瑟颤抖,不时吻一下手里的念珠。听完老头儿的话,他扔掉手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发发慈悲吧,老爷,宽恕我呀!”他喊道,“你说起话来像仁慈的上帝一样。我错了,我哥哥也错了。我愿意竭尽所能为他赎罪。支配我吧,向我下命令吧,我保证服从。”
“我宽恕你。”老头儿说。
二 乡下人的记忆力抵得上船长的学问
小艇里的干粮太顶用了。
两个潜逃者被迫绕了许多弯路,航行了三十六个钟头,才抵达海岸。他们在海上过了一夜。那夜色倒是挺美,只是对于这两个极力想隐蔽自己的人,月光太亮了。
他们不得不先朝远离法国的方向航行,划向泽西岛附近的海域。
他们听到被摧毁的巡航舰最后的炮声,就像树林里正被猎人射杀的狮子发出的吼声。随后大海上沉寂了。
克莱摩尔号巡航舰像复仇号一样沉没了。但是它牺牲得并不光荣。反对祖国的人不能算英雄。
阿尔马洛是一位非同寻常的水手,表现了出人意料的灵巧和机智。能够在暗礁、恶浪和敌人的监视下临时找到一条航路,真可谓了不起。这时风小了,海也比较平静了。
阿尔马洛避开了明齐耶的礁石,绕过牛群礁,隐蔽在它后面。牛群礁北面退潮时有个小海湾,他们在那里休息了几个钟头,然后划着小船重新向南走,设法从格朗维尔岛和绍泽岛之间溜了过去,没有被两边岛上的监视哨发现。他们划进了圣米歇山小海湾,这是很大胆的行动,因为这里离法国舰队驻扎的康卡尔很近。
第二天傍晚,日落前一小时光景,他把圣米歇尔山抛在后面,划到一个浅海滩登陆。那个浅海滩人迹罕至,是个危险的地方,人会陷进沙子里去。
幸好遇上涨潮。
阿尔马洛尽量将小船向岸边划,试试沙滩,觉得是结实的沙子,才让舢板停住,自己跳下去。
老头儿跟着他跨过船舷,抬眼东张西望。
“老爷,”阿尔马洛说道,“我们是在库埃农河口。你看,我们左边是波瓦尔,右边是雨伊内,前面那座钟楼是阿德枫。”
老头儿探身到船里拿了一包饼干放进衣兜里,对阿尔马洛说:
“把剩下的全带上。”
阿尔马洛把剩下的肉和饼干都装进行囊,往肩上一搭,说道:
“老爷,我走前面带路,还是跟在你后面?”
“既不要带路,也不要跟在我后面。”
阿尔马洛愕然地望着老头儿。
老头儿接着说:
“阿尔马洛,我们要分手了。两个人一起走没有什么好处。要么一千个人在一起,要么单独行动。”
他停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绿色的丝结。那看上去像一根绶带,中间用金线绣了一朵百合花。他问道:
“你识字吗?”
“不识字!”
“很好。一个识字的人反而麻烦事多。你记性好吗?”
“不错。”
“很好。听着,阿尔马洛。你往右边走,我往左边走。我朝富热尔那边去,你朝巴祖热那边去。带着你的行囊,这样你看上去就像个农民。把武器藏起来。从树篱折根树枝当棍子。钻进长得挺高的燕麦地里匍匐前进。见到围墙就从后面溜过去。见到矮篱笆就跨过去,跑到田野里去。见到行人就离远点儿。不要走大路,不要过桥,不要进篷托松镇。哦,你必须过库埃斯农河,你打算怎么过去?”
“游过去。”
“好。那里有一处浅滩。知道在什么地方吗?”
“在安塞和维约维耶勒之间。”
“好。你不愧是本地人。”
“可是天快黑了,老爷你去哪里睡觉?”
“我嘛,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你呢,去哪里睡觉?”
“沿途会有空心老树。我在当水手之前是庄稼人。”
“把水手帽扔了,以免暴露身份。到什么地方去弄顶庄稼人帽子戴上吧。”
“唔!一顶风帽吗?哪儿都弄得到。只要碰到一个渔民,他就会把自己的卖给我。”
“很好。现在你听着,这一带的森林你熟悉吗?”
“全都熟悉。”
“整个这一带的?”
“从努瓦尔穆捷到拉瓦勒。”
“连所有森林的名字也知道?”
“所有森林和它们的名字我都知道,一切我都知道。”
“什么都不会忘记?”
“什么都不会忘记。”
“很好。现在请注意:你每天可以走多少法里
(1)
?”
“十,十五,十八里,必要的话可以走二十里。”
“肯定必要。记住我下面说的话,一个字也别漏掉:你去圣欧班森林。”
“朗巴勒旁边那块森林?”
“是的。在圣里约尔和普莱代里亚克之间那条山沟边上,有一棵大栗树。你走到树下停下来,不过你看不到任何人。”
“并不是真的没有人,我知道。”
“你打一个呼哨。你会打呼哨吗?”
阿尔马洛鼓起腮帮子,转向大海那边,发出一声猫头鹰的叫声。
这叫声像是从黑夜深处发出来的,十分凄厉,像极了。
“很好,”老头儿说,“你够格。”
他把绿绸绶带交给阿尔马洛。
“这是我的统帅绶带,你带上。关键是还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的姓名。这上面的百合花徽,是王后在圣殿监狱里绣的。”
阿尔马洛一膝往地上一跪,哆嗦地接过那条绣有百合花徽的绶带,送到嘴唇边,但忽又停止,仿佛害怕吻似的。
“我可以吻吗?”他问道。
“可以,既然你可以吻十字架。”
阿尔马洛吻了吻百合花徽。
“请起。”老头儿说。
阿尔马洛站起来,将绶带揣进怀里。
老头儿接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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