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三年(校对)第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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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二喝一口,立刻吐掉了。
“这可是好酒呀。”女酒倌说道。
“是烈性烧酒吗?”中士问道。
“是的,最好的。他们可是乡下人。”
女酒倌擦干杯子。
中士又问:
“你就这样逃难吗,太太?”
“没法子啊。”
“就像被人追赶一样,在野地里乱跑?”
“我拼命跑呀跑呀,跑不动了就走,最后倒下了。”
“可怜的女人!”女酒倌说道。
“到处都在打仗,”女人结巴道,“周围一片枪声。我不明白为什么打仗,只知道我丈夫给打死了。”
中士将枪托在地上磕得咚咚响,喊叫道:
“打仗真愚蠢!真他妈的愚蠢透顶!”
女人又说:
“昨天夜里我们睡在一棵古树里。”
“母子四个?”
“母子四个。”
“真睡了?”
“睡了。”
“那么,”中士说,“你们是站着睡的。”
他转向战士们说道:
“兄弟们,这些乡下人叫作古树的,就是一棵枯死的空心老树。一个人可以钻进去,就像刀插进刀鞘里一样。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让他们都成为巴黎人吧。”
“睡在树洞里!”女酒倌说道,“还带着三个孩子!”
“嗯,”中士说,“当孩子们吵闹的时候,过路的人什么也没看见,却听见老树叫唤‘爸爸,妈妈’,他们一定会感到惊奇。”
“好在现在是夏天!”女人叹息道。
她两眼盯住地面,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目光里流露出灾祸带来的惶惑。
战士们默默地围在这可怜女人四周。
一个寡妇,三个孤儿,逃难,无依无靠,孤苦无助,战争在四面八方打得不可开交,饥渴难忍,只能以野草充饥,以天空当屋顶。
中士走近女人身边,盯住吃奶的婴儿看。那小女孩放开奶头,慢慢转过头来,瞪着一对漂亮的蓝眼睛,望着这张俯向她的面孔,这张可怕的,褐色的胡子乱蓬蓬像刺猬一样的面孔,小脸上露出了微笑。
中士直起腰来。大家看见,一大颗晶莹的泪珠,顺着他的面颊滚落而下,挂在胡子尖上,宛似一粒珍珠。
他提高嗓门说道:
“弟兄们,考虑到这一切,我想我们营该当父亲才是。大家同意吗?咱们收养这三个孩子吧。”
“共和国万岁!”战士们齐声高呼。
“通过了。”中士说。
他朝母亲和孩子们一伸手,说道:
“瞧吧,这就是咱红帽子营的孩子。”
女酒倌高兴得跳起来。
“咱们营真是同心同德!”她嚷道。
嚷罢,她突然号啕哭起来,狂热地拥抱可怜的寡妇,对她说:
“这小不点儿已经像个小淘气鬼啦!”
“共和国万岁!”战士们又高呼。
中士对母亲说:
“跟我们一块走吧,女公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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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桑特尔(1752—1809),法国政治家,1789年投身于巴黎的资产阶级大革命,1792年被任命为国民卫队总司令,1793年任旺代师团统帅,镇压旺代叛乱。
(2)
所译版本原文为“从巴黎派到旺代来的师团有九百一十二人”。从上下文看似不对。——译注
(3)
巴黎的行政区划,大革命之前分为六十一个districts,1790年改为四十八个sections,名称不同,其实都是区。四十八个区每个区起了一个名字,而且多有革命含义。邦康赛区是音译,按意义可译为“忠告区”。
(4)
克雷贝尔(1753—1800),法国将军,是革命军镇压旺代叛乱的著名将领之一。
(5)
当时的革命党人戴红帽子,穿长裤,被称为“红帽子”或“长裤佬”。
(6)
白党即保王党,蓝党即共和党。
(7)
16世纪欧洲宗教改革运动中兴起于法国,而长期惨遭迫害的新教教派。
(8)
当时巴黎是革命中心,这句话意即他们是革命军,是反对国王、贵族和教会的。
(9)
1792年8月10日,巴黎公社夺取市政厅,巴黎及各省武装平民联合进攻王宫,逮捕路易十六,推翻了封建王朝。
(10)
韦斯特曼(1751—1794),法国资产阶级革命家和将军,在镇压旺代叛乱方面立下了汗马功劳。
(11)
1793年1月21日路易十六被押上断头台。
第二章 克莱摩尔号巡航舰
一 英法难辨
1793年春天,法国在所有边境遭到进攻,而吉伦特派垮台这一震动人心的消息却分散了全国上下的注意力。正在这个时候,拉芒什群岛发生了如下情况:
6月1日傍晚,日落之前一个钟头光景,泽西岛僻静的博纳尼伊小海湾里大雾迷茫。这样的天气对航行十分危险,却有利于逃跑。这时,一艘巡航舰扬帆起航。舰上的船员全部是法国人,可是军舰却属于英国小型舰队。这支舰队像担任警戒似的,停泊在岛的东端。它是由布永家族的拉图尔·德奥弗涅亲王指挥的。那艘巡航舰正是奉了他的命令,离岛去执行一次紧急的特殊任务。
这艘轻型巡航舰是在三一公司注册登记的,名叫克莱摩尔号。它表面上是一艘运输舰,实际上是一艘战斗舰。它看上去像一艘笨重而和平的商船,但切切不可上当。它是为欺骗和武力的双重目的建造的。可能的时候就欺骗,必要的时候就战斗。为了完成其今晚担负的使命,中舱所载之物换成了三十门大口径大炮。大概是为了预防风暴,或者更主要是为了给这艘船一个更温厚的外表,那三十门大炮全都藏在纵桁之下,就是说从里面用三条铁链牢牢拴住,炮口抵住厚厚的舱门。外面什么也看不见,舷墙的炮孔都遮住了,舷窗关上了窗板。这一切好像给这艘军舰戴上了一副面具。一般巡航舰的大炮都放在甲板上。这艘以偷袭和埋伏为目的的巡航舰,甲板上见不到任何武器,其构造是中舱可以放一组大炮,正如我们刚才所看到的。克莱摩尔号样式笨重粗短,航行速度却很快。在整个英国海军舰队里,它的船体是最坚固的。打起仗来,它几乎抵得上一艘大型驱逐舰,尽管它的后桅小,而且是张挂一面单帆。它的舵形状独特,制作精巧;它弯曲的龙骨,堪称独一无二,在南安普敦造船厂建造时,费用高达五十万英镑。
船员全部是法国人,都是逃亡的军官和水手。这些人都是挑选出来的,没有一个不是优秀的水手,勇敢的战士和忠诚的保王党分子。他们都狂热地崇奉三样东西:船、剑和国王。
除了船员之外,还有半营海军陆战队,必要时可以登陆。
克莱摩尔号巡航舰的舰长博瓦贝特罗伯爵,是圣路易骑士,前皇家海军最优秀的军官之一;大副拉·维约维尔骑士,曾在法国御林军里指挥过一个连,奥什
(1)
在他的连里当中士;舵手名叫菲力普·加克瓦勒,是泽西岛最精明强干的船老大。
该舰看来负有某种非常使命。事实上,有一个人带着一副要去冒险的架势,刚刚登上了军舰。此人是一位个子高大的老头儿,结实的身躯挺得笔直,表情严肃,很难说有多大年龄,看上去既年老又年轻,是一个年事已高但精力充沛的人,银发覆盖前额,却仍目光炯炯,有着不惑之年者的精力和八十老翁的威仪。他登上军舰时,身上的航海斗篷敞开着,露出下身肥大的灯笼裤和短统靴,上身的羊皮短袄;那短袄面子是绸子绲边的羊皮,里子是未经过加工的粗硬的羊毛。整个儿一身地道的布列塔尼农民服装。这种老式的布列塔尼短袄用途是双重的:节日可以穿,平常干活儿也可以穿,可以随意翻过来,让羊毛的一面朝外,或者让滚绸边的羊皮朝外,平常日子是件羊皮袄,节假日就成了礼服。似乎是故意显得地道,那老头儿穿的农民服膝盖和肘部都磨成了光板儿,像穿了很多年了,而那件航海斗篷也是粗布做的,破破烂烂,像渔夫穿的。这老头儿倒是戴了一顶时兴的圆帽,高顶,宽檐,将帽檐向下一翻,就活脱脱一副乡巴佬模样;将帽檐往上一翻,再别上一枚带绦子的帽徽,就十足的一副军人神气了。老头儿是像乡巴佬一样帽檐向下翻的,上面既没有帽徽,也没有绦子。
岛上的地方长官鲍卡莱斯和拉图尔·德奥弗涅亲王送他上船,并将他安顿好。亲王们的密探,德阿图瓦伯爵过去的保镖热朗布尔,亲自监督他的舱房的布置,甚至小心翼翼,毕恭毕敬跟在他身后为他拎箱子,尽管他本人也是地道的贵族。告别下船时,热朗布尔先生还向这位农民深深鞠一躬,鲍卡莱斯勋爵则对他说:“祝你好运,将军。”拉图尔·德奥弗涅亲王对他说:“再见,表兄。”
船员们在海员式的简短交谈中,果然立刻用“乡巴佬”来称呼这位乘客。不过,他们虽然不了解多少情况,却明白这个乡巴佬并非乡巴佬,就像他们的战斗舰并非运输舰一样。
风不大。克莱摩尔号离开博纳尼伊湾,驶过布莱湾,迂回曲折地航行了一段时间,随后在越来越暗的暮色中变小,消失了。
一个钟头之后,热朗布尔回到圣赫利尔自己的家中,让南安普敦的专差给约克
(2)
总部的德阿图瓦伯爵送去这样一封快信:
阁下:船刚才已起航。成功必有把握。八天之内,从格朗维尔到圣马洛,整个海岸将燃起战火。
四天前,马恩省的普利厄,即暂时住在格朗维尔的瑟堡海岸部队代表,从密使手里收到一封笔迹相同的快信,其内容如下:
代表公民:6月1日涨潮时分,把大炮隐蔽起来的克莱摩尔号巡航舰将起航,把一个人送到法国海岸。此人体貌特征是:高个子,年迈,白发,着农民服装,有一双贵族的手。他将于2日晨弃舰登陆。请通知巡洋舰队,务将该舰俘获,把此人送上断头台。
二 夜幕笼罩下的军舰和乘客
这艘巡航舰不向南朝圣凯瑟琳角驶去,却向北航行,然后转向西行,毫不犹豫地驶进塞克岛与泽西岛之间被称为“溃逃通道”的海峡。那时,这个海峡两岸没有任何灯塔。
太阳早已沉落,夜黑如墨,比通常的夏夜还要黑。这本该是个有月亮的夜晚,但是大片的乌云笼罩了天空,而且这云不像夏至时节的,而像春分时节的云,因此看样子,月亮要到它沉落地平线时才看得见了。有几片乌云一直垂到海面上,像雾似的把海面遮住。
整个的黑暗十分有利。
舵手加克瓦勒的意图,是把泽西岛抛在左边,把根西岛甩在右边,大胆地穿过汉诺伊和多弗尔之间的海峡,到达圣马洛海岸的任何一个海湾。这条航线,比取道明齐耶海峡远一些,但更安全,因为法国巡洋舰队通常奉命警戒的海域,是在圣埃里耶和格朗维尔之间。
如果顺风,又不发生什么意外,加克瓦勒打算张满帆前进,在拂晓时分到达法国海岸。
一切都很顺利,巡航舰刚刚绕过了大鼻礁。将近九点钟,按水手们的说法,天气使性子,刮起了风,海浪大起来了。不过,风仍然是顺风,海浪虽高,还不算猛,只有几个排空的大浪,扑上了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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