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校对)第1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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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你好……”
“妈妈,你别激动。”巴维尔握着她的手,说。
“原来你是母亲!”看守叹了口气说,“顺便提醒一下,你们分开一点,探视人与犯人之间要保持距离……”
看守说完,没精打采地打了一个哈欠。巴维尔问母亲身体怎样,家里如何……儿子与平素一样头脑冷静,只是脸色苍白,眼睛似乎变大了。
“萨莎向你问好!”她说。
巴维尔的眼皮颤动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变得柔和些了,他微微笑了笑。
“他们什么时候才放你出来?”她难过而又气愤地说,“为什么叫你坐牢呢?那些传单不是又出现了吗?……”
巴维尔的眼睛里闪出了一道喜悦的光芒。
“又出现了?”他很快地问道。
“不准说这些事!”看守懒洋洋地说,“只许谈家常……”
“妈妈,就谈家常吧,”巴维尔说,“你近段时间在做什么?”
她感到自己身上充满了青年人的激奋的情绪,回答说:
“我把这些东西挑到工厂里去……”
她停了一会儿,带着微笑接着说:
“菜汤,粥,玛丽亚做的快餐,还有别的食物……”
巴维尔理解了她话中的含意。他的面孔由于想忍住笑而颤动起来,他搔着头发,用一种母亲从来没有听到过的亲切声调说:
“妈妈有事干,太好了——就不闷得慌了!”
“又谈这个!”看守生气地说,“我说了,不准谈!”
“嗯,妈妈,不要说吧!”巴维尔说。
“会见时间结束!”看守瞧着表,宣告说。
“那么,谢谢妈妈!”巴维尔说,“谢谢,好妈妈。你放心吧,很快就会放我出去的……”
他紧紧抱住母亲,亲了亲,母亲非常感动,觉得很幸福,不禁哭泣起来。
“分手吧!”看守说。他领着母亲出去,嘴里还在咕哝着:
“不要哭!会放的,全都要放的……这里关不下了……”
母亲回到家里,笑容满面,兴奋地耸动着眉毛,对霍霍尔说:
“我巧妙地跟他说了,他是个聪明人,一听就懂了!”
接着她又伤感地叹了口气。
“一定是懂了!不然,不会对我那样亲热的,他从来没有这样过!”
二十
有天晚上,母亲坐在桌旁编织一双毛线袜,霍霍尔在朗读一本描写罗马奴隶斯巴达克起义的书,这时候,外面有人敲门,声音咚咚响。霍霍尔开了门,进来的是维索夫希科夫,他腋下挟着一个包,帽子推到后脑勺上,半截腿都溅满了泥水。
“我走着走着,看见你们家还有灯光,就顺便进来问个好。我刚从牢里出来。”他用一种不寻常的声音解释道。他抓住弗拉索娃的手,使劲摇了摇头,说:
“巴维尔向您问好……”
接着,他犹犹豫豫地坐到椅子上,用阴沉和狐疑的目光扫了屋子一眼。
母亲过去不喜欢他,但是现在她却非常高兴,亲热地微笑着,十分怜惜地说道:
“你瘦了!安德留沙,给他烧点茶喝吧……”
“我正在生茶炊呢!”霍霍尔从厨房里答应着。
“告诉我,巴维尔怎么样?还有谁放出来了?就只有你一个人吗?”
尼古拉垂着头回答:
“巴维尔还在里面——在忍耐着失去自由的痛苦!只放了我一个。”他抬起头来望着母亲的脸,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我对他们说:‘受够了,放我出去!……不然,老子要杀个把人,自己也不活了!’于是就把我放了。”
“费佳·马津在牢里怎么样?”霍霍尔从厨房里放大嗓门问道,“还写诗吗?”
“还写。我真不明白,”尼古拉摇摇头说,“他是什么怪物?是黄雀吗?关在笼子里,还要唱!我现在心中茫然无计,只知道一点:我不想回家……”
“哎哟,别说家了,你有什么家呢?”母亲沉思着说,“空荡荡的,炉子也没烧,冷冰冰的……”
“是啊,我家一定冷得很。佩拉格娅·尼洛夫娜,让我在您这儿借宿一晚上,行不行?”他没看母亲,声音喑哑地问道。
“那当然可以,我的小少爷!”母亲连忙说。
“而我却为父亲感到可耻。他的家……我今生今世再也不想去了。我没有父亲……也没有家庭!我是被警察监视住了,要不是这样,我很想逃到西伯利亚去……我要在那里把流放犯放走,帮他们逃跑……”
这时候安德烈从厨房出来,笑着说:
“你在宣讲什么主义?”
维索夫希科夫凝视着霍霍尔,突然说:
“我这样认为,有些人就该杀掉!”
“哎哟!这是为什么?”霍霍尔问。
“为的是这种人留在世上没用……”
尼古拉灰色的面孔上麻点变得通红。
“我非叫伊萨·戈尔博夫的脑袋搬家不可,你瞧着吧!”
“为什么?”霍霍尔问。
“叫他再也当不了密探,再也告不了密。我父亲就是被他拖下水的,现在正想通过他的关系去当密探。”尼古拉怀着一种阴郁的敌意望着安德烈,说道。
“原来是这样!”霍霍尔喊了一声,“但是,有谁会因为这事怪罪你呢?傻瓜!……”
“什么傻瓜,什么聪明人——全是一路货!”尼古拉倔强地说,“比方说,你是聪明人,巴维尔也是聪明人——但是,难道你们把我也看成像马琴或萨莫依洛夫那样的人吗?或者说,你们对我的看法也和你们彼此之间的看法一样吗?别骗我,反正我不信——而你们呢,偏偏事事排开我,使我孤立起来……”
“尼古拉,你的心里有毛病!”霍霍尔坐到他身旁,和蔼地轻声说。
“是有心病!你们呢——也有心病……”
他笑了笑,拍拍尼古拉的肩膀,继续说:
“你想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可是你的钟很小,在过节鸣钟的时候,根本听不到,那何必还要爬到钟楼上去敲它呢?以后,你还会明白,你自己的钟声,只有在齐鸣的时候才能够听见,单独鸣响时,只会淹没在那些旧钟的一片响声里,像苍蝇掉在油里一样。我说的,你懂吗?”
他们坐下喝茶。
尼古拉抓起一个硕大的马铃薯,往一块面包上撒了很多盐,狼吞虎咽起来。
“这里的情况怎样?”他嘴里塞满了东西,问道。
安德烈热心地把工厂里的秘密宣传工作取得进展的情况向他细述了一下,可他沉下了脸,声音喑哑地说:
“这样干太慢了,太慢了!应该快一点……”
“生活不是一匹马,是不能用鞭子赶的。”安德烈说。
维索夫希科夫顽固地摇摇头。
“太慢!我可没有那份耐性!你让我做什么呢?”
“我们所有人都应该认真学习并且去教别人,这就是我们的事业。”安德烈低着头说。
尼古拉问:
“我们到什么时候才能拼它一场?”
“我们在动手之前还要挨他们几次打,这一点我是估计到的。”霍霍尔含笑答道,“但我们到什么时候才去作战——我实在不敢预言。你应该明白,我们当务之急是武装头脑,其次才是武装双手,我是这么认为的……”
二十一
时光迅速流逝,那是些五光十色、千变万化的日子。每逢晚上,便有一些陌生人来访,而且来得越来越勤,他们似乎操心许多事情,和安德烈悄声谈话,直到深夜,才竖起衣领,把帽子低低地拉到眼眉上,小心谨慎、悄然无声地在黑暗中离去。
母亲在心中计算着他们的人数,同时在想象中把这些人集合在巴维尔的周围,因为有这样一大群人做掩护,巴维尔不容易被敌人发现。
有一次,城里来了一个活泼开朗的鬈发姑娘。她拿来一包东西,亲手交给了安德烈。临走的时候,她那快活的眼睛闪闪发光,对弗拉索娃说:
“再见,同志!”
“再见!”母亲忍住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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