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校对)第3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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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孔像瓷娃娃的人毫无表情地读着案卷。四个律师正低声十分热烈地和被告谈话。
在老头的一边,坐着一个肥胖臃肿的法官。另一边坐着个驼背的法官,检察官的脸无精打采,一副无聊的样子。法官后面坐着市长,一个威风凛凛神色庄重的胖男人;还有贵族长,一个白头发、大胡子、红脸的人,还有乡长,腆着大肚子。
“这里没有罪犯,也没有法官。”巴维尔坚定的声音响了起来,“这里只有俘虏和胜利者。”
法庭里静了下来。
审判长说道:
“嗯,安德烈·纳霍德卡,您知罪吗?……”
安德烈慢腾腾地站起来,挺直身子,擦了擦胡子,皱着眉头望着老头。
“我有什么罪?”霍霍尔耸了耸肩膀,像平时一样声音悦耳地、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不杀人,也不偷盗。我只是不同意这种逼得人们自相掠夺和残杀的生活秩序……”
“费多尔·马津,请您回答……”
“我不想回答!”费佳站了起来清楚地说道。
“我拒绝辩护,我什么也不愿说。我认为你们的审判是非法的!你们是些什么人?人民给了你们权力审判我们吗?没有。他们没给!我不承认你们!”
胖法官把脸凑近审判长,低声耳语了一番。白脸法官抬起眼皮,斜看着被告们,接着把手伸到桌上,在面前的纸上写了几个字。
“您的意见呢?”老头说。
秃头检察官站了起来,一只手按着讲台,分条列项地很快讲起来。
这时,一个宪兵站在法官面前,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巴维尔·弗拉索夫是所有人的头……”
“纳霍德卡呢?”胖法官懒洋洋地低声问道。
“他也是……”
一个律师站了起来,说:
“我可以发言吗?”
老头问另一个人:
“您没任何意见吗?”
母亲熟悉的那个黄脸宪兵军官站在他们面前,态度倨傲地拖长着声音,讲述着巴维尔和安德烈的情况。母亲听他讲着,不由自主地想道:
“你知道的并不多。”
这时,母亲看着铁栏杆后面的人,已不再为他们害怕,巴维尔和安德烈几乎一直在和辩护人中的一位小声地交谈着。这位律师,母亲前一天在尼古拉家里见过。
法庭上,证人们用单调枯燥的声音在急急忙忙地叙说着。法官们则不情愿地、无精打采地听着。胖法官用肉乎乎的手捂着嘴打呵欠。
“我宣布……”老头说道,余下的词汇被他那薄薄的嘴唇吃掉了。他站了起来。
喧哗声、叹息声、小声叫喊声、咳嗽声和脚步声充满了大厅。被告们被带了下去。他们一边离去,一边微笑着朝亲属和熟人点头致意。
但母亲发现:一个留着浅色胡须的年轻人注意地看着她。他右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因为这样,他的左肩显得低些。这一特征使母亲感到似曾相识。但他已转过身去把背朝着她。
但过了一阵,她听见了一句低声的问话:
“是这个?”
接着,一个高些的声音高兴地回答道:
“是!”
母亲朝周围看了看。那个肩膀一边高一边低的人侧身对着她,正跟自己的同伴——一个留着黑胡子、穿着短大衣和长筒靴的青年人——说着什么。
她重新不安地回忆着,但什么也记不清了。
二十五
铃声响了。有人冷漠地宣布:
“继续开庭……”
大家又站了起来。法官们重新按原来的次序进入法庭,坐了下来。被告被带了进来。
“沉住气!”西佐夫耳语道,“检察官要讲话了。”
检察官侧身站着,面对法庭,一只手撑在桌子上,喘了口气,右手不断在空中挥动着,开始说起来。他的声音飘忽不定,时高时低,很不平稳:一时很慢,一时又很快。
母亲听着检察官的话,明白了他是想不加区分地指控所有的人都有罪:指控完巴维尔之后,他又指控费佳,把费佳与巴维尔相提并论;然后又把布金与他们扯到一起。——看来,他是想把这些人硬塞进一个口袋里,然后缝起来。
检察官的话不知怎的突然停止了——后来又快速地补充了几句,向法官行了个礼,坐了下来,搓着手。贵族的首席代表瞪着眼睛向他点了点头;但他们的话并未使法官们高兴。他们一动未动。
“现在,”审判长把一份案卷拿到自己面前,说道,“请费多谢耶夫、巴尔科夫、扎加罗夫的辩护律师发言。”
母亲在尼古拉家中见过的那个律师站了起来。他的脸宽阔而慈善,一双小眼睛微笑着,他从容不迫地开始讲话,响亮而清晰。西佐夫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你听得懂他说什么吗?懂吗?他说这些人精神不正常,丧失理智。这是说费多尔吗?”
这时,换了另一个律师在辩护。这是一个身材矮小,有一张瘦削苍白的面孔的人,脸上带着嘲笑的表情。法官们在阻止他发言。
检察官跳了起来,急急忙忙生气地说了几句有关记录的话。然后老头以教训的口吻说开了。那个律师恭敬地低着头,听完他的话,又继续辩护。
法庭里开始活跃起来,出现了一种论战的情绪。律师辛辣的言辞刺痛了厚颜的法官们。法官们好像挤得更紧,他们两腮鼓起,全身膨胀,以便反击这些辛辣尖锐的言辞。
这时巴维尔站了起来,法庭里突然变得鸦雀无声。母亲整个身子往前倾着。巴维尔镇定自若地开始说话:
“检察官把我们在社会民主党的旗帜指引下举行的游行,说成是反对最高当局的暴动,而且始终把我们看成是反对沙皇的暴徒。我应该声明:对于我们来说,专制制度不是束缚我们国家机体的唯一锁链,它只是我们应该从人民身上首先砸碎的第一条锁链……”
老头坐在围椅上左摇右晃,对巴维尔说着什么。但他的声音被弗拉索夫平稳但气势磅礴的声音所淹没了:
“我们工人,用劳动创造了一切:从巨大的机器到儿童们的玩具。我们是被剥夺了为自己的人格尊严做斗争的权利的人们。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任何人都努力并尽可能地把我们变成工具。我们的口号很简单——打倒私有制;一切生产资料归人民;全部政权归人民;劳动是每个人的义务。”
“请您不要离题!”审判长吐字清楚、声音洪亮地说。他转过身来,胸口对着巴维尔,眼睛看着他。
“为了保护私有财产,需要做出无比巨大的努力。因此,事实上你们所有统治我们的人,与我们相比,更是奴隶。你们是精神上受奴役,而我们只是肉体上受奴役。你们无法摆脱在精神上扼杀你们的偏见和习惯的桎梏;而我们,却没有任何东西能妨碍我们成为内心自由的人。你们用来毒害我们的毒药,弱于你们违反自己的意愿而注入我们意识中的抗毒素。你们看,在你们那里,能够在思想上为你们的政权而斗争的人已经没有了。你们的能量只是一种使金钱增值的机械力量。它只能把你们结成一个互相吞噬的集团。而我们的能量,是一种日益觉悟到所有工人要联合起来的朝气蓬勃的力量。你们使人民无法生存,毁灭他们;社会主义却要把被你们破坏的世界联合成一个伟大的整体,而这必将实现!”
巴维尔稍稍停顿了一下,小声但更有力地重复道:
“这是一定要实现的!”
审判长终于用手指着他,吼了起来。作为对他的回答,巴维尔嘲笑地说道:
“我就要讲完了。我并不想侮辱你们个人。相反,我被迫在这种你们称之为审判的闹剧中出场,我甚至对你们有点可怜。无论如何,你们毕竟是人。每当我们看到一些人,即使是对我们的目的怀有敌意的人,他们这样无耻地为暴力服务,自己的人格尊严沦丧到如此地步,我们总是觉得非常难受……”
他看都没看法官一眼就坐了下来。母亲屏住呼吸,凝视着法官,等待着。
安德烈满脸笑容,紧紧地握住巴维尔的手。萨莫伊洛夫、马津和其他所有的人都兴奋地朝他探过身去。他被同志们的激情弄得有点不好意思,微笑着,朝母亲坐着的地方看了一眼,对她点点头,好像在问:
“这样行吗?”
作为对他的回答,她高兴地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全身激荡着爱的热浪。
二十六
这里安德烈站了起来,晃动了下身子,皱着眉头看了下法官,开始讲话:
“辩护人先生……”
“坐在您面前的是法官,而不是辩护人!”面带病容的法官气愤地大声说道。
“难道这是真的吗?”他摇着头说,“我还以为你们不是法官,而仅仅只是辩护人呢!”
“我请您只谈与本案有关的事!”审判长冷冷地说道。
“与本案有关的?我为什么要和你们谈与本案有关的问题呢?你们需要知道的,我们的同志刚才已讲过了。没说到的,有人会说的,还有时间……”
审判长抬了抬身子,宣布:
“我剥夺你的发言权!格里戈里·萨莫伊洛夫!”
霍霍尔紧闭着嘴唇,懒洋洋地坐到长凳上。跟他坐在一起的萨莫伊洛夫甩了甩鬈发,站了起来。
“刚才检察官把我的同志们说成是野蛮人,是文明的敌人……”
“你们培养密探;你们使妇女和姑娘堕落;你们使人沦为盗贼和杀人犯;你们用伏特加麻醉人民;国际间的战争;弥天大谎;淫荡与野蛮——这就是你们的文明!是的,我们就是这种文明的敌人!”
“我禁止您讲话!费多尔·马津!”
矮小的马津站了起来,好像突然成了把锥子似的,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我……我敢发誓!我已经知道——你们对我已经做出了判决!”
他喘着气,脸色发白,睁着大大的一双眼睛,伸出一只手,大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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