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校对)第3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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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一的爱不快活,
还须去找另一个,
你得善于找到它。
沿着正道走下去,
自有奖赏等着你!
啊,奖赏多甜美!
军人的身体圆得像个球。他坐在窗户旁,鼓起发青的脸,欢快地瞪着红黄色的眼睛,不停地抽着烟斗,咳嗽起来很奇怪,像犬吠一样:
“呜汪,汪汪,汪汪……”
在地窖和马厩上面有一所接建出来的房子,里面住着两个运货的车夫——小个子瓦灰色头发的是彼得伯伯,哑巴斯杰帕是他的侄子,他是一个朴素的结实的小伙子,脸色红得像红铜托盘一般;还有个是细长个子的郁郁寡欢的鞑靼人勤务兵瓦列伊。这些都是新人,他们身上有许多东西对我来说都是陌生的。
但是,特别吸引我,把我抓得紧紧的是那位入伙的房客“好事情”。他在后院与厨房相邻处租了一个房间,长方形,有两个窗户——一个朝着花园,另一个向着院子。
这是一个又瘦又驼背的人,苍白的脸,留两撇分开的小胡子,戴着眼镜,有一双和善的眼睛,他沉默寡言,不引人注意,每次叫他吃饭、喝茶的时候,他一定回答“好事情”。
不管是当面还是他不在的时候,外祖母都这样叫他:
“廖恩卡,去叫‘好事情’来喝茶!‘好事情’你怎么喝得这样少啊?”
他的整个房间都被一些箱子和我不认得的世俗字体的大厚本书塞满和堆满了。到处放着盛有各种颜色的液体的瓶子、铜块和铁块、成条的铅。从早到晚他都穿着棕红色的皮上衣,带方格的灰色裤子,全身沾满各种不知什么颜料,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头发蓬乱,手脚也不灵活。他在熔化铅,焊某种铜制的小玩意,在小天平上称什么东西,嘴里发出哞哞声;烫伤了手,连忙向它吹气,跌跌撞撞地走到挂图前,擦擦眼镜;他那又细又直、白得出奇的鼻子几乎碰到了图纸,好像要闻闻它似的。有时候他忽然在房子中间或窗户旁边停下来,闭上眼睛,昂着头,许久地站着不动,默默地像根木头。
我爬到板棚的顶上,隔着院子在打开的窗口上观察着他:我看见桌子上的酒精灯泛着蓝色的火光,黑色的人影,看见他在一个破本子里写什么;他的眼镜像两块冰,放射出寒冷的蓝光。这个人的魔术似的迷人的工作使我一连几个钟头都待在棚顶上,好奇心折磨着我。
有时候,他背着双手站在窗口前,就像站在一个木框里一样。他直望着棚顶,但是好像没有看见我,这使我很生气。忽然他又跳到桌子跟前,弯下腰,折成两半,在翻找什么东西。
我在想,如果他富一点,穿得好一点,我反而会怕他,可是他很穷:皮上衣的领口上露出又皱又脏的衬衣领子,裤子上全是污点和补丁,赤脚穿着破鞋。穷人不可怕,没有危险。外祖母对他的怜悯和外祖父对他的蔑视不知不觉地使我坚信这一点。
这所房子里的人都不喜欢“好事情”,他们都带着嘲讽的口吻谈论他;军人的快乐的妻子叫他“石灰鼻子”,彼得伯伯说他是药剂师、魔法家,外祖父叫他巫师、自由思想分子。
“他在做什么?”我问外祖母。她严厉地回答说:
“不干你的事,你住嘴,懂吗……”
有一天,我鼓足勇气,跑到他的窗前,好容易才压住内心的激动,问他:
“你在做什么呢?”
他震颤了一下,从眼镜上方看了我老半天,把满是溃疡和烫伤的伤疤的手伸给我说:
“你爬进来吧……”
他不叫我从门里进来,而让我从窗口爬进来,这更使我觉得他了不起。他坐在箱子上,把我放在他面前,时而把我推开一点,时而又拉近一点,最后他小声地问我:
“你是从哪儿来的?”
这使我感到奇怪:我每天在厨房里四次吃饭、喝茶,都坐在他旁边!我回答说:
“我是房东的外孙……”
“啊哈,对了。”他仔细地看着自己的手指说道,接着又不说话了。
这时我认为有必要对他解释一下:
“我不是卡希林,我是彼什科夫……”
“彼什科夫!”他不大信任地重复了一句,“好事情。”
他把我推在一边,站起来,走到桌子跟前说:
“那好,你乖乖地坐着……”
我坐了好久好久,观看了他如何锉那块用虎头钳夹着的铜,钳子下面金星似的铜末落在马粪纸上,然后把铜末集成一撮,撒到厚实的杯子里,再从缶子里取出一些像盐一样的白粉加进去,又从黑瓶子里倒一点什么东西进去,这时杯子里就发出咝咝的声音,冒出烟来,涌出一股呛人鼻子的气味,我咳嗽起来,直摇头,这位巫师却夸耀似的问道:
“很难闻吧?”
“是啊!”
“那就对了!小弟弟,这好极了……”
“有什么可夸耀的呢!”我在想,于是我严厉地说:
“既然很难闻,那就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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