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校对)第4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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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塔季扬·列克谢夫娜伯爵小姐家嘛。”
“你干吗叫她塔季扬55?难道她是男人?”
他尖声地笑了。
“她当然是伯爵小姐,不过,她长了黑胡髭,黑黑的,她的祖先是黑皮肤的德国种,这个民族像黑人。好,我们还是来讲那个厨师吧;小爷子,这是一个很好笑的故事……”
这个好笑的故事是这样的:厨师做了一个大馅饼,主人便强迫他把这个大馅饼立即全部吃下去,结果他就病倒了。
我生气了:
“这一点儿也不可笑。”
“那什么才可笑呢?你说!”
“我不知道……”
“那你就住嘴!”
他又编造了一些无聊的东西。
有时,过节的时候,两个表哥也来做客:一个是郁郁寡欢的懒惰的米哈依尔的萨沙,一个是精细的无所不知的雅科夫的萨沙。一天,我们三人在一座建筑物的房顶上走来走去,看见贝特连院子里有一位穿绿色毛皮礼服的老爷,他坐在靠墙的柴火堆上,正在逗小狗玩;他那又小又黄的秃脑袋没有戴帽子。一个表哥提议去偷他一只小狗,并立即拟订了一个很机智的偷窃计划:两个表哥马上来到街上贝特连家大门前,由我去吓唬那个老爷,把他吓跑之后,两个表哥就到院子里去偷小狗。
“怎么去吓唬他呢?”
一个表哥建议说:
“你在他秃头上啐唾沫!”
往人家头上啐唾沫算什么大罪过?我多次听过,而且亲眼见过比这坏得多的事呢!所以我忠实地完成了我所接受的任务。
这一下可惹出了大乱子。贝特连家的一大队男男女女都来到我们的院子里,领头的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军官;因为我作案的时候,两个表哥都还在街上优哉游哉地玩耍呢,一点不知道我的恶作剧,所以外祖父只揍我一人,这让贝特连全家人得到特别的满足。
挨打后,我躺在厨房里的吊床上,这时彼得伯伯穿着节日衣服,快乐地爬上床来。
“你想出的法子真妙,小爷子!”他小声地说,“对老山羊就应该这么干!就这样啐他,啐他们!还要用石头砸他那发霉的脑袋!”
在我的眼前,浮现出老爷那张圆圆的没有毛的孩子似的脸。我还记得,他像小狗似的小声地尖声地抱怨着,用一只小手拭擦着黄色的秃头。我感到难以忍受的羞愧,我憎恨两个表哥。但是当我细细地瞧了这个马车夫的布满皱纹的脸时,立即把这一切都忘掉了:这张脸令人可怕而又讨厌地哆嗦着,就像外祖父打我时的脸一样。
“走开!”我用双手和双脚推开彼得,喊道。
他笑嘻嘻地眨巴着眼睛,从吊床上爬下来。
从那时起,我就再也不愿意跟他谈话了,我开始躲开他,同时用怀疑的眼光注意着这个马车夫,隐约地预感到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在啐秃头老爷这件事以后不久,又发生了一件事:奥夫相尼科夫那所寂静的房子很早就吸引我了,我似乎觉得,在这所灰色的房子里过着一种特殊的秘密的童话般的生活。
贝特连家过的是热闹的欢快的生活,里面住着许多漂亮的小姐,常常有军官、大学生去找她们,那里有笑声、叫声、歌声和音乐,而且房子的外观也是悦目的,窗玻璃明亮,窗后面的鲜花绿草艳丽多彩。外祖父不喜欢这一家。
“异教徒,不信上帝的人。”提到这家人时,他都这样说;对于这家的女人也都用肮脏的字眼称呼。彼得伯伯有一回向我解释过那些字眼,他的解释同样是肮脏的、幸灾乐祸的。
奥夫相尼科夫严肃而寂静的房子却使外祖父肃然起敬。
这是一所平房,但很高大,矗立在院子里,院子是一块长满绿草的草坪,洁净而僻静,中间有口水井,上面是由两根柱子支着的顶盖;房子好像是躲开大街缩了进去,三个窄小的窗户由拱门隔开,离地面很高,它们的玻璃是朦胧的,在阳光映照下染成了七色彩虹。大门的另一边是仓库;其正面跟房子一样,也有三扇窗户,不过那是假的:在灰色墙上嵌着三个窗孔,用白颜料画上了窗框。这些瞎窗户看起来很不舒服。整个仓库都在暗示:这一家人想躲起来,悄悄地生活。整个大院,以及大院里空荡荡的马厩和只有一扇门,而且也是空荡荡的板棚,都给人一种安静而又让人受屈或者安静而令人高傲的感觉。
院子里偶尔有个瘸腿的高个子老头在走动;他刮过脸,留一把白胡子,唇髭则一根根针似的翘着;有时另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歪鼻子老头从马厩里牵出一匹长脸的灰色马来,这匹窄胸细腿的马一走到院子里便冲着周围的一切点头致意,好像是一个很谦逊的尼姑。瘸老头用手掌响亮地拍打着马,吹着口哨,大声地喘着气,然后又把马藏到黑暗的马厩里去。我觉得,老头想离开这所房子,但又不能,有一种魔力在控制着他。
几乎每天从中午到晚上都有三个孩子在院子里玩,他们穿着一样的灰色上衣和裤子。戴着同样的帽子,圆圆的脸,灰色的眼睛,彼此长得如此相像,我只能根据个儿的高矮来分清他们。
我从围墙缝里观察着他们。他们没有发现我,我倒希望他们能发现我。我喜欢他们那样灵巧、那样快活、那样友好地玩我不熟悉的游戏,喜欢他们的衣裳,喜欢他们彼此和好的关切,特别是两个哥哥对自己的小弟——长得很滑稽很活泼的小胖子——的关切。要是谁摔倒了,他们会像平常人们笑一个摔倒的人那样大笑一阵,但不是恶意的笑,他们会马上去扶起他来,如果他弄脏了手或膝盖,他们就用牛蒡叶子、用手帕去擦干净他的手指和裤子;二哥还温和地说:
“瞧你笨的……”
他们从来不彼此相骂,不相互欺骗,三个人都很伶俐,健壮有力,不知疲倦。
有一天,我爬到树上对他们吹口哨,他们听到口哨便站住了,然后不慌不忙地聚在一起,看着我,小声地商量着什么。我在想,他们要向我扔石子了,于是我便爬下来,把几个口袋和怀里都装满了石子,又爬到树上,但他们已经到离我很远的院子的角落里玩去了,显然已经把我忘了,这使我有点烦恼,不过我也并不想首先开仗。不久便有人从窗户的通风口里喊他们:
“孩子们,回家了!”
他们不慌不忙地,乖乖地走了,像一群小鹅。
有好多次我都在围墙后面的树上坐着,等着他们叫我去跟他们一起玩,但是他们没有叫我,我在心里已经跟他们玩在一起了,有时竟玩得如此入迷,以至大叫大笑起来,于是他们三人便看着我,悄悄地说着什么,我觉得不好意思,就从树上下来了。
有一次,他们玩捉迷藏,轮到老二捉人,他来到仓库拐角处,老实地用手蒙住眼睛,不偷看,他的兄弟则跑去躲藏起来;老大很快很机灵地爬到仓库廊檐下宽大的雪橇里,小弟却慌手慌脚,可笑地在井边乱跑,不知躲哪儿好。
“一,”哥哥喊道,“二……”
小弟跳到井栏上,抓住绳索,把脚伸进空桶里,桶在井壁上碰得砰砰响,掉下去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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