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学(校对)第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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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丘沙维……我可快要冻死了,啊,上帝……”
到了布拉克区,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他住的房子。最后我们终于爬进一间厢房的穿堂里,这厢房隐藏在院子的深处,淹没在飞雪的旋风里。他摸索着房门,小心地敲了一下,并带着嘘声轻轻地说:
“嘘!轻一点……”
一个穿着红色睡衣的女人来开门,手里拿着点燃着的白蜡烛。她默默地站在一边,给我们让道,同时不知从哪里取出一个长把眼镜,仔细地打量着我。
我对她说,这个人的双手好像冻伤了,必须把他的衣服脱下来,安排他睡到床上去。
“是吗?”她声音洪亮、清脆地问道。
“应把他的双手放在凉水里浸泡……”
她没有说话,只用长把眼镜朝屋角里指了一下,屋角的画架上是一幅画着河流和树木的风景画。我惊讶地瞧了妇女的脸一眼,那脸奇怪得毫无表情。她转身朝屋角的桌子边走去,桌子上点燃着一盏带粉色灯罩的灯,她就在桌边坐下来,并从桌上拿起一张纸牌“红桃J”,仔细地观察起来。
“您家里有伏特加酒吗?”我高声问道。她没有回答我,而是把纸牌摊在桌子上。我领回来的那个人则坐在椅子上,头垂得很低,冻红的双手耷拉在身体两边。我把他安放在长沙发上,开始给他脱衣服。连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仿佛在梦中一样。长沙发上面的墙上挂满了照片,其中有一个带白丝绦蝴蝶结的金色花冠,颜色已显得暗淡,在白丝结的末端印着下面几个金字:
献给绝代佳人吉尔塔264
“见你的鬼,轻一点!”当我为这个人按摩双手时,他呻吟地说。
那个女人仍在专心致志地、不声不响地玩纸牌。她的脸是尖削的,像鸟嘴一样,瞪着一双呆板的大眼睛。瞧,她用两只少女般的小手拍打着自己蓬松得像假发一样的灰色头发,柔和而又响亮地问道:
“乔治,你见到米沙了吗?”
乔治推了我一下,赶快坐起来,连忙说:
“他不是到基辅去了吗?……”
“是的,是到基辅去了。”这个女人说道,眼睛仍然没有离开纸牌。我发现,她的声音单调而又毫无表情。
“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是吗?”
“啊,是的,很快。”
“是吗?”女人重复了一句。
乔治半裸着身体从沙发上站起来,两个箭步跪在女人脚下,用法语对她说了些什么。
“我很安心。”她用俄语回答他。
“我迷路了,你知道吗?暴风雪,可怕的风,我以为我要被冻死了。”乔治急忙地说,并用手抚摸着她放在膝盖上的手。他大概四十岁,一张红色的厚嘴唇,脸上长满胡须,显出诚惶诚恐的样子。他使劲地揉搓自己圆脑壳上猪鬃般的灰色头发,越说越清醒了。
“我们明天就到基辅去。”女人说,既不像是发问,也不像是肯定。
“对,明天就去,你现在该休息了,你怎么还没有睡呢?已经很晚了……”
“米沙他今天不回来了吗?”
“啊,不会回来了!那么大的暴风雪……我们走吧,睡觉去……”
他拿起桌上的灯,领着她走进了书架后面的小门。我独自在外屋坐了很久,什么也没有想,只听见他那轻轻的有些嘶哑的声音。风雪像毛茸茸的爪子抓挠着窗玻璃。在融化了的一洼雪水里模糊地映照出蜡烛的火焰。屋子里堆满了杂物,散发出一股暖洋洋的奇怪的气味,使人昏昏欲睡。
乔治出来了,手里拿着灯,摇摇晃晃,灯伞撞击着灯泡子,发出叮当声。
“她睡下啦。”
他把灯放在桌子上,若有所思地站在房间中间,眼睛并不看我地说:
“嗯,该说什么呢?要不是你,我大概已经冻死了……谢谢你!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他侧着耳朵倾听着隔墙房间里发出的窸窣声,全身发颤。
“这是您的妻子?”我小声问道。
“是妻子,是一切,是整个生命!”这个人望着地板不大响亮却十分清楚地说,然后又狠狠地用手搔自己的头。
“喝点茶,要吗?”
他无精打采地朝门口走去,但突然又停住了,因为他刚想起来,他的女用人由于吃鱼吃得太多,肚子撑坏了,已送进了医院。
我提出我去烧茶炊,他同意地点点头。他显然忘记了他自己还半裸着身子,光着脚板在湿地板上噼噼啪啪地走着,把我领到小厨房里。在这里他背靠着火炉,再一次对我说:
“要不是你,我已冻死了——谢谢!”
突然他全身哆嗦一下,用惊恐的睁得很大的眼睛盯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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