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四当官(校对)第24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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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说上海五方杂处,鱼龙混杂,比巴县老家还要乱,韩秀峰觉得在那边没几个熟人是真不行,事实上已经让潘二给“日升昌”泰州分号的小伍子捎过信,想问问小伍子能不能派个伙计到时候一道去,毕竟“日升昌”在上海设有分号,只是没想到张光成在那边也有熟人。
  熟人不怕多,有熟人才好办事,但韩秀峰权衡了一番提议道:“张兄,要不让光生跟你一道走,到了上海让他在上海等我。”
  张光成意识到他是担心张光生留在海安会被徐老鬼发现,一口答应道:“我上船去给你写个地址,等到上海你就晓得去哪儿找光生了。”
  “这样最好不过。”
  “我这就上船去帮你写。”
  等张光成写好同乡在上海的地址,苏觉明也把信和程仪取来了,韩秀峰把信和程仪交给张光成,随即掸掸袖子对着灵船躬身三拜。
  都说人走茶凉,张光成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时候韩秀峰不但当着那些抽厘的厘金局委员和差役拜他爹,还送上两百两的程仪,感动得热泪盈眶,急忙把妻儿和张四等家人全喊出来,当着众人面跪谢。
  ……
  与此同时,徐瀛带着幕友和十几个在仙女庙招募的乡勇冲进了州衙。趴在公案上打瞌睡的署理州同吓一跳,急忙绕过公案跑上前拜见。
  “张之杲呢?”
  “禀徐老爷,张老爷死了。”
  徐瀛走到公案边打开印匣,取出大印看了一眼,随即看着整整齐齐堆在公案上的那一叠叠赋税薄册,阴沉着脸道:“本官晓得他死了,他要是不死,本官也不会来此,本官问的是他的灵堂摆在哪儿,他儿子张光成哪儿去了?”
  “禀徐老爷,张光成没给张老爷摆灵堂,张老爷昨晚一咽气,张光成就喊仵作来收敛,一收敛好就带着全家老小扶棺出城了。”
  “跑了!”
  “禀徐老爷,他们是走着出城的,抬着棺材也跑不起来。”
  “不办交接就走,这不就是跑吗,你身为州同为何不阻拦?”
  “徐老爷,下官只是个州同,张老爷健在时下官不敢拦,张老爷死了下官一样不敢拦。人家急着奔丧,急着送张老爷叶落归根,下官要是去拦,不但会遭人骂,说不定会被人打!”
  “既然你什么也不管,那你为何来州衙,为何还坐在大堂上?”
  署理州同回头看看他刚才坐的太师椅,苦着脸道:“禀徐老爷,下官本不想来,是张光成非让下官来的,他说衙门不能没人。下官想着真要是不来,大印丢了到时候怎么办,所以就来了。”
  徐瀛气的咬牙切齿,正不晓得该怎么骂这个糊涂官,一个家人跌跌撞撞跑进大堂,急切地说:“老爷,州库里空空荡荡,库里的银子全被张光成给卷跑了!”
  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徐瀛气得咆哮道:“既然晓得被他卷跑了,那还磨蹭什么,赶紧去追呀!”
  
第三百八十六章
恭候多时
  张光成想把张之杲棺椁运回浙江钱塘只能走水路,而最近的水路是从泰州去泰兴,从泰兴入江,东可去上海,南可进运河。只是现而今不比以前,贼匪的水军在江上游弋,徐瀛觉得张光成十有八九不敢冒险走运河。
  最稳妥的办法是往东去上海,再想到张光成一定能猜出他会来署理泰州,也一定能猜到他一到任就会清查州库,发现库里的银子全没了也一定会去追,不可能没有防范,徐瀛猛然想起一个人,立马叫上储成贵等十几个快班衙役,征用了两条快船,火急火燎往海安追。
  不追不晓得,一追他更急。
  经过姜堰时打听到张之杲的灵船不但昨天刚从姜堰过,并且是往海安去了。等他风风火火赶到海安,韩秀峰已收到储成贵悄悄让人报的信,正坐在中坝口恭候。
  站在船头的虎子发现不对劲,急忙掀起帘子喊道:“老爷,前头全是船,船上还有兵,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本官倒要看看谁这么大胆!”
  徐瀛冷哼了一句,钻出船舱一看,只见七八条船拦在河中央,船头船尾全是盐捕营的官兵,还有一个千总和几个把总。设卡收厘的那些人全在东边往这儿看,谁也不敢靠近。再抬头看岸上,只见韩秀峰正朝他拱手,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
  “徐老爷,下官恭候多时了。您赶了一夜路,一定没吃早饭,下官准备了包子、烧饼,大米粥和小咸菜,不晓得徐老爷能不能赏光。”
  “韩老弟,你的好意徐某心领了,只是公务在身,实在没空叨扰。”
  “徐老爷,据我所知您是来署理泰州事的,可从这儿再往东就是角斜,往北是富安和安丰,往南是如皋,您身为泰州正堂去那些地方有何公务?”
  徐瀛不想没空跟韩秀峰绕圈子,背着双手冷冷地说:“实不相瞒,本官是去追张光成的!韩老弟,你不会没见过他吧。”
  “见过。”
  “既然见过,你身为圣上特授的从五品运副,为何不阻拦。”
  “他的船上又没夹带私盐,下官为何要阻拦?”
  “他的船上没夹带私盐,难不成本官的船上会夹带?”徐瀛指指拦住他去路的盐捕营官兵,目光再次转移到韩秀峰身上。
  “误会误会,徐老爷,您误会了。”再次拱拱手,笑看着他道:“徐老爷,下官没拦张光成,反而拦您,自然有下官的道理。”
  “韩老弟,要是没记错,海安好像是我泰州治下。你身为两淮运副,竟在我泰州地界上拦我,还调来这么多兵,你意欲何为?”
  “不让你去追张光成。”
  “你好大的胆!”
  “徐老爷,您也太瞧得起我韩秀峰了。论胆子,您的胆比我韩秀峰大多了,而且是忠肝义胆。”
  “既然晓得本官忠肝义胆,你为何还敢阻拦?”徐瀛咬牙切齿地问。
  韩秀峰一边招呼他上岸,一边意味深长地说:“因为要不是您那会儿提携,下官就做不上现而今这从五品运副。因为您是郭大人的同乡,下官不想也不能看着您一气之下误了前程。”
  徐瀛被搞得哭笑不得,禁不住问:“韩志行,这么说你率兵阻拦本官,还是为本官好?替本官着想?”
  “正是。”韩秀峰微微点点头,想想又强调道:“如果郭大人在这儿,郭大人一样会下官拦住您。”
  “郭大人要是晓得内情又怎会拦我,真是岂有此理!”
  “徐老爷,您怎么就听不进劝呢?既然您不听劝,那就这么耗着吧。只要有我韩秀峰在,您就别想从这儿过!”
  “你敢!”
  “梁九听令,守住中坝口,谁也不许过,谁要是胆敢冲卡,一概拿下。”
  “遵命!”
  “韩志行,你敢以下犯上!”
  “徐老爷,您又不是不晓得,这官我早不想做了,我有何不敢的。”韩秀峰也懒得他磨嘴皮,干脆坐下端起碗筷,像没事人一样吃起早饭。
  徐瀛转身看看耷拉着脑袋连头都不敢抬的那些衙役,再看看那些手持长矛砍刀的盐捕营官兵,终于意识到什么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只能冷哼了一声,硬着头皮上岸。
  “徐老爷,坐呀,我们边吃边说。”韩秀峰一边帮他盛稀饭,一边跟拉家常似的说:“张光成这儿估计已经到了通州,我就算让您从这儿过,您十有八九也追不上。就算运气好追上了,您又能拿他怎样?”
  见韩秀峰让在一边伺候的人全退下了,徐瀛坐到他对面,紧盯着他气呼呼地问:“州库里空空如也,他把上半年收的赋税全卷走了,留下那么大一亏空,换作你,你会不会追?”
  “不会。”
  “你又不是正印官,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徐老爷,我要是跟您一样是正印官,我一样不会追。”韩秀峰打开蒸笼,帮徐瀛夹出一个热腾腾的包子,解释道:“要晓得那可是全泰州半年的赋税,少说也有两三万两,您觉得他会带在身上吗?既然他不会带在身上,您就算追上又能拿他怎样。都说冤有头债有主,您就算找也只能找张之杲,可张之杲已经死了,您是能让张之杲死而复生,还是打算鞭张之杲的尸。”
  “难不成就这么让张光成把半年的赋税卷走?”徐瀛冷冷地问。
  “徐老爷,我晓得您气不过,但遇上这种事还真没什么好办法。”韩秀峰放下筷子,不缓不慢地说:“张之杲父子做得是有些过,但事闹成现在这样,也不能全怪他们父子。俗话说兔子急了还要咬人,狗急了还跳墙呢。您想想,贼匪退守扬州之后张之杲告过多少次病,要是那会儿让他致仕回乡,哪会闹成现在这样。”
  “不准他致仕的是福珠朗阿,是雷大人。”
  “徐老爷,您推的倒干净,据我所知,您好像没少在雷大人跟前帮张之杲美言。”韩秀峰毫不犹豫拆穿了徐瀛的鬼话,又话锋一转:“要不是念您跟郭大人是同乡,我才不会管这烂事,才不会在这儿拦您呢。”
  “韩志行,你到底什么意思,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徐老爷,论年纪,您比我大;论出身,您是堂堂的进士;论做官,您入仕比我早,官做得比我大,甚至做过我的上司,照理说轮不着我韩秀峰班门弄斧。可是您竟因为这点事追到了海安,秀峰有几句肺腑之言不吐不快。”
  “说,我倒要请教请教老弟的为官之道。”徐瀛嘴上说请教,语气却带着几分讥讽。
  在他们这些科举入仕的官眼中,捐纳出身的就不是正途,韩秀峰并不在意,缓缓地说:“徐老爷,这做人要有一个好名声,做官一样要有个好官声。都说人死为大,张之杲现而今都已经死了,您要是还揪着不放,传出去不但会被人笑话,会坏了您的官声,会没朋友,甚至都不会再有上官敢用您。”
  徐瀛赫然发现韩秀峰的话有一定道理,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让他更意外的是,韩秀峰竟从凳子上取出一份手抄的职官志,一边翻看着一边道:“徐老爷,要是这上面没记载错,您应该是咸丰元年十一月补上的扬州府清军总捕同知。”
  “是又怎样?”徐瀛下意识问。
  韩秀峰追问道:“那您晓不晓得张之杲做了多少年泰州正堂?”
  徐瀛只晓得张之杲做了好多年泰州正堂,具体多少却不清楚,禁不住问:“多少年?”
  “他是道光二十三年升任泰州知州的,这一做就做了十年。期间,淮扬道换了五任,扬州知府走马灯似的换了六任,两淮盐运使换了七任,甘泉知县换了八任,江都知县换了七任,仪真知县换的更频,前前后后竟换了九任!”
  看着徐瀛将信将疑的样子,韩秀峰干脆念道:“陈文杰,广东博罗举人,二十年八月选;孙纬,道光二十五年署;张学襄,顺天大兴人,道光二十六年任;方榆,江西南昌人,道光二十七年九月解,二十九年再任;王检心,河南内乡举人,二十七年十月调……”
  “你到底想说什么?”徐瀛不耐烦地问。
  “徐老爷,您外放扬州虽不到三年,但不可能不晓得知府和州县正堂为何换这么频,不是因为别的,全是因为赋税!张之杲能做十年泰州正堂,一样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过去十年泰州应缴藩库的赋税从未拖欠过,泰州应协济各大小衙门的粮饷从来没短缺过,刑名一样没出过差错,每三年一次的考绩评语全是卓异!”
  “照你这么说他张之杲还是个能吏,还是个好官?”
  “对朝廷而言,他还真是。”韩秀峰把职官志放到一边,接着道:“再说任上留下亏空,那亏空的州县多了,有的甚至拖欠朝廷三五年赋税,而泰州只亏空半年,相比其他州县官,张之杲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换言之,您不但没吃多大亏,反而占了个大便宜,甚至要感谢张之杲,毕竟这无论如何也算不上是一个烂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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