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四当官(校对)第24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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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里,坐下!”顾院长把王千里拉坐下来,回头紧盯着陈有道说:“陈兄,说了你别不高兴,你家老三纯属咎由自取,他被韩老爷锁拿进巡检司衙门那会儿,镇上人可都是拍手称快的。何况韩老爷不是没给他将功赎罪的机会,只是他运气不好,那么多人一道去查缉私盐,人家没事,他被伤着了。”
  “是啊陈院长,这都是命,要是他那会儿没给私枭伤着,说不定早改过自新甚至都混上一官半职了!”余青槐附和道。
  “你们说得倒轻巧,要晓得死的可是我儿子!”
  “人死都死了,现在说这些有用吗?再说养不教父之过,你家老三的事,你这个做老子的难辞其咎!”顾馆长敲敲桌子,接着道:“这么说吧,韩老爷从来没后悔过锁拿你家老三,他是为民做主,你家老三后来死了,他心里也从来没有过意不去,更没觉得有哪里对不起你陈有道。”
  “那他为何让你们送银子来?”
  “因为不管怎么说你陈有道也是我海安士绅,再就是看你老来丧子可怜。”
  “这么说我要去跪谢?”
  “不用,韩老爷昨天已经走了。”
  “他走了?”陈有道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走了,这一走估计不会再回来。你能想通最好,想不通也没什么。”顾院长不想跟一个失去理智的人纠缠,起身拱拱手,便头也不回地走出陈家小院。
  ……
  回到保甲局,顾院长心里还是空荡荡的,正准备问问王千里和余青槐愿不愿一道去凤山工地看看,李瘸子竟一瘸一拐地追了过来。
  “顾院长,顾院长,我家翠花病了……”
  “病了赶紧去郎中看看,赶紧去抓药,跟我说有什么用?”顾院长哭笑不得地问。
  李瘸子拄着拐杖看看王千里和余青槐,一脸尴尬地说:“顾院长,我家翠花好像是心病。”
  “心病,什么心病?”
  “相思病。”
  “你是不是戏看多了,还相思病!”
  “顾院长,不怕您笑话,我家翠花害的好像真是相思病,她从昨天回来到这会儿一口饭都没吃,额头滚烫滚烫的,神志都不清了,净说梦话,净说糊话。”
  “说什么梦话糊话?”顾院长追问道。
  “她……她喊大头,喊韩老爷,她……”
  王千里反应过来,禁不住骂道:“这事能怪谁,怪只能怪你和你婆娘!谁不晓得你家翠花喜欢大头,余三姑生怕大头被你家翠花抢走,甚至把娘家的那些个堂妹表妹全喊来了。结果你们倒好,刚开始上赶着要攀这高枝,还托我去帮你们跟韩老爷说。后头听说韩老爷和大头要去上海办差,办完差就从上海直接回四川老家,你们又觉得这亲一结,你家丫头就真成泼出去的水,又反悔了!”
  “四川是太远,王老爷,您一样有闺女,您家闺女要是嫁那么远,您舍得吗?”
  “我闺女要是嫁那么远,我是舍不得,但我舍不得是因为今后很难再见着闺女,你和你婆娘舍不得那是担心今后占不到女儿女婿的光!”
  “王老爷,瞧您说的,养儿不就是防老的嘛。”
  “好好好,你有理行了吧,反正翠花是你闺女又不是我闺女,这事你别跟我们说,说了我们也管不着。”
  顾院长总算弄清楚了来龙去脉,也禁不住笑道:“李瘸子,你都说了翠花害的是心病,既然是心病就得新药治。跟我们说这些真没用,你还是回去好好劝劝,就说好后生多的事,回头帮她找个合适的。”
  “顾院长,您是不晓得,这丫头去韩老爷那儿烧了几天饭,心气都烧高了。就想嫁给官老爷,做官太太。您说我们这小门小户的,去哪儿帮她找官老爷!”
  “本来有机会的,是你和你婆娘不同意,这能怨谁?”
  “我……顾院长,我……”
  “别我啊你的啦,跟我们说这些没用。”
  ……
  与此同时,江南大营的一个营帐中,因打起仗来跟张国梁一样不要命而被誉为“小张”的千总张玉良,正同“老虎”虎嵩林、“小虎”虎坤元等人一起围着保安营都司周天受,商量要不要跟外面的弟兄们一样往老家汇钱。
  周天受刚从阵前回头,还不晓得营里发生的事,哭笑不得地问:“没开玩笑吧,你们把用命赚的银子交给杜三?”
  “大哥,要是光杜三一个人来,打死我们也不敢把银子交给他,可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往老家汇银子的事等会儿再说,先说说他是咋回来的?”
  “大哥,您放心,他倒不是临阵脱逃,而是前几天薛老爷和刘老爷说的那个在泰州做两淮运副的同乡,不光认得他,跟他还有交情。见雷以诚打算让从我们这儿过去的兄弟攻城,担心他死在扬州城下,就想法儿把他从雷以诚那儿调出来了,现而今好像是狼山镇青山营的千总。”
  “那他不好好呆营里,跑回来做什么?”周天受追问道。
  小虎刚去打听过,兴高采烈地说:“这我晓得,听前些天从江北来的那位周先生说,青山营的人早在贼匪犯扬州时就跑光了。杜三现在是既没上司,也没手下,甚至连营盘都没有。反正是没人管他,他现在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龟儿子运气真好,跑江苏来还能遇上贵人。”
  “大哥,你别说,他还真遇上贵人了!”张玉良接过话茬,羡慕地说:“那位韩老爷可了不得,不光顶带是皇上钦赐的,官职是皇上特授的,来江苏上任前还做过我们重庆府在京城会馆的馆长,要是哪天来我们营里,连向帅都要以礼相待。”
  “这么说杜三是去京城投供时认得韩老爷的?”
  “应该是。”张玉良点点头,又说道:“他这次回来,不但有韩老爷的书信,还把日升昌泰州分号的账房先生带来了。说只要把银子交给他,他就能帮着把银子捎回老家,家信也可以帮着捎,不过要付脚钱。你没出去看,你出去看看就晓得了,营里这会儿已经炸了锅,弟兄们全在凑银子,几个书办帮着写信都写不过来!说出来你都不敢相信,杜三那龟儿子现在真成了营里大红人,不晓得有多少弟兄围着他转!”
  “鬼晓得他带来的是不是日升昌的账房先生,银子要是被他卷跑怎咋办?”
  “他应该没这个胆。”
  “大哥,不会有假的,听说不光薛老爷、刘老爷要托他往老家捎信和银子,连向帅都打算让他往老家捎银子!”
  杜三不但贪生怕死,而且喜欢占小便宜,周天受觉得把银子交给杜三不靠谱,可想到千里迢迢往老家捎信捎银子太难,不能就这么不许弟兄们去找杜三,沉吟道:“你们先别急,我去问问向帅,这事等我从向帅那儿回来再说。”
  
第三百九十七章
大开眼界
  从南通州去上海可船渡江去对岸的沙州(现在的张家港),再雇船走江南那四通八达的内河去上海,或干脆走陆路。但据说对岸的船家不会去那么远,所以这么走途中不晓得要换几次船。走陆路更不用考虑,毕竟好几百里。
  韩秀峰跟出去打听回来的潘二、苏觉明商量了一番,最终决定雇现在这条在通州登记注册,船名“袁万利”的沙船去上海。顺江而下,从吴淞口进入黄浦江,能直抵上海县城小东门外的码头,不但最多只用三天,而且这一路上不用换船。没想到怀有身孕的余三姑一点事没有,任钰儿竟晕船晕得把苦胆都快吐出来了。
  男女授受不亲,韩秀峰插不上手帮不上忙,本应该被任钰儿照应的余三姑,反而要照应任钰儿,刚刚过去的这两天,不晓得打扫了几次被吐得一片狼藉的船舱。
  小伍子扶着缆绳走到船尾,透过篷帆的缝隙回头看了一眼正忙着不亦乐乎的那些船工,低声道:“四爷,苏觉明刚去问过,船老大说下午便能到上海。”
  韩秀峰不想被船工们从口音中听出他不是本地人,这两天极少开口,甚至都没跟船工说过话,扶着桅杆下意识问:“这么说已经进了黄浦江?”
  “早过了吴淞口,这就是黄浦江!”小伍子想想又忍不住笑道:“这船坐得晕头转向,连东南西北都弄不清。要不是苏觉明和梁大说,我也以为还在长江里。”
  “这才坐两天,你都晕头转向。要是办完事坐运漕粮的船去天津卫,那不晓得会晕成啥样。”
  “四爷,不怕您笑话,我以前想简单了,以为搭运漕粮的船回京方便,现在可不敢,再方便我也不敢坐。”
  “为啥不敢?”韩秀峰好奇地问。
  小伍子指指站在船头的矮个子船工,惊恐地说:“四爷,您是不晓得这船一出洋有多凶险!就咱们现在坐的这条,就前头那几个船工,去年受旅沪赣榆县籍巨商孙同德所雇,运送棉花、西洋布等货物,从上海出发去山东金口,途中遇风,一直漂流到朝鲜的济州,差点船毁人亡!”
  “有这事?”
  “他们亲口跟苏觉明说的,应该不会有假。”见韩老爷将信将疑,小伍子急切地说:“四爷,苏觉明打听过,这样的事多了。咱们这条船的船主袁老板,手下有好几条船,其中一条在道光二十二年,受上海巨商郁盛森所雇,从上海空船出洋去辽东牛庄运豆货,结果也遇上暴风,一直漂流到朝鲜的忠清道。”
  韩秀峰可不想葬身鱼腹,喃喃地说:“看样子能不走海路就不走海路。”
  “这是自然,您身份尊贵着呢,不到万不得已用不着犯这险。”
  正说着,潘二和苏觉明也走了过来,陆大明、梁六拉着大头在前面看岸上的景色,有意无意地挡住船工不让靠近。
  “四哥,我刚打听过,上海的码头跟我们巴县码头一样鱼龙混杂,我们那边的脚夫分属川帮和茶帮,上海这边分‘杠夫’和‘箩夫’,‘杠夫’专事装卸普通商户和百姓的货,‘箩夫’专事装卸洋人的货。码头上划了好多界,一个界一个‘脚头’,船等会儿靠在哪儿,我们的行李就只能给哪儿的脚头安排‘杠夫’背。”
  “行有行规,到时候该让谁背就给谁背,反正我们的行李也不算多。”
  “船老大说上海有好多会党帮派,我们是从江北来的,不管住城里还是城外,最好不要去那些会党帮派的地盘。”
  “有会党,还有好多?”韩秀峰惊诧地问。
  “真有。”不等潘二开口,苏觉明便如数家珍地说:“船工们说有小刀会、双刀会、罗汉党、青巾会、编钱会、宁波帮、福建帮、江宁帮、江北帮、底作帮和什么蓝线党。这些大大小小的会党和帮派各立门户,经常为抢地盘聚众械斗,尤其福建人和广东人聚居的地方。”
  “船老大说上海的本地人没外地人多,外地人中属福建人、广东人和浙江人最多。”潘二顿了顿,又补充道:“觉明刚才说的那些会党和帮会中,属小刀会的会众最多,势力最大。”
  韩秀峰沉吟道:“那我们得小心点,离他们远点,不管有事没事,尽量不招惹他们。”
  潘二苦着脸道:“可我们不招惹他们,他们很难说会不会来招惹我们。四哥,这些帮众你是晓得的,说可怜的确可怜,说可恶也可恶。他们真是欺软怕硬,我们一靠岸他们就会来打探,要是发现我们有钱,能坑就坑,能骗就骗,坑骗不着甚至敢抢!”
  “上海是有衙门的,据我所知不但有县衙还有道署,我就不信他们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明抢。”韩秀峰想了想,接着道:“等会儿交代下去,让弟兄们小心点。总之,我们是来做买卖的,不是来惹事的。”
  “好的,我这就去交代。”
  正说着,一艘张满帆的大船从后头驶了上来。
  “洋鬼子的船!四哥,快看,船上有洋鬼子!”
  大头早忘了之前的交代,一见着洋人的船就惊叫起来。好在江北方言太多,多到隔一条河说话都不一样,船工们连海安话都听不懂,哪会在意大头的口音不太像江北人。
  陆大民反应过来,赶紧把大头拉到一边。大头这才意识到不应该大呼小叫,偷看了韩秀峰一眼,又忍不住走过来道:“四哥,真是洋人!”
  “看见了,”韩秀峰扶着桅杆,紧盯着洋人的船,只见不但船身比沙船长而且高,船上的帆也比沙船多,船上系满了缆绳,一个洋人水手竟站那么高的桅杆上,看着像是在收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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