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四当官(校对)第25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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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觉明刚跑进弄堂,小伍子就忍不住问:“这位大哥,你晓不晓得日升昌在哪儿,离这儿远不远?”
  脚夫一愣,下意识问:“日升昌好像是个票号?”
  见韩秀峰微皱起眉头,小伍子意识到问错人了,连忙道:“日升昌是票号吗,我以为是民信局呢。”
  “你想捎信啊,能捎信的地方多了,出了弄堂就有民信局,不过听人说有些地方能捎到,有些地方捎不到。反正不管信能不能帮你捎到,但脚钱是一文也不能少的。”
  “哦,谢了。”
  小伍子刚道完谢,一个熟悉的身影就跟着苏觉明从弄堂里跑了出来,一见着韩秀峰就拱手道:“四爷,您怎么今天才到,这一路上还顺利吗?”
  “还好,你哥呢?”
  张光生一边示意脚夫们把箱子和行李挑进去,一边解释道:“我堂哥和我嫂子她们早回钱塘老家了,弄堂里那三间屋是一个同乡的产业,您先进去歇个脚,喝口茶。”
  “我们不一定要住这儿,住客栈也行。”韩秀峰笑道。
  “四爷,您听我说。”张光生把韩秀峰拉到一边,低声道:“我哥走前交代过,他说您的事在城里办不方便,就让我托同乡帮您在城北租了个宅院,离大马路不远。我已经请人去把宅院打扫干净了,您先进去歇个脚,等会儿我送您过去。”
  各种地名韩秀峰听说过不少,有街有巷有弄,就是没听说过什么路,下意识问:“大马路?”
  “就是洋人的跑马厅前头的那条路,跑马厅不大,洋人嫌跑不开,就经常在骑着马在前头的路上跑,所以那条路就叫大马路。”
  “这么说那宅院在洋人的租界里?”
  “不在,只是离得近。”
  想到一路上见着那么多洋人,但城里却看不见几天,再想到守住城门口和街巷口的那些衙役和乡勇,韩秀峰觉得还是住在城外好,毕竟买枪这种事能不惊动衙门就不惊动衙门,欣然笑道:“行,到了这儿我全听你的。”
  “四爷,您这是说哪里话,光生能帮您跑腿是光生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韩秀峰笑了笑,跟着张光生走进狭小的弄堂,来到一间低矮的屋子,看着把屋里快堆满了的箱子和行李,不禁回头道:“光生,我们就不在这儿歇了,劳烦你去帮我再找几个脚夫,把行李帮我送城北去。”
  “这就走,我还想给您几位接风呢。”
  “自个儿人,接什么风。”韩秀峰想了想,又说道:“你再找个人,送小伍子去日升昌,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有什么事等到了你帮我租的那个宅院再说。”
  
第三百九十九章
有大买家!
  张光生帮着城北租的是一座极具江南风格的宅院,里外三进,一看就晓得建了不超过五年。往南几里便是周泾浜,东面紧挨着一条没名字的小河。
  入夏雨水多,河水已涨至离东边几间房的窗口不到半人高,能看到宅子在水中那粉墙黛瓦的倒影,再看看前头那几棵枝条都垂到水里的杨柳,任钰儿禁不住叹道:“临水人家,水墨江南,真像是住在一幅水墨画里!”
  “这河里的水比我们那儿还要高,要是下几天雨,会不会淹?”余三姑担心地问。
  “应该不会吧,人家盖这么大宅子不可能想不到。”
  就在她们二人欣赏完窗外的景致,又好奇地研究张光生帮着添置的那些洋货时,韩秀峰正站在大门口不解地问:“光生,这么好的宅子,主家为何不住?”
  “还不是被洋人闹的。”
  “洋人?”
  张光生抬起胳膊指指东岸,解释道:“主家是一个姓徐的宁波人,打小就跟他父亲来上海做豆货买卖,买卖做的很大,便打算在上海安家落户。可城里寸土寸金,哪有这么大地方给他盖宅院,后来就跟本地人买下这块地。
  他买下这几十亩地那会儿,英吉利人租借地的地皮不大,听同乡们说就县城北门外临黄浦江那一片,也就六十多亩;道光二十六年,英吉利领事觉得之前租借的地方不够用,就找是时任道台宫慕久交涉,又租借了好多地,南至洋泾浜,北至李家庄,东至黄浦江,西至界路,从原来的六十多亩,一下子变成了八百三十多亩。”
  “后来呢?”韩秀峰好奇地问。
  “后来没过多久,好像是道光二十八年,英吉利换了个领事,他一到任就去找时任道台麟桂交涉,把北界扩至吴淞江口(苏州河)岸,西界从原来的界路一直扩到您身后的这条河。西南一直扩到周泾,南边还是以洋泾浜为界,从八百三十多亩一下子变成了两千八百多亩!”
  “从六十多亩扩至两千多亩,洋人是得寸进尺!”
  “谁说不是呢,洋人要多大地盘就给多大地盘,宫慕久和麟桂丧权辱国!”
  韩秀峰深以为然,想想又问道:“这么说河这边是华界,河对面就是洋人的租界?”
  张光生苦笑道:“对岸就是洋人的跑马厅和洋人修的大马路,洋人不光在对岸跑马,不光在对岸玩那种抛球,洋和尚还隔三差五跑这边来传教。主家虽是做买卖的生意人,但不是洋行的那些连祖宗都不要的买办、通事,不堪其扰,好不容易把这宅子建好都不愿意再住了。”
  “原来如此。”韩秀峰点点头,下意识转身朝东岸望去。
  张光生想了想,又无奈地说:“听主家说英吉利人好像嫌现在的租界还不够大,让手下的买办找过他好几次,想买这宅子和宅前的这二十多亩地。周围的百姓几乎全卖了,就他没卖,他说就算宅子和这二十多亩荒废掉也不会卖给洋人。”
  “有骨气!”
  “光他有骨气没用,现而今的道台和县太爷没骨气,不止一次帮洋人找过他,他都不晓得能顶多久。”
  “是啊,光他一个人有骨气也没用。”韩秀峰不想再聊这个话题,轻叹口气走进院子。
  本以为大头和苏觉明在里面收拾东西,没想到二人不但在花厅里,而且一见着他就拿着一块纸包着的像是点心模样的东西,迎上来兴高采烈地说:“四哥,你闻闻,这东西可香呢!”
  “这是啥?”韩秀峰下意识问。
  “我也不晓得,正想问你呢,到底能不能吃?”
  不等韩秀峰开口,张光生便忍俊不禁地说:“这是洋皂,沐浴用的,不能吃。”
  “沐浴不就是洗澡吗?”
  “对对对,就是洗澡用的。”张光生接过香皂,拆开包在外面的纸,一边作势在身上擦,一边解释道:“洗澡时在身上抹抹,搓搓,揉揉,就会起好多泡泡,再用水把泡泡冲掉,不但能把身上洗得干干净净,能让人神清气爽,洗完之后身上还有香味。”
  “这么说是女人用的!”
  “男人一样能用。”张光生晓得他们没见过这些,放下洋皂又拿起一个锡盒,小心翼翼打开,举到韩秀峰面前:“四爷,这是牙粉,是用来刷牙漱口的。对了,那边不是有几个小刷子吗,您再洗漱时就用小刷子蘸上牙粉,就像我这样,多刷几下,牙就干净了。”
  “有点意思,”韩秀峰接过闻了闻,又看着圆桌上的一堆洋货问:“那些是做啥的?”
  “这是洋火,”张光生拆开一个纸包,取出一个方纸盒,打开抽出一根火柴,在盒边上一划,只听见嗤一声便燃气一朵蓝色的火焰:“四爷,就这么简单,用这个引火比火镰方便多了。”
  韩秀峰忍不住放下牙粉,接过火柴,也试着划了一支,没想到一划就着,不禁笑道:“是比火镰方便,闻着里头应该有硝,这洋火不便宜吧。”
  “对普通百姓自然不便宜,对您这洋火真算不上什么。”张光生笑了笑,又解开几个包装精美的纸盒,如数家珍地介绍:“四爷,您在京城做过会馆馆长,自鸣钟您一定是见过的,这是洋表,就是小号的洋钟。”
  “洋人的怀表,这我见过,不过这洋表可不便宜。”
  “这是同乡送给我堂哥的,一共送了两块,我堂哥带走了一块,走前特意交代把这块送给您。”
  “不是花钱买的?”
  “四爷,我敢骗您吗?”
  “好,既然不是花钱买的,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这抗风洋灯,不过在上海叫马灯,这是洋油,我帮您添上。您瞧瞧,把这个盖儿拧开,把洋油灌进去,再把盖儿拧上。这水晶罩是可以打开的,觉明,劳烦你把洋火拿来……
  “张光生教众人怎么点马灯,又指着满桌子的洋火道:“这些全是女眷用的,有洋人的胭脂花粉,还有洋人的机制洋针。四爷,您瞧瞧,针杆多细,多光滑多坚硬,针尖锐利,缝制起衣裳来比我们的土针好用。”
  张光成不光帮着添置了一堆洋人的日用品,还送来许多洋灰皮、洋呢、哔叽、姑绒、天鹅绒等洋人的布料。
  韩秀峰看得眼花缭乱,不禁笑道:“记得有本书说‘五州之内,日用百须,无求于他国而自足者,独有一中华’。还有人写过《禁用洋货议》一文,称‘凡洋货之至于中国者,皆所谓奇巧而无用者也’。我要是用这些东西,人家会不会说我韩秀峰‘以洋为尚’,甚至崇洋媚外?”
  “四爷,说这些话的腐儒是没见识过洋火,甚至都没见过洋枪洋炮,不晓得洋人的厉害!”
  韩秀峰坐到太师椅上,从苏觉明手中接过刚沏好茶,感叹道:“我不光晓得洋枪有多犀利,今天也见识过洋人的炮船,一条炮船上装了几十尊炮,船身还用铁皮蒙着,真叫个船坚炮利!细想起来,道光二十二年跟洋人的那一仗,我们输的是一点也不冤。再想想你刚才说洋人得寸进尺,这租界是一扩再扩,我觉得相比粤匪,洋人才是大患!”
  “四爷,要是京里的那些王公大臣个个都有您这份见识就好了。”张光生不失时机地恭维道。
  “我一个捐纳出身的从五品运副能有啥见识,只是有幸拜读过魏源的《海国图志》,有机会来上海办差顺便开了开眼界。不说这些了,说正事,这些天你有没有帮我打听过找谁可以买到洋枪。”
  说起正是,张光生急忙道:“禀四爷,上海的买办和通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们大多是福建和广东人,他们不少人的祖上就在广州十三行做过事,反正大多会说洋人的话,看得懂洋文。如果只是买十杆八杆,随便找一个都能帮着买到,可您要买的不是十杆八杆,这么大买卖他们吃不下,找他们买也不划算。”
  “你是说找他们买不便宜?”
  “四爷,我打听过,买用火绳打火的那种洋枪倒不贵,二三十银元就能买到一杆。”
  “自来火的那种呢?”韩秀峰急切地问。
  “自来火鸟枪不但贵,而且不一定能买着。”张光生无奈地说。
  “为何买不着?”
  “洋人自个儿就用那种鸟枪,一般人去买洋人是不会卖的,就算卖也不会卖太多,价钱自然也不会便宜,据说要六七十银元一杆。”
  不等韩秀峰开口,苏觉明就惊问道:“光生,你真打听过,自来火鸟枪真只要六七十银元一杆?”
  “真打听过,四爷交代的事我敢当儿戏吗?”张光生想想又苦笑道:“不过那是二十多天前的价,现在买估计不会再是这个价。”
  上海这边洋人多,管洋人买洋枪自然要用银元。而洋人的银元大多是七钱二分一枚,也就是说买一杆洋人的自来火鸟枪,不管怎么折算火耗也只要四五十两一杆。比预料中要便宜,并且便宜很多,能想象的帮仪真吴家来上海买枪的人赚了多少银子。
  韩秀峰觉得这枪就算涨价也涨不到哪儿去,笑问道:“光生,为何现在那个价买不到,难不成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大买家?”
  “四爷,我是听人说的,也不晓得是真是假。”
  “说来听听,到底谁在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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