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四当官(校对)第25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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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之,不搞清这拍相片到底是什么玄机,韩秀峰是绝不会冒着三魂七魄被洋人拍走的险去尝试的,干脆装作之前什么都没问一般说起正事:“林先生,花旗人那边有没有现货?”
  “花旗国租界的那几个洋行也没有,不过我们遇上个花旗水手,他说能帮我们买着自来火鸟枪。”
  “他人呢?”
  “去找枪了,他去过跑马厅,也晓得您租住的宅院,我跟他说好了,等有了货就让他去找您。”
  韩秀峰想想又问道:“他有没有说能搞到多少枪?”
  林庆远苦笑道:“韩四爷,您要是采买别的洋货,真是要多少有多少。可洋枪不是一般的洋货,平时真无人问津。那个花旗水手估计是去跟船上的水手买,然后再卖给您。”
  “这么说就算他能搞到,但也搞不到多少。”
  “所以想大批进货,您还得去找大洋行。”
  韩秀峰心想既然这是急不来的事,那就用不着那么急,转身道:“你们都还没吃中饭吧,我们先回去,买枪的事明天再说。”
  “那我明天要不要再陪您转转?”林庆远禁不住问。
  一天两块银元的工钱是有点高,但韩秀峰还给得起,沉吟道:“林先生,你要是没别的事,那接下来半个月就在我这儿做通译。跟今天一样,工钱日结。”
  林庆远几乎可以肯定眼前这位是从江宁来的,虽说跟长毛打交道有风险,但长毛的钱也好赚,连租界里的那些洋人现而今都在做长毛的生意,他岂能错过这个发财的机会,连忙拱手道:“恭敬不如从命。”
  “好,先回去。”
  ……
  韩秀峰发现刚刚过去的这一天,包括回来的这一路上,只要是个洋人,不管是洋行大班还是洋行的伙计,连那些穿得破破烂烂、身上脏兮兮的洋人水手,看中国人的眼神中都不加掩饰地带着轻蔑。有些喝得醉醺醺的洋人水手,甚至肆无忌惮地指指点点,用叽里咕噜地用洋话嘲笑。
  一走过小石桥,再也忍不住了的韩秀峰便回头问:“林先生,你通晓洋文,经常跟洋人打交道。跟我说实话,洋人是怎么看我们的,他们觉得我们是什么样的人?”
  林庆远没想到韩秀峰会问这个,迟疑了好一会才尴尬地说:“韩四爷,您问这个做什么,我们跟洋人只是做买卖。”
  “他们是不是瞧不起我们,是不是没把我们当人看?”韩秀峰紧盯着他问。
  韩秀峰的眼神咄咄逼人,林庆远被盯得心里发毛,下意识说:“怎么说呢,在洋人眼里我们就是愚昧无知的土著,土著您晓得吧,就跟我们觉得他们茹毛饮血没开化一样。其实这也什么,他们瞧不起我们,我们还瞧不起他们呢。”
  “那你呢,你走南闯北,是见过大世面的,你觉得我们和他们,究竟谁没开化,谁愚昧无知?”韩秀峰追问道。
  “我……我……”
  “但说无妨,我不会生气的。”
  林庆远深吸口气,忐忑不安地说:“韩四爷,我虽没去西洋,但三天两头跟洋人打交道,没少听他们说西洋老家的事。西洋的百姓过得好像是比我们中国的百姓好,说出来您或许不信,来上海的洋人也好,去香港澳门甚至南洋等地的洋人也罢,全是在西洋走投无路混不下去的。”
  今天见着的那些洋人,包括那些身上脏兮兮的水手,一个个人高马大,由此可见吃得比中国的百姓好。而盘踞在江宁的长毛也好,上海郊外的那些作奸犯科之徒也罢,闹到现而今这份上,归根究底还是因为穷的吃不上饭,要是个个能吃饱谁会提着脑袋造反,想到这些,韩秀峰没再问也没再说什么,就这么闷头往宅院走。
  没想到刚走到门口,潘二和“日升昌”上海分号的账房先生伍德全竟迎了出来,一见着他就急切地说:“四哥,昨晚说的事估计要应验了,城里形势不妙,这儿也不稳妥,要不我们先回去,郭……郭老板交办的差事等风声过了再来办!”
  韩秀峰意识到林庆远在这儿很多不好说,立马示意小伍子把林庆远支开,等姓林的二鬼子走远了才低声问:“咋了?”
  “伍先生,消息是您带来的,您说吧。”潘二回头道。
  伍德全急忙拱手道:“禀韩老爷,上午城里风平浪静没什么事,也没传出什么风声,没想到刚吃完中饭,好多做买卖的大商人就跟逃难似的,收拾细软,拖家带口,争先恐后出城。我们票号附近的商铺全关门,我越想越不对劲,赶紧差伙计去打听。不打听不晓得,一打听吓一跳,原来城里能城南大小布装的红布,竟全被那些福建人和广东人买走了!”
  苏觉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禁不住问:“他们买红布做什么?”
  “你说呢?”韩秀峰回头看了他一眼,又问道:“伍先生,这么大动静,县太爷和‘卖鸡爽’晓得不?”
  “应该不晓得,”伍德全想了想,又一脸无奈地说:“城里全是会党,连在县衙和道署里当差的都有好多会党,就算有人想去给县太爷和‘卖鸡爽’报信也不敢去,估计没见着人就被会党给害了。”
  “镇台衙门和海防署呢?”
  “这两个衙门本来就没几个兵,镇台和海防同知估计也蒙在鼓里。”
  潘二不想稀里糊涂死在上海,急切地说:“四哥,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韩秀峰心想回去容易,但回去之后再想出来就难了,再说买枪的事还没有眉目,一边示意他稍安勿躁,一边追问道:“伍先生,这么大事吴掌柜晓得吗?”
  “吴掌柜一大早去了松江,去拜见府台了,估计要到明天才能回来。我担心出事,就做主把柜上的银钱和今天帮你兑换的银元,连同账本一道全搬来了,留在柜上的几个先生和伙计等会儿也过来。没收到风声那是没办法,现在收到了风声不能不做点准备。”
  “全搬这儿来了?”韩秀峰下意识问。
  “城外一样有会党的眼线,四爷,这个节骨眼上,在下是既不敢去松江,也不敢去苏州,只能先搬您这儿来。”伍德全拱着手,又凝重地说:“账本和银钱全搬这儿来了,明天开不了张,柜上不能没人,在下先回去,一切拜托四爷。”
  “明明晓得城里要出大事,你还要回去?”
  “如果只是虚惊一场呢,四爷,老东家对在下恩重如山,在下不能就这么把票号的门关了。”
  
第四百零六章
先看看
  目送走执意要回城的伍德全,打发走姓林的二鬼子,韩秀峰走进院子才发现陆大明、粱六和陈虎他们不但全从小东门外码头客栈来了,而且全收拾好了行李,连余三姑和任钰儿都把行李收拾好了就等他回来。
  “日升昌”上海分号的两个账房先生和四个伙计,守住堆满银钱和账本的西厢房门口欲言又止,不用问都晓得他们担心什么。
  气氛有些紧张,像是要大祸临头一般。
  韩秀峰走到厅前,摸摸鼻子,回头笑道:“诸位,杜三你们应该都见过,他头一次去海安找我时说,他去广西上任的那一路上有多坎坷,说他的运气有多不好。还说邪性了,他从广西跑到湖南,贼匪就从广西一路追到了湖南。”
  潘二没想到韩秀峰会说这些,正寻思要不要陪着笑笑,韩秀峰又说道:“说起来我也邪性了,好不容易补上缺做上官,先去江宁拜见制台,结果没几天江宁失陷,陆制台殉国了。去海安上任的路上经过仪真,去拜见湖广总督吴大人的叔父,没几天仪真失陷。路过扬州,扬州失陷。现而今来了上海办差,上海又不太平,你们说我像不像个扫把星,走到哪儿哪儿倒霉。”
  “四爷,您这是哪里话,您一样在泰州做那么久官,在海安呆那么长时间,可泰州没失陷,海安更没有!”陈虎忍不住笑道。
  “是啊四爷,您才不是扫把星,您是福星!要不是您,泰州早失陷了,说不定连海安都保不住。”
  “什么福星,四爷是副将!”
  “对对对,四爷,您是副将!”
  老泰勇营的弟兄们你一言我一语,一个个露出了笑容,韩秀峰的目的达到了,干咳了两声,接着道:“弟兄们,我韩秀峰究竟是福星还是副将放一边,但肯定不是败将。从来没打过败仗,一样没打过没准备的仗。”
  “四爷,到底怎么干,您说吧,我们全听您的!”陆大明急切地问。
  梁六也忍不住道:“是啊四爷,只要有您在,我们没什么好怕的!”
  潘二以为韩秀峰打算带着这三十多号弟兄进城平乱,暗想连同查缉私盐在内你就打过两仗好不好,正不晓得该怎么劝韩秀峰不要冲动行事,韩秀峰话锋一转:“我们当时守万福桥,你们全以为是背水一战。其实不是,我们其实是有退路,那会儿之所以没告诉你们,是担心动摇军心。后来没说,是因为没必要再说,毕竟仗已经打赢了,说出去传出去不好。”
  “四爷,我们那会儿有退路吗?”陆大明糊涂了,下意识回头看了看梁六等老兄弟。
  “有。”韩秀峰微笑着解释道:“那会儿乍一看我们似乎很凶险,西边是宽达几百丈、最深处达几十丈的廖家沟,南面、东面全是贼匪,只要贼匪愿意,北面也能围上,可以说是四面合围,让我们插翅难飞。
  但岸上他们好围,河上他们怎么围?大家伙应该记得,在贼匪攻打我们的营寨前,我曾让你们把拆下的桥桩在河里打了好几排桩,那几排桩的作用大了,既挡住贼匪的船不让他们靠岸,也在河上隔出了一条万不得已时我们可以用来撤退的水道。”
  想到那几排桩距大营西墙好几十步,而大营里有几十条民船,陆大明不禁脱口而出道:“实在守不住就把船放下去,我们从河上撤!往南是仙女庙,那边全是贼匪的兵,往北进邵伯湖,不但没贼匪的兵,就算有在那么大的湖上他们也围不住我们!”
  “才晓得啊,”韩秀峰笑了笑,随即抬起胳膊指指东边:“相比那会儿守廖家沟,我们现在的处境实在算不上有多凶险。一是城里的那些会党不是长毛,不是我瞧不起他们,他们真是一帮乌合之众;二是我们来上海的事没几个人晓得,他们都不晓得我们在这儿,又怎会来攻我们这个乡下小院子;再就是过了河就是洋人的租界,他们真要是杀到这儿,我们大可过河去东岸暂避。他们敢造反我信,因为闹到现而今这份上,他们不反都得反,但我不相信他们敢去招惹洋人。”
  “还真是,我们来这儿的事官府都不晓得,那些会党咋会晓得!”大头忍不住笑道。
  潘二苦着脸问:“可要是被困在这儿咋办?”
  “总会有办法的,大不了花掉银子让那个姓林的二鬼子帮我们雇条洋人的船,坐洋人的船走。”韩秀峰顿了顿,接着道:“再就是我们来这儿是买枪的,枪没买着怎么回去?县城不管乱成啥样跟我们有啥关系,我们又不要去县城买,而是要跟洋人买。”
  潘二反应过来,不禁笑道:“行,那就先不走,先留下看看情形。”
  “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们也不能不做点防备,”韩秀峰权衡了一番,抬头道:“大明、老六、陈虎听令,从现在开始你们各带六人轮流去外面警戒,不要穿号褂,也不要带兵器,更不要走太远,发现苗头不对就赶紧回来报信。”
  “遵命!”
  “大头,你和剩下的弟兄在院子里戒备。城里要是乱了,城外一样会乱,很难说会不会有宵小来趁火打劫。你们给我把宅子守好了,谁要是敢趁火打劫一概拿下,要是敢负隅顽抗格杀勿论!”
  “四哥放心,有我在谁也别想趁火打劫!”
  “光生,你和觉明赶紧去附近看看有没有船,要是有就雇两条,要是船家不愿意就出钱买。总之,必须在天黑前搞两条船回来。”
  从这儿去小石桥还有点远,想去东岸哪有直接从船上过河方便,张光生反应过来,连忙拱手道:“是,我们这就去!”
  韩秀峰想想又回头道:“小伍子,你们票号的事我就不过问了。西边那几间屋我不会进去,其他人也不会进,银钱和账本要是丢了,用不着你们东家收拾你,你叔都不会轻饶你。”
  “晓得,我会看好银钱和账本的。”小伍子急忙道。
  “就这样了,收拾好的行李先放下,该当值的去当值,该烧饭的赶紧去烧饭。”
  ……
  上海城里要大乱,据说嘉定已经乱了,余三姑哪有心情烧饭,拉着任钰儿追到书房,噙着泪花问:“四爷,刚才听伍先生说嘉定县太爷都被贼人打跑了,有没有我家老爷的消息,您说他会不会有事?”
  “四哥,这么大事您早晓得了,为何瞒着我们。”任钰儿也忍不住问。
  韩秀峰没办法,只能微笑着解释道:“这不是怕你们担心吗,嘉定虽乱,但任院长不会有事的。我之所以敢断定他不会有事,是因为嘉定的那些地痞泼皮和那些被地痞泼皮蛊惑去县城闹事的乡民,还没举旗造反的胆。”
  “县太爷都被打跑了,县衙都被砸了,这不就是造反吗?”任钰儿急切地说。
  “这事没你想的那么可怕,这么说吧,嘉定乱成这样,前任知县难辞其咎,他征粮加耗,甚至连朝廷已经免掉的赋税都要收,甚至因为收不上赋税比责保正甲长,据说还打了好几个衙役的板子,搞得天怒人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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