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四当官(校对)第25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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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姓本来就穷的连饭都吃不上,自然不会老老实实交钱粮,就算愿意交也没有。而且征粮加耗这种事一样涉及士绅,能想象到那些士绅不但冷眼旁观甚至会在暗中推波助澜,那些地痞泼皮一蛊惑,不愿也没有钱粮交的百姓就跟着去了。”
  韩秀峰坐下身,接着道:“我估计那些百姓原本只是想讨个说法,结果起头的地痞泼皮一动手一起哄,他们就稀里糊涂卷进去了。不过也只是砸了县衙,抢了县库的钱粮,没敢杀官。连县太爷都没杀,他们又怎会杀学官。”
  “这么说我家老爷不会有事?”余三姑忐忑不安地问。
  “他只是个儒学训导,又不是教谕,更不是县太爷,还是刚上任的。既没无权也没钱,一样没得罪过那些地痞泼皮,更别说得罪百姓了,你说他能有什么事?”韩秀峰一边招呼她坐下,一边笑道:“我正好认得松江府的新任府台,昨天已经给乔府台写过信,并且托日升昌的吴掌柜送去了,看乔府台能不能给我几分薄面,帮你家老爷换个差事。”
  “四哥,您认得松江知府?”任钰儿大吃一惊。
  “认得,在京城时结识的,不过那会儿还是工部的郎中。”
  “四爷,不怕您笑话,外面乱成这样,做这官还不如不做,”余三姑回头看了一眼任钰儿,愁眉苦脸地说:“早晓得会这样,那会儿就不应该让他去嘉定,去东台做训导多好,就算东台有什么事,回海安也方便。”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任钰儿不想再打扰韩老爷,拉拉她的胳膊:“三姑,我们去烧饭吧,今天人多,要多烧点饭。”
  “提起烧饭,我想起件事。”韩秀峰站起身,看着刚安排好外面的一切,跟过来的潘二道:“长生,城里一乱城外的市面上也会跟着乱,你赶紧趁城里还没乱,带人去附近多买些米和油回来,别到时候有钱也买不着粮油。”
  民以食为天,没有饭吃是万万不行的,潘二连忙道:“哦,我这就去!”
  
第四百零七章
韩四的来意
  出京之前,乔松年一直以为松江府是有名的渔米之乡,富庶之地。补上松江知府这缺不晓得有多高兴,京里的亲朋故旧更是纷纷祝贺。以至于出京时的别敬,送的都比别人出京时多。
  结果到任之后才发现,松江府是富庶但税赋也高,治下的华亭、娄县、南汇、青浦、奉贤、金山等县和川沙厅无不亏空,那些个州县正堂因为赋税极少有能干满两年的,过去几十年的近百个州县正堂几乎全因为赋税被革了,能从知县升任同知乃至知府的屈指可数。
  不亏空的县倒是有一个,上海县自“弛海禁”以来,沿海各省商帮纷纷去经营手工、棉纺、沙船等业,堪称“江海之通津,东南之都”。可随着分巡苏松兵备道衙门移驻上海县城,上海的大事小事直接去找道台衙门,不会来知府衙门禀报,就这么渐渐变成了道署的“直辖县”。
  亏空也就罢了,那些好不容易署理上缺的知县还征粮加耗,搞得天怒人怨,甚至逼得百姓要反……乔松年虽到任没几天,却已发现这就是个烂摊子,他这个知府不好做。
  但不管好不好做,能不能做长,既然到任就得理事,上午听几个知县禀报,下午召见本地士绅。想到明天就八月初五了,是春秋二祭中秋祭的日子,要率府学教授、训导及府城的生员、士绅一道去文庙祭拜,见完本地士绅又跟府学教授商讨起秋祭的事宜。
  忙得焦头烂额,好不容易忙完正准备去签押房歇息一会儿,幕友徐师爷又拿着一封书信走进了花厅。
  “徐叔,谁的信?”乔松年起身问。
  徐师爷呈上信,又呈上一张面额八百两的银票,坐下笑道:“少爷,您一定想不到这封信是谁写的。”
  信封上的落款是知名不具,搞得神神秘秘,但抽出信展开一看,乔松年乐了:“原来是重庆会馆的韩四!”
  “信是您的同乡‘日升昌’上海分号的吴掌柜捎来的,这银票也是吴掌柜孝敬您的。”
  “吴掌柜人呢?”
  “他在门房等了一个多时辰,见您那么忙就先告退了,说改日再登门拜见。”徐师爷原本是刑科给事中乔邦宪的长随,在京城呆了十几年,经常帮乔邦宪给黄钟音等同僚送信,甚至不止一次去过重庆会馆,想到韩四又忍不住笑道:“出京时我听黄御史他们说韩四还只是个从六品州同,没想到现而今已是从五品的两淮运副了,少爷,他这官运可不是一般地亨通!”
  “京里有黄御史他们提携,在泰州有郭沛霖提携,他自个儿又是个争气的,这官运能不亨通?”乔松年边看着信,边笑骂道:“搞得神神秘秘,还知名不具。说是来上海办粮,鬼晓得他是来做什么的。”
  徐师爷楞了楞,沉吟道:“发匪不但占了江宁,还分兵西征,水路梗阻,淮盐运不出去……少爷,他该不会是往上海贩盐的吧?”
  “我们松江府是浙盐的引地,他真要是往上海贩运那就热闹了。”乔松年放下信想了想,又摇摇头:“往上海贩卖淮盐不大可能,毕竟运少了解不了淮盐之危,运多了浙盐往哪儿销,就算他敢这么干郭沛霖也不会同意,要是东窗事发朝廷究办下来,那就真成好心办错事了。”
  “那天来上海做什么?”
  “或许真是来办粮的,也可能是来找洋人的。”
  “找洋人?”徐师爷大吃一惊。
  乔松年微笑着解释道:“徐叔,你想想,淮盐的引地并没有全失,只是水路梗阻,盐运不出去罢了。要是找着能把盐运到湖广的船,那淮盐之危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徐师爷脱口而出道:“洋人的船发匪不敢拦!”
  乔松年不认为堂堂的两淮运副会亲自出面来上海给两淮盐场的那些灶户盐丁买粮,越想越觉得第二个推测最接近真相,不禁笑道:“只要能雇到十几二十条洋人的船,他们两淮运司有多少盐运不出去,只是洋人两面三刀,这交道没那么好打。”
  “跟洋人打交道可不是一件小事。”
  “所以他不敢张扬,所以才搞得神神秘秘。仔细想想郭沛霖运气真好,外放到江苏还能遇上既熟悉又可靠的韩四,而韩四又正好是捐纳出身,找洋人雇洋船这样的事就算泄露出去,他大可置身事外,韩四也不怕身败名裂。”
  乔松年这番话要是传出去,十个人有九个人不相信。
  徐师爷却深信不疑,因为在京城呆那么久他也算见过世面的,很清楚只要是跟洋人交涉就会成为众矢之的,甚至不会有好下场。交涉交涉首先得有交情,要是跟洋人走太近,那些清流就会弹劾你“有失国体”,甚至会指责你有“二心”。
  跟洋人谈妥的事只要有一丁点不符合大清礼制,或作出少许妥协,那就是“丧权辱国”,不杀天理难容;要是跟洋人谈崩了,洋人借机生事,一样没好果子吃。
  总之,想做大清朝的官,能不跟洋人打交道就不要跟洋人打交道,不然真会千夫所指,身败名裂,甚至会遗臭万年!
  正因为如此,前几任松江知府也好,江苏巡抚和两江总督也罢,对洋人全是敬而远之。吴健彰这个道台之所以做那么稳,并非他才具有多么出众,办事有多么勤勉,而是因为他那个缺虽很肥但没人羡慕,至少科举入仕的官员不去傻到去抢去争。
  想到韩四来上海居然很可能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地找洋人交涉,徐师爷忧心忡忡地说:“少爷,不管怎么说也算老相识,您是不是给他提个醒?”
  “韩四多精明,我们能想到的他会想不到?何况人家信里说是来办粮的,这个醒让我怎么提?”乔松年想了想,接着道:“再就是运盐是运商的事,就算找洋人帮着运盐的消息走漏出去,他一定有办法置身事外,不然也不会搞得如此神秘。”
  “这倒是,他应该是有备而来。”
  “他究竟来上海做什么,我们就不用猜也不用管了,他在信里提到的那个儒学训导,明天秋祭时你记得帮着问问。”
  “帮那个姓任的贡生在府学找个差事?”
  “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第四百零八章
果然出事了!
  城里要出事,所有人都和衣而睡,做好一有风吹草动就过河去东岸暂避的准备,结果一夜无事。
  小伍子人在这儿心却在城里,担心要是虚惊一场,票号既没账本又没银钱会影响生意,打算去城里看看。
  韩秀峰不敢掉以轻心,不但没让他进城,今天也不打算再去租界,而是从存放杂物的屋里找出一把锄头,来到宅院前的菜地,一边装作锄草一边观察小石桥方向的动静。潘二和张光生不放心,一个找了顶草帽戴上,一个挎着竹篮,不动声色地跟了过来。
  “蹲下,三个大男人凑一块像是干活的吗?”韩秀峰指指斜对面用芦竹支的丝瓜架,示意张光生躲到丝瓜藤下。
  “哦,晓得了。”张光生尴尬地笑了笑,急忙走了过去。
  潘二蹲在地里,一边装作整理南瓜藤,一边看着远处问:“四哥,陈虎他们躲在哪儿,我咋看不见?”
  “应该还在前头,”韩秀峰扶着锄头,望着成群结队涌向小石桥的行人,凝重地说:“会馆大多建在城外,会党也大多住在城外,这会儿应该有动静,不然不会有这么多人往租界跑。”
  潘二探头看一眼,喃喃地说:“不算多吧。”
  “这还不算多,昨天过桥的才有几个人。”韩秀峰想想又说道:“何况这边是英租界,紧挨着县城的是法租界。如果不出意外,法租界里这会儿估计是人满为患。”
  张光生回头道:“四爷,要不我去法租界看看?”
  韩秀峰不想像个聋子瞎子,沉吟道:“去看看也行,不过你得小心点。”
  “四爷放心,我从英租界过去,不会有事的。”
  “那就去吧,早去早回。”
  刚目送走张光生,苏觉明竟沿着河岸匆匆跑了过来,边跑边喊道:“四爷,四爷,不好了,来了两个洋人!”
  “别急,慢慢说,那两个洋人从哪儿来的?”
  “从北边来的,还带来十几杆枪,叽里咕噜说了一堆,我一句也没听懂。”
  韩秀峰意识到应该是姓林的二鬼子昨天说的那个花旗国水手,扛上锄头笑道:“应该是来卖枪的,林庆远咋还没来,他不在这买卖怎么做。”
  “是啊,他昨天说话今天一早就来的。”苏觉明下意识看着县城方向嘀咕道。
  “不管他了,先回去看看。”
  ……
  韩秀峰和潘二跟着苏觉明匆匆回到宅院,果然看到两个头戴三角帽,脸上长满络腮胡子,上身穿着一件脏兮兮的衣裳,下身穿着一件把老二轮廓都勒得清晰可见的紧身裤,腰间别着两把怪模怪样的手统,身上散发着一股怪味儿的洋人。
  他们身后的墙上靠着两个长长的油布包裹,上头没裹严实,能清楚地看到裸露在外面的枪口。
  他们正跟大头和小伍子一边比划着,一边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
  大头紧握着刀不晓得该如何回应,一见着韩秀峰就急切地说:“四哥,你可算回来了,你跟这两个洋鬼子说吧,他们的话我听不懂。”
  韩秀峰心想你听不懂,难道我就能听懂,正拱着手不晓得该怎么打招呼,高个子洋鬼子竟用生硬的官话兴高采烈地说“耶耶耶,洋鬼子,洋鬼子”,边说还边拍拍他自个儿的胸脯,仿佛他就叫洋鬼子一般。
  韩秀峰乐了,禁不住笑道:“洋鬼子先生,您好。”
  “你好,我,洋鬼子,哈哈哈……”
  “鄙人韩秀峰,我叫韩秀峰,韩秀峰是我的名字,能听懂不?”
  高个子洋人看来没少比划着跟中国人打交道,指着韩秀峰问:“韩秀峰?”
  “对对对,我,韩秀峰。”高个子洋人乐了,回头看看同伴,又转身解开靠在墙上的油布包,指着里头的六杆鸟枪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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