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四当官(校对)第29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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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毛是担心粮油军资接济不上主动弃守汉口汉阳,主动退守黄州的。长毛势大,吴大人手下兵少,不坚待援反倒率兵去黄州攻剿,这不是以卵击石吗?”
  伍肇龄无奈地说:“志行,这些话也只能在我们跟前说说,出了门就不能说了。”
  “为啥不能说?”韩秀峰不解地问。
  伍肇龄没回到他的问题,而是紧盯着他的双眼道:“志行,湖广那边的战事你不晓得,江宁、扬州和上海那边的战事你应该很清楚。粤匪不但占了江宁还分兵北犯,甚至一路杀到了直隶,其它地方的宵小见发匪攻城略地、势如破竹,无不蠢蠢欲动,河南山东捻匪作乱,松江会党作乱,你说皇上急不急?”
  韩秀峰猛然意识到吴文镕为何明明晓得手下没几个兵,这仗十有八九打不赢,却硬着头皮率那点兵去黄州了,原来是皇上命他去的。相比之下,琦善、向荣和许乃钊则精明得多,宁可被骂得狗血喷头,宁可被夺职也不敢轻易强攻。
  吴文镕生死未卜,年前去投奔吴文镕的吴文铭估计也凶多吉少,韩秀峰心里特不是滋味儿,正不晓得该说点什么好,黄钟音突然从袖子里掏出一叠“宫门抄”,递给他道:“志行,看看这些,看完你就全明白了。”
  “哦,我先看看。”
  伍肇龄探头看了一眼,顿时意识到黄钟音的良苦用心。吉云飞也忍不住凑过来,看了几眼突然想起另一个人,不禁回头看向黄钟音,见黄钟音古井不波,又转身看向李品三。
  就在李品三被吉云飞看得一头雾水之时,正在看“宫门抄”的韩秀峰是看得胆战心惊。
  确切地说这是几份奏折,有湖广总督吴文镕弹劾湖北巡抚崇纶的,也有湖北巡抚弹劾湖广总督吴文镕的。
  吴文镕果然如传说中那般刚正不阿,凡事都据实以陈,在折子里对崇纶丝毫不留情面,不但将发匪兵临城下,武昌城内的文武官员都通宵达旦守在城头,唯有崇纶每到饭点便雷打不动回衙,说是回去吃饭,其实是烟瘾犯了要回去抽大烟等事据实向皇上禀报。而且弹劾崇纶贪生怕死,大敌当前竟打算以出城扎营为由趁机逃命。痛斥完崇纶后,在奏报的结尾处以退为进,称才疏学浅,不懂兵事,恳求致仕。
  崇纶究竟是个啥样的人韩秀峰不晓得,但从崇纶上的折子上能看出崇纶一点都不简单,他的折子里没像吴文镕弹劾他那样一开始就说吴文镕如何如何不是,而是把武昌的情形事无巨细地向皇上禀报。
  他称发匪围攻武昌时城中人马并不多,但随后援军陆续而至,城内城外已经屯兵一万多。发匪撤军之后,武昌再驻扎这么多守军必空费粮饷。并且发匪主力去了庐州,湖北境内只剩下一些零星小匪,敌弱我强,正是清剿残匪的好时机。
  铺垫完之后他才开始弹劾吴文镕,声称他几次与吴文镕商议出兵一事,吴文镕坚持要等曾国藩编练好水师,等贵东道胡林翼率黔勇赶到,再商议出兵攻剿发匪之事。等曾国藩,黄花菜都凉了。
  至于他这个巡抚为何不领兵出剿也是有原因的,因为他病了!他说他前阵子因为守城积劳成疾,肝病复发。言外之意,领兵出剿的只能是吴文镕。
  韩秀峰早听说只要是督抚同城,那督抚大多不和,却没想到总督巡抚关系竟闹得如此之僵,更没想到上契圣心、下孚众望,堪称文武官员之楷模的吴文镕居然就这么被崇纶给坑了,甚至十有八九已经被崇纶给坑死了!
  “志行,现在明白了吗?”黄钟音紧盯着他问。
  “明白了,他是满员,皇上自然相信他的一面之词。”韩秀峰五味杂陈地说。
  “看来你还是没明白。”黄钟音轻叹口气,凝重地说:“吴大人性格方正,不避人怨,凡事据实以陈。只是他弹劾崇纶的时机不对,京城距武昌千里之遥,皇上一时半会儿间无法辨其真伪,即便查实了又能怎样?要说贪生怕死,像崇纶这样贪生怕死的官多了,杨殿邦、但明伦、刘良驹等人甚至把扬州都拱手相让给了发匪,皇上还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永洸兄,您是说……”
  “吴大人不该在发匪都杀到直隶那个节骨眼上弹劾崇伦,大敌当前,督抚却窝里斗,皇上会怎么想?吴大人更不该以退为进说啥子要致仕,大敌当前,不思为朝廷分忧竟打算撂挑子,皇上自然不会高兴。”
  “吴大人只是那么一说。”
  “但有些话是说都不能说。”黄钟音接过“宫门抄”扔进火盆,看着袅袅升起的烟,又叹道:“其实我也是事后诸葛亮,不过这件事你我都得引以为戒。”
  “秀峰受教,谢永洸兄提点!”韩秀峰这才意识到黄钟音的良苦用心,毕竟即将要做的永定河南岸同知虽只是正五品,但到任之后要面对的不只是永定河道吴廷栋一个上官,还有兼顺天府尹的协办大学士、上书房总师傅贾桢,工部尚书彭蕴章和直隶总督胜保一样不能得罪,不像在泰州就算闯下天大的祸也有郭沛霖罩着,也不像在上海有乔松年甚至许乃钊关照。
  黄钟音刚示意他坐下,吉云飞紧锁着眉头道:“这个崇纶,太可恶了!”
  “哼!我看崇纶也得意不了几天。”伍肇龄放下茶杯,冷冷地说:“吴大人是什么人,吴大人爱贤若渴,一发现贤能之人便欣喜若狂,堪称桃李满天下。不但是曾国藩的恩师,对江忠源、胡林翼等人一样有提携之恩,且不说现在只是生死未卜,就算……就算有个三长两短,他的学生们也会帮他报这个仇!”
  “崧生兄,实不相瞒,我担心的就是这个。”
  “博文,这应该大快人心,你为何要担心?”
  “崧生兄,钱俊臣你应该记得,年前他不但托人捎了几百两银子,还托人捎来一封书信。”
  “记得,他在信里说啥了?”
  “他好像攀上了崇纶的高枝儿,跟崇纶走得很近,要是逼吴大人率兵出剿的事他也有份儿,吴大人的那些学生就算收拾不了崇纶,收拾他钱俊臣还不是易如反掌。”看着众人若有所思的样子,吉云飞又苦着脸道:“不管咋说他跟我们也是同乡,之前没钱只能坑蒙拐骗,现而今有了点钱倒也没忘了我们这些在京里的同乡。”
  “那咋办,总不能是非不分吧!”
  “要不这样,我给他去封信,给他提个醒。”
  “光提醒有啥用?”李品三下意识问。
  吉云飞沉吟道:“他要是能听得进去,能晓得我们的一番良苦用心,那赶紧去湖南跟曾国藩请罪应该还来得及。他要是听不进去,不当回事,那也没办法,反正身为同乡我们也仁至义尽了。”
  黄钟音也觉得不能见死不救,微微点点头:“行,就这么办吧。”
  他们想到的是钱俊臣,韩秀峰想到的则是另一个人,下意识抬头道:“永洸兄,博文兄,我是不是也应该给吴大人的胞弟吴文锡去封信,也给吴文锡提个醒。”
  黄钟音一愣,旋即反应过来。
  吴文镕为官清廉,但吴文锡的官声可没他哥哥吴文镕那么好。现而今吴文镕生死未卜,十有八九凶多吉少,墙倒众人推,很难说会不会有借机弹劾,毕竟四川盐茶道那可是个如假包换的肥缺。更重要的是他吴文锡被究办事小,要是因此坏了吴文镕的名声这事就大了。
  但黄钟音权衡了一番,还是摇摇头:“志行,这个醒不用你提,你也没法儿提这个醒。人家的官做得好好的,你总不能劝他辞官吧。”
  “想想也是,这个醒还真没法儿提,要不让张馆长给他去封信?”
  “让张馆长去封信倒是个办法,他这一关能不能过,就看他拿得起能不能放得下了。毕竟这个节骨眼上真要是有人弹劾,曾国藩也好,江忠源也罢,谁都不好出面保他。”
  
第四百六十四章
觐见(一)
  刚吃完捎午,礼部的一个笔帖式找到了会馆,一见着韩秀峰就贺喜,等韩秀峰让苏觉明奉上五十两银子,笔帖式才进入正题教授明天觐见的礼仪和各种注意事项。
  韩秀峰这是头一次觐见,但黄钟音等同乡全觐见过,这些规矩真用不着他来教,可觐见前先学一下礼仪是面圣的规矩,这五十两银子不花也得花。
  好不容易打发走礼部笔帖式,正跟黄钟音等同乡请教明天觐见时怎么奏对比较合适,张馆长竟去而复返又找上了门。
  韩秀峰晓得彭阳春和永祥是在等回信儿,不禁笑道:“张兄,你还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让诸位见笑了,”张馆长拱拱手,一脸不好意思地说:“省馆这些年不管有啥事,只要差人给彭阳春捎个信,彭阳春一接到信儿就来。就算要当值来不了,也会让家人把银子送来。可他只是个武官,薪俸本就不多,连印结钱都挣不到,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人情往来却一点也不少,将心比心,他确实不容易。”
  “所以他难得求你一次,你就得帮这个忙?”吉云飞笑问道。
  “谁让诸位公推公举我做这个馆长呢,既然做了就得把他的事当自个儿的事。”
  “难为你了,啥都要想到,方方面面都得照应到。”
  “也算不上难为,就是给诸位老爷跑跑腿,传传话。”
  张馆长这番话让韩秀峰不由想起三年前在这儿做首事的日子,不无感慨地说:“张兄尽管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况且永祥为人还算靠谱,你让他放心地去上任,到任之后只要我韩秀峰有一口饭吃,他永祥就不会饿着。要是想建功立业,那就另当别论了。”
  “这是自然,他一个武官不豁出去拿命搏,怎么建功立业。”
  “对了,今儿上午跟他一道来的那个荣禄究竟什么来路?”
  不等张馆长开口,伍肇龄便沉吟道:“是不是在平乱中殉国的甘凉镇总兵长寿的儿子?”
  “正是,”张馆长连忙道:“说起来他家跟向帅甚至先贤祠里的胡老将军都有渊源,他祖父塔斯哈在征讨张格尔叛乱时殉国,他爹长寿和他叔长瑞在永安围剿发匪时殉国,堪称一门忠萃。要不然他也不会以荫生直接授工部主事。”
  韩秀峰追问道:“那这个荣禄跟永祥究竟啥关系?”
  “要说关系,那都是瓜儿佳氏。不过瓜儿佳氏有好多分支,有苏完瓜尔佳氏、安图瓜尔佳氏、叶赫瓜尔佳氏、乌喇瓜尔佳氏、凤城瓜尔佳氏、金州瓜尔佳氏。永祥跟荣禄不是同一支,真要是论渊源甚至都没跟胜保近。”
  张馆长顿了顿,接着道:“他这不是要外放吗,又没银子打点,只能病急乱投医,厚着脸皮到处求人。位高权重的他自然见不着,就算能见着人家也不一定会帮这个忙,所以只能求求荣禄这样的。至于荣禄为何陪他一道来,我估摸着荣禄是想见见你,毕竟他爹和他叔殉国前跟向帅一起打过仗,而你跟向帅又是同乡。”
  “原来如此,我以为他跟荣禄真是亲戚呢。”
  “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吉云飞忍俊不禁地说:“志行,真要是论亲缘,你提携的那个景华还姓爱新觉罗呢,可姓爱新觉罗又能咋样。”
  “这倒是,差点忘了这是京城!”
  ……
  彭阳春和永祥正在省馆听信儿,张馆长不想让他们久等,闲聊了一会儿便躬身告退,黄钟音、吉云飞和伍肇龄等人接着跟韩秀峰说奏对的事,几位翰林官帮着琢磨了一下午,最后一致认为实话实说最好,让韩秀峰跟前些天拜见彭蕴章时一样回话。
  韩秀峰从善如流,正准备起身致谢,敖彤臣突然好奇地问:“志行,你那位义妹,你算咋安置?”
  “是啊,人家一个大家闺秀总不能就这么跟着你。”吉云飞也善意地提醒道。
  “不怕几位笑话,我正为这事头疼呢。”韩秀峰放下茶杯无奈地说:“他爹殉国了,她继母怀有身孕,远在我做巡检时的那个镇。乡下不比城里,没那么多讲究。要是生个女娃,十有八九会改嫁,要是生个男娃,或许会给他爹守节。总之,她现在是无依无靠,我要是不管让她一个人咋活?”
  黄钟音冷不丁说:“管归管,但总得想好怎么管。”
  “所以我想托诸位帮着留意留意,要是有合适的后生,看能不能帮着说说媒,等她给她爹守完孝再置办些嫁妆,把她风风光光嫁出去。”
  “嫁出去?”
  “咋了?”
  “你真把她当义妹?”敖彤臣将信将疑地问。
  “真的。”韩秀峰很认真很严肃地说:“我真把她当妹妹,再说贱内马上带娃来跟我团聚,我哪会有那些非分之想。”
  韩秀峰的为人吉云飞最清楚不过,沉吟道:“既然这样我们帮你留意留意。”
  “博文兄,我义妹不但长得俊俏也是个才女,字写得漂亮,文章做得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不能随便找个人嫁,怎么也得嫁个举人,要是能嫁个进士更好。”
  “志行,你后来给我们的那些书信,该不会是她帮你写的吧?”
  “还真是她帮我写的,博文兄,我不是偷懒,而是确实抽不出空。一到泰州先是忙着查缉私枭,刚查获两拨私枭又忙着编练乡勇,后来的事你们知道的,频频调任,折腾来折腾去,可把我给折腾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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