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四当官(校对)第31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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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有什么不简单的?”苏觉明不解地问。
  “从家奴变成士绅这还不简单?”韩秀峰反问了一句,接着道:“圈地你应该听说过吧,京城方圆三百里的地全被八旗给圈了,他们的祖上只能给旗人做牛做马,过得苦不堪言。后来八旗兵丁人口繁衍,田租不敷开销,于是偷偷把地典给了他们这些百姓。”
  “为何不卖?”
  “因为朝廷不让,刚开始严禁买卖旗地,只能典给民户。后来朝廷发现禁不住,只能??同意买卖,但旗地只能卖给旗人。他们的祖上又想了个法儿,找穷得叮当响的旗人顶名承买,后来甚至跟皇庄官地的那些个管事,也就是各庄的庄头私下里买。”
  想到村里就有一个庄头,苏觉明好奇地问:“后来呢?”
  “旗人只会打仗,不会朝廷也不许旗人种地,只能把地租给民户种,但旗人又不能擅离京城四十里,每年下乡收租都规定期假,最长不得超过半月。加之家里人越来越多,开销越来越大,这租收得也是一年比一年多,好多佃户过不下去,干脆跟旗人拖,反正那些旗人只能在乡下呆半个月。”
  “赖租?”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谁让那些旗人要收那么多租,谁让那些旗人不给他们活路。反正就这么一来二去,又有许多旗地到了他们手里,据说有些庄头和旗人被逼急了,把官司打到了顺天府,告他们‘霸种皇庄旗地’,可朝廷本就不许私卖官地旗地,真要是彻查不晓得有多少八旗的王公大臣会倒霉,所以就不了了之了。”
  “他们的祖上连皇庄都敢霸种?”苏觉明惊诧地问。
  “刚才不是说过吗,有的本来就跟那些个庄头和旗人私下里订了契约,有的是被逼得没办法。”韩秀峰喝了一小口茶,接着道:“八旗是大清的根本,朝廷自然不能任由旗地乃至皇庄被私卖甚至霸种,所以雍正爷和乾隆爷先后动用内帑把那些庄头和旗人私下里典出去甚至卖出去的田地又赎了回来,最多了一次竟清查赎回一万四千多顷!”
  “再后来呢?”
  “刚开始将地田地赎回来发还各旗,那些旗人拿回地之后没过多久又开始私卖,乾隆爷急了,干脆不发还了,依然交由佃户耕种,该把收到的租发给各旗,也就是所谓的旗租。总之,朝廷为了旗地是煞费了苦心。可地租出去不能没人管,那些个庄头有的是过不下去了,有的是利欲熏心,反正到了咸丰元年,立国之初的所圈的十几万顷田地,除了王公庄田几乎全典卖给了民户,而那些被典卖给民户的旗地,既不向旗交租也不向朝廷纳课。”
  这事苏觉明还是头一次听说,不禁叹道:“我的乖乖,这些士绅的祖上也太厉害了,竟把旗人入关时圈的地全想法儿弄回来了!”
  “所以说他们不简单,不过私下里找旗人顶名承买终究名不正言不顺,正好遇上长毛作乱,朝廷为了平乱正缺银子。也不晓得是京里的那些王公大臣先提出来的,还是他们这些士绅托人进言的,反正皇上前年正月里下了一道圣旨,准民人私买旗地者升科,改归本人名下,永为己业。”
  苏觉明终于搞明白了,喃喃地说:“他们祖祖辈辈跟那些旗人斗,斗到前年正月里终于斗赢了!”
  “也不能说是斗,不过话糙理不糙,反正他们终于真正翻了身,好不容易有了属于自个儿的田产,既不能再被旗人圈走,一样不能被长毛抢走,所以只要有点家产的都建堡筑垒办团练。至于认捐那是被旗人欺负了上百年,有这机会自然要扬眉吐气。”
  想到村里的那个旗人庄头虽也是正九品顶带,却穷得像个要饭花子,苏觉明不禁笑道:“论持家,旗人还真比不上我们汉人。”
  韩秀峰微笑着点点头,想想又放下茶杯道:“他们之所以认捐是想让自家子侄能在我河营谋个差事,因为对他们而言这既能光宗耀祖也能以此保住家业。毕竟我河营本就是拱卫京畿的,不会像各镇那样被抽调去其它地方平乱。”
  想到那些士绅不但有的考取了功名,有的捐了官身,苏觉明禁不住问:“四爷,他们这是想文武并进,想染指兵权!”
  “不许瞎说,人家这是慷慨解囊,保家卫国。”
  苏觉明猛然意识到说错话了,急忙笑道:“对对对,保家卫国。”
  在泰州时就是这么干的,韩秀峰不认为有什么不对。更何况就算不依仗那些士绅,那些士绅一样会办团练,连朝廷都在不断往各省派团练大臣,不管静海还是上海、扬州等地方全靠士绅们召集的乡勇平乱,给本地士绅点甜头,让他们出钱出人没啥不好。
  正寻思等兵勇正式入营之后先操练几天,再呈文道署请吴廷栋从士绅们送来的那些子弟中校拔一批把总、额外外委,大头竟领着本应该在京城的小山东进来了。
  “四爷,这一路把我给赶的,可算赶在肃大人前头见着您了!”小山东显然是骑马来的,站都站不稳,一边急切地禀报一边揉着屁股。
  韩秀峰一边示意大头去倒碗水来,一边问:“哪个肃大人?”
  “肃顺大人,伍老爷大半夜去的会馆,让小的赶紧来跟您禀报,肃顺大人今儿个奉旨来河营检阅。”生怕韩秀峰不晓得是哪个肃顺,小山东擦了把汗,又气喘吁吁地说:“就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前些天刚授工部侍郎的那位肃大人。”
  韩秀峰在京城等着带领引见的那些天没少听黄钟音、吉云飞等人提过肃顺,想到那个宗室真如小山东所说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不禁问道:“伍老爷是咋晓得的?”
  “肃大人晓得您跟伍老爷是同乡,昨晚特意差人请伍老爷去吃过酒,反正伍老爷说这是大好事,让您赶紧准备准备。还说肃大人跟别的王公大臣不一样,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也不喜欢搞那些虚的,只要让他觉得您的兵练得好,他不但会帮您在皇上跟前美言,河营今后的钱粮甚至都不用您再操心。”
  皇上派肃顺来检阅河营,韩秀峰是既意外又觉得突然,想想又问道:“伍老爷没说别的,没让你给我捎信?”
  “没说别的,也没让捎信,不是他不想给你写信,是顾不上也来不及。”
  “肃顺大人啥时候动身,大概啥时候到应该晓得吧?”
  “这晓得,伍大人说肃大人打算一大早动身,估摸着太阳落山前能到。”
  “好,辛苦你了,先喝口水。钰儿,赶紧去喊翠花,给小山东烧点饭。”
  “哦,我这就去。”任钰儿反应过来,急忙扶着门框走出堂屋。
  韩秀峰刚站起身,苏觉明就急切地问:“四爷,要不要去跟陈老爷和永祥说一声,让他们早作准备?”
  “伍老爷说得很清楚,不要搞那些繁文缛节,也就没啥好准备的。”韩秀峰想想又走到墙角边,摘下挂在墙上的牛尾刀,一边往外走边叮嘱道:“肃顺大人要来的事你们晓得就行了,不要跟别人说,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四哥,我不会瞎说的!”大头连忙道。
  “知道就好,走,去校场。”
  
第四百九十章
入营
  刚走出院子,校场那边传来一阵急促的锣鼓声,紧接着又传来一阵阵喝彩。
  韩秀峰正纳闷他这个同知老爷没去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敲锣打鼓,大头竟兴高采烈地说:“四哥,那帮龟儿子生怕被人小瞧,正在耍刀耍棍。跟天桥的那些个卖艺的差不多,轮番上阵,可热闹呢!”
  想到直隶不但民风彪悍,而且有习武的传统,逢年过节或一到赶集时,一些喜欢显摆的后生就忍不住跳出来露两手,韩秀峰不禁笑道:“这帮龟儿子,耍就耍吧,居然还要敲锣打鼓助兴。”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热热闹闹总比不热闹好,”大头就喜欢凑这种热闹,又咧嘴笑道:“再说又不是他们自个儿要耍的,是永祥老爷和杨德彪让他们露两手的。他们全是本地人,有的以前就认得,这一耍就耍上劲儿了,谁也不想比谁比下去。”
  扬州那边的人可没这么闹腾,苏觉明觉得好笑,边跟着走边忍不住问:“袁千总,这么多他们都习过武,都是练家子,都会两手?”
  “应该是,不过也就耍着好玩,看着热闹,来真的我一个能收拾他们三五个!”大头得意地说。
  韩秀峰笑骂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可别把话说太满。要知道这儿是直隶,不是泰州。就算在泰州,一样有人能打过你。”
  “泰州谁能打过我?”
  “你还真贵人多忘事,忘了老九是咋收拾你的?”
  “老九啊……”提到梁九,大头挠挠脖子,一脸尴尬地说:“老九不能算,老九是真练过。再说我又不是真打不过他,我是让着他的。四哥,不信你去问吉二,是我力气大还是老九力气大。”
  韩秀峰心想你五大三粗壮得像头牛,论力气梁九自然没你大,不过你那是蛮力。平时过招,梁九能把你玩得团团转。真要是生死相搏,梁九一个照面就能弄死你。不过这些话是不会说出来的,因为说出来没啥用,毕竟指望他去习武跟指望他去念书一样不靠谱。
  正不晓得该说点什么好,吉大带着一个中年儒生从挤满人的村口迎面而来。
  “晚生云启俊,拜见韩老爷!”
  韩秀峰停住脚步,笑看着一见着就小跑着上前躬身作揖的云启俊问:“尔干兄,你今儿个咋得空来此的?”
  吉云飞的举人学生云启俊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书信,恭恭敬敬地呈上,再次躬身道:“禀韩老爷,恩师回京时担心韩老爷您初来乍到,身边无人可用,启俊便斗胆毛遂自荐,前来效力。”
  韩秀峰早料到他会来,拱手回了一礼,随即一边拆看着吉云飞的书信,一边微笑着提醒道:“尔干兄,你愿意来我河营效力,我是求之不得。不过河营不比其它衙门,不但没啥油水说不定还得上阵打仗!”
  “韩老爷放心,启俊早想好了,我大清正值多事之秋,我辈读书人当投笔从戎为朝廷效力,再说韩老爷您不一样是文官吗?”
  韩秀峰不想跟他绕圈子,也没那个时间跟他客套,看完吉云飞的信问:“家里都安排好?”
  “谢韩老爷关心,家中事启俊全已安排妥当。”富贵险中求,不认为再过两年能金榜题名的云启俊是真豁出去了,拱拱手又侧身道:“禀韩老爷,启俊不是一个人来的,上次来时说听您正在招募兵勇,启俊便斗胆带来了二十个青壮,全是身家清白、老实可靠的庄里子弟。”
  韩秀峰没想到他竟是带着人来的,收起书信问道:“尔干兄,这么说你愿意为他们作保?”
  “启俊愿意。”
  “行,既然来了就留下效力吧。”韩秀峰一边招呼他一道去校场,一边笑道:“尔干兄,你跟德忠不一样,你有功名在身,你是在乡举人,既然来我河营效力,不能没个名分。明儿一早本官就呈文道署,帮你向吴大人求个帮办营务的差事。”
  云启俊等的就是这句话,急忙躬身道:“谢韩老爷关照,谢韩老爷提携。”
  “谢什么谢,你是吉老爷的得意门生,本官既是吉老爷的同乡又是吉老爷的晚辈,如假包换的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就不用不说两家。”
  有恩师就是不一样,想到有道署的差委,将来想谋个正儿八经的缺要容易得多,云启俊激动得欣喜若狂,又躬身拜谢起来。
  韩秀峰顾不上跟他客套,就这么领着他们走到村口,围在校场边上看热闹的百姓纷纷让路,坐在昨儿下午刚搭的凉棚边跟一帮士绅说话的崔浩更是起身道:“钦赐色固巴图鲁名号钦加正五品顶带赏戴花翎署理永定河南岸同知韩老爷到!”
  随着崔浩的一声吆喝,陈崇砥和分坐在凉棚两侧的十几位士绅纷纷起身相迎。刚才看热闹看得正起劲的永祥、杨德彪、关鹏程等武官急忙跑到凉棚边拜见。
  这么冷的天竟光着膀子打拳的后生不敢再打了,连衣裳都顾不上穿就这么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围坐在校场上的或看热闹,或嬉笑打闹,或吃零嘴的三百多各村青壮不敢再像之前那般肆无忌惮,有的忙不迭爬起身,有的就这么翻身跪下了。
  不等陈崇砥开口,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士绅就躬身道:“学生永清县大麻子庄王有福拜见韩老爷,学生来迟,求韩老爷恕罪。”
  眼前这位虽是个屡试不中的老童生,但在永清县尤其大麻子那一带可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家里有上千亩地,最厉害的一块地紧挨着皇庄,在京城也有产业,据说还有个侄子考上了举人,现而今在山东做官。
  韩秀峰一如既往地礼贤下士,连忙上前扶起:“求秀峰恕罪,您老何出此言,秀峰一样是刚到,您老来得一点也不迟!”
  家里出了一个举人一个秀才的王有福,很想让老王家再出一两位武官,侧身指着坐在校场边上的那二十几个乡勇得意地说:“韩老爷,您上次屈尊降临寒舍时不是说庄里的团练办得不错吗,老朽把那天给您演武的后生全送来了。到了这儿他们全是您的兵,谁要是不听号令您尽管教训,玉不琢不成器,不要给老朽面子。”
  “您老把他们全送来了,那庄上不就没人了吗?”
  “要说年轻后生,庄里多着呢。韩老爷,您这边要是担心人不够,老朽回去帮您再招募二三十个也不在话下。”
  韩秀峰岂能不晓得他们这些士绅是怎么想的,他们现而今啥都缺唯独不缺人,就算送来的这些人全战死他们也不会心疼,反而会大肆宣扬一番赢得个“忠义之庄”的美名,因为送来的这些全是远房子侄甚至佃户家的娃。
  要是有一两个能建功立业那更好,既能彰显他老王家的地位,而那些豁出命搏得一官半职的后生也忘不了他们这些族老,家里甚至庄里不管遇上啥事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总之,这帮天子脚下的士绅精明着,谁也不会做赔本买卖。
  韩秀峰一边招呼他坐下,一边笑道:“够了够了,足够了,您老真要再送二三十人来,本官真不敢收,因为拢共就那么点粮饷,再收真养不起。”
  “韩老爷真会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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