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四当官(校对)第33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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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福已见怪不怪了,竟如数家珍地说:“两个候补道、五个候补知府,候补同知、候补通判、候补知州、候补知县、候补县丞、候补主薄、候补巡检和候补典史更多,我都记不清名儿,对不上号。”
  韩秀峰乐了,禁不住笑道:“制台大人也真是的,一下子塞这么多候补官员来,让你家大人咋安排?”
  “听我家大人说,制台大人也是没办法。要说候补官,保定那边更多,据说上个月好像饿死了一个。制台大人见他们可怜,就把他们分发到各衙门,让各衙门看着能不能给他们个差委,哪怕一年让他们办一次差也行。”
  韩秀峰反应过来,紧盯着他问:“吴福,你家大人喊我来,该不会是打算给我河厅塞几个候补官吧?”
  “就晓得瞒不过您!”吴福挠挠脖子,不无尴尬地解释道:“候补官一样是官,这兵荒马乱的,饿死个把百姓倒也没什么,要是连官都饿死那传出去多难听?再就是朝廷要平乱,平乱不能没粮饷,要是人家花银子捐了官,等那么多年不但补不上缺,甚至连个差委都混不上,今后朝廷开捐纳事例谁会愿意去捐?”
  “不但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候补官饿死,还得给那些打算捐但还没捐纳的人点盼头?”
  “差不多,我家大人也是这么说的。”吴福笑了笑,接着道:“我家大人已经给北岸厅派去了八个,给石景山厅和三角淀厅派去了十二个,您那边怎么也得安排四个吧。”
  “我南岸厅跟北岸厅能比吗,我南岸厅现而今就是一军营!”
  “所以我家大人只打算给您派四个,”吴福刚才守在衙门口就是专门等韩秀峰来说这事的,竟从袖子里掏出一份公文:“韩老爷,您早上不是差人来禀报病死了个把总了吗,我家大人说了,河营不比其它各镇绿营,治丧之事不用向制台衙门禀报。还说营务不能因此耽误,您大可举荐个人顶刚空出来的这个缺。”
  “我帮你家大人养活四个候补官,你家大帮我校拔一个把总?”
  “韩老爷,那些候补官没您想的那么难养,您平时压根儿不用管,只要一个给他们一两差委,能让他们赚个仨瓜俩枣,能让他们别饿死就成。”
  想到永祥去了步军统领衙门,连家小都接走了,之前租的那二十亩地现在没人种,韩秀峰笑问道:“可以让他们去种地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别说让他们种地,就是让他们去挑大粪都行,只要别饿死。”
  “他们要是不愿意呢?”
  “那就怨不得您,一样不能怨我家大人,您和我家大人又不是不给他们活路,是他们自个儿不珍惜。”
  “那就这么说定了,至于张庆余空出的那个缺,就让外委葛二小顶上,葛二小空出来的外委,由额外外委陈不慌顶,这么一来又空出个额外外委的缺,我回去想想让谁顶合适,等想好了我差人把他们的履历送来。”
  “韩老爷,我家大人只是说可以帮着校拔一个把总……”
  “你家大人还说不能耽误营务呢,我河营你又不是不晓得,一个萝卜一个坑,拔了萝卜就得把空出的坑补上。”韩秀峰心想这桩买卖不亏,不想夜长梦多,起身道:“也不晓得你家大人这案子要断多久,要是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吴福可不敢擅自做主一下子校拔三四个武官,正不晓得该说点什么好,韩秀峰已大步流星走出道署,示意守在边上的陈不慌把马牵过来。
  吴福急了,只能跑到马边说:“韩老爷,要不这样,您先把四位候补老爷带回去,校拔的事我待会儿再跟我家大人禀报。”
  “也行,你去喊吧。”
  “您稍候,我去去就来。”
  就这么等了大约半炷香功夫,吴福从酒楼里领着四个文官跑了过来,年纪最大的五十多岁,年纪最轻的也四十多了,正准备仔细瞧瞧他们胸前的补子,一个候补官就躬身道:“下官道光十九年举人,直隶候补同知高云峰拜见韩老爷。”
  “下官直隶候补通判李辉拜见韩老爷!”
  “下官直隶候补知县丁惠贤拜见韩老爷。”
  “下官……下官直隶候补巡检李……李晓生拜见,拜见韩老爷。”
  李晓生的官服最旧,穿得最寒酸,面黄肌瘦,一看就晓得很穷,好不容易等到个差事,竟激动得语无伦次。
  看到他们激动的样子,韩秀峰突然想到了自己,暗想要是没同乡提携就算能分发到省,别说补缺了就算想谋个差委都没那么容易,说不定真会候补个十几二十年,而一旦分发到省哪怕没差事也不能擅自回籍,搞不好真会活活饿死。
  正因为如此,韩秀峰竟有些同情他们,拱拱手回了一礼:“诸位,本官营里刚病死了个把总,要赶着回去操办丧事,客套话就不多了,你们几位回去收拾收拾行李……”
  正打算让他们收拾好行李,明儿一早去南岸厅,品级最高出身也是最好的候补同知高云峰竟急切地说:“治丧之事云峰能帮得上忙,云峰愿听韩老爷差遣,愿为韩老爷分忧!”
  
第五百一十二章
穷困潦倒
  回到祖家场,赶到守备署大堂,吉二从村里请来的两个老人专门帮着操办白事的老人,正忙着帮张庆余的遗体刮脸、擦身子、梳辫子、穿衣裳……吉大找来的六个木匠正在院子里做棺材,王河东等兄弟蹲在门口烧纸。
  韩秀峰站在边上看了一会儿,正准备问问和尚道士咋还没请到,陈虎和李兴生捧着一包裹从外面走了进来。
  “禀四爷,这些全是庆余的东西。”
  “有啥?”
  陈虎走到公案边打开包裹,取出一沉甸甸的钱袋道:“就百十来银子、一千多文钱和几身衣裳。再就是垫在他身底下的被褥,不过等棺材做好了收敛时褥子在要垫在他身子下面,被子要盖在他身上,所以不能算。”
  他们跟张庆余是过命的交情,韩秀峰不认为他们会贪张庆余的东西,接过钱袋掂了掂,回头问:“席兄,像张把总这样的武官,按例亲属能领到多少抚恤银子?”
  席伊炳楞了楞,连忙拱手道:“禀韩老爷,张把总属病故并非阵亡,按《户部军需则例》,家属可领恤银三十两。”
  “才这么点?”
  “韩老爷,病故跟阵亡不好比。”
  “就三十两抚恤银子,没别的了?”韩秀峰追问道。
  “有。”席伊炳想了想,接着道:“按例可发二两官银操办葬丧之事,再就是张把总所遗眷属如无依靠,可领张把总生前半俸,直至成年。如有子弟残疾不能谋生自立的,可禀报总督、巡抚查明,保留张把总生前的半俸以资赡养。”
  不等韩秀峰开口,陈虎就急切地说:“四爷,庆余有个弟弟。”
  “他弟弟多大,叫啥名儿?”
  “叫庆富,多大年纪我记不得,反正没满十六。”
  韩秀峰又回头问道:“席兄,你有没有查阅张把总的履历?”
  “禀韩老爷,下官翻过名册,也查阅过履历。正如陈千总所说,张把总有一个弟弟,今年十四岁。”
  “拟份公文,报道署。”
  “遵命。”
  席伊炳刚躬身领命,陈虎又小心翼翼地说:“四爷,卑职跟席老爷打听过,晓得只有二两烧埋银子,这丧事要是办简单点,二两也勉强够。可人活一世,不能就这么简简单单,所以我们几个打算凑点钱,多请些和尚道士来,好好超度一下。”
  生怕韩秀峰不同意,田贵急切地说:“四爷,以前在海安、在扬州不算,光来固安之后营里就死了多少兄弟!尤其那些死在战阵上的,别说请和尚道士超度,连口像样的棺材都没有,就这么像死狗似的拖去埋了,所以我们想凑点钱一起超度。”
  韩秀峰沉吟道:“是应该超度下,可这么一来就不只是帮庆余办丧事。”
  席伊炳很清楚想在河营站稳脚跟,就得跟眼前这些丘八搞好关系,连忙道:“韩老爷,要不由营里来操办,正好营务处的心红纸张银还有些结余。”
  “请和尚道士来办几天水陆道场?”
  “怎么也得办七天。”陈虎嘀咕道。
  “七天就七天!”韩秀峰同样不想让弟兄们死得太委屈,起身道:“等会儿再翻翻阵亡名册,只要家在本地,家里有亲人的,全去知会一声。他们愿意来就来磕个头,不愿意咱们也不勉强,但只要来就管饭,家离得远的就让他们住营里,等水陆道场办完了再回去。”
  “行,下官这就去准备。”
  “谢四爷!”陈虎激动不已,急忙躬身致谢。
  “别谢了。”韩秀峰一把拉起陈虎,回头看着张庆余的遗容道:“庆余不但是你兄弟,一样是我韩秀峰的兄弟。”
  男儿有泪不轻弹,陈虎再也控制不住了,回头看着张庆余的尸体哭喊道:“老张,你狗日的听见没有?有韩老爷这句话,别说你,就算这会儿让我去死,我死也瞑目!”
  “庆余哥,你放一百个心,你留下的银钱一文也不会少,我们一定会帮你捎回老家,捎到你弟手上。你弟就是我弟,我们会帮你照应的……”田贵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韩秀峰最见不得大男人哭,摸了摸发酸的鼻子,凝重地说:“你们先忙,我先回去,有啥事去河厅找我。”
  “恭送四爷。”陈虎反应过来,急忙擦了把泪道。
  “别送了。”
  ……
  韩秀峰走出守备署,刚穿过校场走到河厅衙门前,高云峰等候补官拖家带口的到了。他是举人出身,境况比别人稍好一些,他老伴儿至少有身旧衣裳。另外三位的家小简直惨不忍睹,婆娘和娃穿得破破烂烂,像是逃难的叫花子。
  也正因为如此,平日里穿着官服,看着光鲜的李辉、丁惠贤和李晓生羞于上前拜见,就这么手足无措地站在老槐树下,神情不晓得有多尴尬。
  高云峰暗叹口气,把行李交给老伴儿,小跑着迎上来躬身道:“禀韩老爷,云峰……云峰正打算先去村里找个地方落脚呢,没曾想一来就又遇着了您。”
  下午在道署门口看过他的名帖,韩秀峰晓得的他字,拱手回了一礼,看着他身问:“季岳兄,就嫂夫人来了,没带公子?”
  “禀韩老爷,云峰刚去京城等着大挑时倒是把两个犬子和一个小女带在身边,后来迫于生计只好打发他们回了老家。那会儿云峰的兄长还健在,在兄长的帮衬下老大已成家立业,老二过继给了一位堂兄,小女也找了个好人家。”
  “季岳兄,这么说你不用再为娃们操心?”
  “不怕韩老爷笑话,这也是云峰唯一值得欣慰的事。”
  韩秀峰不想再跟他们这些穷困潦倒的候补官绕圈子,招招手把不好意思上前的;李辉、丁惠贤和李晓生喊了过来,就这么站在衙门口直言不讳地说:“四位应该有所耳闻,我南岸厅现而今只管河营,南岸的河务和民政一概不得过问。而河营现在连同都司、守备和协办守备在内的武官,以及营务处总办、帮办委员和书吏,拢共才两百一十三人。换言之,我南岸厅就是个既没啥差事,也没啥人,更没啥钱的清水衙门。”
  高云峰四人愣住了,一时间不晓得该如何作答。
  韩秀峰懒得管他们怎么想,接着道:“能看得出来,诸位的日子过得清苦,照理说应该腾挪出点银钱接济接济。可河营的粮饷本就不多,要是腾挪出一点接济诸位,那些个丘八不但不会答应,说不定还会闹事,真要是因为粮饷激起兵变,秀峰别说能不能保住这顶乌纱帽,恐怕连脑袋能不能保住都两说。”
  “下官惭愧,让韩老爷为难了。”高云峰急忙苦着脸道。
  “季岳兄,千万别这么说,出门在外,谁会没点难处?”韩秀峰反问一句,接着道:“不管再苦再难,这日子总得往下过,我帮几位想了个办法,只是不晓得诸位能不能吃得了那个苦。”
  “什么办法,还请韩老爷明示!”李辉的日子是真过不下去了,别看每天去道署门口的酒楼,其实就是去蹭碗茶,从来没在那儿吃过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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