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四当官(校对)第39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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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顾忠政死了之后龚瑛便成了巴县士绅之首,崔焕章和杨吏清等巴县的举人、秀才和监生不管想做什么,自然要请龚瑛那位在乡进士帮着牵头,段大章不禁叹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啊!”
  “倬云,他们有没有去找过你?”孙五爷好奇地问。
  “没有,再说就算去找我也没用,毕竟我现而今又不是巴县人。”
  “可据我所知朝廷是让你那位内侄回乡帮办重庆府各州县团练的,你虽不是巴县人,但江北厅一样在重庆府治下!”
  去年腊月和今年正月里,崔焕章和杨吏清等人闹得实在是太不像样。川东道曹澍钟和巴县正堂祥庆一直在隐忍,而重庆知府杜兴远态度暧昧,未尝没有坐收渔人之利的意思。
  段大章不想掺和这些争权夺利之事,更不想因为这些破事被人弹劾,不但闭门谢客,而且把不安生的儿子关在家里不许出门,见孙家兄弟竟提起这事,禁不住问:“现在啥情形,他们还在折腾吗?”
  “早偃旗息鼓了。”
  “偃旗息鼓了?”
  “他们之所以敢闹就是仗着你那位内侄即将奉旨回乡帮办团练,不然师出无名。结果你那位内侄直到今天也没回来。有传言说‘夺情’了,皇上命你那位内侄回京在任守制。有传言说朝廷十有八九是要查办哪个地方的大员,又担心打草惊蛇,就让你那位‘小军机’内侄以回乡丁忧同时帮办团练为名出京,事实上没回来而是去办差了。”
  孙五爷在城里执教,消息最灵通,吃了几口菜,又笑道:“还有人说你那位内侄是靠军功做上‘小军机’,不然皇上也不会赐巴图鲁勇号,说你那位内侄在回乡的半路上被皇上调别的地方去平乱了。总之,崔焕章和杨吏清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可等到现在也没等着东风,自然也就折腾不下去了。”
  段大章沉思了片刻,喃喃地说:“志行他爹是去年十月中旬去世的,段吉庆是托‘日升昌’帮着给志行捎的家信,这信在路上走得再慢一个半月也等到,也就是说志行最迟也能在腊月初收到家信,按例一收着家信就得开籍回籍丁忧。奔丧不是别的事,路再不好走两个月也能到家,可今天都已经三月初六了,他还没到家,想想是有些奇怪。”
  “这么说你那位内侄真可能不回来了?”
  “就算不回来也得给家里捎封信,可到今天一点消息也没有,我估摸着应该是因为啥事在路上耽搁了。”
  “一点消息也没有,段吉庆说的?”孙五爷追问道。
  “要是有志行的消息,段吉庆一定会差人去告诉我。”
  “据我所知他现在不一定顾得上。”
  “此话怎讲?”
  孙五爷帮段大章斟满酒,放下酒壶绘声绘色地说:“据说韩志行的父亲韩玉贵给韩志行他娘托梦,说是在城西呆不习惯想回走马岗老家。段吉庆晓得之后赶紧带着韩志行的两个哥哥去坟前烧制,还去找过神婆。结果不但韩玉贵附了神婆的身,连韩志行的叔父韩玉财都借神婆的嘴说故土难离,说韩家的根在走马乡下。
  段吉庆懊悔不已,觉得好心办错了事,先是请和尚道士去做了七天水陆道场,然后请阴阳先生帮着算了个日子,把韩玉贵的棺材又移葬回了走马岗乡下。听说老妇人回去了,韩志行的婶娘也跟着回去了。”
  段大章真不知道这些,顿时大吃一惊,想了好一会儿又忍俊不禁地说:“我看段吉庆懊悔是真,韩玉贵和韩玉财兄弟托梦是假!”
  孙举人下意识问:“倬云,你是说段吉庆不想让你那位内侄被崔焕章他们纠缠,所以才搞出这些神鬼之说,把韩玉贵移葬回走马,等你那位内侄回来之后便可以在走马守孝?”
  “十有八九是。”
  段大章放下筷子,沉吟道:“此一时彼一时,段吉庆最初之所以做主把韩玉贵葬在吴家坝,一是想让志行回来之后能在县城守孝,二是想着能帮志行就近照老夫人等家人。结果志行还没到家,皇上命志行帮办团练的谕旨先到了,崔焕章等人觉得这是‘三里士绅’扬眉吐气的机会开始折腾。
  志行回来之后要是不给他们撑这个腰,崔焕章和杨吏清等士绅一定会觉得志行忘本;志行回来之后要是给他们撑腰,要是帮他们染指厘金局和保甲局,到时候不但八省商人不答应,甚至连曹澍钟都不会答应,搞不好甚至会被地方官员弹劾。
  把韩玉贵移葬回走马乡下虽然解决不了大问题,但能让志行回来之后躲个清静。毕竟走马离县城那么远,来回一趟要三四天,崔焕章和杨吏清等人能跑一两次,难不成还能别的事都不干,就这么在走马岗与县城之间来回跑?”
  孙举人反应过来,不禁笑道:“没想到这个段吉庆竟如此精明!”
  “他在府衙当那么多年差,为人处世老道着呢。别说崔焕章和杨吏清无法比拟,就是龚瑛也比不了。”段大章想了想,又叹道:“只是这么一来惊扰了韩玉贵的亡魂,据我所知韩玉贵生前从未出过远门,从未没进过城。没曾想死了之后还出了趟远门,还进了一次城!”
  “我想韩玉贵真要是在天有灵,应该不会怪罪段吉庆。”孙五爷喃喃地说。
  “这是自然,毕竟段吉庆这么做也是为了他们韩家。”段大章轻叹口气,随即话锋一转:“大哥、五弟,既然你们二位提到了韩志行,并且晓得韩志行是我的内侄,我就借这个机会请你们帮个忙。”
  “别开玩笑了,你现而今还用得着我们帮忙?”
  “是啊,再说我们兄弟又能帮得上你啥子忙!”
  “没开玩笑,”段大章指指隔壁的鲤石学舍,笑看着二人道:“别看我那位内侄已经是从四品顶带,还曾做过‘小军机’,但他对自个儿的仕途并不是很上心,此生的心愿就是想让家人过上好日子,能把娃送到这儿来念书。”
  孙举人将信将疑地问:“他想把娃送我这儿来?”
  “这还能有假,给句痛快话,这个忙到底帮还是不帮!”
  “这不是废话吗,你都开口了,我不收也得收。”
  “谢了,我先代志行敬二位一杯。”段大章微笑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孙五爷喝完杯中酒,又忍不住调侃道:“你先别急着谢,我大哥只管收,只管教,但韩家的娃将来究竟能不能成材,我孙家可不敢打保票。要是韩家的娃跟你家小山一样顽劣,别说送我家来,就算送国子监去也没用。”
  段大章岂能不晓得眼前这位童年时的玩伴儿是故意的,装出一副不快地样子说:“提起那个逆子我就来气,老五,你哪壶不开提哪壶究竟啥意思?”
  “就是让你来气,谁让你和黄永洸比我们有出息,中进士拉翰林还做上大官,害我们兄弟当年几乎天天被我爹责骂。”
  
第五百八十三章
潘二回来了!
  就在段大章跟孙家兄弟开怀畅饮之时,百十个纤夫喊着号子拉着六条大船逆流而上,拉到了朝天门下游的唐家沱。
  在此帮着抽厘的保甲局茶勇挥舞着刀枪嚷嚷着让靠岸,站在船头的男子微皱起眉头,跟守在边上的一个家人道:“去请杜老爷,请杜老爷去跟他们交涉。”
  “遵命。”家人应了一声,便回头俯身钻进船舱。
  不一会儿,一个身着官服的武官钻出船舱,从随从手中接过官帽,站在看着既不大像读书人也不像商人的男子身边,紧盯着那几个撑船过来的茶勇问:“你们是哪个衙门的,为何要拦本官的船!”
  保甲局的茶勇们愣住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拦的竟是官船,正不晓得该如何回话,坐在小船里的一个书吏连忙站起身,挤到船头躬身行了一礼,旋即拱手问:“禀老爷,小的是厘金局帮办委员,奉县太爷之命在此设卡抽厘。敢问老爷尊姓大名,来我巴县有何公干,小的也好赶紧去向县尊禀报。”
  都已经到家门口了居然被一帮抽厘的给拦下,并且听口音他们都不是本地人,杜三实在是懒得搭理他们。
  刚才那个脸上有道恐怖狰狞刀疤的家人反应过来,立马扯着嗓子吼道:“我家老爷姓杜,名卫方,官居正四品,加都司衔!我家老爷奉总揽江南军务的钦差大臣向荣向大帅之命,护送战死沙场的巴县子弟骸骨回乡安葬,还不赶紧让开!”
  书吏早听说过向荣,但对杜三等人的身份深表怀疑,毕竟川江因长毛作乱梗阻已久,而向荣正领兵在两江平乱,想把战死在两江的四川兵骸骨运回乡谈何容易,于是再次躬身行了一礼:“小的李远长拜见杜老爷,敢问杜老爷能否让小的上船瞧瞧。”
  杜三火了,阴沉脸问:“你想瞧什么?”
  “杜老爷恕罪,小的职责在身,不瞧个明白真不能让您过去。”
  “一定要上船?”
  “不上船恐怕不行,这是县尊交办的差事,杜老爷,您能不能别为难小的。”
  这儿是巴县,不是瓜洲也不是江宁,提心吊胆了一路,装了一路缩头乌龟的杜三,又怎会怕一个连官都不是的书吏,顿时脸色一变:“弟兄们,抄家伙!给爷瞄准点,谁要是敢上船,格杀勿论!”
  “遵命!”刀疤脸缓过神,立马取出一面令旗,朝后面的那几条船挥了挥。
  不一会儿,几十个绿营兵钻出船舱,有的持刀,有的持长矛,有的甚至开弓搭箭瞄着岸上的那些茶勇。
  李远长本就不什么书吏,只是一个账房先生,因为东家做上了厘金局局绅,才跟着捞着这个抽厘的差事,见着架势顿时吓傻了,急忙道:“杜老爷恕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这就给那些纤夫让路。”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就这么大点胆还设卡抽厘!”杜三冷哼了一声,回头示意随行的兵勇收起兵器。
  ……
  消息传得很快,杜三等人的船还没到南纪门,重庆镇总兵、副将、参将等武官就收到了消息,跟营里的都司、游击、千总一起赶到码头。
  杜三在唐家沱厘卡并非信口开河,是真奉钦差大臣向荣之命护送战死兄弟的骸骨回来的,六条船上装了四十几口棺材,甚至随身带着盖有钦差关防大印的公文!
  在两江平乱的许多四川兵是从重庆镇各营调去的,看着一口口棺材被脚夫们从船上抬上岸,营里的老弱妇孺嚎啕大哭起来,哭得是昏天暗地,也不管棺材里躺的是不是她们的亲人。结果这一哭引来更多百姓围观,城里堪称万人空巷。
  刚从走马岗回到县城的段吉庆也收到了消息,正犹豫要不要去瞧瞧,关班头竟带着三个人火急火燎地找上了门。
  “段经承,您看看谁回来了!”
  “长生拜见段叔!”
  段吉庆急忙将潘二扶起,看着潘二老泪纵横地问:“长生……真是长生,你啥时候回来的?”
  再次见着段吉庆,想到再也见不着自个儿的爹,潘二实在控制不住了,泪流满面地说:“我一接到您老的信就动身回来的,原本打算走陆路回来,郭大人说山东正在闹长毛,河南正在闹捻匪,担心这一路不好走,就让我去上海乘沙船去天津,从天津去直隶,再沿京西官道去陕西,从‘北大路’回来。
  没想到赶到上海找着苏觉明,就是四哥以前在泰州收的那个家人,才晓得他刚收到四哥的信,才晓得桐梓有奸民犯上作乱,老家也不太平。他和薛老爷、刘老爷正在商量咋办四哥交代的事……”
  段吉庆见潘二说着说着欲言又止,干脆让关班头帮着招呼潘二的随从,就这么把潘二领进书房,带上门急切地问:“长生,你说得是薛焕薛老爷和刘存厚刘老爷?”
  “正是。”
  潘二擦了把泪,哽咽地说:“四哥担心老家安危,在半路上发急件给正在上海平乱的薛老爷、刘老爷和已革苏松太道吴健彰,请他们想办法买两百杆洋枪和五千斤火药铅子儿。吴健彰倒是很帮忙,帮着垫银子跟法兰西的一个商行买了两百六十杆洋枪和六千多斤火药铅子儿。”
  “枪和火药呢?”段吉庆追问道。
  “运回来了。”潘二深吸口气,接着道:“老家不太平,薛老爷和刘老爷一样着急,本打算从营里抽调五十个兵勇,让我领着那些兵勇把枪和火药铅子送回来,结果杜三正好到了上海,就让我和杜三领着五十个同乡以护送战死兄弟骸骨回乡安葬为名押解枪和火药回来的。
  这一路不好走,只能搭乘洋人的船,没想到那些洋人走了一路竟跟长毛做了一路买卖。在长毛盘踞的瓜洲、江宁等地方,前前后后加起来逗留了十四天!吓得我们不敢露头,只能把官服、关防全藏在棺材里,更别说上岸。就这么跟着洋人的船到了武昌,然后再换船,再雇脚夫,然后再换船……”
  四十几口棺材,只有二十口棺材里有骸骨。
  确认剩下的棺材里装的全是洋枪,火药和铅子儿也藏得很好,段吉庆终于松下口气,想想又问道:“咋你们都到家了,志行到现在都没到家?”
  “琴儿嫂子就这两个月生,您老不晓得?”
  “琴儿有身孕,琴儿要生了!”
  “四哥在信中是这么跟薛老爷和刘老爷说的,他不晓得我会先去上海,所以没给我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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