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四当官(校对)第39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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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别别,别这样,乡里乡亲的,磕啥子头,赶紧起来。”
  ……
  万事开头难,见完第一个乡亲再见后面的乡亲就容易多了。
  韩家已经有几十亩水田,今年还要再置百十亩,不可能全租给佃户耕种,自个儿家怎么也得种三四十亩。不但农忙时要雇长工,而且要买几头牛,不然耕不过来。段老爷说城里的茶庄也缺人,甚至打算在慈云开个作坊专门炒茶。
  村里虽只有五十多户,但村里的男女老幼加起来有四百多号,好多后生和娃没个营生,所以按各家的情况雇一两个,或让村里的娃帮着放放牛,给人家口饭吃,给人家条活路。
  徐三柱家的娃聪明伶俐,费二爷年纪大了身边正好缺个娃伺候,就这么变成了韩家的书童;陈寡妇家的四闺女长得俊俏,干活儿又麻利,跟韩秀峰从直隶来的河营额外外委李奎正好没婆娘……
  就这么一家一家的商量着安排,五十多户一中午就商量着安排好了,个个兴高采烈,真叫个皆大欢喜。
  打发那些乡民,只剩下徐云山、王景城和陈华贵三个大户。
  韩大想了想弟弟昨晚交代的那些事,一边邀请三人入席吃酒,一边说道:“徐叔,我弟说我们慈云离县城太远,城里有点啥事我们窝在山里都不晓得,连交地丁银都经常被人骗。所以跟段经承商量了一下,打算安排两个能说会道、能写会算的后生去县衙当差。”
  “这是好事啊,造福乡里的大好事!秀山,不怕你笑话,我一直有这想法,只是一直没好意思跟段经承说,更不好意思跟韩老爷开这个口。”
  “秀山,你觉得我家老五咋样?”
  “行啊,”韩大从未想过竟有安排别人去衙门当差的这一天,感觉像是在做梦,想了想又激动地说:“选一个后生去县衙户房帮闲,一个后生去县衙捕班帮闲。走马岗上一样不能没我们慈云的人,走马岗的事潘老爷能说上话,到时候看看能不能请潘老爷帮帮忙,安排个能写会算的后生去走马团做书办。”
  “别说派一个后生,就算派三五个去都成,咱们慈云山多地少,是得想办法给后生们去外头找个营生。”
  ……
  就在韩大头一次以家主的身份跟徐、王、陈三个大户商量村里的大事之时,刚在慈云寺吃完斋饭出来的陈虎,看着漫山遍野的树林感叹道:“四爷,您老家这一带能种的地虽不多,但树多木头多呀,要是砍下来运到我们泰州,能卖多少钱!”
  “树木是不少,但不是想砍就能砍的。”
  “为什么不能砍?”
  韩秀峰往前走了几步,找到一块石碑,看着石碑上的字念道:“照得慈云寺向有神树林,经团、乡、保、甲公议,封禁有年,不许入山砍伐。为此出示禁止,已后无论本乡村人等,不等私自入山樵采,亦不得牧放猪羊,践踏神树,乡民永遵。”
  “神树!”陈虎觉得有些玄乎。
  韩秀峰早习以为常,遥望着自个儿家的那片林地,笑道:“不只是慈云寺的树木不能砍伐,自个儿家的山林也只能捞叶沤粪,捡枝烧火,不能轻易砍伐。”
  “自个儿家的树木为什么也不能砍?”葛二小不解地问。
  不等韩秀峰开口,费二爷便耐心地解释道:“虽说靠山吃山,可山有山神,树有树神,别说地龙刚翻过身,就算没地龙翻身也不能惊动山里的神灵。所以就算是自个儿家的山林,一样得遵先人之德,体前人之道,禁惜家林,不然会家道不顺,甚至会家道中落。”
  陈虎想想又好奇地问:“那自个儿家盖房子缺木料怎么办,难不成自个儿家明明有树木还得出去买?”
  “那倒不用,砍是可以砍的,不过不能多砍,而且在砍伐之前要先祭拜山神树神,要诵经的。”
  陈虎越想越觉得好笑,暗想人都活不下去了还在乎什么树,再抬头看看远处那一望无际的山峦,以及山峦上那郁郁葱葱的山林,不禁喃喃地说:“四爷,这儿要是闹贼匪还真不大好剿,他们要是往山里一钻,咱们去哪儿找?”
  “贵州的山比我们这边还要多,所以贵州的那些犯上作乱的贼匪没那么容易剿。”
  “刚才听您说那股贼匪往南去了,不会往咱们这边来?”
  “现在是往南边去了,但究竟会不会往咱们这边来真两说。”
  段吉庆年轻时曾去过一次贵州,忧心忡忡地说:“就怕那股贼匪有高人指点。”
  “爹,您这话啥意思?”韩秀峰笑问道。
  “这还不简单,造反跟平乱一样最缺的不是人而是钱粮,贵州地无三尺平,天无三日晴,哪有我们四川富庶。我们这儿虽一样山多地少,可成都那一带全是良田,他们要是有高人指点,要是杀我们四川来,也就不用再为钱粮担心了。”
  “想想还真是,爹,您不去领兵真可惜了。”
  “我哪领得了兵,我只是去过贵州和成都,加之在府衙时没少帮着转运官军的钱粮。”
  提起贵州的匪乱,潘二忍不住问:“四爷,皇上不是下旨命您回乡帮办团练吗,这团练究竟办还是不办?”
  “是啊四爷,咱们可不能让那些贼匪杀到这儿来。”陈虎也忍不住说。
  “长生,你这才刚回来几天就呆不住了?”韩秀峰回头看了潘二一眼,又转身看着陈虎等臭小子道:“在路上跟你们几个说过,巴县也好,整个重庆府也罢,啥都缺唯独不缺团练,都已经有那么多了再办有啥意思?”
  “四爷,在家里办是没啥意思,但可以从各团挑选些精干编练一支乡勇去贵州平乱!”陈虎从娶上红儿的那一刻就下定决心怎么也得做上参将副将,也只有做上参将副将将来才能回乡光宗耀祖,真不想呆在山窝里生娃带娃虚度光阴,所以又眉飞色舞地说:“我来前打听过,乡勇不是绿营更不是八旗,只要哪儿闹贼匪就可以去哪儿帮同官军平乱,湖南的那个江忠源不就是吗,听说他曾率八百楚勇去广西杀过长毛!”
  韩秀峰没想到他竟如此好战,禁不住问:“那你晓不晓得江忠源现在在哪儿?”
  陈虎下意识问:“在哪儿?”
  “早就殉国了,现而今在黄泉,你想不想去?”
  “死了!”
  “你以为呢,”韩秀峰拍拍他胳膊,紧盯着他意味深长地说:“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其实还有一句话叫作‘善战者死于兵,善泳者溺于水’,用你们老家话说就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古往今来又有几个常胜将军,谁能保证自个儿只打胜仗不打败仗?所以我们不能光想着建功立业,更要想想妻儿老小。”
  
第五百九十章
整饬团练!
  无论保正、甲长还是监正、团正,干得都是得罪人的事,真正的官宦之家是不会让自家子侄去干这些的,愿意干得大多是好勇斗狠之徒。
  潘二之前的那帮狐朋狗友现在大多成了慈里各甲团练的监正或团正,别看在乡里作威作福可事实上没啥油水,并且远没做官老爷威风。听说韩老爷回来,于是软磨硬泡缠着潘二,让潘二帮着求韩老爷提携。
  潘二同样不想被人家在背后熟落他忘本,只能硬着头皮带他们来慈云拜见。
  韩秀峰被搞得不厌其烦,可伸手不能打笑脸人,何况那些曾经的泼皮不但不是空着手来的,而且今后说不定真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至少慈云村的人要是在走马岗遇上点啥事,他们真能帮着关照。
  就这么都见了下,托辞刚到家没几天,还没来得及进城拜见道台、府台和县太爷,帮办团练的事现在八字还没一撇,至于将来出去为官那是将来的事,现在说那些为时过早。没想到刚敷衍走那帮泼皮,收到消息的崔焕珍和杨吏清两位举人竟拉着刘山阳一道来了。
  韩秀峰还在县衙帮闲时曾见过崔焕珍和杨吏清,虽没啥交情,但不管咋说人家也是举人老爷。更别说跟刘山阳不只是好友,现在更是亲戚。
  总之,必须以礼相待。
  因为有韩大在,中午吃酒时只是叙旧,别的事不方便说。
  直到吃饱喝足,在费二爷和段吉庆的提议下上山游览慈云寺,转了一大圈转累了,在慈云寺主持慧明大和尚邀请下来到眼前这个清静、雅致的竹林院,喝了几口茶,崔焕珍和杨吏清才道起此行的来意。
  二人越说越激动,真叫个义愤填膺。
  本地士绅……确切地说是住城里的那些士绅,跟八省商人争权夺利,不是现在才有的事,不夸张地说已经明争暗斗了上百年。
  要是搁以前,韩秀峰或许会跟着一起声讨。但现而今不是以前,现在真觉得土客之间的明争暗斗简直像个笑话。
  费二爷早以考证慈云寺究竟始建于哪朝哪代为借口,拉着段吉庆去了碑林。刘山阳有些尴尬,时不时偷偷给韩秀峰使眼色,像是在说不关他的事,他一个江北人并不想掺和巴县的事。
  “道署一年拨四五万两银子给保甲局,用作采办军械、招募青壮。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而今桐梓闹贼匪,猫儿峡等通往桐梓的隘口要设防,保甲局却既不出银子也不出人。县尊偏听偏信,居然命各甲的乡团轮流去守。”
  “明明是我巴县的保甲局,局绅竟全是江宗海、关允中、金含章、张森龄、蒋容和楚宝善、郑国贤等八省商人,志行,你说说天底下哪有这道理!”
  “不光保甲局,厘金局也一样,并且是同一帮人,抽的厘金是左手过右手,鬼晓得他们把银子弄哪儿去了!”
  ……
  韩秀峰意识到不能再沉默,放下茶杯不缓不慢地说:“二位,我大概听明白了,咱们先说桐梓闹贼匪,保甲局既不钱也不出人防堵的事。不怕二位老兄笑话,像这样的事我一回来就遇上了。”
  “此话怎讲?”崔焕章下意识问。
  “慈里各甲不是办了好几个团吗,最近的一个是走马团,每年都管山脚下的那些乡亲收团费,还让村里的青壮去走马齐团操练甚至巡街值夜。村里的乡亲怨声载道,说村里出钱又出力,可村里的事走马团的监正、团正又不管,所以打算自个儿办团。”
  崔焕章和杨吏清愣住了,不晓得韩秀峰究竟是何意。
  韩秀峰笑了笑,接着道:“要说团练,我在江苏泰州做巡检时也办过,并且也召集镇上的士绅筹设过保甲局。筹设保甲局和筹办团练时,当地士绅就跟我约法三章,其中有一条就是只在乡保境安民,不外出剿匪平乱。那个镇距州城约百里,而泰州城距扬州也是百十里,长毛都攻占扬州了,镇上的士绅都不让团练去泰州帮同官军守城,更别说驰援扬州了。”
  崔焕章反应过来,苦着脸问:“志行,照你这么说保甲局既不出钱也不出人防堵还道理了?”
  “不是有没有道理,而是城里的商人也好,乡下的士绅也罢,都习惯自扫门前雪。换言之,您二位刚才所说的那个设在武庙并由八省客长兼任局绅的保甲局,说白了是巴县城的保甲局,并非巴县的保甲局。”
  “他们只管帮衙门设卡抽厘,只管帮同官军守城,城外的事儿他们不管?”
  “现而今不就是这样吗。”
  “可唇亡齿寒啊,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这就是县太爷和府台应该考虑的事了,你我说这些没用。”
  “我们说自然没用,你说了肯定有用,志行,你现而今是皇上委派回乡帮办团练的团练大臣,大可像湖南的曾国藩一样调集各地团练去贵州帮同官军剿匪平乱。只要你把大旗竖起来,府台和县尊还会像现在这般坐视不理?”
  “志行,只要你把大旗竖起来,别说我等巴县士绅,就是江津、璧山等州县散厅的士绅也一定会唯你马首是瞻!”
  刘山阳嘴上没说心里想,志行要是把大旗竖起来,你们到时候十有八九会抢着办理粮台,到时候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插手保甲局甚至厘金局。
  就在刘山阳琢磨着韩秀峰会如何应对之时,韩秀峰突然脸色一正:“子云兄、士达兄,您二位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咋想简单了?”杨吏清不解地问。
  “办团练就意味着会侵占官权,咸丰二年,陕西巡抚张祥河奏请‘择要举行团练’,结果被皇上申斥了一番,皇上明降谕旨:乡民良莠不齐,易聚难散,若于无事之时,令其朝夕练习枪械,亦觉骇人耳目,自不如力行保甲最为缉奸良法,该抚惟当严饬地方官,实力编查,预防奸细阑入,并随时教练弁兵,勤加操练,俾该处营伍悉成劲旅,保卫民生,示以镇静,方于地方不致扰累,切不可过涉张皇,致滋流弊!
  去年,护理安徽巡抚蒋文庆提出‘保甲宜与团练并行’,军机处秉承‘上盛意保甲’意旨,以蒋‘迹涉张皇’驳回。皇上更是御批:安省募勇为不得已之举,此事可少则少,不过借兹声势而已。表明了他对基层社会武装的基本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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