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四当官(校对)第40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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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叔,您不用去吧。”
  “我都这么大把年纪了,就算想去镇台也不会让。”
  “这就好。”
  提到贵州的匪患,这些天忙着转运军械粮饷的周炳松忍不住问:“四娃子,贼匪都袭扰綦江了,段大人究竟咋想的,正是他老人家主持防堵大计的时候,可他老人家竟在这个节骨眼上广发请帖,遍邀请士绅和八省商人共商宾兴!”
  “周叔,宾兴是做什么的?”陈虎忍不住问。
  “宾兴……宾兴就是请衙门的老爷和士绅们吃酒,商议咋资助本地的读书人去考取功名。”
  见周炳松解释不清楚,韩秀峰微笑着补充道:“今年是乡试之年,估摸着再过个把月朝廷就会简选今年四川乡试的主考官和副考官。而考场远在成都的贡院,各地尤其偏远地区的寒门学子往往窘于盘缠,所以每逢乡试之年,无论正科、恩科的文生,每名都资助路费六千文钱。
  府试和会试一样有资助,相比资助路费钱,参加府试的寒门学子更需要资助试卷费,因为所以的试卷都是要学子们花钱的,这也是宾兴名目中最繁杂的一项,大概有卷价、卷结、卷赀、义卷、卷绩、卷金和元卷等名目,有些州县甚至设有卷局或义卷局。”
  这些陈虎真是头一次听说,禁不住问:“会试呢?”
  “要是赴京城会试,那资助的将会更多,以前是三万钱,现在好像增加到了六万钱。”
  “我们泰州有没有宾兴?”
  “你们老家好像没有,据我所知好像也就我们四川有这传统。”
  王在山也算半个读书人,想到四川科举虽考不过江浙,但总算有一项比江浙强,不无得意地补充道:“这可是一件大事,不但各大小书院要出资,地方官员要捐资,士绅和八省商人要捐助,荣昌等县甚至每到乡试之年就加税,专门用于文武宾兴。”
  “武生应试也资助?”
  “有,只是没文生那么多。”
  “四爷,那您要不要捐?”葛二小忍不住问。
  “当然要,而且还不能捐太少。”韩秀峰很清楚段大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看似召集本地士绅和八省客商共襄宾兴盛举,其实是为了调解土客之争。再想到本地士绅对八省客商最大的意见并非因为钱被人家赚走了,而是府试学额、乡试中额甚至会试中额被八省客商给占了,不禁叹道:“伍家兄弟要是参加宾兴会一定会很尴尬,估摸着咱们带回来的这些枪最后得由他们出钱买,而不是只出一万两。”
  “四娃子,你是说……”
  “他家‘兄弟三进士’是很荣耀,甚至能千古流芳,但他们府试时占的可是綦江的学额,乡试时占的是我们重庆府各州县的中额,会试时占的是我们四川的中额。他们兄弟风光了,别人就得落第,本地士绅对他们有意见也在情理之中。”
  看着周柄松和王在山等人若有所思的样子,韩秀峰接着道:“朝廷前年恩准各地捐广增额,我四川士绅足足捐了一百九十余万两,拢共就增加了十九个乡试中额,并且这十几个中额只是今年乡试的,再过三年想跟今年乡试一样又得重新捐。所以他们不能光占便宜不吃亏,得做点啥让本地士绅消消气。”
  “可他们愿意出钱吗?”
  “今时不同往日,现而今天下不太平,贼匪都已经杀到了家门口,綦江危在旦夕,连巴县都岌岌可危,他们心里应该很清楚不能再跟之前那样斗下去,得跟本地士绅齐心协力。”韩秀峰顿了顿,又笑道:“江宗海才来巴县多久,居然被推选为湖广客长,可见段大人早想化解土客之争,不然绝不会支持江宗海做湖广客长。”
  “这一说我想起来,江宗海就是因为曾给段大人做过幕友,才被那些湖广商人推选为客长的!”
  “所以说这次宾兴一定很有意思,王叔,我岳父在走马乡下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明儿个拿着他的请帖去赴宴。”
  王在山很想去,可想到能参加宾兴盛会的全是有头有脸的人,忍不住问:“我去合适吗?”
  “我说合适就合适,带着耳朵去就行了,又不用您说话。”
  “你不去?”
  “我正在守孝服丧,这种事还是少掺和的好。”
  “行,我去,我去帮你打探消息。”
  与此同时,段大章正在东川书院给龚瑛、伍家兄弟和崔焕章、杨吏清、江宗海、关允中等士绅商贾念韩秀峰下午给的那封关于广东土客械斗的信。
  “打杀广府人最得力的当属武举客绅马从龙,他请得两广总督叶名琛准许,以率客勇清剿洪兵余孽为名,诬蔑土人为匪党,肆行杀戮,使得这股报复土人的仇杀之风蔓延至广东多个县!”
  “赤溪一带,客人与土人向来相处和睦,客民获悉械斗不可避免,为了维持局面与土民士绅在庙内歃血会盟,双方立下毒誓:谁先开启战端,谁便遭灭族天谴!然再毒的誓也挡不住大势,仅一月后,广府土人在赤溪一个叫火烧寮的地方先动手,杀死一名客人。战端开启,遂不可收拾。赤溪三面环海,北面又是广府人聚集之地,客人无路可逃,只能应战……”
  段大章语气平和,像是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事,龚瑛等人却听得心惊胆战。
  等段大章念完,孙五爷放下茶杯,环视着众人故作轻松地说:“诸位,我孙五这么大把年纪了还想求个善终,可不想跟广府的那些士绅一样死于土客械斗,更不想我孙家的子孙‘弃笔从戎’,跟诸位刀枪相向。”
  见老东家阴沉着脸,江宗海急忙起身道:“五爷您这是说哪里话,这儿是重庆府治下的巴县,不是广东,那样的事绝不会在我巴县重演!”
  “不会?”孙五爷啥话都敢说,啥玩笑都敢开的名声在外,没段大章那么多顾忌,紧盯着江宗海问:“小老弟,你湖广会馆门口就是码头,你是真不晓得还是装作看不见?茶帮和川帮都已经闹成啥样?”
  “五爷,晚生……”
  “一个巴掌拍不响,老朽没责怪你的意思,至于你们招募的那些茶勇,老朽也觉得没啥不妥。要不是那些茶勇帮同官军弹压,那些源源不断涌入的纤夫和湖广流民因为活不下去早扯旗造反了。”
  孙五爷喝了一小口茶,接着道:“老朽想说的是,广东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而我巴县乃至整个重庆府的形势又岌岌可危,堪称一点就着,我等不能不加以防范!要是让居心叵测之徒或贼匪的奸细挑拨离间,引发土客械斗,一旦像广东那样刀枪相向只会两败俱伤,只会便宜了那些贼匪!”
  “五爷所言极是。”伍濬祥深以为然。
  伍奎祥更是凝重地说:“冤冤相报何时了,我等不但得引以为戒,还得陈请道署、府衙加以防范。谁若敢妖言惑众,谁若敢挑拨离间,必须从严法办!”
  “伍老弟,你这是治标不治本啊。”段大章再次接过话茬,直言不讳地说:“本地士绅与八省客商因为学额、中额起隙已久,别人你们伍家三兄弟借籍应试,占了我重庆府的学额和我四川的中额,却不把自个儿当重庆府人,你说本地士绅心里能没怨言?”
  “段大人,奎祥惭愧。”伍奎祥尴尬到极点,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这事不能全怨你,我的同窗好友黄永洸也一样,当务之急是做点什么略作弥补。”段大章不想跟他们绕圈子,环视着众人开门见山地说:“要是诸位愿意给我段大章面子,那就在明天的宾兴会上多捐点。再就是我朝承平已久,绿营不堪大用,想防堵住贵州的贼匪只能招募青壮办团练,而办团练不能没有粮饷,诸位能者多劳也应该多捐点。”
  “大人说得是,我等……我等……”
  “别着急,何况这也不只是诸位的事,”段大章看向龚瑛等本地士绅,意味深长地说:“龚老弟,正如老五刚才所说,要不是保甲局招募的那些茶勇帮同官军弹压,用不着等到长毛和贵州的贼匪杀过来,我巴县就会先乱起来。所以老夫以为值此多事之秋,有钱的要出钱,有力的一样要出力!”
  “段大人所言极是。”
  “别极是了,当务之急是劝劝那些学子以举业为重,别再人云亦云跟着闹腾。崔老弟,杨老弟,明年便是会试之年,也该收收心早做些准备。你们寒窗苦读为的是啥,不就是图个金榜题名吗?”
  广东土客械斗的消息听得崔焕章和杨吏清心惊胆战,哪会再有跟八省客商再争权夺利之心,段大章这么一说,二人急忙起身道:“大人说得是,晚生回去之后便闭门苦读。”
  “再急也不急这一两天,明日宾兴可少不了你们二位。”
  
第五百九十八章
剑指娄山关
  只要是乡试和会试之年都会举办宾兴大典,并且都是由本地德高望重的士绅牵头张罗,今年跟往年唯一不同的是提前了好几个月。
  因为今年八月的乙卯科乡试既有文科也有武科,所以重庆知府杜兴远和巴县知县祥庆一大早兵分两路,一个率本地士绅、本地学子和八省商人去文庙拜祭,一个率本地士绅、本地武生和部分八省商人去武庙拜祭。拜祭完之后赶到东川书院,拜见道台曹澍钟、卸任甘肃布政使段大章,然后坐下来共商宾兴事宜。
  韩秀峰不想也不方便凑这个热闹,干脆请重庆镇左营千总何勇和关班头等叔伯过来帮着看护洋枪和火药铅子,然后带着陈虎、葛二小和陈不慌等头一次来巴县的兄弟逛街。
  巴县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而且是建在山上的山城。走走歇歇,渴了找个茶馆坐下来喝碗茶,遇上认得的街坊邻居停了下摆会儿龙门阵,不知不觉竟逛了一天。
  夜幕降临,回到湖广会馆后头的新家,赫然发现正厅里竟摆了一桌酒席,何勇、关班头和杜三、潘二正坐在左花厅里一边打牌一边等他们回来吃酒。
  “这么丰盛,一看就晓得不是我嫂子做的。”韩秀峰看着满桌子酒菜说。
  “家里哪会做这些,是湖广客长差人送来的。”关班头放下牌起身笑道。
  “江宗海送来的?”
  “今天八省商人在湖广会馆宴请曹大人、段大人、杜府台、江同知、批验所王经历、县太爷和参加宾兴大典的士绅学子。整整摆了三十六桌,连各坊约、各厢厢约和茶帮、川帮的那些夫头都请了!”
  “这么说门口会馆这会儿高朋满座,很热闹。”
  “四哥,你们是从后头回来的吧,要是从前面回来的就晓得有多热闹了。”潘二笑了笑,又说道:“他们那边也是刚开席,开席前王叔回来过,见你不在又赶紧过去了。”
  “王叔有没有说啥?”
  “说了,”不等潘二开口,杜三就眉飞色舞地说:“这次八省商人出大血了,不但在宾兴会上认捐了八千多两银子,资助今年应试的文生武生。还保证今后不管给哪个学子具保,都得先跟本地士绅商量。甚至打算会同本地士绅一起汇总学籍,以防再有人借籍应试,占巴县乃至重庆府的学额、中额。”
  “不出所料,他们一样不想让别人占这便宜。”韩秀峰想了想,坐下道:“两江、湖广、两广闹长毛,贵州闹贼匪,江苏、安徽、江西、湖北、湖南等省的学子今年恐怕是考不成了,据说湖南和广西已经停了一科,虽然说将来会开办补科,可等了三年又三年,那些学子又有几个三年可等。”
  陈虎反应过来,不禁笑道:“四爷,您是说那些八省客商一样不希望外省的文生武生来四川借籍应试?”
  “这还用得着问吗,拢共就那么多学额中额,要是湖南、湖北等地的文生武生全跑四川来应试,他们的子弟想考取功名会比现在更难。”韩秀峰一边招呼众人坐,一边笑问道:“王叔还说了啥?”
  “王叔说今天的宾兴会不但商讨如何资助今年的文武生员,还商讨了一下午如何招募团勇防堵贼匪。刚开始打算从巴县、江北、璧山和江津等地的街团、坊团、厢团和乡团招募两千团民驰援綦江,连名号都想好了,叫啥子‘渝勇营’。后来曹大人说一味地防堵不如进剿,反正是就算打仗也得在贵州打,不能让战事蔓延到我们川东,段大人、龚老爷和两位伍老爷觉得有道理,最后商定招募编练四千乡勇,派三千去贵州帮同官军平乱,留一千驻守綦江,以确保万无一失。”
  “招募四千乡勇,要多少粮饷?”
  杜三笑道:“粮饷不是事,王叔说连章程都拟定好了,巴县保甲局每年协济两万两,綦江每年协济两万两,江北、璧山、江津、铜梁县、合州、长寿、永川等州县散厅各协济四千两。命候补同知,也就是去年刚署理过江北厅同知的钱厚德钱老爷为总粮台,伍奎祥伍老爷和重庆镇右营游击杨彪帮办营务,湖广客长江宗海和伍濬祥伍老爷分别驻巴县和綦江帮办军械粮饷转运事宜。”
  韩秀峰沉吟道:“巴县最富庶,綦江最危急,所以这两个县多出点,其它十几个州县散厅少出点,加起来一年有九万两,如果不算采办军械,养四千兵有九万两足够了。”
  “四哥,这桌酒席没那么好吃。”潘二忍俊不禁地说:“杜大哥刚才只说了总粮台和帮办营务的两位老爷,还没说营官呢。”
  “营官是谁?”韩秀峰下意识问。
  “你啊,除了你这位奉旨帮办团练的巴图鲁,放眼整个川东道谁有资格做这营官。”潘二笑了笑,又说道:“镇台衙门倒是有不少人想做这个营官,可他们没上过阵打过仗,曹大人和段大人哪敢让他们领兵。”
  道署刑房经承周柄松笑道:“志行,这就是众望所归。听老王说段大人提议由你统领‘渝勇营’时,曹大人、杜府台、县太爷和龚老爷等本地士绅,以及江宗海、关允中等八省客长全没异议,都说营官入选非你莫属。”
  “他们还真瞧得起我。”
  “不会领兵打仗能做得上巴图鲁,更何况你本就奉旨回乡帮办团练的。”
  想到有兵可领,想到可以大展拳脚,陈虎激动地说:“四爷,这是好事啊,不就是领兵打仗吗,咱们又不是没领过兵没打仗。再说那可是四千兵,比咱们在固安时的兵还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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