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四当官(校对)第41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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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怕就怕肃顺借这个机会扳倒恭王,就来对付咱们!”
  “别杞人忧天了,文老爷的官升得是有些快,但还没到被肃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程度。”王乃增想了想,又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说:“只要咱们踏踏实实办差,打探好夷情,就算肃顺想动咱们,皇上也不会让的。”
  “这倒是。”
  ……
  王乃增回来了,不但恩俊和大头仿佛有了主心骨,连庆贤心里都踏实了许多。
  等文祥从宫里赶到“厚谊堂”,王乃增已看完了这几个月的邸报,正坐在“听雨轩”跟大头说上海的事。
  “文老爷,您坐,卑职去沏茶。”大头急忙站起身。
  “这儿别管了,我跟王先生好好聊聊。”
  “行,卑职先告退。”
  等大头走出“听雨轩”反带上房门,文祥才拱手道:“云清兄,让你受累了!”
  “东翁这是说哪里话,乃增不但不累,而且真是大开了眼界。”
  “我又何尝不是,虽然很多事没亲眼所见……”终于遇着个能畅谈的同道中人,文祥感慨万千,这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从英吉利聊到法兰西,再聊到美利坚和俄罗斯。从西夷的风土人情聊到西夷的天文地理和格物之学,聊到最后两个人忧心忡忡得连吃饭的胃口都没了。
  “东翁,您可不能跟叶大人那样报喜不报忧,乃增以为修约之事英法美等夷绝不会善罢甘休,快则一年,慢则两年,定会起衅生事。”
  “西夷会开打?”
  “香港的那些洋商蠢蠢欲动,而叶大人不但一无所知且没任何准备,乃增以为叶大人要是再自以为是,洋人一定会开打,唯一不确定的是大打还是小打。”
  文祥很清楚总是糊弄不是办法,更清楚叶名琛除了糊弄一天算一天之外没别的选择,不只是因为洋人提出的那些条件朝廷是绝不会答应的,并且连不许洋人进入广州城这件事,都是先帝和皇上授意的。
  叶名琛要是敢让洋人进广州城,或答应洋人别的什么条件,那他这个五口通商大臣兼两广总督就做到头了。至于备战那更无从谈起,一是两广本就不太平,不但有长毛余孽,而且有土客之争,二来就算有条件备战他也不敢擅自跟洋人开战,万一这仗打输了到时候一定会因“轻起战端”被究办。
  想到这些,文祥无奈地说:“我也只能据实陈奏,除此之外做不了什么。”
  看着文祥有心无力的样子,王乃增禁不住苦笑道:“韩老爷这是把您架火上烤啊!”
  “云清兄,你能这么说,我可不敢这么想。要是没有志行,就没我文祥的今日!不过你说得也对,他把这天大的烫手山芋交给你我,而他自个儿却躲在川黔交界的一个叫羊角四合头的地方享清闲,这日子过得不晓得有多滋润。”
  提起韩四,王乃增忍俊不禁地说:“论做官,东翁您真得跟他学学。”
  “云清兄何出此言?”
  “我下午翻遍了这半年的邸报,关于他的只有一道谕旨,向荣和僧王也罢,胡林翼和曾国藩也罢,甚至连叶名琛都三天两头上奏折向皇上报捷,唯独他那边没捷报。”
  “他本来就是办理防堵的,据说后来又受新任四川总督黄宗汉所托,帮着办理四川协济贵州粮饷的转运,只要防堵住黔匪,只要确保协济贵州的粮饷交给贵州官员手中就是功,无需跟向荣、僧王他们那样三天两头报捷。”
  “所以说无过便是功!”
  王乃增笑了笑,随即话锋一转:“东翁,志行不是有个义妹吗,现而今正在上海,不但没跟我一道回来,还跑美利坚基督教公理会传教土裨治文夫妇刚筹办的裨文女塾学洋人的语言文字。我劝她回来时,她居然亮出志行给她的令牌,说什么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竟打算帮着打探夷情。”
  “竟有这事!”
  “志行曾署理过松江府海防同知,曾做过几个月江海关监督,在上海的官声不是一两点好,人走了茶并没有凉。个个晓得她是志行的义妹,薛焕、孙丰、周兴远等官员都把她当自个儿人,吴健彰更是把她当姑奶奶伺候,所以在那边是要什么有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连洋人都觉得她是个奇女子,都对她另眼相待,您说我能有什么办法?”
  文祥头大了,急忙道:“云清兄,志行只是把‘厚谊堂’托付给了我,并没有把他义妹托付给我,而是托付给你的。我看这事,你还自个儿写信跟志行说吧。”
  “东翁,这信您让我怎么写?”
  “那是你的事儿。”文祥不想招惹麻烦,也话锋一转:“提起你的事,我想问问你参不参加明年的会试。要是打算应试,堂内的事就不用管了,赶紧温习功课。”
  “不考了,且不说不一定能中式,就算能中式又能怎样?”
  文祥岂能不知道他所说的“又能怎样”是指文章做得再好也抵御不住洋人,凝重地劝道:“不考太可惜,不然那十年寒窗苦岂不是不受了,云清,以我之见不可意气用事,你还是再想想吧。”
  “东翁,我早想好了,真不想再考了。”
  “决心已定?”
  “嗯。”
  “那我找个机会帮你跟皇上求个差事。”
  “东翁……”
  “先听我说完,”文祥放下茶杯,紧盯着他一脸诚恳地说:“我并非舍不得那一年两千两银子,而是皇上很可能会让我兼别的差事,堂内的事又不能因此耽误,不能没个人帮我主持堂务。”
  想到幕友办差终究名不正言不顺,而眼前这位也不可能总跟现在这样做经制外的“厚谊堂”大掌柜,升转得有个升转之阶,不然一样会名不正言不顺,王乃增拱手道:“求个差事也行,不过这缺不能太显眼。”
  文祥笑道:“我早帮你想好了,看能否帮你谋个内务府的缺,实在谋不上就谋个官学的学缺。”
  
第六百一十一章
以不变应万变(一)
  黔北很乱,被誉为“黔北第一门户”的松坎不但不乱,反而随着一千多川东团练的进驻变得愈加繁荣。
  四川协济贵州的粮饷源源不断经松坎河运到码头边,再由贵州督粮道选派来的官员率兵勇、脚夫转运到各州府,分发给正在平乱的黔川滇三省官军。巴县和綦江的八省客商也将商货从巴县源源不断运到这儿,再由大小六个商帮把货运往遵义甚至贵阳等地。
  镇上的百姓都有活干,只要肯出力,码头上的货真背不完!
  附近的百姓一样能在松坎找到营生,可以去码头做脚夫,也可以去商队做“盐巴老二”。虽然背盐不是个好生计,以至于当地把人死了说成“背盐去了”,但总比活活饿死或跟着造反被官军砍了脑袋强。
  还有些百姓做起了小本买卖,把用茶或别的山货换到的盐或布卖到附近场镇甚至桐梓县城去,然后收购山货来换更多的盐或布。别说驻守在此的四川团练,就是本地的衙役也分不清那些背着山货来镇上换盐、布或粮的百姓究竟是“在团”还是“在缘”。
  既然无法甄别伍奎祥干脆不甄别了,在镇外设了一个关卡,命当值的勇壮搜身,只要不带凶器进镇就行。同时命各团当值的斥候换上百姓的衣裳,伪装成小商小贩或脚夫不动声色留意陌生人的动向。
  值得一提的是,遵义知府朱右曾竟委派了一名叫江炳琳的候补知县驻松坎,专门采购遵义府平乱所需的盐和粮。桐梓知县竟也派长随和一个书吏带着几个衙役跑到松坎,专门课征地丁银和杂税。
  伍奎祥不但很清楚桐梓正堂现在也就能从松坎收到点税,甚至暗想要不是“守土有责”,桐梓正堂一定会移驻既不用担心贼匪也不用为钱粮发愁的松坎,而不是呆在曾被贼匪占过的桐梓县城。
  就在他巡视完大营,正准备去码头瞧瞧之时,上个月刚从羊角大营过来的江北厅举人刘山阳追过来道:“伍老爷,刚收到营务处的公文,韩老爷请您率各团监正或团正回羊角!”
  “监正团正都回去?”
  “一个团只要回去一个人,只有一个团首的团由什长临时充任团正。”
  想到这段时间打探到的那些贼情,伍奎祥意识到韩秀峰应该是在为接下来的大乱做准备,一边往回走一边低声问:“沿河驻守的那几个团咋办?”
  “山阳已经差人去喊了。”
  “行,我先回去收拾行李,等他们一到就动身!”
  ……
  正如伍奎祥所料,黔北形势远没表面上这么太平。
  杨漋喜和吴三省死后不久,舒光富率余部出石阡、奔松桃,打算入川复起受阻,只能带走残兵败将返回桐梓,劫杀了一批倚附官府的士绅之后,被紧随而至的官兵追到遵义县境,在当地的团练和官军所俘,并被明正典刑。
  因为他们全是白莲教余孽,所以他们也叫着“教军”。
  教军的主力虽被剿灭了,但跟他们一道造反和受他们影响的人还有很多,从松坎大营这几个月打探的消息上看,至少有三十股贼匪蜂起于黔北各地。
  邹宸保、穆二同、穆玉朋,陈八十、侯廷魁、杨二喜、杨二同、杨凤骄、梁大同、梁三同、曾幺四、梁发财、余麻三、张钵钵、陈蛮蛮、赵帽顶、朱二同、白大满、白小满、曾喜、梁德泮……全在占山为王!
  韩秀峰站在羊角大营帅帐中,看着标记各势利和旗号的大幅舆图,跟道光十八年进士,曾做过户部主事、郎中,以京察一等出任重庆知府,并且一到任便赶到川黔边境来巡视的费嘉树道:“这些贼匪中最具威胁的是绥阳的赵帽顶,他纠集上千乱民以枧坝为老巢,活跃在绥阳、桐梓、正安三县交界的崇山峻岭中,以黄色‘三义团’为旗号,所以对面的官军和百姓都称其为黄号军。”
  “志行老弟,这么大事遵义知府朱右曾知道吗?”
  “朱右曾怎会不知道,可知道又能怎样?”
  韩秀峰反问一句,无奈地说:“前些天,遵义县的道光丙午科乡试举人,两年前大挑上主事,被分发去礼部学习行走,后又回到遵义老家的蹇谔,曾率团练去松坎买了盐和粮。据说杨漋喜率部围攻遵义时,要不是这个蹇谔散尽家财办团练,以城东石盘头为要隘,屡次率团勇出奇兵袭扰贼匪。遵义城能否守住都两说。总之,遵义府本就没几个兵,驻守遵义的参将祥福又是个草包,他们现而今能守住府城和周边几个场镇就不错了,哪有余力去围剿。
  “蹇谔,这名字有点意思,不怕老弟笑话,这个姓我还是头一次听说。”费嘉树沉吟道。
  “据说是前朝尚书忠定公義之后,他爹曾做过务川县学教谕。”韩秀峰笑了笑,接着道:“再就是桐梓的邹宸保,据探报他纠集了近千贼匪,也在蠢蠢欲动。只是不晓得他的目标是遵义还是桐梓。”
  “怎就乱成这样了!”
  “归纳起来有三,一是受杨漋喜等白莲教余孽蛊惑,二是连年征粮加耗这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三是官府剿匪不力,他们见官军也不过如此,所以胆子是越来越大。”
  费嘉树刚做上知府,可不想让那些贼匪窜入重庆府,急切地问:“那老弟接下来有何打算?”
  “都说堵不如剿,可真要是进剿,定会激起民愤,所以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只要那些贼匪不袭扰松坎,我们就按兵不动。”
  “进剿又怎会激起民愤?”
  “健庵兄有所不知,现而今对面根本分不清谁是贼匪谁是安分守己的百姓,秀峰要是派勇壮们去帮遵义府攻剿,定会误伤甚至误杀百姓。到时候就会变成四川人杀贵州人,搞不好连松坎都没法儿呆。”
  费嘉树猛然意识到桐梓离得虽近,但终究分属两省,只能拱手道:“志行老弟,领兵打仗您是行家,一切只能仰仗老弟了!”
  “健庵兄这是说哪里话,秀峰本就是重庆府人,办理防堵既是职责所在也是份内之事。”
  “话虽这么说,但要是没有老弟你在这儿坐镇,嘉树这个知府真不知道能做几天!”
  “又来了,言归正传。健庵兄,你刚上任就来此,不只是巡视那么简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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