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四当官(校对)第45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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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山阳大吃一惊:“他奏请皇上不再八旗,云清兄,您没开玩笑吧!”
  “我能开这种玩笑吗”
  王乃增放下水壶,苦笑道:“其实有时候我还真有些佩服他,这样的话也就他敢说,这样的事也就他敢做。可惜考虑的不够周全,也不想想那么多既不会耕作也不会经商,只会种花、养鸟、遛狗、斗蟋蟀的八旗子弟,没了铁杆庄稼靠什么为生计。幸亏皇上没听他的,真要听了,我估摸着四九城里的满人都会造反。”
  刘山阳还是真是头一次听说这些,想想又忍不住问:“他这么干,京里京外的满人还不恨死他?”
  “恨啊,但他权倾朝野,外头的那些满人只能在心里恨,全是敢怒不敢言。”
  王乃增不想扯太远,随即看向韩秀峰道:“四爷,我觉得庆贤兄的话有道理,肃顺一定认为这么干既能跟皇上交差,帮皇上顺顺当当的赏您个举人出身,又能借机敲打下柏中堂、彭中堂等大臣。甚至认为这么干能让您不至于跟那些大人‘同流合污’,毕竟官做到您现在这份儿上,许多事已经身不由己了。”
  “应该是。”韩秀峰摸着嘴角,带着几分自嘲地苦笑道:“他知道出身不好是我的一大憾,知道越是像我这样没念过几本圣贤书的人,越是想得到士林认可。觉得我越来越像文官,担心我倒向周大人、翁大人和彭中堂,干脆借这个机会快刀斩乱麻,断了我假充斯文的念头!”
  “四爷,可据我所知,他对读书人不是挺好的吗?”刘山阳不解地问。
  “那得看是谁了,跟他志同道合的,还有那些怀才不遇的,他不但待若上宾甚至视若知己。而身居高位,跟他又政见又不合的,他自然不会待见。”
  “他不待见彭中堂?”
  “何止不待见彭中堂,大学士周祖培、贾桢,协办大学士翁心存,只要是身居高位的汉臣他全不待见,在他看来那几位大人全是毫无主见、尸位素餐的庸官。”
  “四爷,他也不是全不待见,他跟兵部尚书陈孚恩的关系可不一般。”庆贤抬头道。
  “据我所知陈孚恩的官声并不好,他是怎么被启用的?”韩秀峰好奇地问。
  道光朝的事庆贤最清楚,沉默了片刻五味杂陈地说:“陈孚恩是出了名的见风使舵,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当年入值中枢在军机章京上行走,时任领班军机大臣穆彰阿见他聪明机敏、办事干练,便将其引为心腹。
  当时,军机大臣王鼎支持林则徐奏请禁烟,穆彰阿和家父刚开始并没反对,毕竟大烟是害人的东西,我大清因为大烟一年不晓得要被英夷赚走多少银子。可后来大烟是禁了,英夷也跟咱们开打了。”
  “后来呢?”韩秀峰追问道。
  “林则徐刚开始奏称英夷不足为虑,甚至三天两头报捷,后来却一败涂地,打又打不过,只能议和。见穆彰阿主和,见皇上不但恩准,还命家父去跟西夷议和,一直支持林则徐禁烟、一直主战的王鼎极力反对,竟大势已去竟悬梁自缢,留下遗折数千言尸谏,弹劾穆彰阿和家父误国,奏请皇上‘罪大帅,责枢臣’。”
  这些牵涉到割地赔款的事,一般人是提都不敢提的,更别说议论了。
  韩秀峰头一次听说,又追问道:“再后来呢。”
  “闭户自缢,冀以尸谏,这可不是一件小事,要是传出去穆彰阿和家父被革职也就罢了,甚至连先帝都会变成昏君。恰好陈孚恩奉旨办理此事,他火急火燎赶到王家,毁掉了王鼎的奏疏,据说还软硬兼施,封住了王鼎之子王沆的嘴。穆彰阿躲过一劫,毫发无损,家父却因为跟西夷议和被革职逮问。”
  庆贤深吸口气,接着道:“从那之后他便平步青云,二十七年,调署兵部侍郎,在军机大臣上行走,那会儿他才四十五岁。一个汉臣四十五岁便能入值中枢,自雍正爷设立军机处到现在也没几个。
  再后来他与柏葰一道奉旨赴山东巡视吏治,弹劾山东巡抚崇恩库款亏缺、捕务废弛,扳倒崇恩之后暂署了几个月山东巡抚,回京之后竟大言不惭地邀功请赏,称他在山东期间公正廉洁、秋毫无犯。先帝信以为真,不但赏他头品顶带、紫禁城骑马,还用御笔手书‘清正良臣’四个大字!”
  这样的恩宠,自顺治朝到现在也不多见。
  刘山阳忍不住问:“那他究竟是不是个清官?”
  “据我所知,他该收的冰敬、炭敬、别敬、年敬……一样没少收。”
  庆贤顿了顿,接着道:“先帝爷觉得他是大忠臣、大清官,后来又命他赴山西巡视吏治,他也没让先帝失望,一到山西就收集到山西巡抚王兆琛贪赃枉法的实据,将其逮京治罪。先帝更赏识他了,先是擢升他为工部侍郎,紧接着命他署理工部尚书,没过几个月又迁刑部尚书。
  再后来先帝驾崩,今上登基。
  因为割地赔款的事先帝一直耿耿于怀,觉得无颜面对列祖列宗,可以说是郁郁而终的,生前曾留下过不进太庙的遗诏。这一样不是件小事,皇上问计于朝臣,陈孚恩竟当着皇上和众臣的面,在殿前跟怡亲王载垣争吵起来了,着实有失体统。
  事后,怡亲王只被罚俸半年,而他则被皇上申斥了一番,降三级留任。可能是想到这终究是皇家的事,他一个外臣不应该掺和。也可能意识到什么叫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赶紧上折子奏请回乡终养老母,皇上就这么让他滚蛋了。”
  后来的事韩秀峰知道一些,不禁叹道:“再后来皇上以‘保位贪荣,妨贤病国’之罪罢了穆彰阿的官,革职且永不叙用,朝中的‘穆党’也相继革职查办。他奏请回乡终养老母,正好躲过了一劫。”
  “当时家父还说他十有八九是感觉到不对劲,故意跟怡亲王争吵,借机全身而退的。只是没想到时隔六年他居然跑回来了,一回到京城就托山西道御史钱桂森上折子,奏称‘前任尚书陈孚恩才识优长,请赐擢用’。”
  “他是穆彰阿的人,皇上怎会用他?”
  “是啊,据说文大人说皇上看到折子大怒,劈头盖脸地一番斥责,说‘非受人所嘱,即有意市恩,所奏实属荒谬’。甚至认为钱桂森不胜御史之任,命其回原衙门行走,以示薄惩。”
  庆贤喝了一小口水,接着道:“皇上不待见他,深得皇上器重的怡亲王更不会待见他,可过了没几天皇上居然又命他以头品顶戴署兵部侍郎,紧接着又擢升他为兵部尚书,四爷,您说奇不奇怪。”
  王乃增不想卖关子,带着几分不屑地说:“据我所知,他被皇上申斥之后几乎天天往郑亲王、怡亲王和肃顺家跑,对郑亲王、怡亲王和肃顺的谄媚之殷、讨好之勤,实在是难以言表。”
  “好一个大丈夫能屈能伸!”韩秀峰轻叹道。
  “四爷,他为了谋官谄媚讨好,我并不觉得奇怪。奇怪的是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肃顺应该很清楚。明明知道他是个小人,为何还奏请皇上启用他?”
  “这有啥好奇怪的,不管怎么说他也曾做过几年军机大臣,一保举就能被重用,而他又是个啥事都干得出来的主儿,肃顺用他来帮着整顿吏治正合适,反正他不怕得罪人。”
  “可保举他跟保举四爷您不一样,皇上一旦龙颜大怒怎么办?”王乃增还是不太明白。
  “那你有没有想过皇上为何会重用肃顺?”
  韩秀峰反问了一句,解释道:“皇上深知满朝文武贪腐成风,本就想励精图治,所以才会重用肃顺这样敢说敢干的宗室。肃顺奏请启用陈孚恩,皇上知道那是为整饬吏治,自然会恩准。而山西道御史钱桂森奏请启用陈孚恩,究竟是不是出于公心,皇上一样心知肚明。”
  “明白了,原来在皇上心目中他陈孚恩还是之前的那个陈孚恩。”
  “不说他了,还是说说眼前的事。”
  韩秀峰放下茶杯,环视众人道:“我估摸着皇上很快会收到广东奏报,不管叶名琛在奏折怎么说,也不管皇上会不会信,咱们都不能像现在这样什么也不做。云清兄,我想劳烦你出趟远门,再去一趟广州。一是办下午说的那件事,二来可以就近掌握夷情。云启俊他们在那儿也只能打探打探消息,你去了或许能做点什么。”
  “遵命,我准备准备,争取早点启程。”
  “始真,我打算请你也走一趟,跟云清一道启程,不过你不去广东,而是去上海。钰儿那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了,你去帮我盯着,顺便开开眼界。”
  “行,我正好去上海见见世面呢。”刘山阳不假思索地答应道。
  “庆贤兄,我从明儿个开始就得去衙门点卯,书肆这边就仰仗你了。”不等庆贤开口,韩秀峰又说道:“至于肃顺那边,三位大可放心。今后我能不递牌子求见就不递牌子求见,能不上折子就不上折子,更不会也用不着去巴结别人,只要我夹着尾巴做人,他应该不会再折腾我。”
  
第六百五十八章
无过便是功
  太仆寺这个掌皇帝舆马及马政的衙门,始设于北齐,历代相沿未改。但到了大清是设了裁,裁了又设,其命运相比历史同样悠久的大理寺、太常寺和鸿胪寺显得有些坎坷。
  据说初设于顺治元年,没专门的衙署,而是附于兵部武库清吏司,掌管两翼牧场,以直隶、山东、河南、江南额征马价银六十余万两,解太仆寺贮库,岁终复销。
  因与户部和内务府的职权有些重叠,年底就被裁撤了,各省额征的马价银折钱粮归并户部,两翼牧场归并兵部,皇帝、后妃、皇子等出行由那会儿的御马监、现如今的内务府上驷院供备。
  过了没多久,时任吏科给事中朱徽奏请复设詹事府、太仆寺和尚宝司等衙门,以招揽人才、安定人心。顺治爷虽恩准了,但复设之后的太仆寺仍附于兵部,并且既不用管牧场也不用管马政,就是个养闲人的衙门。
  雍正三年,太仆寺才有了自个儿的衙署,不过不是建在因前朝的太仆寺衙门而得名的太仆寺街,而是建在正阳门东城根儿下,紧挨着詹事府,并且跟詹事府一样变成了翰林官们的进身之阶,依然不用管马政。
  一直到乾隆六年,才分设左右二司牧场,才多少有点事干了。
  本以为太仆寺很清闲的韩秀峰,头一次来衙门点卯竟发现文祥很忙,正在公房里见从口外赶来的官员,院子里还有六七个文武官员等着拜见。
  “韩大人,您总算来了,您的公房在这边,下官早就差人收拾干净了……”
  “煜纶大人和赵大人呢?”
  “禀韩大人,煜纶大人身子欠安,有一段日子没来了。真要是遇着紧要公务,文大人会去他家禀报。皇上回了圆明园,赵大人在圆明园那边当值,每隔三五天回来一次,衙门的日常庶务都是文大人在主持。”
  韩秀峰跟着殷勤无比的主事走进公房,坐下笑问道:“王主事,外头那些人是做什么的?”
  王主事连忙道:“大人有所不知,咱们太仆寺虽没法儿跟上驷院比,但在口外一样有左右两翼马厂,左翼厂在独石口外都石山之北,东西长两百多里,南北宽一百七十里;右翼厂原本在山西大同边外丰镇厅境内,后来东移至独石口外都商河之南,东西长七十里,南北宽八十里。
  那么大的马厂,养那么多马,光靠一个统辖总管哪顾得过来,所以在统辖总管下设左右翼总管各一名,辖各自马厂的厩长、牧长、牧副等文官;并设左右两翼防御各一名,辖各自马厂的骁骑校、护军校等武官,专事侦捕盗窃马匹、擅垦牧地的不法之徒。”
  想到说了一大堆竟没说在点子上,王主事又急忙道:“两翼马厂的那么多文武官员,只有统辖总管是特放的,其余自两翼总管以下职员,皆由统辖总管拟定人选送咱们这儿引见补放。牧长、牧副、牧丁、护军及副协领、笔帖式等,也皆由统辖总管挑补任用,外面那几位就是统辖总管送来的。”
  韩秀峰意识到太仆寺在口外的那两个马厂,跟盐运司的盐场差不多,厂官既管养马也管军;而太仆寺卿和太仆寺少卿与统辖总管之间的关系,则有点像户部尚书和户部侍郎与两淮盐运使或粤海关监督之间的关系,说起来是人家的上官,可人家是皇上特放的,更何况鞭长莫及,几乎管不着他们,也只能每隔几年去巡视下。
  想到太仆寺管口外的那两个马厂纯属有名无实,韩秀峰好奇地问:“上驷院有马厂吗?”
  “有,内务府上驷院在皇内和南苑共有马厩十七个,养马七百多匹。在口外和盛京等地设马场四个,不但养马还养驼。分设官员分任牧马事宜,并设防御、骁骑等官司缉捕盗,维护马厂治安。”
  王主事想了想,又笑道:“其实咱们太仆寺究竟有几个马厂,究竟养多少匹马,无论对赵大人、文大人还是对韩大人您并不重要,皇上命您几位来这儿,又不是真让您几位管马厂马政的。”
  “这倒是。”
  “大人请用茶。”
  “茶待会儿再喝,劳烦老兄先帮本官办件事。”韩秀峰示意小山东拿出早准备好的银钱,笑看着他道:“寺内究竟有多少书吏和下人,本官初来乍到也搞不清楚,劳烦老兄帮本官把这些银钱拿去意思意思。”
  “大人也太客气,下官这就去。”
  刚打发走王主事,正准备找点公文看看,恩俊匆匆走了进来,示意小山东去外面守着,然后带上门急切地说:“四爷,我刚从奏事处领着广东刚发来的奏报,就见文中堂家的老大进宫报丧!”
  韩秀峰大吃一惊,蓦地站起身:“他老人家昨儿个还领着百官恭进先帝爷实录圣训,怎么今儿个就走了?”
  “过来的路上听人说文中堂昨儿个是强撑着进宫的,耗尽了最后那点精气神,所以一回去就倒下了。皇上知道这消息,一定很痛心!”
  “不只是皇上,我们一样痛心。”
  文庆不但是领班军机大臣,也是所有王公大臣中最关照“厚谊堂”的,文庆这一走,恩俊真感觉像是天塌了,禁不住问:“那咱们怎么办?”
  “准备点银子,等散了班一起去吊唁。”韩秀峰从恩俊手中接过内奏事处誊抄的广东奏报,接着道:“文大人正在对面见口外来的官员,你过去跟他说一声。”
  “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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