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四当官(校对)第46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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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说没钱去哪儿采办那么多盐粮。”
  潘二反应过来,不禁笑道:“这几天你也瞧见了,来报捐的人不少。回来前中丞大人交代过,只要能筹着银子就赶紧采买盐粮解往武昌,所以咱们不能等。”
  “明白!”
  与此同时,重庆知府李庄正在跟川东道王廷植诉苦,甚至还带来一份昨晚让幕友帮着拟的呈文。
  “川鄂连界,而湖广捐监之费稍减于我四川。小民计较锱铢,率多希图少费。以致我重庆府生俊,舍近求远……”
  “老弟,这事本官知道。”
  “大人,下官知道潘长生来拜见过您,也知道他是带着湖广总督和湖北巡抚的公文回来办理报捐的。他要只筹个三五万两,采买点盐粮送湖北去也就罢了,可他明摆着能筹多少是多少。”
  王廷植能理解李庄的心情,事实上眼睁睁看着潘二在眼皮底下大肆收捐,不但受理湖广商人报捐,甚至请韩秀峰的老丈人出面,受理山陕商人甚至本地俊秀报捐,本应该属于重庆府乃至四川的捐项,就这么源源不断流向湖北,身为川东道王廷植心里一样不是滋味儿。
  可这件事不只是涉及到在军机章京上额外行走的太仆寺少卿韩秀峰,一样涉及到刚克复武昌、汉阳,圣眷正浓的湖广总督官文和湖北巡抚胡林翼!
  想到谁都不能得罪,谁也得罪不起,王廷植只能无奈道:“老弟既然知道潘长生来拜见过本官,也应该知道胡林翼派潘长生出省设局办理捐输转运是奏请皇上恩准的。皇上都点了头,你我难不成还能赶他走?”
  “可这么下去,谁还会在我重庆府报捐?”李庄越想越郁闷,又忍不住道:“大人,不是下官危言耸听,要是再不赶紧想个办法,恐怕深受其害的不只是我重庆府,而是整个川东甚至整个四川!”
  这就跟做买卖一样,哪里卖得便宜,人家自然去哪儿买。
  王廷植岂能不知道让潘二这么搞下去,本应该四川收捐的银子会源源不断流往湖北,到时候不但李庄这个知府做不久,恐怕连远在成都的藩台都会因为捐项办理不力丢官。
  “要不这样,”王廷植权衡了一番,拿起李庄的呈文道:“本官跟你联名,呈报藩司。藩台大人知道了一定会想办法,就算想不出办法也会向制台大人禀报。”
  “只能这样了。”
  想到潘二那儿堪称“日进斗金”,李庄又无奈地叹道:“这公文一来一回少说也要个把月,要是藩台大人和制台也没个好办法,只能奏请皇上收回成命,那少说也得半年。而这半年,姓潘的要吸我重庆府多少血,要捞走我四川多少银子!”
  王廷植也觉得这么下去不是事,沉吟道:“要不我差人请潘长生过来一趟,跟他好好谈谈,让他收敛点,别搞得太过分。”
  “一切拜托大人了,姓潘的仗着有韩秀峰撑腰,又拿着湖广总督和湖北巡抚的鸡毛当令箭,真叫个有恃无恐,也只有大人您出面才管得了他。”
  
第六百六十四章
孤臣
  僧格林沁原本只是一个给人家放牧的“穷台吉”,在两位做喇嘛的伯父帮助下,很幸运地被道光爷选为索王嗣子,承袭了科尔沁左翼后旗扎萨克郡王的爵位,也随之成了道光爷的外甥,没成年就被召到京城“宫廷教养”,出入禁闱,最被恩眷。后来又迎娶顺治爷裔孙、多罗贝勒文和之女,成了皇家额附。
  所以在韩秀峰看来僧格林沁不只是领侍卫内大臣,也不只是世袭罔替的博多勒噶台亲王,更是圣眷恩隆的皇亲国戚!
  更重要的是,他不但剿灭了北犯的长毛,保住了京畿,生擒了长毛主将林凤祥、李开芳,而且早在道光二十年西夷头一次起衅时,他就曾奉旨巡视过山海关和大沽口防务!
  尽管时隔十七年,现在的西夷已不再是当年的西夷,但他一定觉得他对西夷并不陌生。
  正因为如此,韩秀峰不会傻到去教他怎么打仗,而是让吉禄准备了两条西夷新式兵船的模型、两把洋人的新式手铳、两杆新式自来火鸟枪、一个“千里眼”、一块怀表和一匹任钰儿跟洋人买的高头大马,送到了僧王府。
  僧格林沁早接到了上谕,以为韩秀峰是来“说教”的,嘴上不好说什么心里却在想姓你韩秀峰才打过几场仗,本打算敷衍一下好跟皇上交差,没想到韩秀峰竟是来送礼的,而且出手非常之大方,尤其刚让下人牵进马厩的那匹西洋马,跟传说中的汗血宝马差不多,简直让人无法拒绝。
  伸手不打笑脸人,只能以礼相待。
  他放下精致的炮船模型,笑道:“让老弟破费了,这怎么好意思呢。”
  “王爷误会了,刚才那匹马也好,这些洋枪也罢,都不是下官掏腰包置办的。且不说下官没那么多银子,就算有也不一定能买着。”
  “那这些东西和那匹马从何而来?”
  “皇上一定跟王爷提过‘厚谊堂’的事,这些东西和那匹马都是‘厚谊堂’各分号这两年想方设法从西夷手里搞到的。古人云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王爷堪称我大清之柱石,将来真要是有战事,皇上定会命王爷再次披甲出战,所以下官觉得这些东西和刚才那匹马应该赶紧送王爷这儿来。”
  厚谊堂的事僧格林沁知道一些,但想想还是忍不住问:“皇上知道吗?”
  “王爷放下,这一样是皇上的意思,不然皇上绝不会命下官来拜见大人。”韩秀峰很清楚他是如假包换的大忠臣,谨小慎微的很,只听皇上一个人的。不但跟朝中的王公大臣不怎么走动,跟草原上的蒙古王公一样不怎么走动,所以很在乎皇上是怎么想的。
  确认这也算是公事,僧格林沁觉得刚才那匹马和面前的这些东西可心安理得地收下,一边招呼韩秀峰喝茶,一边追问道:“韩老弟,皇上命你来见本王,不只是送马和送这些西夷的物件这么简单吧?”
  “这是自然,”韩秀峰连忙放下茶杯,从袖子里掏出一道看着像折子似的公文,恭恭敬敬地双手呈上。
  僧格林沁接过一看,赫然发现封皮上写着“夷情汇要”四个大字。
  打开看了一眼就合不上了,因为里头按日期罗列了英、咪、佛、俄等夷这半年来的动向。详细到截住去年腊月二十八,香港、澳门、厦门、福州、宁波和上海等地共有多少条战船,每条船上装有多少门炮,各个地方有多少西夷,其中有多少是商人、多少传教士、多少夷兵,大概多少杆枪……
  “好一个知己知彼!”僧格林沁没想到“厚谊堂”打探得如此仔细,边看边问道:“韩老弟,你们跟西夷打了好几年交道,你估摸着广东的夷酋能不能从他们的老家搬着兵?”
  “说句丧气话,下官以为搬一定是能搬着的,只是早与晚的事儿。”
  “那老弟估摸着英夷能从其老家搬来多少兵?”
  “王爷,这儿没外人,下官就直说了。”
  “但说无妨。”
  “现如今不比道光二十年,那会儿英夷初来乍到,在我大清立足未稳,要是派太多兵,粮油军资不一定能补给得上。可现在他们已在香港、澳门、上海等地站稳了脚跟,已无需再为粮油军资供给不上担心。并且那会儿他们只有靠风航行的帆船,而现如今他们已用上了无风也能日行上百里的蒸汽船,什么时候想来,什么时候想走,不用再看风信了。”
  僧格林沁下意识看向桌子上的洋人炮船模型,紧锁着眉头问:“就是这样的船?”
  “正是。”
  “照老弟这么说,来三五十艘战船,来三五千兵都有可能?”
  “英夷有好多在海上做买卖的商号,他们叫公司,每个公司都有自个儿的商船。我南海分号和上海分号侦知,英夷公使和英夷领事已奏请其女王和丞相增派五千援兵,其中有海军陆战队,就是专门出洋打仗的夷兵,也有挥舞砍刀、冲锋陷阵的马队。”
  看着僧格林沁若有所思的样子,韩秀峰接着道:“并且这只是英夷,据下官所知佛夷领事已给英夷公使发过照会,不但打算出兵,还要跟英夷共进退。”
  “咪夷呢?”僧格林沁阴沉着脸问。
  “咪夷趁火打劫,嘴上声称两不相帮,可在英夷犯广州时他们并没闲着,不但出了兵还枪杀我大清军民。”
  僧格林沁早知道西夷起衅,却万万没想到形势如此紧迫,沉思了片刻又问道:“那老弟知不知道西夷大概什么时候会跟咱们开打?”
  “已经打了。”
  “本王是说大打。”
  “快则七八个月,慢则一两年。总之,照这么下去早晚会开打。”
  “照这么下去,老弟这话从何说起?”
  很多事跟别人不好说,跟没什么好顾忌的,韩秀峰干脆将洋人想得到什么,皇上和朝中的王公大臣又是如何应对的,一五一十解释了一番。
  洋人要派使节驻京城,不但觐见皇上时不行三拜九叩大礼,还想什么时候觐见就什么时候觐见,这是万万不能答应的,要是答应了那就是礼崩乐坏,那皇上还是皇上吗?
  洋人不但要朝廷取缔子口税,还要朝廷裁撤傕关、厘卡,这一样不能答应,真要是把那些傕关和厘卡裁撤掉,光凭那点田赋和杂税,朝廷拿什么去剿匪平乱?
  洋人要在长江自由航行,那就等于把中国一分为二,古往今来历朝历代最担心的便是划江而治,朝廷打死也不会答应这个条件;至于在各地派驻领事,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可以跟督抚甚至道府会晤,那还要礼部和理藩院做什么……
  想到这些,僧格林沁意识到这仗十有八九是躲不过去,砰一声拍案而起:“欺人太甚,真是岂有此理!本王就不信倾全国之兵,倾国全国之粮,打不过这帮蛮夷!”
  “王爷所言极是,下官也觉得真要是下定决心打,咱们不一定打不过。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朝廷为攻剿长毛,这钱粮都已经捉襟见肘,腾挪周转不开。在这个节骨眼上再跟西夷开打,实在是有心无力。”
  僧格林沁反应过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喃喃地叹道:“皇上难啊!”
  “下官以为只要能熬过这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正所谓多难兴邦。”
  “好一个多难兴邦,不说这些了,老弟接下来有何打算?”
  “禀王爷,下官已跟皇上请过旨,打算过两个月去天津走走,皇上也恩准了,皇上说到时候会给下官个验收漕粮的差事。”
  “只是走走?”
  “下官不亲眼瞧瞧大沽口一带的防务,心里不踏实。”
  看着韩秀峰忧心忡忡的样子,僧格林沁终于明白皇上为何器重他这个捐纳出身的太仆寺少卿了。尽管不认为真要是上了战阵,韩秀峰不一定能帮上大忙,但还是觉得一个熟悉夷情的人总比没有好,沉吟道:“去看看也好,不过不是还有两个月吗?过两天本王要去南苑阅兵,老弟要是愿意就跟本王一道去。”
  “愿意,下官愿意。”
  ……
  韩秀峰牵着高头大马去拜见僧格林沁,紧接着又随僧格林沁去南苑阅兵的消息,很快就不胫而走。
  肃顺怎么也没想到韩秀峰竟跟僧格林沁走到一块去了,紧盯着陈孚恩问:“少默兄,你是亲眼所见,还是听人说的?”
  “我虽没看见,但驻扎在南苑的那些丘八全看见了,这事绝不会有假。雨亭兄要是不相信,大可差人去打听打听。”
  “他跟僧格林沁没什么交集!”肃顺沉吟道。
  焦佑瀛虽然打心眼里瞧不起陈孚恩,但一样不喜欢韩秀峰,冷不丁来了句:“这或许是皇上的意思,毕竟他跟僧王一样领过兵打过仗,甚至还曾统领河营拱卫过京畿。”
  僧格林沁从来不过问朝堂上的事,所以肃顺从未把僧格林沁当作是一个威胁,但确认韩秀峰居然跟僧格林沁走到了一块,心里真有些不是滋味儿。因为这意味着韩秀峰打算跟僧格林沁一样做个孤臣,或者说皇上打算让韩秀峰做个孤臣。
  再想到韩秀峰虽不会跟之前一样听他的,同样不会去巴结柏葰或彭蕴章,更不会再跟文祥等人搞在一起,肃顺若无其事地笑道:“这样也好,省得他将来稀里糊涂被牵连进什么事,办他于心不忍,不办他又无以服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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