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四当官(校对)第49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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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寻思他要外放为官,遇到长毛到时候咋办,遇着洋人到时候又该何去何从,韩秀峰突然话锋一转,指着前面那座残破的寺院道:“二位,这便是南苑所有皇家道观中最为尊贵的德寿寺。”
  “最为尊贵?”见德寿寺破成那样,卓橒将信将疑。
  “最为尊贵!”韩秀峰微微点点头,不无感慨地介绍道:“这德寿寺是顺治爷修葺旧宫时一并兴建的,据说跟顺治爷倾心佛教有极大关系,这事是真是假暂且不论。但就这儿,顺治爷和康熙爷先后召见过西藏五世达赖和六世班禅,是为国家之盛事。”
  听韩秀峰说到顺治爷和康熙爷曾在这儿召见过西藏五世达赖和六世班禅,卓橒脑海中突然冒出“开疆拓土”这个词。再想到四夷折服,万国来朝的大清,现在竟被一帮西夷欺辱,卓橒不禁喃喃地说:“果然尊贵,果然尊贵!”
  吉云飞只是个记名御史,相比国之大事他更关心同乡,又苦着脸道:“志行,永洸生前待你我真是没得说,他现在不是死的不明不白,而是死不瞑目,你我可不能坐视不理。”
  韩秀峰很清楚他不是无缘无故说这些的,而是因为黄钟音的儿子黄万骞,带着段大章的书信从老家赶到京城来告御状了!
  想到柱子和余铁锁之前说过的那些话,韩秀峰紧锁着眉头道:“黄万骞那娃也太沉不住气了,前些天我是没得空见他,但这不意味着我韩秀峰不管他爹的事。”
  任禾忍不住问:“大人,黄万骞做什么了?”
  “他不光去都察院击鼓鸣冤,状告广西巡抚劳崇光坐视平南危急,抗不应援,及至贼窜梧州,束手无策。称劳崇光摺内所列他爹之罪状,全系据梧州知府陈瑞芝一面之词,他爹实属被诬。还道听途说,奏称已加恩优恤的广西学政沈炳垣虽死于贼手,但并非殉国,而是贪生怕死削发入西竺寺,结果被贼掳去给杀害的。”
  “他……他状告劳崇光也就罢了,为何要带上沈炳垣?”
  “可能是觉得他爹含冤,为他爹呈恳伸雪心切吧。”韩秀峰长叹口气,无奈地说:“他也不想想,沈炳垣跟他爹不一样,沈炳垣身为学政本就没守土之责,就算贪生怕死想逃命也没必要遁入空门。就算沈炳垣有一万个不是,跟他爹又有何关系,非得攀咬一个已经死了的人,他这么做跟那个贪生怕死的已革知府陈瑞芝又有何两样?”
  
第七百章
愿赌不服输
  不知道是吉云飞年过半百,酒量同身体一样大不如以前,还是因为帮不上几位同乡的忙,心情不大好,喝了几杯就醉了。
  卓橒能做上兵部侍郎,跟军机大臣杜翰一样,靠得是父荫。
  平日里谨小慎微,不该说的一句也不说,不该掺和的事绝不会掺和,这官做的是小心翼翼。难得出来散散心,干脆在旧宫边上的一间刚收拾干净的衙署住下,打算等明儿早上吉云飞的酒醒了再一起回城。
  在韩秀峰看来,他不只兵部侍郎,也是同乡,虽已吃饱喝足,但不能就这么回房歇息,又同任禾一起过来陪他喝茶聊天。
  “志行,你在这儿享清闲,不晓得城里这几天有多‘热闹’,连我这个极少应酬的人,昨儿一早都被几位在礼部时的同僚拉去,听翁心存、匡源、殷兆镛等人会议了大半天。”
  “等人?”
  “刚开始就五六个人,议着议着,他们竟去把柏中堂和文祥也请来了。他们还去请过彭中堂,结果彭家人说中堂大人身子欠安,也不晓得是真是假。”
  韩秀峰岂能听不出卓橒的言外之意,再想到殷兆镛那道洋洋洒洒近万言的奏疏,不禁叹道:“国家苟安一日,彼即为一日之亲王、宰相,而社稷隐忧,不遑复顾!人家连这话都说出来了,柏中堂和文祥敢不去吗?”
  任禾忍不住问:“大人,您是说他们辱骂柏中堂和文大人是求速和了事的无识庸臣,柏中堂和文大人还得跟他们陪笑脸?”
  “谁让人家占着大义呢,”韩秀峰无奈的点点头,想想又问道:“云木兄,他们会议了大半天,有没有议出啥名堂。”
  “还能议出个啥?”
  卓橒反问了一句,苦笑着道:“殷兆镛质问柏中堂,这一回的和战,关系着中国存亡,怎么上头倒把洋人瞧的很轻。柏中堂说大家全副精神,全注在长毛身上,自然没把洋人放在心上。
  殷兆镛和翁心存岂能就这么放过柏中堂和文大人,一个说长毛的祸小,洋人的患大。说国初龙兴时,北部之尼堪外兰及扈伦四部,方二于明,世为仇敌。太祖、太宗,迭次征讨,才得无患。到圣祖平定噶尔丹,于是从黑龙江以西,尽喀尔喀四部之地,东西五千里,南北三千里,凡蒙古游牧之区,皆归一统。
  一个说当年派大臣与俄夷勘定边界,归我昔年侵地,黑龙江南岸,尽属中国,定市于喀尔喀东部之库伦。江石勒会议七条,刑牲为誓,于是东北数千里化外不毛之地,悉隶版图。
  高宗荡平准部,戢定回疆,西北穷塞之域,极于天山、葱岭,都变成中国疆土。总计前后大小用兵数百战,饷需万万,拓地之广,超轶前代。这就是所谓刷数世之侵辱,遗后嗣之安强。说现在主张抚局的,言之凿凿地声称是为息兵安民,难道不知汉高祖白登一蹶,遽议和亲,抚之不为不速,可汉高祖之后的惠、文、景几世,都受匈奴莫大之患!”
  韩秀峰沉吟道:“都是通今博古的大才!”
  “志行,都啥时候了,你怎还有心情说风凉话?”
  “罪过罪过,咱们言归正传,云木兄,他们议到最后究竟议出了个啥?”
  “议到最后,翁心存提议由殷兆镛执笔,又拟了一道折子,还拉着柏中堂和文祥联衔上奏。”
  “柏中堂和文祥在折子上‘签字画押’了?”
  “他们去都去了,能不联名上奏吗?”卓橒顿了顿,又苦笑道:“当然,我的名字也在上头。”
  “这就对了,别人都联名上奏,云木兄您要是不联名,这官就没法儿做了,搞不好今后走到哪儿都会被人骂。”
  一帮御史言官和四五品京堂,竟逼着两位军机大臣联名上奏,甚至大有将包括郑亲王、怡亲王在内的几位王公大臣扳倒之势,任禾听得暗暗心惊,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卓橒则脸色一正,紧盯着韩秀峰问:“志行,这么多同乡中数你圣眷最恩隆,你晓不晓得皇上究竟是咋想的,为何那么多折子都留中了,是战是和到现在一点消息也没有。”
  “要是没猜错,皇上也在等消息。”
  “皇上在等啥消息?”
  “皇上是在等僧格林沁的消息,”韩秀峰放下茶杯,接着道:“要是有五六成把握能打赢,皇上早下旨开仗了,可惜没有!”
  “僧王出马,连五六成胜算都没有?”
  “僧王只是王爷,不是神仙,又不会撒豆成兵。如果不出意外,皇上明后天便能收到僧王的奏报,我甚至知道他在奏报上是怎么说的。”
  “他会说什么?”
  “炮台未经修好,海防猝难整顿,一切战守机宜,诸形棘手。”看着卓橒将信将疑的样子,韩秀峰又解释道:“僧王身边的通译是皇上命我派去的,僧王到天津之后每次让幕友草拟好折子,几乎都会请长芦盐运使崇厚看看,请崇厚帮着斟酌,而崇厚跟我的私交又不错,所以天津那边的消息我比老兄您要灵通一些。”
  “如此说来,抚局已定!”
  “如果真要是能忍痛屈从,我倒没什么好担心的。毕竟现在虽吃点亏,受些委屈,但只要能痛定思痛,卧薪尝胆个十年八年,早晚能一洗今日之人辱,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现在的情形老兄是知道的,皇上不甘心,朝堂上的诸公一样不会甘心。”
  “此话怎讲?”
  “要是不出意外,皇上最终会在和约上御批,先把已攻占大沽口两岸炮台的洋兵哄走,但和约上的那些条款,十有八九不会当真。正如殷兆镛所说,能苟安一日算一日。”
  “志行,你是担心洋人不相信皇上,担心洋人不会轻易退兵?”
  “我是既担心洋人不相信皇上,更担心洋人就算信了,发现又一次被骗,恼羞成怒,会去而复返。”看着卓橒若有所思的样子,韩秀峰接着道:“木云兄,您有没有发现自道光二十年以来,洋人要么不起衅,可一旦起衅,就会一次比一次厉害。四年前来了四五条炮船,四五百兵;这次来了大小五六十号炮舰兵船,五六千兵。要是他们发现被骗再来,您觉会来多少炮舰兵船,又会来多少兵?”
  “你是说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喝酒要有酒品,赌钱要有赌品,既然上了桌摸了牌,不管这牌是自个儿摸的,还是别人塞你手上的,既然输了就得愿赌服输。大不了输完之后苦练赌技,将来再赢回来。可现在的情形是愿赌不服输,而愿赌不服输的结果只会输的更惨。”
  卓橒反应过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摇头道:“皇上不能输,廷臣们更不会让皇上愿赌服输。”
  “所以说这事很棘手,这次是大沽口,下次指不定是啥地方呢。木云兄,您是明白人,以我之见该早做打算。”
  “谢老弟提点,这趟真没白来。”
  “木云兄无需客气,要晓得咱们是同乡。”
  ……
  夜深了,卓橒不想耽误韩秀峰歇息,又聊了几句便将韩秀峰和任禾送出门。
  韩秀峰和卓橒刚才的那番话,让任禾暗暗心惊,刚走出几步,就忍不住拱手问:“大人,您提醒卓大人早做准备,那咱们呢?”
  “咱们不是正在做吗?”韩秀峰停住脚步,遥望着校场方向道:“真要是走到那一步,我会找个由头打发你和千里他们先走,顺便帮我把钰儿带走。”
  “那您呢?”
  “行之,我跟你不一样,我韩秀峰受恩深重,不能就这么扔下皇上一走了之。所以不管形势有多凶险,我都不能一走了之,而且要想方设法保皇上周全。”
  
第七百零一章
风水轮流转
  时隔六年,已回京四天的许乃钊,真有股物是人非之感。
  如今的朝局跟当年完全不同,朝廷的大多政令虽依然出自军机处,真正掌权的却是端华、载垣、绵渝、肃顺等深得圣眷的宗室王公。加之“举贤不避亲”说起来容易,谁真要是这么做十有八九会成为众矢之的,所以这次能回京以三品京堂候补,跟刚由工部尚书调吏部尚书的胞兄许乃普没任何关系,而是现任两江总督何桂清保举的。
  大前天下午,曾带着何桂清的书信去拜见过已官居领班军机大臣的同年彭蕴章,结果见是见着了,可彭蕴章的态度既不冷也不热,敷衍般地说了一会儿客套话便端茶送客。
  直到前晚跟兄长秉烛夜谈,才晓得彭蕴章刚因为“滥举”被皇上训斥过,加之大沽口南北两岸炮台失陷,朝局动荡,彭蕴章现在真成了什么话也不敢说的“彭葫芦”,在这个节骨眼上能见他这个同年已实属不易,指望他帮着谋个缺那是万万指望不上的。
  兄长不好帮这个忙,最出息的同年不敢帮,想到这个三品京堂不晓得要候补到猴年马月,让兴冲冲回京的许乃钊不免有些失落。
  在兄长家呆着闷的慌,今儿个一早,带着家人阿德上街转了转,发现京师的粮价高的怕人,正寻思这是不是跟洋人北犯大沽口,海运同漕运一样梗阻有关,兄长家的门子阿忠带着一起来京的钱塘同乡、已去逝多年的前江苏泰州正堂张之杲之子张光成,满头大汗地找了过来。
  看着张光成兴高采烈的样子,再想到来京的这一路上,他总挂在嘴边上的那个人,许乃钊下意识问:“光成,是不是见着韩大人了?”
  张光成连额头上的汗都顾不上擦,便拱手道:“禀大人,晚生虽没见着韩大人,但总算打听到韩大人现在何处。”
  “他官运亨通,现在都做上奉宸苑卿了,自然要在奉宸苑衙门坐堂。”
  “大人有所不知,韩大人是官居奉宸苑卿,但不驻奉宸苑衙署,而是驻南苑。”张光成越想越激动,急忙侧身道:“差点忘了介绍,这位是方略馆的林庆远林老爷,这位是礼部员外郎张得玉张老爷,林老爷和张老爷就是受韩大人之托来拜会大人的。”
  想到方略馆隶属于军机处,许乃钊这才注意到张光成身后有两个陌生人,微笑着拱手道:“原来是林老弟,张老弟,失敬失敬。”
  林庆远可不敢在许乃钊面前摆官老爷的架子,急忙躬身道:“下官林庆远拜见许大人,许大人吉祥。”
  张得玉也急忙上前行礼:“下官张得玉,给许大人请安。”
  在上海围剿小刀会乱党时,许乃钊是江苏巡抚,又怎会认得林庆远这么个小角色,更不会认得当时韩秀峰都不认得张得玉,不晓得在林、张二人心目中他是真正的大官,只道韩四派来的这二人懂事,不禁笑道:“二位老弟免礼,光成说二位老弟是受韩大人之托来见许某,不知韩大人有没有托二位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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