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四当官(校对)第50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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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来瞧瞧驻扎在这儿的八旗和察哈尔马队的。”
  “奉旨来巡视的就好。”韩秀峰终于对文祥来南苑这件事本身放心了,但他带来的书信却让人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洋人之前只是怀疑朝廷是“明和暗剿”,后来虽收集到一些证据,但两广总督黄宗汉和在上海跟英吉利公使额儿金谈判的桂良、何桂清都可以一推了之,称全是广东的士绅百姓“肆意妄为”,而现在洋人竟掌握了是朝廷授意的实据。
  占据广州的巴夏礼等三人委员会,在清缴民团时竟查获一份皇上鼓励广东绅民实力攻剿西夷的密谕!
  其中有一段写得明明白白:该大臣罗惇衍等,务宜仰体朕心,密为筹画,暗中统率各乡,在广为团练,联络激励,声气相通,以挫外夷之势,而振中国之威。不必官与为仇,止令民与为敌。即本省官员及各地方官员,亦一概不必关会,以期机密,而免泄露。如此,则胜固可以彰天讨,而败亦不致启兵端,庶几年来之敌国外患,暂就义安,攘夷狄而尊华夏,在此一举。
  看到这里,韩秀峰抬头苦笑道:“博川兄,实不相瞒,这道密谕我见过。”
  文祥愣住了,紧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问:“你见过,这么说这道密谕并非洋人所伪造?”
  “此话差矣,我见过并不一定是真的。既然是密谕,又怎会落到洋人手里,所以这一定是假的,一定是洋人伪造的。”
  “可是……”
  “博川兄,别可是了,我明白您的意思,这件事您心里有数就行,一切等桂良和何桂清的奏报到了再说。”
  文祥急切地问:“志行,你就不担心洋人翻脸?”
  “我要是不担心,能三天两头往天津跑?”韩秀峰反问一句,接着道:“博川兄,您以为僧格林沁在做什么,您以为肃顺今天抓一个,明天抓两个,恨不得把户部衙门的郎中主事胥吏衙役全送菜市口明正典刑究竟是在做什么!”
  “皇上决心已定,皇上不怕再起战端?”
  “这是咱俩说的,皇上不是不怕,而是西夷咄咄逼人,欺人太甚,逼的皇上退无可退。”
  “明白了,”文祥意识到密谕落洋人手里的事,就算皇上知道了也没啥,想想又忍不住问:“志行,我想再问问,真要是开仗,这次咱们有几成胜算?”
  “不知道。”
  “不知道!”
  “还是那句话,胜负得打完才知道。”想到堂堂的军机大臣,对朝廷应对西夷的方略居然知之甚少,韩秀峰实在不想再聊这个话题,因为聊的越多他心里越不是滋味儿,干脆话锋一转,好奇地问:“博川兄,科场案查的怎样,年底前能不能结案?”
  “拔出萝卜带出泥,越查越大,牵连越来越广,不少涉案考生已经回了原籍,一些涉案官员的家人要么捐官外放了,要么随别的官员出京赴任了,想在年底前结案,我看悬。”
  “怎么个拔出萝卜带出泥?”
  “在审讯浦安转恳柏中堂取中罗鸿绎时,浦安供称在考场时曾听人说副主考程庭桂烧过条子。皇上震怒,命郑亲王革审程庭桂,查出程庭桂之子程炳采大肆传递关节交通嘱咐舞弊案。”
  文祥放下茶杯,用带着几分玩味的语气接着道:“刚开始是兵部尚书陈孚恩审程炳采的,结果在公堂上程炳采拒不招供,见陈孚恩要对他用刑,竟当那么多人面供出陈孚恩之子陈景彦曾托他递过条子。”
  韩秀峰真不知道这些,哭笑不得地问:“陈孚恩兴冲冲地查办,查来查去竟查到他儿子身上了!”
  “所以说这案子越查越大。”
  “后来呢,究竟有没有查实?”
  “陈孚恩刚开始不相信,也可能心里相信但不敢也不能采信,就诘问程炳采有无实据,程炳采说在考场外烧掉了,没有送入闱中。虽无实据,但那么多人听见了,其中包括你那位吏科给事中同乡。陈孚恩不敢就这么草草结案,赶紧回家质问他儿子,结果发现确有其事。”
  “再后来呢?”
  “那么多人盯着呢,他只能大义灭亲。”文祥端起茶杯,不无幸灾乐祸地说:“他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赶紧上折请罪,恳求皇上将他那个官居刑部候补员外郎的儿子革职,归案办理。奏请皇上将他交部议处,并准其回避。”
  “皇上咋说的?”韩秀峰追问道。
  “皇上准其所奏,将陈景彦革职归案,鉴于陈孚恩事先并不知情,先交部议处,并命他除案涉陈景彦之处照例回避外,余仍秉公审理。”
  看着韩秀峰若有所思的样子,文祥接着道:“不但程庭桂之子程炳采、陈孚恩之子陈景彦在外大收条子,工部侍郎潘曾莹之子翰林院庶吉士潘祖同、刑部侍郎李清凤之子工部郎中李旦华、湖南布政使潘铎之子候选通判潘敦俨等,也在外假托父名私收私送条子,一件件一桩桩,令人触目惊心啊。”
  韩秀峰早料到这事不简单,却没想到一帮二世祖竟如此胆大包天,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问:“柏中堂呢?”
  “据说郑亲王本以为柏中堂一定不会干净,死命的查,结果发现柏中堂就受浦安转托取中了罗鸿绎,没收条子,也没收多少银子。可奇怪的是,最先捅出科场弊案的那个平龄居然不明不白死在狱中,而受浦安之托的那个家人靳祥,居然也不明不白地死在押解回京的路上。”
  “柏中堂自证清白还来不及呢,怎会去害他们。再说事发之后,柏中堂不知道被多少人盯着,他老人家就算有这个心也没法儿行事。”
  “你别误会,我只是说那两人死得不明不白,可没说他们的死跟柏中堂有关系。”
  “郑亲王、怡亲王胜券在握,一样没必要做种事,搞不好还会授人以柄。”
  韩秀峰话音刚落,文祥便喃喃地说:“照这么说只剩下一种可能,有人想救柏中堂,结果却好心办错了事。”
  听文祥这么一说,韩秀峰脑海里不由浮现出一个人,心想也只有那个位高权重但在朝堂上却并不起眼的人能做到,不过这种没凭没据的事也只能想想。
  
第七百二十章
谁也没想到
  光阴如梭,一转眼又过年了。
  琴儿在娃他外公和费二爷的耳濡目染下,渐渐学会怎么操持这个家。
  去年夏天最热的时候,同幺妹儿一起带着娃回走马乡下伺奉公婆和婶娘,腊月里又把公婆和婶娘接到城里来一起过年,跟新任道台、府台、县太爷夫人没少走动,甚至带着幺妹儿和潘二媳妇一起去江北拜望过几次段夫人。
  天天都有事,好像总在忙,可细想起来却不晓得都忙了些啥。
  有幺妹儿和潘二婆娘说说话,加上要带仕畅仕路两个娃,平日里倒也不闷,只是一到晚上就不由地想念远在京城的娃他爹。
  盼星星盼月亮,没盼到娃他爹回来,但总算盼到了娃他爹托票号捎回的家信。
  娃他外公和费二爷一大早就带着俩娃去龚老爷家吃酒了,她和幺妹儿都不识字,只能让家人去前头会馆把潘二请来帮着念。
  “之乎者也”的她和幺妹儿都听不懂,潘二干脆帮着翻译成白话。
  “四哥说天下不太平,两江的长毛、安徽河南的捻匪和两广的会党没能剿灭也就罢了,朝中竟也接二连三出事。年前的顺天乡试有人舞弊,牵连了不少大人,连柏中堂都被革了职,究竟如何处置还没尘埃落定。”
  “不关他的事吧,他有没有被牵连?”琴儿急切地问。
  “嫂子,这您大可放心,四哥做事多谨慎,何况他是奉宸苑卿,又不是礼部的尚书、侍郎,更不是顺天乡试的同考官,跟他没啥关系。”
  潘二安慰了一句,接着道:“但已经牵连了那么多人,接下来不晓得还会有多少人被牵连,所以这京官是越来越难做。”
  幺妹儿禁不住问:“长生哥,照你这么说,我四哥是不是打算辞官,打算回来?”
  潘二看看书信,抬头道:“四哥虽没明说,不过能看出他早已萌生退意,我估摸着他之所以迟迟没回来,只是没找着合适机会。”
  琴儿心想他一定是想她、想娃、想这个家了,忍不住问:“他还说啥了?”
  “嫂子,四哥让老夫人、段经承、费二爷和婶娘保重身体,也让你不要太过操劳,不要太紧张仕畅和仕路的学业,说有时候管太严只会适得其反。”潘二顿了顿,又说道:“四哥倒不是很担心您和仕畅、仕路,只是有些担心老家。”
  “担心大哥大嫂他们?”幺妹儿下意识问。
  “不光担心大哥大嫂二哥二嫂,更担心仕通仕达。四哥说韩家以前虽穷,虽总被人瞧不起,甚至被人欺负过,但不能因为他做上了官,又出了两个童生就忘了本。说做人不能为富不仁,更不能横行乡里。还说今后别再买地了,说咱们巴县山多地少,咱家多买几亩地,别人家就会少几亩地,没了地人家咋活?”
  “晓得了,以后不买。”琴儿连忙道。
  “再就是铺子也不要买太多,当铺最好也不要开,说富不过三代,现在积攒再多的家业,也会有被挥霍一空的时候。与其把心思放在这上头,不如让娃们多读些圣贤书,多教教娃们做人的道理,只要娃们明事理,将来就算考取不上功名,这日子也一定能过下去。”
  见幺妹儿欲言又止,潘二连忙看看信,接着道:“幺妹儿,四哥说你家柱子的差事办得不错,这苑丞再署理几个月就能实授了。”
  “长生哥,那我家柱子有没有说啥时候回来?”
  “他肯定听四哥的,四哥啥时候回来,他自然啥时候回来。”潘二放下书信,又笑道:“不过大头十有八九不会回来了。”
  “为啥?”琴儿不解地问。
  “一是大头现如今能耐了,做上了御前侍卫,成了皇上身边的人,不是想辞官就能辞官的;二来翠花带着娃回来泰州老家,据说在老家盖了个大房子,他虽生在巴县长在巴县,可在巴县却连一个亲戚也没有,就算将来致仕也只会去泰州跟翠花和娃们团聚,也不会再回巴县。”
  “那他这不成倒插门了吗?”幺妹儿嘀咕道。
  “娃有不跟翠花姓,只要娃姓袁就不算倒插门。”潘二笑了笑,想想又说道:“大头将来去泰州也好,至少咱们在江苏还有个朋友,更别说泰州离上海要比咱们巴县离上海近多了。”
  琴儿糊涂了,下意识问:“泰州离上海近,跟咱们又有啥关系?”
  “嫂子,您一定是忘了您家在上海也有产业,四川会馆说是会馆,其实是四哥的,后来钰儿小姐又帮四哥在会馆后来置了栋洋楼。我敢打赌,等四哥辞了官,不再像现在这般身不由己,一定会带您和仕畅仕路去上海开开眼界,正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走万里路。”
  提起任钰儿,琴儿心里就变得有些酸溜溜的,沉默了一会儿,故作轻松地笑道:“你不说我差点忘了,也不晓得那宅子有多大,不晓得那洋楼究竟啥样。”
  “后来置的那栋我没见过,会馆我晓得,上下三层,加起来三十四间房,外头是一圈铺面。听说英吉利租界的人越来越多,比咱们巴县还繁荣,我估摸着会馆一年下来能收不少房钱,那圈铺面的租金一样不会少。”
  “钱呢,我只晓得那边有咱家的产业,可到现在也没见着一文钱!”
  “应该是直接汇给四哥了吧,再说那边有刘老爷盯着,谁敢贪嫂子您的钱。”
  幺妹儿在京城呆久了,在巴县呆着真不大习惯,竟笑问道:“嫂子,咱们不能去京城,因为去了会给四哥和柱子添乱,可去上海没事啊,要不咱们去上海瞧瞧?”
  潘二吓一跳,不等琴儿开口就苦着脸问:“幺妹儿,你晓得上海在哪儿吗,晓得上海离咱们巴县有多远吗?”
  “上海不就是江苏吗,再远难不成还能比去京城远!”
  “虽不比去京城远,但也差不了太多,而且这一路上不太平,真要是去的话要路过江西、安徽,可江西和安徽正在闹贼匪,江宁就更不用说了,长毛把江宁当作他们的京城,已经盘踞了好几年!”
  琴儿也觉得太荒唐,连忙道:“幺妹儿就是随口一说,你千万别当真。”
  “这我就放心了,嫂子,您先忙,我得去前头瞧瞧,过几天有一批盐要运往武昌,我得去看看准备的咋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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