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四当官(校对)第50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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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上韩宸用不着皂隶带路,因为这个不起眼的村子他已来过好几次,甚至在村里囤了足够三百人吃两个月的粮和十几石盐。
  陈姓盐商的别院在村北,由于不怎么来乡下住,宅院建的并不奢华,只是一座里外三进的院子,但跟村里那些低矮破旧的民房一比,真能让人感受到大户人家的气派。
  大门口有两个人守着,尽管他们既没带兵器也没穿号衣,可一看就晓得不是寻常百姓。
  皂隶跑上去通报,那二人急忙上前行礼。
  韩宸微微点点头,跟着他们走进宅院,只见永祥、王河东正同几个同样身穿短褂的把总、外委,围着八仙桌上的舆图商量着什么。
  “韩某来迟,让几位久等了。”
  “韩老爷,您这是说哪里话。”永祥可不敢在韩宸面前摆架子,连忙让把总、外委们先出去,然后一边请韩宸上座,一边拱手道:“禀韩老爷,四爷命卑职和老王先带弟兄们过来,他要等把京里的事安排妥当了才能来。”
  “四爷也要来?”韩宸下意识问。
  不等永祥开口,王河东就拱手道:“韩老爷,您跟四爷是什么交情,四爷是什么样的人您最清楚不过,天津这边要发生大事,他不来亲眼瞧瞧又怎会放心。”
  “这倒是。”韩宸微微点点头,笑看着二人问:“二位老弟,你们这次拢共来了多少人?”
  “禀韩老爷,卑职这次拢共带来三百零八人,其中有十几个马夫和几个蒙古医生。”生怕韩宸担心他们来天津的事,一旦传出去没法儿跟新任直隶总督恒福交代,永祥又转身取来一个信袋:“这是四爷命卑职等人来天津办差的公文,上头盖有内务府的大印。”
  韩宸根本不在乎他们究竟有没有公文,顺手放到一边,开门见山地说:“永祥老弟,咱们都不是外人,还是说说正事吧。”
  “韩老爷请讲!”
  “你们的粮,韩某和崇厚大人早帮着准备好了,就囤在村里,待会儿你们安排个人去验收下。盐,为你们准备了十八石,足够你们吃的了。银钱就对不住了,这两年的事是一件接着一件,运司衙门早被掏空了,你们要是想买些瓜果蔬菜或想买些鸡鸭鱼肉犒劳犒劳弟兄们,只能自个儿想办法。”
  “韩老爷这是说哪里话,您和崇厚大人已经帮了我们大忙了,银钱我们有,开拔时四爷让王千里王老爷给了我们三千两!”
  “有银子就好。”韩宸微微点点头,随即从袖子里取出一份书信,很认真很严肃地盯着二人道:“这是刘山阳专程差人送给薛大人的急报,确切地说这是后来誊抄的,原件正在僧王手里,韩某觉得二位也应该瞧瞧。”
  “谢韩老爷关照,卑职先看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永祥真吓了一跳!
  英佛二夷不但派使臣来换约,还派来了一支大军。
  英夷派来的大小炮舰炮艇共20艘,其中蒸汽大舰一艘,叫“切撒皮克”号,装有大小火炮五十一尊,炮舰上连同船工水手在内的洋兵竟多达五百二十余人;“高飞”号、“巡洋”号、“魔术师”号等蒸汽中舰六艘,装炮六尊至二十一尊不等,载兵九十名至两百四十名不等。
  “科罗曼德尔”号、“庇护”号、“巴特勒”号等蒸汽炮艇十一艘,此外还派来一艘叫作“协助”号的运兵船和一艘叫作“海斯泼”号的辎重船。佛夷这次只派来两艘蒸汽炮舰,一艘叫“迪歇尔”号,一艘叫“诺尔札加拉”号。
  永祥默默算了一下,凝重地说:“两千多兵,竟多达两百二十余门炮,算下来每十人就有一门炮!”
  过去近一年,王河东在南苑做了不少功课,甚至不止一次研究过洋人炮船的模型,接过书信沉吟道:“有些炮是装在船上的,上不了岸,能运上岸的全是小炮。”
  “那些打得远的大炮是上不了岸,可够得着炮台啊!”
  “二位应该听四爷说过,南北两岸五座炮台上的大小铜铁炮加起来也就五十来尊,其中能够着洋人炮船的恐怕只有富贵从福建运来的那十几尊洋炮,尽管僧王做了不少准备,但要是打起来胜负还真难料,二位心里应该有个数。”
  “敢问韩老爷,僧王做了哪些准备?”
  “一时半会儿说也说不清楚,二位真要是想知道,不妨去炮台瞧瞧。”
  “我们去方便吗?”
  “后头我要去送盐,二位可扮成我的随员一道去。”
  “谢韩老爷成全。”永祥拱拱手,想想又说道:“韩老爷,卑职还想去城里瞧瞧,想带弟兄们去看看城墙。”
  “这事好办,我回头跟石府台说一声,他会命家人陪你们去。”
  想到来前四爷说过的那些话,永祥又说道:“韩老爷,有件事卑职差点忘了跟您禀报,来前四爷说皇上之所以命俄夷使臣从北塘上岸,然后由天津官员护送至通州,那是不想让俄使窥破朝廷在海口两岸的布置,英、佛、咪三夷使臣来了同样如此。”
  “这我知道一些。”韩宸低声道。
  “但还有一件事您恐怕不晓得。”
  “啥事?”
  “四爷说皇上不太想让蛮横无理的英、佛二夷使臣进京,想让他们在上海跟桂良大人换约,我们开拔时皇上还下了一道谕旨,命桂良大人在上海等候。据说也给僧王下了旨,谕旨中说换约之事须由桂良亲自办理。”
  韩宸反应过来,喃喃地说:“难怪薛焕一大早去拜见制台,原来是因为这事儿。”
  王河东苦笑道:“去年说好了让洋人今年来换约,现在却反悔了。而洋人又蛮不讲理,他们要是见咱们不许他们从大沽口上岸,见换约之事僧王又没个准信儿,他们一定会强闯甚至会炮轰海口两岸炮台,所以说这一仗是躲不掉的。”
  韩宸之前还对换约抱几分希望,毕竟能不打就不打,听永祥和王河东这一说,韩宸意识到这一仗已无法避免,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头道:“洋人名为换约,却派这么多兵来,究竟是何意?既然他们没诚意,那就只能打。”
  “韩老爷,您说的是,他们没诚意在先,也就别怪咱们没诚意。”
  “好一个都没诚意,不说了,衙门里还有一堆事,我先回去。你们要是想去炮台瞧瞧,要是想亲眼看看天津城防,随时可去运司衙门找我。”
  
第七百二十三章
糟心事
  三天前,韩秀峰一切都已准备妥当,正打算亲自率兵赴天津,结果被一件突如其来的糟心事给缠住了,只能让永祥和王河东先率兵过去。
  而现在却因为在“战”与“和”这件事上,皇上和郑亲王、怡亲王等王公大臣举棋不定,他又被肃顺奏请留在京里听用,想去也去不成,只能让王千里赶紧赴天津。
  肃顺自奉旨监斩了柏葰之后,官威比之前更大,各部院郎中主事见着他像是见着鬼似的,连彭蕴章、贾桢和周祖培见着他都绕着走,在朝堂上一样不敢跟他半个不字。
  他圣眷恩隆,说啥皇上听啥。
  他天不怕地不怕,但韩秀峰怕,所以不敢跟他走太近,没再跟之前一般去集贤院,而是直奔内务府大臣文丰帮着安排的这间公房。
  公房不大,院子也很小,不过胜在离勤政殿近,并且一般的外臣进不来,要比紧挨着大宫门的六部值房清静。
  刚托一个侍卫去跟大头说一声,接下来一段时间就在这儿办公,皇上要是传召就让大头来这儿传宣,内务府大臣文丰竟摇着扇子迈着四平八稳的官步来了。
  韩秀峰不敢怠慢,急忙合上公文起身相迎。
  文丰虽从未发表过什么政见,但身为管理圆明园事务的内务府大臣,对朝堂尤其共闱中的事洞若观火,早就瞧出韩秀峰这个名义上的下属不简单,谦让了一番坐下来关切地问:“韩老弟,你我虽相交不久,但老弟的为人我还是知道一些的,平日里谨小慎微,从不轻易得罪人,更不会得罪那个徐浩然,他为何一补上御史就跟疯狗似的咬着你不放?”
  提起这件糟心事,韩秀峰不晓得有多郁闷,一边帮文丰沏茶,一边苦笑道:“说起来大人一定不会相信,我韩秀峰不但没得罪过他,还救过他的命。”
  “救过他的命,此话怎讲?”
  “这事说来话长,要不是南苑郎中王千里提醒,我都不记得这件事,甚至都想不起有他这么个人。”
  韩秀峰敬上茶,坐到文丰对面一脸无奈地解释道:“都说‘做官难,难做官,想做清官是更加难,一件官衣度日艰,两袖清风熬饥寒’,刚补上御史就上书弹劾我的那个徐浩然,就是居无一宅、食无半亩,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穷官。他租不起房子,就在紧挨着南苑不远的一棵槐树下,用篱笆搭了个窝棚,并且一住就是四年。”
  “住那么远,那他每天怎么去衙门点卯?”
  “走着去呗,大半夜就起身,连灯笼都舍不得打,就这么摸黑跌跌撞撞地进城。今年正月初六,我和王千里起早进城赴宴,见一个人走着走着竟昏倒在路边。想着天那么冷,风那么大,要是不闻不问真会冻死,就这么下车将他扶起,见他穿的竟是官服,只是破破烂烂不仔细看真看不出来……”
  不等韩秀峰说完,文丰就追问道:“你想着同朝为官,于心不忍,就把他救过来了?”
  “其实也谈不上救,他是饿晕冻晕的,车里比外头暖和,就着热茶给他喂了几口点心,他就这么缓过来了,捎他进城当值的这一路上聊了聊,才晓得他居然是翰林官。想着大过年的,能遇上就是缘分,就心血来潮赠了他二十两银子。”
  “后来呢?”
  “听王千里说他后来去过一次南苑,那会儿我正好去天津办差了,守门的门军也不晓得是不是见他穷的叮当响没给门包,不但没让他进,甚至没帮他通报。直到前几天他上书谏言朝廷正值多事之秋,不宜大兴土木疏浚南苑河道海子,弹劾我以疏浚南苑河道海子为名中饱私囊,弹劾我任人唯亲、结党营私,所举官员于例不合,才想起有他这么个人。”
  文丰没想到竟有这内情,禁不住叹道:“古人诚不欺我,还真是升米恩,斗米仇!”
  “不说也罢,说了生气。”
  “韩老弟,我晓得你懒得跟他这样的疯狗计较,可他揪着你不放!”
  “他弹劾我的折子已上了,而且连上两道,事已至此,就算他揪着不放我还能拿他怎样,总不能去找他吧。”
  “找他自然不行,要是传出去那又成仗势欺人了。”文丰放下茶杯,想想又问道:“韩老弟,这两天你有没有托人去问问,他为何要揪着你不放?”
  “实不相瞒,我没托人去问,不过有朋友帮着去打听过。”
  “你那位朋友有没有打听到什么?”
  韩秀峰苦笑道:“说出来大人一定会觉得好笑,他之所以弹劾我,一是因为新官上任总得闹出点动静,毕竟对他们这些御史言官而言,得罪人不怕,怕的是没名声;二是他穷困潦倒这些年,不赶席、不宴客,跟翰林院的同僚都不怎么走动,在京里几乎没朋友,我韩秀峰很可能是他这些年所见过的最大的官,他不弹劾我弹劾谁?”
  “见过你,认得你,就弹劾你,这是什么道理!”文丰被搞得哭笑不得。
  “他倒是想弹劾别人,可他不熟悉!就算风闻奏事,总得有风可捕、有影可捉!相比之下,弹劾我则容易多了,他不光晓得我在南苑疏浚河道海子,还晓得南苑郎中王千里曾是我的旧部,甚至晓得南苑苑丞丁柱不但跟我是同乡,也是我韩秀峰的妹夫。”
  “看来老弟是命犯小人。”
  “在咱们看来他是十足小人,可我寻思在他看来,这是公私分明。甚至在他眼里,我韩秀峰就是个大贪官。”
  “像他那样的穷鬼,就是见不得别人好!”文丰放下茶杯,又义愤填膺地说:“韩老弟,我敢打赌,别看他现在装腔作势,搞得跟他的名字似的一身浩然正气,可过不了多久,该收不该收的他会照单全收,甚至会变本加厉的收。之前骂别人贪,那是因为他自个儿就算想贪也没得贪!”
  “大人所言极是,仔细想想还真有这可能。”
  “不是可能,是一定会。”文丰拍拍大腿,想想又问道:“韩老弟,前儿下午皇上不是召见过你吗,皇上有没有说什么?”
  “皇上什么也没说,徐浩然上的那两道折子应该是被留中了,不过皇上没说什么,咱不能什么也不做。”
  “这么说老弟上请罪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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