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四当官(校对)第7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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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亏缺铜斤案(二)
  江昊轩好不容易谋了个差委,协助刑部堂官德宝查办云南解铜官亏缺铜斤案,可那犯官太狡猾,查了几天竟没查出个头绪。韩秀峰说认得那个犯官,还跟那个犯官交过手,江昊轩欣喜若狂,紧攥着他胳膊问:“志行,跟我说说,你咋认得那个犯官的?”
  “江老爷,您别急,您先说说周兴远到底咋了?”
  “该解官始以漫不经心,致铜斤沉失浸损,迨捞获才及得半,疑其于沿途将铜斤辗转发卖,皇上震怒,命刑部究办。”
  “拢共亏缺多少?”
  “即此一案,亏缺铜斤十四万斤有余。”
  “亏缺十四万斤,他拢共才解运了四十五万斤。”
  “你连这都晓得!”
  “他经过巴县时移文知会过我们巴县大老爷,我见过移文,不光晓得他拢共解运了多少铜,还晓得他雇了多少条船,每条船装多少斤铜,吃水多深。”
  江昊轩急切地问:“除此之外呢?”
  不该说的一句也不能说,哪怕站在面前的是同乡,韩秀峰无奈地摇摇头。
  江昊轩不相信韩秀峰只晓得这些,追问道:“你刚才不是说跟那个犯官交过手,过过招吗,你是咋跟他结怨的?”
  “江老爷,他到了京城是要被您查办的犯官,但在来京的路上他可是谁也不敢招惹的‘铜天王’!来京城的这一路上,他不但纵容家人、衙役和船夫横篙系缆,敲诈勒索沿途的船家货主,还想讹我。他晓得我是进京投供的,以为我身上有银子,想诬陷我和年前被外放去广西的杜千总偷盗滇铜,幸亏我留了个心眼,经过夔关时主动纳税,船上有没有铜,夔关税官可以给我作证。”
  “太可恶了,他连你都敢讹,其它侵蚀之案更不知凡几!”
  姓周的是可恶,但跟姓周的结怨事出有因。
  韩秀峰不想落井下石,更不想连累巴县老家的朋友,只能苦笑道:“江老爷,周兴远亏缺十几万滇铜是骇人听闻,不过这事不能全怪他。别人不晓得您一定是晓得的,解运滇铜这差事真不是人干的,从被委运那一刻起他就注定要被查办。”
  “摊上这差事是够倒霉的,可现在铜斤亏缺那么多,不办他办谁,不办他咋跟皇上交差?”
  “那就办他,该咋办就咋办!”
  江昊轩顾不上喝茶了,把韩秀峰拉到一边,无奈地说:“你以为我不想办他,关键是咋办?他狡猾的很,沿途换了好几次船,把家人和云南的那些差役全遣散了,我能找到的全是他后来雇的船工,他现在说啥是啥,死无对证。”
  韩秀峰就晓得姓周的不会坐以待毙,强忍着笑道:“江老爷,他的家人和云南的那些个差役只是遣散了,并没有死,咋就死无对证了?”
  “那些人是没死,估摸着已经回了云南。皇上没下旨,德大人就不能出京,去不了云南咋查?”江昊轩轻叹气,接着道:“就算能请到旨,能奉旨去云南查办,我们也不一定能找着那些差役和船工,毕竟此案牵扯甚广,云南官员一定会帮着打掩护。”
  韩秀峰心想就算云南官员不帮着打掩护,你们过去也不一定能找着证人。姓周的多鬼,他既然把那些人全遣散了就不会让你们轻易找着,一定会让他弟弟周二带着那些人找个地方躲起来,等风声过了再回乡。
  江昊轩说完之后又欲言又止,韩秀峰猛然意识到这事没那么简单。
  因为朝廷查办官员要分“公罪”和“私罪”,早在乾隆朝时就有上谕:因公者,事虽重大,其情实轻;因私者,事虽细微,其情实重。自来宥过无大,刑故无小,真古今不易之论。
  换言之,要是只查实姓周的办事不力,致使铜斤亏缺。那么不管亏缺多少,都是因公,属于公罪。按例只能判罚俸、降级留任、降级调用、革职等等,并且可用加级、记录来抵消,像这种“因公获咎”的甚至可以拿钱捐复原职;要是查实其监守自盗那就是私罪,不管怎么判都不能用加级、记录来抵消,也不能用银子捐复原职。
  姓周的肯定有罪,但到底是“公罪”还是“私罪”还不是负责查办的刑部官员说了算,这事可大可小。想到这些,韩秀峰不动声色问:“江老爷,周兴远现而今在哪儿?”
  江昊轩轻描淡写地说:“关在刑部大牢。”
  “他有没有喊冤叫屈?”
  “这倒没有,他表面上老实的很,一提堂就磕头,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有负圣恩。不管我们咋问,就是咬定船翻了,铜沉了,没能全捞上来。”
  韩秀峰追问道:“死不承认盗卖铜斤,身上也没多少银钱?”
  江昊轩岂能听不出韩秀峰的言外之意,直言不讳地说:“锁拿的时候搜过他的行李,也搜过他的身,把搜出的铜钱和散碎银子算上,拢共不到两百两。志行,你说他狡不狡猾,一定是把盗卖滇铜所获的银钱藏起来了,真是要钱不要命!”
  “他身上没有,他家里不可能也没有,为啥不去抄他的家?”
  “要是他家里也没有呢。”
  韩秀峰几乎可以肯定无论眼前这位同乡,还是主办这个案子的刑部堂官,都没想过置姓周的运官于死地。毕竟姓周的运官确实冤,真要是把姓周的送菜市口砍了,不但会得罪姓周的那些同年,也会得罪云南的大小官员。他们很可能只想借这个机会捞点银子,可姓周的死猪不怕开水烫,不愿意出钱。
  韩秀峰正不晓得该说点什么好,江昊轩突然笑道:“志行,不管咋说你认得他,他也认得你。要不帮我去一趟刑部大牢,帮我劝劝他,让他不要再执迷不悟。告诉他,德大人铁面无私,现而今谁来求情都没用!”
  “江老爷,您别开玩笑了,我跟他有过节,他咋会听我的劝。”
  “此一时彼一时,他想全须全尾出来,想官复原职,就得听你的劝!”
  江昊轩意味深长,韩秀峰意识到这是一种信赖,只能答应道:“行,我去帮您劝劝,不过他听不听劝我可不敢打保票。”
  
第一百三十八章
又见周知县
  江昊轩很急,说完就拉着韩秀峰去刑部。
  在巴县老家时韩秀峰都不愿意掺和词讼,更不用说卷入铜斤亏缺这样的钦案,可遇上江昊轩这同乡又无法拒绝,只能硬着头皮一道去,还自掏腰包买了一只烧鸡和一壶酒。
  刑部在天安门西南角,衙门坐西向东。
  刑部大牢共有两个,分别在刑部的西南角和西北角。
  江昊轩让他在西北角的牢房门口等,然后去刑部大堂向主办周兴远亏缺铜斤案的堂官禀报。韩秀峰就这么等了近两炷香功夫,江昊轩才拿着一张公文跑来了,招呼他一起进去。
  在别人看来刑部大牢是个阴森恐怖的地方,在韩秀峰看来刑部大牢只是比巴县和重庆府的大牢大一些,戒备森严一些,关押的人犯身份不太一样,其它似乎没啥区别。
  有德大人用过印的公文,一路畅通无阻。只是走着走着江昊轩不见了,应该是在外面等消息。
  韩秀峰回头看了看,只能一手提着东西一手捂着鼻子跟狱卒接着往里,一直走到一间又小又阴暗的牢房前。
  “周老爷,有人来看您了!”
  “啊……”
  两三个月没见周兴远,韩秀峰差点没认出来。只见他整整瘦了一圈,蓬头垢面,胡子拉碴,衣裳也脏兮兮的,蜷曲在角落里,连眼神都那么呆滞。
  看到他沦落成这样,韩秀峰竟油然而生起一股歉疚,不想这么居高临下地跟他说话,走道里又没凳子,干脆放下烧鸡和酒隔着栅栏席地而坐。周兴远也认出了来探监的竟是从巴县一直斗到夔州的死对头,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就这么死死的盯着韩秀峰,嘴唇嗫喏着,不晓得该说点啥。
  “韩老爷,您跟周老爷叙旧吧,小的先告退。”狱卒晓得韩秀峰是德大人派来的,不敢伸手要好处。
  “好的,去吧。”
  韩秀峰微微点点头,等狱卒走远了才把烧鸡和酒递了进去。
  周兴远在京城没有亲眷只有两个同年,而那两个同年身份尊贵只能在外面想方设法搭救,不能公然来刑部大牢探监,所以大牢这边也就一直没人来打点,这几天过得苦不堪言,一见着香喷喷的烧鸡就垂涎三尺,可又不敢拿。
  “别担心,没下毒。”韩秀峰把手伸进牢里,把烧鸡和酒往他面前推了推:“周兄,现而今你可是钦差,皇上不让你死,你就不能死,借十个胆我也不敢害你。”
  “这倒是,差点忘了这是刑部大牢。”周兴远缓过神,飞快爬过来猛地抓起烧鸡就啃,像饿死鬼投胎般地狼吞虎咽。
  “慢点吃,别噎着。”韩秀峰回头看看周围的几个牢房,喃喃地说:“我以为刑部大牢人满为患呢,没想到有这么多间牢房空着。估计是去年秋决送菜市口处斩了,只剩下几个斩监候。”
  周兴远定定心神,放下烧鸡问:“韩四,你这是吓唬我,还是取笑我?”
  “周兄,你都这样了,我用得着吓唬吗?”韩秀峰轻叹口气,又说道:“取笑更无从谈起,你都倒霉成这样了,取笑你有意思吗?”
  “是啊,是够倒霉的,谁让我命犯小人呢。”周兴远拿起酒壶拔出塞子,猛灌了一口,擦擦嘴角,旋即指指韩秀峰:“自从遇上你,我就没个好。可以说我周某人落到如此田地,全拜你韩四所赐。”
  “周兄,你也太瞧得起我了。”
  “难道不是吗?”
  “不是。”韩秀峰一边揉着腿,一边不缓不慢地说:“周兄,我晓得你心里有气,但你是聪明人,不可能不晓得你落到如此田地要怨只能怨委派你解运滇铜的上官,怎么也怨不到我韩四头上。”
  周兴远从遣散随行家人和衙役的那一刻起就做好了最坏打算,不但不怕坐牢而且深信只要咬着牙坚持一年半载,就能大事化小,就能走出这如同人间地狱般地刑部大牢。
  然而,千算万算却没算到韩秀峰!
  他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得罪韩秀峰,看看手中的烧鸡苦笑道:“韩老弟所言极是,细想起来我落到如此田地是不能怨你。”
  “怨我也没关系,你做运官时都拿我没辄,更何况现在。”
  “不是拿你没辄,是屡败于你手,周某甘拜下风。”
  “周兄何出此言,在我看来你没败给我,而是败给你自个儿,太大意,太轻敌,自始至终你都没把我当作对手。”
  “韩老弟,就凭这番话,我周某人输得一点也不冤。”
  “互相吹捧有意思吗,赶紧吃吧。”
  周兴远很清楚韩秀峰要是落井下石,没捞着银子的刑部官员肯定会恼羞成怒把他往死里查办,事关身家性命,他哪有心情吃,紧盯着韩秀峰忐忑地问:“韩老弟,你我也算不打不相识,能不能给句痛快话,你到底所为何来?”
  “查办你的刑部老爷让我来的,让我劝劝你不要执迷不悟。”
  “他们怎么找到你的?”
  “京城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何况我是来京城投供的,他们想找到我还不容易。”
  周兴远急切地问:“他们怎么晓得你我之间有过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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