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四当官(校对)第8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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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秀峰无奈地说:“这我就不晓得了。”
  “然后呢?”
  “什么然后?”
  “韩老弟,别卖关子了,你到底有没有跟他们说过啥?”
  韩秀峰回头看看四周,确认周围没人,笑看着他道:“周兄大可放心,你我虽然有些过节,但我韩四怎么也做不出落井下石之事,况且落井下石对我有啥好处。”
  “真没落井下石?”周兴远将信将疑。
  “周兄,我虽出身低微,虽只是个花银子捐的九品候补巡检,但官场的规矩还是晓得一些的。我又不是瓜娃子,为啥要落井下石。”
  “既然没想过落井下石,那你为啥还来?”
  “刑部老爷传召,我敢不来吗?”
  “也是,落井下石对你有啥好处,”周兴远点点头,想想又忍不住问:“韩老弟,你该不会是想借这个机会要挟我吧?”
  “要挟你什么,你有银子吗?就算有,舍得拿出来封我的口吗?”
  
第一百三十九章
又见周知县(二)
  周兴远意味深长地说:“我有没有银子,韩老弟你最清楚。”
  韩秀峰岂能听不出他话中有话,不但没生气反而好奇地问:“周兄,在夔州买平安花了多少银子?”
  周兴远苦笑道:“整整四千两!”
  韩秀峰点点头,想想又摇摇头:“周兄,不管你信不信,无论在巴县还是在夔州,我都没捞着你啥好处,反倒被你追得如同丧家之犬,过得惶惶不可终日。”
  周兴远相信韩秀峰这番话,毕竟与虎谋皮谈何容易,无奈地说:“全便宜了那帮狗官!”
  “所以说我们这是何苦呢,斗来斗去,斗得死去活来,斗到最后全给人家做了嫁衣。”
  “不斗了。”
  “我也觉得没啥好斗的。”韩秀峰不想让江昊轩在外面久等,话锋一转:“周兄,刑部的老爷让我劝劝你不要再执迷不悟,别要钱不要命。你只要愿意花点银子,不但能早些出去,甚至能早些捐复原职。话我带到了,到底咋办你自个儿拿主意。”
  周兴远苦着脸问:“韩老弟,我要是有银子还能等到今天?”
  “跟我说这些没用,我只是个带话的,”韩秀峰爬起身,一边掸屁股上的灰一边道:“我估摸着他们还会让我来劝几次,想给谁捎话,想吃点啥赶紧说,等他们发现不管咋劝也没用就没机会了。”
  “没啥话要捎的,至于吃食我就不跟老弟客气了,有酒有肉就行,此情容周某后补。”周兴远不是个不识好歹的人,急忙爬起来躬身作了一揖。
  “那我走了,周兄珍重。”韩秀峰拱手回了一礼,旋即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
  走出刑部大牢,韩秀峰说没劝动周兴远,江昊轩果然很失望。除此之外他又没更好的办法,只能感谢了一番,让韩秀峰明天再来。
  回到会馆,潘二问起下午去哪儿了。
  韩秀峰没隐瞒,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来京路上差点被周兴远栽赃陷害,潘二直至今日仍心有余悸,禁不住问:“四哥,这么好的机会,你为啥不给他龟儿子点颜色瞧瞧。打蛇不死,后患无穷!”
  “这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咋不简单?”
  韩秀峰喝了一口水,无奈地说:“晓得江老爷为啥急着让我去劝吗?”
  “为啥?”潘二不解地问。
  “因为去年云南共要上运滇铜两百多万斤,周兴远解运的只是第一批,剩下的滇铜会陆续运抵京城。云南官员是怎么借办铜之机弥补亏空的,江老爷跟户部的那些官老爷一样心知肚明。他晓得接下来的几个运官所解运的滇铜一样会亏缺,晓得那些运官把滇铜交给京局之时便是被查办之日。”
  “这跟姓周的龟儿子有啥关系?”
  “关系大着呢,俗话说法不责众,要是等后续的几个运官到了,周兴远会更有恃无恐。而江老爷好不容易谋到这差事,自然要捞点好处,不然怎么维持接下来一年乃至几年的生计。并且这关系着他的前程,要是能把这差事办漂漂亮亮,德大人自然会另眼相待。要是把这差事办砸了,别说补缺,恐怕今后连差委也轮不上,所以急着让我去劝。”
  潘二还是想不通,急切地说:“四哥,江老爷要的是姓周的银子,又不是管你要银子。他之所以拿姓周的没辄,之所以让你去帮着劝,是因为手里没姓周的监守自盗的实据。你实话实说,江老爷不就有实据了,我们又能报仇,一举两得,多好!”
  韩秀峰瞪了他一眼:“好啥好,还一举两得。真要是落井下石,我们死都不晓得咋死的!”
  “四哥,我们又没盗卖滇铜,跟我们又有啥关系。”
  “卷进去就有关系了,姓周的多精明,明明摊上解运滇铜这苦差累差,在刑部大堂上却没一句怨言,压根没提前任乃至上官为弥补亏空让他背锅的事。我们要是脑袋一热落井下石,把姓周的往死里整,不光会连累关叔、陶主簿和夔州协标的朋友,而且会得罪姓周的那些同年。”
  韩秀峰顿了顿,接着道:“你又不是不晓得那些文官把同年的关系看得有多重,我们这会儿要是帮江老爷把姓周的往死里整,等姓周的那些同年收拾我们的时候,江老爷能帮我们吗?就算江老爷有心帮,他一个还在刑部学习行走的员外郎也帮不上!”
  潘二反应过来,喃喃地说:“这倒是,在人家眼里我们就是个蚂蚱,想拍死我们帮姓周的报仇易如反掌。”
  “所以说这种事不能瞎掺和,不能乱得罪人。”
  韩秀峰想了想,又说道:“别说我们这些捐纳出身的九品芝麻官,就是那些王公大臣一样得明哲保身。人家多精明,都编了一首词,每天都要拿出来念念,每日三省吾身。”
  潘二好奇地问:“啥词?”
  “《一剪梅》,我也就是听张馆长说的。”韩秀峰放下茶碗,念道:“仕途钻刺要精工,京信常通,炭敬常丰;莫谈时事逞英雄,一味圆通,一味谦恭;大臣经济要从容,莫显奇功,莫说精忠;万般人事在从容,议也毋庸,驳也毋庸。八方无事岁年丰,国运方隆,官运方通;大家赞襄要和衷,好也弥缝,歹也弥缝;无灾无难到三公,妻受荣封,子荫郎中;流芳后世更无穷,不谥文忠,便谥文恭。”
  “好词,四哥,这《一剪梅》编的太好了,回头能不能写一张,我也每天拿出来看看,每日三省吾身。”
  “行,明天给你写。”
  潘二想想又问道:“四哥,我们不乱说,江老爷就没姓周的监守自盗的实据,那姓周的龟儿子盗卖那么多滇铜不就没事了?”
  韩秀峰沉吟道:“咋可能没事,他亏缺十几万斤滇铜,前所未有,骇人听闻,朝廷肯定是要办他的,只是不用担心掉脑袋,不用担心被杖被流。运气好关一年半载放出来,花点银子捐复原职。运气要是不好,出来之后会被外放去苦寒之地听用。”
  ……
  
第一百四十章
有缘再会
  第二天下午,再次赶到刑部大牢“劝”周兴远。
  也不晓得是昨天吃了颗定心丸,还是有酒喝有肉吃,周兴远竟精神奕奕,跟昨天下午刚见到时判若两人。韩秀峰在衙门帮那么多年闲,见过太多衣冠楚楚的伪君子,反倒有些欣赏周兴远这样的真小人,居然越聊越投机。
  “早晓得老弟不管到哪儿都能吃得开,没想到老弟一来京城就做上了重庆会馆的首事,周某佩服!”
  “这有啥好佩服的,会馆首事,说起来好听,其实还是伺候人的差事。”
  “那也要看伺候的是些啥人!”周兴远放下酒壶,似笑非笑地说:“韩老弟,我又不是没住过会馆,很清楚这首事不是谁想做便能做的。你现而今打交道的不是重庆府籍的大小京官,便是进京赶考的重庆府十四州县的举人,还有来京候补候选的文武官员,把这些人伺候好了,不光能官运亨通,而且将来回乡之后也能受益,甚至能荫及子孙。”
  “不怕周兄笑话,我们重庆府乃至整个四川文风不昌,京官不多,位极人臣的更少。”
  “少有少的好处,要是多了,你照应得过来,巴结得过来吗?至于没几个大官也不是啥坏事,老弟你是聪明人,不可能不晓得锦上添花远没雪中送炭好,也只有这样你才有烧冷灶的机会。”
  韩秀峰禁不住笑道:“这倒是。”
  周兴远喝了一口酒,又好奇地问:“韩老弟,眼看就要春闱,外面有没有啥新鲜事。”
  只要是读书人,没人不关心即将开考的恩科。况且他不但是读书人,而且考过三次,只是没考中罢了,韩秀峰想了想,轻叹道:“前几天去省馆转了转,听我们省馆张馆长说今天应试的考上有六七千人,京里大小试馆全住满了,许多来晚了的考上只能住客栈,或去外面租房子。
  听说有个台湾考生在横跨海峡时遭遇风暴不幸丧命,有个湖南考生在过洞庭湖时船翻人亡!我们重庆府十四州县的考生还好,进京路上全没出事。只是有个考生水土不服,一到京城就病了。早上刚请郎中去会馆瞧了瞧,帮他开了几副药,也不晓得几副药吃下去能不能转好。”
  “这也正常,每次会试都有人因病弃考。”周兴远想了想,又问道:“韩老弟,你是会馆首事,对你们重庆府的考生应该了解一些,你觉得这次有没有考生能中式?”
  “周兄,我又不是考官,我哪晓得谁能中,谁中不了!再说我又没念过几年书,他们的文章做得咋样,我真不懂。”
  “这跟懂不懂做文章两码事。”周兴远摸着下巴笑道:“能来会试的全是举人,而且来前全参加过复试。论文章,个个会做。做得不好的,你们四川学政也不会让他们来。”
  韩秀峰岂能听不出周兴远的言外之意,想到这些天也一直在私下里猜谁更有把握考中,不禁苦笑道:“我们重庆府这次有八个考生,一个病了,一个年事已高,还有几位似乎没啥把握,这些天净忙着搞歪门邪道,真担心他们能不能进考场。还有个倒是有些才华,只是为人不咋地,跟我有些过节,没住会馆,住在外面。”
  “这么说没特别出彩的人物?”
  “没有,别说我们重庆府十四州县没有,好像整个四川也没有。前几天去省馆,我们省馆张馆长也觉得这次恩科,状元、榜眼、探花又要与我们四川无缘。”
  提起这个,周兴远忍不住笑道:“你们省馆那馆长真是异想天开,还状元、榜眼、探花!要是没记错,自顺治朝到今年共开八十九科,状元大多出自江浙两省,你们四川一个也没有,榜眼探花同样如此。若不是朝廷按考生数量规定各省中额,你们四川能考中几个真两说,哈哈哈哈!”
  朝廷开科取士,不是按文章来定的。
  要是只论文章做得好不好,那文风昌盛的江浙、湖广考生估计能包揽杏榜,云贵川等边远省份的考生估计一个也考不上。所以朝廷根据各省及满蒙、汉军及宗室参加会试的考生数量,按比例规定各省中式的数额。比如台湾,要是有十个考生参加会试,那不管文章做得咋样,至少有一个能考中。
  想到自顺治朝到现在,四川一个状元也没出过,韩秀峰无奈地说:“谁让我们四川文风不昌呢。”
  周兴远在四川吃了两次大亏,想到四川今年估计又出不了状元,竟油然而生起一股莫名的优越感,想想又问道:“韩老弟,这些天有没有广西消息?”
  “据说贼匪占了永安城,还分封诸王。永安陷落后,奉旨平乱的赛尚阿竟奏称‘会众被迫分窜,突入永安州城,追兵继至,现已击败围困’。那帮乱民都已经举旗造反了,他在奏折中居然还称‘会众’。仗明明打输了,连永安州城都被贼匪攻陷了,他依旧讳败为胜,消息传开之后一片哗然,听说翰詹科道这些天全在弹劾他。”
  周远兴担心的不是江山社稷,而是他自个儿的安危,喃喃地说:“永安都陷落了,这么说朝廷正缺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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