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四当官(校对)第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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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梯。”
  “有多远?”
  “不算远,他们都晓得。”
  “成,我先问问。”
  巴县城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并且要挑的就那么点行李,脚夫们认得韩秀峰,晓得他是衙门中人,不敢漫天要价,开出的价钱还算公道。见韩秀峰点了头,潘二痛痛快快把钱给了,盯着俩脚夫把行李用绳子捆上,挑着走在前面。
  他没怎么进过城,每次来也都是来也匆匆回也匆匆,看着自古商贾云集、热闹非凡,素有“白日场”之称的白市驿街道,感叹道:“城里就是比走马强,这么多铺子,这么多人。”
  “我倒觉得走马好。”
  “四哥,你是在城里呆腻了。”潘二像个好奇的孩子,看看这儿,看看那儿,一路东张西望,看着看着突然指着前面的牌坊问:“四哥,这是谁家的牌坊?”
  这是一座青条石砌的牌坊,两边的立石是整条的,没有接头,缝隙自然。牌坊上书“天赐慈龄”和“帝隆孝德”几个大字,边上雕刻的龙凤图案巧夺天工,不是乡下那些用木牌坊所能比拟的,难怪他如此稀罕。
  韩秀峰抬头看了一眼,如数家珍地说:“这是周氏孝德牌坊,高二十七尺,宽一十五尺,是乾隆朝时立的。”
  “我的乖乖,乾隆朝时立的,比我爹年纪还大。”
  “别说比你爹,比你爷爷的年纪也大。”
  “是吗,我算算……”
  潘二装傻充愣,韩秀峰也不在意。
  县衙离得很近,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衙门口,潘二不怕官差那是在走马,但在城里却不敢造次,躲在韩秀峰身后好奇地问:“四哥,这就是县衙?”
  “是啊,匾上不是写着么。”
  “来时我也见过两个衙门,那两个是啥衙门?”
  “你是从金紫门进城的?”
  “嗯。”
  韩秀峰沉吟道:“那应该是总镇署和右营署。”
  对衙门里的事潘二是真不懂,又追问道:“总镇署是啥衙门?”
  “重庆镇衙门,就是绿营。”
  “城里咋有这么多衙门?”
  不说个明白他会没完没了问下去,韩秀峰不得不再次耐心地解释道:“潘兄,我们巴县是重庆府的首县,重庆府是川东道的首府。我们脚下不光是县城,也是府城。要说衙门,城里的衙门多了,大衙门有川东道署、重庆府署、重庆镇署、巴县署,小衙门有左营署、中营署、右营署、典史署。”
  “有这么多衙门!”潘二惊叹道。
  “别大惊小怪,这样吧,明天让柱子带你在城里好好转转。”
  ……
  
第十六章
百无禁忌
  巴县县城依崖为垣,弯曲起伏,处处现出凸凹,转折形状,横度甚隘。
  路越走越窄,刚刚走过的那条污水横流的街巷只有十来尺宽。顺坡走到高处四望,只见栋檐密接,下面全是凌乱参杂的吊脚楼,潘二咋也没想到韩秀峰会住在这地方,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当韩秀峰跟脚夫说到了的时候,眼前竟是一个兼卖纸钱的纸人店,对面是寿衣铺,隔壁是一个棺材铺,里面摆着两口刚漆好的棺材,阴森森的,让人毛骨悚然,潘二心里不只是失落而且渗的慌!
  “这么快就接到了,少掌柜,你来的可真快。”柱子娘一大早就去走马岗亲家母和未来的儿媳妇了,柱子守在家看店,见潘二真来了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喊道:“把行李挑进来吧,放这。”
  “潘兄,进屋啊。”韩秀峰回头道。
  潘二缓过神,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棺材铺,忐忑地问:“四哥,你就住这儿?”
  韩秀峰拍拍他肩膀,一边跟棺材铺的老师傅点头打招呼,一边笑道:“是啊,我借住在柱子家七八年了,不信你问问附近的街坊邻居。”
  潘二苦着脸道:“我以为你住衙门呢。”
  “好好的住啥子衙门。”韩秀峰打发走俩脚夫,把潘二拉进屋。
  “你不是在衙门当差吗,为啥不住衙门里头?”
  “谁说我在衙门当差的,我是在衙门帮闲。就算在衙门当差,也用不着住衙门。不去没啥事,一去全是事,帮着做点事也就罢了,大老爷还不给钱。我又不是瓜娃子,干嘛住那儿去自找麻烦。”
  潘二将信将疑地问:“可是不住衙门,你咋给衙门帮闲?”
  韩秀峰提起壶倒了一碗茶,端着茶碗笑道:“衙门里要誊抄啥公文,经承会让人给我捎信儿。要誊抄的公文有时自给儿去衙门拿,有时经承会让捎信儿的人捎过来,誊抄好送过去按字数算钱,在家能做的事干嘛去衙门做。”
  来之前潘二一直觉得韩秀峰本事大,对韩秀峰去京城能不能补上缺充满信心,而眼前这一切和韩秀峰刚才的这番话却让他心里拔凉拔凉的,看着屋里堆积如山的黄纸和角落那些扎好的纸人,魂不守舍地说:“帮衙门做事,大老爷为啥不给钱?”
  “你是说书吏?”
  “嗯。”
  韩秀峰喝了一茶,解释道:“听人说康熙初年书吏是有薪给的,后来西南不宁,连年征伐,耗尽国库,就把书吏的薪给取消了,不过只要是在册的都能免掉徭役。所以戏文里才说大堂不种高粱,二堂不种黑豆。”
  潘二对书吏有没有工食银不感兴趣,刚才只是随口一问,想着晚上要住这么渗人的地方,禁不住嘟囔道:“就算不住衙门,也不能住这儿。”
  柱子不乐意了,盯着他问:“少掌柜,这是我家,住这儿有啥不好,再说我又不管四哥要房钱。”
  “是啊,住这儿挺好的。”韩秀峰放下茶碗,指着隔壁笑道:“山墙那边就是棺材铺,棺材棺材,升官发财,这是吉兆啊!”
  “少掌柜,你家是开当铺的,财大气粗,嫌我家晦气,不愿住这儿,大可去住客栈。悦来店的掌柜我熟,要不我送你过去,你要是图安逸,要是舍得花钱,还可以要个上房。”柱子顿了顿,又狡黠地笑道:“悦来店边上就是怡红院,里面的姑娘一个比一个水灵,晚上睡不着还可以去怡红院耍耍。”
  潘二很想去柱子说的那个怡红院见识见识,但去那种地方是要花钱的,而且是花大钱,所以也只是想想而已。他定定心神,咬着牙道:“四哥住哪儿我就住哪儿,你们都不怕,我有啥好怕的。”
  柱子强忍着笑道:“谁说我们不怕的,我们有时候也怕。昨儿夜里还听见门哐当哐当响,外面又没起风,无缘无故门咋会哐当哐当?我和四哥吓得不敢吱声,一夜都没睡好!少掌柜,到底住不住,你可要想好了。”
  “你吓唬我!”
  “到底是不是吓唬,你住一夜就晓得。”
  “柱子,别再跟潘兄开玩笑了。”韩秀峰招呼他坐下,帮他倒了一茶,笑道:“潘兄,这年头死人不可怕,可怕的是活人。再说我们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你个小仵作,就晓得你是在吓唬我。”潘二端起碗喝了一大口茶压了压惊,看着韩秀峰身后的木梯问:“四哥,晚上住上面是吧,有没有空床,没空床我可以打地铺。”
  “有床,也有被褥。你赶了一天路也累了,我们早点吃宵夜,早点吃完早些上去睡觉。”
  提起吃宵夜,潘二立马跑过去翻出一个布袋,献宝似地说:“四哥,这有几个锅盔,带在路上当干粮的。生怕走慢了让你等,我就吃了一个,剩下的这些等会儿当宵吧,今天不吃明天就不能吃了。”
  “也行。”
  韩秀峰话音刚落,一个妇孺抱着几件棉衣从对门寿衣店走了过来,小脚走不快,边走边喊着:“四娃子,腊月的衣裳做好了,生怕耽误你的事,还跟弹棉花的骂了一架。拖拖拉拉,几斤棉絮弹了几天,哪有他那样做营生的。”
  韩秀峰急忙起身相迎:“四娘,让您费心了,来,进来喝口茶。”
  柱子也拉开凳子:“四娘,您坐。”
  “不坐了,茶也不喝。”四娘把衣裳放到方桌上,拿起最上面的那件棉袄:“四娃子,试试,看合不合身,不合身我拿回去改。现在改容易,等到了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你找谁去帮你缝缝补补。”
  “试试也好,谢谢四娘。”
  韩秀峰接过棉袄,穿上伸展了下手臂,有点大,但这本就是寒冬腊月穿的,里面要衬衣裳,到时候就合身了。
  狠狠地夸了一番四娘手艺好,又陪四娘拉了一会儿柱子娘去走马岗探亲的家长,拉着拉着太阳落山了,四娘见天色不早,想到要回去做宵夜,这才意犹未尽地回去给铺子的上门板。
  潘二刚才插不上嘴,四娘一走他就忍不住问:“四哥,你让她做的是棉衣还是寿衣,我咋看着有点像寿衣!”
  韩秀峰在柱子家借住了七八年,早百无禁忌,轻描淡写地说:“活着时当棉衣穿,等哪天死了就当寿衣穿。不过到那时我自给儿肯定是穿不了,还得劳烦柱子帮我穿上。”
  
第十七章
“衣食父母”
  赶了一天路,潘二真累了,就着茶水吃完锅盔就去洗澡,洗好澡就上去睡觉,一觉睡到大天亮。也正因为睡的香,夜里没听到柱子所说的哐当哐当的鬼敲门声。
  想到韩秀峰说过今天让柱子陪他去出去转转的,一睡醒就下楼洗脸,结果发现柱子不在家,而家里居然来了一老一少两个客人,并且一看他们穿的长衫就知道是读书人。
  潘二浑归浑,却不敢在读书人面前造次。
  喊了一声“四哥”,轻手轻脚地去打水洗脸漱口,洗完漱回到屋里,老老实实站在角落里不敢吱声。
  八仙桌上堆满书和账册,边上那些书虽是线装的,但与其说是书看着却跟账册差不多,因为不是印的那种,而全是用手抄的。
  韩秀峰把它们分门别类码的整整齐齐,指着其中一摞账册道:“杨兄,这些册子里的七十二户,柱子挨家挨户帮我去知会过。他们不认得你,但认得柱子,也晓得柱子家这个纸人店,到时他们会过来,柱子也会去找你。”
  看着跟韩秀峰差不多大的书生显得有些拘谨,支支吾吾地问:“四哥,愚弟能否斗胆问一句,这保歇你是咋跟他们算的?”
  “四成,不过杨兄你只能留一成。”韩秀峰轻拍着账册,不缓不慢地说:“另外三成中的一成给户房经承,一成是进库钱,给廒友。还有一成给司仓,也就是大老爷派去的长随。要是大老爷没派长随去盯着,那这一成就便宜你了,不过这些年我是没遇上过这样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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