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四当官(校对)第9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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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秀峰沉吟道:“信还是要写的,不过不是给那些先贤的后人写,而是给顾老爷写,请顾老爷帮着联络。况且这个章程也是草拟的,除了敖老爷的堂伯敖右贤,哪位先贤入祠,哪位先贤不入,请顾老爷帮着拿主意。”
  “这倒是个办法,可这么一来吉老爷会不会不高兴,毕竟你们已经说好了。”
  “吉老爷有座师房师,有同窗同年,现而今又是翰林院编修,根本不在乎这点人情。让我写纯属一番好意,他晓得我是冷籍,晓得我韩家想真正翻身离不开老家的那些士绅,想借这个机会让老家的那些士绅认可我,接纳我。”
  “四哥,这话啥意思,你只要做上官你韩家今后三代子孙不就成暖籍了吗?”
  “没你想的这么简单?”
  潘二糊涂了,一脸不解地问:“我咋又想简单了,你以前好像就是这么说的!”
  韩秀峰轻叹口气,苦着脸解释道:“我以前是这么说过,说起来是我之前把这事想简单了。以为只要我韩志行做一任官,我韩家今后三代的子孙只要用功读书,就能科举入仕。其实没那么容易,就算我做过官,那些廪生要是不给我韩家子弟作保,我韩家子弟不管书念的有多好也考取不了功名。”
  潘二以前只晓得秀才,并不晓得秀才也分三六九等。
  读书人通过县试,府试之后还要通过院试才能称之为秀才。而秀才中的一等者为廪生,不但每月能从县学或府学领廪米津贴,而且只有他们才能为应考的童生具保,以防身家不清或冒名顶替等弊。
  想到这些,潘二不解地问:“四哥,你只要做过官,他们凭啥不给你韩家子弟具保,大不了给他们点银子!”
  “寒门出贵子谈何容易,一个家族想翻身更不容易。”韩秀峰再次指指面前的进士名录,无奈地说:“本来我也不晓得,直到前段日子才晓得科举名额是有限的。大清立国之初,全川举人限额六十名,后经过历任总督多次争取,才增至现而今的七十名。而生员一样有定额,约为举人定额的二十倍,全川定额一千九百六十六名,乍一听似乎很多,可分到各府就没多少了。”
  潘二一样想光宗耀祖,一心想让他家两个娃读书,急切地问:“我们重庆府多少?”
  韩秀峰翻出一张从省馆抄来的四川各府生员定额清单,念道:“成都府二百六十五员,叙州府一百五十四员,潼川府一百四十七员,顺庆府一百三十七员,保宁府一百二十六员,我们重庆府仅次于成都府,生员定额一百九十八员。茂州、石柱厅和松潘厅定额最少,分别为十七、六和四员。”
  “全重庆府拢共只有一百九十八个生员名额,这么说一个州县一年只能考上十来个?”
  “不是一年只能考上十来个,而是每三年只能考上十来个!”
  潘二醍醐灌顶般明白过来,紧攥着拳头恨恨地说:“我晓得他们为啥不帮普通人家的子弟具保了,因为秀才名额就那十几个,去考的人多了他们自个人家的子弟就不一定能考上。而朝廷又规定想考就得找他们具保,所以他们就死死卡住门槛,进都不让别人进,肥水不流外人田。”
  “有些廪生还是愿意给人普通人家的子弟具保的,可只有一两个廪生具保不够。而且他们真要是给寒门子弟具保,或者收银子给人家具保,就会得罪本地的其他士绅。论到他们家子弟要考时,就没人帮他们家的子弟具保了。”
  “四哥,我算明白了,啥富不过三代穷不过三代,还有啥寒门出贵子,原来全是骗人的!别的不说就说敖老爷家,已经传了多少代,已经出了个多少秀才、举人、进士?生员名额全被他们这些名门望族给占了,普通人家的子弟连考的机会都没有,寒门咋出贵子?”
  “富不过三代这话其实没错,只是被断章取义了。”
  潘二低声问:“咋没错?”
  韩秀峰起身道:“孟子曰:道德传家,十代以上。耕读传家次之,诗书传家又次之,富贵传家,不过三代。山东曲阜孔家是孔圣人的后代,人家是道德传家,所以传了一代又一代、一朝又一朝。荣昌敖家是耕读传家,所以也传了一代又一代。富不过三代指的是你们潘家这样的人家,你家现在是有点钱,将来你爹不在了,你们三兄弟一分家还会这么有钱吗?”
  “不行,我不要富贵传家,我也要耕读传家!”
  “谁不想,”韩秀峰一边示意他磨墨,一边笑道:“我是巴县人,我韩家子弟将来一样是巴县人,用不着去求其他州县的士绅。不如把乡贤祠这人情给顾老爷去送,而我韩家只要与顾家交好也就足够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顺水人情
  想到还是会馆的事重要些,韩秀峰干脆让潘二先去找那个会修补老物件的山东人,写好给顾老爷的信,把信送到“日升昌”,就赶到省馆打听近期有没有同乡回四川。
  张馆长问清来意,不禁笑道:“志行,你真是来得早不如来的巧。前些日子下榻会馆的吴老爷明儿个由礼部带领引见,陛见完就启程回四川。吴老爷这会儿出去了,他的家人在会馆,等会儿我帮你去问问,看能不能让顾少爷同行。”
  “哪位吴老爷?”
  “不能再喊老爷,现在应该喊吴大人,吴文锡吴大人!”
  韩秀峰喃喃地说:“吴大人的名讳听着有些耳熟,张馆长,吴大人是我们四川同乡吗,现居何职?”
  “吴大人不是我们同乡,他是江苏仪征人。道光十一年举人,考取国子监学正,升助教。后相继选授我们四川成都府同知,引见升知府历,曾先后署嘉定、叙州、成都知府,这次回京觐见升道员,赏戴花翎!”
  看着韩秀峰恍然大悟的样子,张馆长又凑他耳边道:“来京城前你一直在巴县,估计没咋听说过吴大人。但曾出任过福建巡抚,署理过闽浙总督,后授江西巡抚,现任云贵总督的内阁大学士吴文镕吴中堂你一定是如雷贯耳,吴文锡吴大人便是吴中堂的胞弟。”
  韩秀峰真是如雷贯耳,惊叹道:“原来是吴中堂的胞弟,难怪虽只是举人出身仕途却如此顺畅呢!”
  “才晓得啊,换做别的道台,分发到省之后不晓得要候补试用多久。吴大人就不用担心了,听他的家人说回成都之后就有缺,而且是肥缺。”
  “啥缺,该不会去我们巴县,该不会署川东道吧?”
  “川东道是肥缺,但还有更肥的。”
  韩秀峰追问道:“粮道?”
  张馆长摇摇头。
  韩秀峰不解地问:“张馆长,还有啥缺能比川东道和粮道更肥?”
  “有啊,”张馆长回头看看身后,又凑他耳边道:“你忘了我们四川是啥地方,我们四川乃天府之国。不光产盐也产茶,相比盐茶道,粮道和川东、川西等道真算不上肥缺。”
  “盐茶道衙门管发放盐引、茶引,管收盐税茶税,这还真是个肥缺!”
  “所以说朝中有人好做官。”
  正说着,一个三十多岁的书生从里面走了出来,张馆长连忙起身喊道:“张先生,张先生,您这是打算去哪儿?”
  书生笑道:“总呆在房里太闷,打算出去转转,出去透透气。”
  听口音就晓得这位应该是吴大人的随从,韩秀峰赶紧起身拱手行礼,张馆长不失时机地说:“张先生,给您介绍一下,这位老弟姓韩,名秀峰,字志行,老家巴县,现如今是重庆会馆的首事。志行,这位便是刚跟你说的张德坚张先生,张先生既是吴大人的幕友也吴大人的同乡。”
  “原来是张先生,久仰久仰。”
  “韩老弟无需多礼,我虽是江苏人但一笔写不出两个张字,跟张馆长五百年前是一家,与张馆长也算同宗。老弟是张馆长的朋友,自然也是我张德坚的朋友。”
  “张先生真抬举我了,坐,请用茶。”张馆长招呼道。
  张德坚其实没地方可去,干脆坐了下来。
  会馆本就是叙乡情、联乡谊的地方,就算顾知新不是顾老爷的侄子,只是个普通的读书人,想找个人结伴回四川老家,张馆长也会帮着打听有没有人回去。三人坐下寒暄了几句,张馆长就一脸不好意思地问起能不能让巴县贡生顾知新一起同行。
  张德坚大主做不了,这个小主还是能做的,一口答应道:“既然是顾老爷的侄子那就不是外人,而且我们打算走水路,肯定是要经过巴县的,一路同行正好有个伴儿。”
  拿了温掌柜等四川商贾的银子,韩秀峰觉得应该有所回报。
  想到眼前这位师爷的东家一回四川就是掌管盐茶的大员,而余掌柜家正好是做茶叶买卖的,要是能攀上这关系余家还用为茶引担心吗,不禁拱手问:“张先生,您晚上忙不忙?”
  “我现在就等与我家大人一起回四川,没啥好忙的。”
  “既然不忙,张先生能不能赏个光,一起出去吃吃酒,听听戏?”
  “好啊,我正愁不晓得咋打发时间呢。”
  “张馆长,张先生都赏光,你千万别说没空。”
  “瞧你说的,只要有酒吃,有戏听,我天天有空!”
  ……
  韩秀峰三天两头往省馆跑,对宣外这一片熟的不能再熟。
  先写了一张纸条请省馆的一个伙计赶紧给余掌柜送去,然后在附近找了一家有戏班唱戏的馆子,点了一大桌子菜,要了几壶好酒。
  余掌柜收到纸条,又拉着省馆的伙计问了问,确认韩秀峰宴请的是即将走马上任的四川盐茶道的师爷,急忙回家取了一叠银票,同会馆伙计一起一路小跑到韩秀峰等人所在的酒楼。
  “这不是韩首事吗,您咋得空来这儿吃酒的?”余掌柜擦干额头上的汗,装作偶遇似的走上来打招呼。
  周兴远以前就是给人做师爷的,韩秀峰跟周兴远打过那么多次交道,很清楚师爷全不是省油的灯,何况刚才与张师爷聊得很好,干脆笑道:“余掌柜,张馆长不是外人,张先生也不是外人,全是自家人,你就别装了,赶紧坐下吧。”
  “韩老爷,张馆长,我……我……”余掌柜尴尬的想找条地方钻进去。
  张德坚笑看着韩秀峰,不晓得他葫芦里卖的啥药,韩秀峰不想跟他这样的师爷卖关子,一边招呼余掌柜坐,一边直言不讳地说:“张先生,这位是余掌柜,也是我们四川同乡。以前在老家做茶叶买卖,后来边茶全被山西和安徽茶商包销了,他只能跑京城来做点小生意。”
  张德坚岂能猜不出韩秀峰的良苦用心,不禁笑道:“原来是余掌柜,失敬失敬。”
  “张先生,小的可当不起这个敬字,小的给您请安了。”
  “别别别,这么多人呢,有啥事坐下说。”
  
第一百七十二章
边茶买卖
  东家即将走马上任,张德坚身为幕友自然要帮东家未雨绸缪,不然两眼一抹黑很容易被下面那些狡猾的胥吏和那些包销茶引的茶商们愚弄。
  全川有哪些州县产茶,岁产多少,所产之茶都被哪些茶商收购走了……行销边茶规模最大的当属打箭炉、松藩和邛州三地,也就是常说的南路边引、松藩边引和邛州边引,这三地年行销的边茶约多少万斤,值白银多少万两?
  张德坚问得事无巨细,余掌柜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当说到光在松藩行销的边茶一年就值白银七十多万两时,连韩秀峰和张馆长都大吃一惊,不敢相信茶叶买卖能做这么大!
  问到了许多在四川打听不到的内情,尤其在包销茶引中的一些弯弯道道,张德坚觉得这顿酒没白吃。见张德坚心情不错,余掌柜又跟去年在会馆团拜时那样诉起苦,说到伤心处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张德坚和韩秀峰一起劝慰了一番,随即话锋一转,称吴大人跟之前的那些大人不一样,入仕以来一直提醒自个儿“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身为四川盐茶道自然会为四川茶商着想,上任之后绝不会跟之前一样让西商和徽商包销边茶。
  余掌柜岂能错过这个机会,急忙起身致谢,甚至要把京城的生意交给他二儿子,决定带着大儿子回老家做已经断了几十年的边茶生意,还信誓旦旦地说要为吴大人效犬马之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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