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四当官(校对)第9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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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婿在信里提过顾知新把汇票弄丢的事,但段吉庆却不是为此而来,装出一副茫然的样子问:“顾老爷,知新贤侄不是到京城了吗,他远在京城咋会惹您老生这么大气?”
  “你不晓得?”
  “学生真不晓得,顾老爷,到底出啥事了?”
  顾老爷又下意识问:“融远,志行没给你来信?”
  “信倒是有一封,我也是刚收到,”段吉庆从袖子里掏出信,笑道:“顾老爷,这是志行托我转交给您老的。兹事体大,我一刻不敢耽误,一收到信就往您老这儿赶。”
  顾老爷接过信一边拆一边阴沉着脸道:“能有啥事,不就是知新把汇票弄丢的事么。”
  “汇票丢了?”段吉庆惊呼了一句,旋即喃喃地说:“不可能,汇票要是丢了志行咋不跟我说,他给我信里提都没提!只是说会馆要建文昌阁和乡贤祠,到底迎请哪位乡贤入祠,吉老爷他们顾不上管,他一个捐纳出身的首事不敢拿主意,让我收到信赶紧来跟您老禀报,请您老爷定个章程。”
  顾老爷倍感意外,抬头看了一眼段吉庆,从老仆手里接过老花镜,仔仔细细看韩四给他的信。
  不看不晓得,一看果然说得是乡贤祠的事。
  顾老爷捧着信沉思了片刻,不禁苦笑道:“融远,不怕你笑话,知新在进京路上的确把汇票弄丢了,幸亏你找的那个衙役精明,一听说丢了就赶紧先去京城给志行报信,志行搞清来龙去脉又及时去‘日升昌’京城分号报失,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还有这等事!”
  “志行没跟你说,一是汇票虽丢了但只要及时报失,我们汇给他的银子早晚一样能兑现,二来是顾及老朽的面子。你看看,不光没跟你说,在给我的信里也没提。”
  “汇票丢了,银子照样能兑现?”
  “能兑现,‘日升昌’的掌柜刚来问过,走时说他们会及时知会京城分号,最迟八月底志行便能取到我们汇去的银子。”
  “既然银子没丢那就没事了,不提也罢!再说知新贤侄还年轻,年轻人做事不都马虎嘛。”
  “志行做事咋就不马虎?”顾老爷反问了一句,又感叹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融远,还是你会看人,能得志行这样的佳婿,连老朽都羡慕。”
  俗话说母凭子贵,段吉庆现而今是沾足了女婿的光,是老丈人凭女婿贵,想到远在京城的乘龙快婿,会心地笑道:“顾老爷,您这话说哪儿去了,志行是我女婿,一样是您老的晚辈。要是没您老提携,他小子能有今天?”
  “又来了。”
  “顾老爷,学生真不是恭维,他给您老的信里写了啥学生不晓得,但在给我信里不晓得对您老有多敬重,还说小女快生了,要是能生个男娃,无论如何也得托您老爷帮着取个名儿。”
  “志行真这么说?”顾老爷老怀甚慰。
  “真说了,您老若不信,我回去把信取来。”
  “信,我信!”想到迎请哪位乡贤入祠不仅不是一件小事,而且是一件能赚足人情的大好事,顾老爷沉吟道:“志行不光做事勤勉且识大体,本朝自顺治爷到现在我重庆府十四州县散厅出了那么多进士翰林,迎请哪位先贤入祠,不迎请哪位先贤入祠,不想考虑周全会闹出大乱子的!”
  “是啊,所以他赶紧写信来请您来拿个章程。”
  “这事老朽一个人也做不了主,要不这样,你帮我给各州县的致仕官员和举人们写封信,写好拿上我的名帖,让关班头差人一并帮我送去,请他们来巴县一道商议。”
  乡贤祠的事赚不到钱但能赚到交情!
  “好的,学生不回去了,就在您老这儿写。”无论韩家还是段家现而今不但缺钱一样缺与本地士绅的交情,段吉庆岂能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见忠伯去磨墨了,又笑道:“顾老爷,小女眼看就要生娃了,要是能帮志行生个男娃,学生打算等娃满月了办个满月酒。”
  顾老爷不假思索地说:“志行的娃,志行不在家,你这个外公当然要帮着操办。”
  “操办那是自然,学生就想问问到时候您老能不能赏光?”
  “融远啊融远,你刚才都说了志行既是你的女婿,一样是老朽的晚辈,还打算请老朽帮娃取个名儿,办满月酒这么大事,就算你不请不约老朽一样不请自到。”
  “谢顾老爷赏光。”
  “这是应该的。”顾老爷心想这次不但要去而且不能小气,暗暗决定无论韩四的婆娘生个男娃还是女娃,等会儿都要让家人去找银匠打个长命锁,等到娃满月时送去。
  
第一百七十五章
井底之蛙
  光阴似箭,转眼间就进入八月。
  京城再次人满为患,直隶乡试同样在贡院进行,直隶各州县来了几千个秀才,宣武门外和贡院附近的客栈早住满了,许多秀才只能租房子住。
  恩科会试没做成同考官的翰林院编修吉云飞,终于被简选上直隶乡试的同考官,前天一早带着家人进了贡院,他家门口被贴上了盖有礼部关防的公文,乡试放榜前谁也不能去他家。
  敖彤贤很是羡慕,韩秀峰则打心眼里为吉云飞高兴,不过也只是帮着高兴,因为这些天有更重要的事做。
  在富贵帮助下花了两百两从崇文门税关和内务府买了一大堆旧家具,甚至把朝廷几年前查抄的一个犯官家院子的假山、照壁、回廊和门槛都拆下了。那么多破烂货不能就这么运回来,不得不找了一个旧院子,让潘二找的老木匠和老木匠的几个徒弟在临时租的院子里修补,修补好找漆匠上漆,等漆干了再运回会馆。
  残损的瓷器、漆器和字画也买了一大堆,把潘二找的那个山东人忙得焦头烂额。
  最后一次去被朝廷查抄的院子拉东西时,潘二甚至拣回来一座有一个高的西洋钟,山东人折腾了两天也没修好,韩秀峰干脆让他别修了,把西洋钟运到临时租的院子请老木匠修补,修补好了上漆,等漆干再运回会馆当个不报时的摆设。
  早出晚归,整天在这四个地方跑,有时候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
  今儿个事不多,好不容易在新租的院子多呆会儿,余有福又从会馆送来一位不速之客。人家是官老爷,而且是刚从湖广巡视完回京的御史,韩秀峰只能热情接待:“黄老爷,不好意思,会馆正在翻建,只能委屈您先住这儿。”
  黄钟音转身看看里进,低声问:“韩首事,里面住满了,里面没房?”
  “黄老爷,您有所不知,这院子是敖彤臣敖老爷租下的,敖老爷见会馆正在翻修,同乡们来京都没个落脚地,就把外面这几间借给了我们会馆。”韩秀峰顿了顿,又一脸无奈地补充道:“熬老爷住在两面那进,但不是一个人住,他有家眷,还有好几个家人。”
  黄钟音原来在京城租了一个院子,后来去湖广就不租了,这次回京也呆不了多久,所以打算借住会馆,却没想到会馆正在翻建。
  御史品级不高但权重,出巡时就算督抚也会以礼相待,黄钟音实在不想跟家人挤一间房,不更想跟寄人篱下似的住敖家租的院子,若无其事地说:“既然住不下,那就不麻烦你了,我自个儿找地方住去。”
  “黄老爷,要不您先坐下喝口茶,我去省馆帮您看看有没有房?”
  “不用了,我自个儿找地方。”
  黄钟音说走就带着家人走出院子,韩秀峰只能把他送上马车,一直把马车送到巷口。
  余有福忍不住嘀咕道:“直隶乡试,京城来那么多秀才,那些会馆和客栈全住满了,有个地方住就不错,还嫌我们这儿不好。要说官老爷,官老爷多了去了,不就是个御史吗,有啥了不起的。”
  “余叔,御史不了不起,谁了不起?”韩秀峰反问道。
  “御史是了不起,可我就瞧不上他那高高在上的样,吉老爷和敖老爷一样是翰林老爷,早晚一样能做上御史,甚至能做上比御史更大的官,人家多和气,真没啥架子。”
  “这不是还没做上吗,等做上御史你再看看。”韩秀峰笑了笑,又说道:“况且黄老爷跟吉老爷他们真不一样,说起来是我们巴县人,在我们府馆乃至省馆的进士名册上,其实不是。”
  “黄老爷咋不是巴县人?”
  “真不是,”韩秀峰走进院子,耐心地解释道:“黄老爷是福建人,自幼随在我们巴县做生意的父亲在巴县念书,在我们四川考的秀才、中的举人,道光十三年癸巳恩科会试中式也算我们四川的中额,但终究是客籍,平时与我们四川的进士不咋走动。”
  余有福虽在县衙干那么多年,但平日里只跟贩夫走卒打交道,哪里敢招惹达官贵人,真不晓得这些,顿时惊问道:“他是八省行帮的进士?”
  “嗯。”韩秀峰一屁股坐到小凳子上,一边接着洗衣裳一边叹道:“湖广会馆台子多(庙宇的堂屋俗称台子),江西会馆银子多,山西会馆轿子多,福建会馆顶子多!八省会馆这‘四多’是有道理的,在我们巴县的福建客商,有功名在身甚至有官衔的不在少数,多到已经不用我们巴县的廪生帮他们具保。”
  “有这么多?”余有福将信将疑。
  “骗你做啥,”韩秀峰抬头看了一眼,接着道:“说起来这跟我们巴县乃至府衙、道署历年来的官老爷大多是八省籍有一定关系。前些天跟张馆长吃酒,无意中聊到这事,张馆长让人查阅了下省馆的旧档,不查不晓得,一查吓一跳。”
  余有福好奇地问:“咋吓一跳?”
  “自顺治朝到现在,巴县的一百多任县太爷中有六十二位是江南、湖广、浙江、陕西、浙江、福建、山西和广东八省人,历任府台和川东道也占一半。你想想,有那么多官老爷给他们撑腰,想占我们巴县乃至重庆府的生员、举人名额还不简单。”
  看着余有福那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韩秀峰又笑道:“其实这也没啥,以前我们真是井底之蛙,总觉得八省客商鸠占鹊巢,抢我们本地人的饭碗,赚我们这些本地人的钱,但事实上要是没他们就没现而今的巴县。”
  “四娃子,你这话啥意思?”
  “早前我们巴县城内只有八坊,城外只有两厢。要不是湖广填四川,要不是他们这些八省客商,我们巴县城绝不会像这般光城内就有二十九坊,城外多达二十一厢。”
  韩秀峰把刚洗好的一件衣裳挤干,接着道:“正因为有他们这些八省客商,早在雍正朝时我们巴县颁给商户的行帖就多达一百五十二张,十倍于其它州县。现在有多少牙行别人不晓得,余叔你是晓得的,三百六十行,我们巴县领牙帖的就有一百零九行,其中江西四十行,湖广四十三行,福建十一行,江南五行,陕西六行,广东二行,我们巴县本地只有两行,你说说,要不是他们这些客商,我们巴县能有现而今这么繁荣?”
  
第一百七十六章
任禾的婚事
  任禾年前进京赶考时又是去报恩寺上香许愿,又是去祠堂祭祖,放掉的鞭炮都有整整一箩兜,然而回来时却悄无声息。傍晚时进的城,天擦黑到家,直到回来的第四天下午,街坊邻居才晓得他回来了。
  老爷子五年前去世的,老太太仍健在。
  晓得他会试没中式心情不太好,从京城千里迢迢赶回来也很累,老太太一直啥也没说。不知不觉一个多月过去了,见他总把自个儿关在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老太太再也忍不住了,叫上二儿子任怨一起敲开了房门。
  “今年没中式,明年还可以考。进士要是有那么好中,那还能叫进士?顾老爷不一样考了好几次才考上的,娘晓得你心气好,心气高是好事,可也不能总这么把自个儿关在房里,娘看着心疼……”
  “娘,你千万别误会,我没自暴自弃。”任禾指指刚放下的书,又强调道:“你也说了,明年接着考,既然明年接着考就不能没点准备,我正在用功呢!”
  老太太不识字,不晓得他到底看的啥,也不在乎他这些天到底在看啥,又拉着他手说:“禾儿,用功要紧,你的终身大事更要紧。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人家十五六岁就娶妻生子,你二十五了连门亲都没订,咱家虽不宽裕但也算不上去穷,何况你不光仪表堂堂还是举人,想娶个门当户对的妻不难,别再拖了好不好。”
  任怨忍不住嘀咕道:“是啊大哥,真不能再耽误了,再耽误别人还以为你有啥毛病呢。”
  任禾下意识问:“二弟,这话从何说起?”
  “二十五了都不娶妻生子,别人会咋想,又会在背后咋说?”任禾反问了一句,接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又是咱家的长房长支,再不娶妻生子给咱家开枝散叶,说重点真对不起咱任家的列祖列宗。”
  提到娶妻生子,任禾脑海里浮现出琴儿的倩影,想到琴儿已经是韩四的婆娘,一时间竟愣住了。
  老太太不晓得他在想啥,一锤定音地说:“等会儿就让怨儿找媒婆去江北刘家提亲,刘家是书香门第,刘家三公子也是举人,跟你既是同窗又是同年,这门亲事门当户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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