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罪(精校)第14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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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正常从业的警察眼中,要论及活得很失败,余罪此行无疑是最成功的范例了。
  没什么行装,就几身换洗的衣服和这辆从孙天鸣那里赢来的警车,坞城反扒队换人了,很照顾他,没留这辆车,孙队长又不好意思要回来,余罪于是就开上来了,这里头足见警用车辆管理的混乱。
  其实他不想来的,不过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最好的结果,在瓶刺刺向自己的时候,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他觉得是监狱生活过的影响,总是在无计可施的时候,狠狠心,就能豁出去,可回归到正途,又觉得豁不出去了。因为提拔所长的时候,把老爸乐得合不拢嘴了,逢人就吹嘘,你说要不当这个所长,连老爸吹牛的资本都没了,那得多失落不是。
  就是嘛,好歹也是副科级。操!
  余罪一踩油门,飙上了乡路,这段路足足驶了两个小时,路面坑洼,年久失修,一看就是穷乡;所过之处,遇到了两辆拖拉机、四辆三轮车,七辆畜力车,他判断出来了,是个很穷的乡,像样的机动车估计都没几辆。渐渐地看到坐落在群山环绕的乡中心村时,一下子判断全证实了,环村皆树,树周围是麦地,梯田层叠而上,朗朗的晴空一片,晴空上白云朵朵,这要放到春夏季节,肯定是山清水秀,肯定不会像太原满是雾霾。
  环境保持得这么好,肯定穷透顶了。
  一点也没错,转悠了一圈找到了乡派出所大院,有点傻眼,居然在一座庙里,虽然已经刷成了蓝白相间的统一标识,可它就是个大庙,半尺厚的围墙,全是石块垒成的,中间还有神龛供着不知名的小佛,大门倒是新装的铁门,不过看着有碍和谐,实在是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高度结合产下的怪胎。
  他明白为什么县局领导都不来送他上任了,这地方,管顿饭都困难。估计经费都被压缩到极致了。
  轻轻地推了推门,门是开的,隐约地响起了吆五喝六的猜拳声,噢,喝酒呢。他看看时间,已经下午四时多了,他妈的,这里的警营真叫舒服啊,这个时间还有酒场。
  进门,果真是大庙,修葺过的房屋还能看到旧庙的影子,东偏房里在喝,余罪踮脚到窗口,敲了敲窗,出声问道:“同志,这是羊头崖乡派出所吗?”
  “门上挂着牌呢,不认识呀?”歪戴帽子的一个,出声问,一看是同行,愣了下。
  “找你们呀?上班时间喝什么酒啊?”余罪没来由地有点生气,好歹是警察,怎么活得比老子还差劲,喝成这德性。
  “你谁呀,没事一边去。”一个叼着烟的,不屑了句。
  那几位喝酒的,感觉到不对了,果不其然,外面的警察吼了句:“老子是新任羊头崖乡派出所所长,都滚出来,集合。”
  起身了,互视一眼,奔出来了,不过一看这样子,大部分是协警,而且人数差得很多,名册十二人,而面前只站了五个。余罪第一回当领导就这么失败,他忿忿不已地问着:“其他人呢?”
  “午休,还没来呢。”
  “请假的两个。”
  “还有两个到市里了。”
  几个协警怯生生地道,不过看余罪年纪小、个子低,又多少有点胆量了,本来知道要来新所长的,不过架不过狗少缠着。
  对了,屋里还有一个呢,余罪侧过头嚷了句:“出来,没听到集合呀?”
  “拽,你拽个毛呀,局长来了我叫他哥呢,一副所长,还是挂职的……”里面那个起身了,穿着警服,一扣帽子,掉下几颗骰子来,余罪看清了,也是个二十郎当的小伙,出了门吊儿郎当一站,一副老大不尿老二的德性。
  “你叫李逸风?”余罪问。
  “哟,知道我是谁?那就好办。”小伙乐了,一呲嘴,满嘴酒气。
  李逸风是来时县局领导特意交待的,县武装部部长的儿子,退伍转业,安排到警队里的,背后人称狗少。据说是因为家里老爷子管不了,又怕他生事,才把他远远地打发到羊头崖乡。
  一见余罪脸色缓和,众警都以为余罪被狗少的家世吓住了,都面露微笑,反正这地方,有没有警务都一样,没有所长已经很多年了。
  李逸风也笑了,笑着问:“副所长,我一般不来上班,偶尔来一回请请兄弟们。嘿嘿,你来了,得,一起请。”
  余罪也嘿嘿笑着,不过笑着笑着一下子变脸了,恶言恶声道:“你有资格请老子吗?”
  “嗨!我靠,还骂人。”李逸少一瞪眼,上火了。
  “听我口令。立正。”余罪吼道。
  李逸风不理会,一侧脸,可不料,吧唧,挨了一耳光,清清脆脆的一耳光。
  “听我口令,稍息。”余罪又吼道。
  李逸风还没反应过来,又要得瑟,不料吧唧,另一半脸,又挨一耳光。
  他怒从心头起,一吼就扑上来,整个一拼命架势,不过刚扑上来,又急速地后退,扑通坐地上了。
  是余罪抬腿,顺势在小腹上蹬了一脚,蹬倒在地,余罪忿然道:“警容警纪没有,立正稍息不会,你他妈什么东西。”
  “我操!”李逸风伸手乱抓着,找板砖呢,找了半天没找着,一解裤带,嗷嗷挥着就上来了,叭的一声,抽在了余罪的肩上……一刹那他懵了,被抽的余罪,就那么恶狠狠盯着他,仿佛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一般。他手一哆嗦,第二下抽不下去了,不料他一停,余罪一伸手,又是一耳光,顺势揪着人,咚咚咚小肚子上几下,一弯腰,背上一个肘拳,李逸风哎哟妈哟趴在地上直嚎直哼哼。
  “呸!真你妈差劲,打架都不会。”余罪呸了口,回眼一瞅,哎哟,威势立现,那几个协警战战兢兢,一个个挺得笔直。
  “你等着……你等着,我告我爸去,开除了你狗日的……敢打我……哎哟哦哟……”李逸风边骂边爬起来,骂的后果是屁股后又挨了两脚,忙不迭地捂着屁股跑了。
  连狗少都打跑了,可把众协警吓得不轻,狗少不咋地,可人家爹好歹是武装部长,又是县人大常委里的人,就打狗也得看主人面子吧,何况是个狗少。
  不过要打了,可就凶了,余罪挨个看过,警容不整的,吧一耳光;喝得迷糊的,咚一脚;耳朵上别根烟的,吧唧又是一耳光,虽然不重,可就如当年一帮劣生站在训导主任面前一样,教训你都不需要费嘴皮子。
  收拾了几个人,威风立现,余罪挺着胸吼着:“从今天开始,老子就是羊头崖乡派出所所长,无故旷工的,滚蛋;不服从命令的,滚蛋;通知今天没来的,不想来,滚蛋。都滚蛋,妈的派出所正好解散。”
  这话说得快意,余罪得意地一瞅,走了几步,回头时,那些协警眼光迷离着,向院门外看,那是狗少驾车回城了,余罪笑了笑道:“想幸灾乐祸没那么容易,他要能开除了我,老子得好好谢谢他。”
  这把众人给雷得,面面相觑,只见得这位新所长进了酒场,哗地蹬翻了桌子,不一会拿了瓶未启封的杏花村出来了,就着牙口一口咬掉了瓶盖,仰头猛灌一口,咂巴着嘴,又加了一条新命令:
  “以后谁上班时间喝酒,滚蛋。”
  说罢,大口喝着,一脚踹开了所长办,进去了,众乡警迷瞪着眼,心生凛然之后,又齐齐哭笑不得。
第四卷
《乡警也疯狂》
第01章
乡警乡民
  一眨眼,元旦就过去了。
  又一眨眼,春节就快来了。
  时间就像羊头崖山上的北风,一眨眼就过去了,转眼间,余所长在羊头崖乡到任已经快足月了。这乡派出所也有个好处,穷得连犯罪分子也没有,其实大檐帽在这种地方相当于太监娶的老婆,纯粹是摆设。不但没用,而且闹心。
  如果非要找用处,也有,在激化警民矛盾方面有时候还是挺奏效的。
  不过对于余所长还是有优势滴,起码这儿和省城相比,离汾西老家近;起码这儿和以前工作的地方相比,毛贼是没有、大盗更没有,省心。于是这到任这一个月呀,三分之一时间在老家,三分之一时间在市里,找同学玩,会林姐姐,搁这地方顶多呆了不到三分之一时间。实在没事呀,闲得蛋疼,偶尔接案也是你家狗咬我家鸡,他家驴拱了我家院门之类的烂事,这种事戴大檐帽的警察根本不像别根烟杆的村长管用,你调解两天解决不了的问题,人一嗓子就办了。
  所以余罪觉得这种地方无为而治就是最好的办法,警务才有了多少年?而约定俗成的规范在这里已经多少年?孰轻孰重一看便知。他也乐得清闲,来了坐坐,溜达溜达,偶尔去乡政府和那些党的基层干部聊聊,一个月来,混得已经是很熟了。
  羊头崖乡的地理位置特殊,群山夹峙,公路都在谷地,沿公路三十多公里,一半是人造林,一半是天然山。这里几乎是太原市的环境屏障,山外就是一望无垠的黄土坡,让所有警察以及乡领导都恐惧的地方就在这片森林上,每年大小都要发生几起火灾。只要起火,乡长立马撤职,派出所立马走马换将,三换两换,没人敢来了。
  这叫“负领导责任”,这么说起来,余罪好容易当了个官,就来了个官不聊生的地方呐!
  村口就树着以派出所名义刷的标语:见烟就查、见火就罚、成灾必抓!
  警民矛盾就搁这儿来的,成片的庄稼地,麦秸、玉米茬、高粱秆,烧火积肥是几千年的传统,因为自己家地里烧火就被抓,老百姓谁能理解啊?理解不了就闹。余罪到此才知道,上一任所长出事是去年春天因为失火,悍然下令抓了村里一个七十老头以儆效尤,以纵火嫌疑人关押到看守所,可看守所也不愿养这号人,关了一个月打发回来了,放回来第二天,老头悍然到乡政府后头放了一把火,又烧了半边山。
  他说了,林子还是老子种的,关你们鸟事,此话一出,备受封山苦恼的村民齐齐支持。
  结果是老头判三缓三,现在回家了。乡长和派出所所长,齐齐被撤。
  就即便是法制在这里,也得拐个弯走,有些事听得光怪陆离,见得哭笑不得,这种事对人精神承受能力的考验可比单纯的黑白对错要难多了。
  “所长,出事啦……所长,出事啦……”
  又出事了,派出所民警李呆嚷着奔进院子里来了,余罪在办公室正看着乡志,伸头问着:“呆头,又怎么了?”
  “出事啦,所长……村里不知道哪个小屁孩,把您的车划了。”李呆咧着嘴道,很难相信说话不利索的这位,是为数不多的一位正式民警。
  余罪翻了翻白眼,知道自己还没有融入这个团队,自从上次揍了狗少李逸风一顿,那货一个月没来,而派出所这几位民警协警,明显又是跟他穿一条裤子的,处处给他找不自在。所里的指导员王镔,请假月余,到现在余罪都不知道去哪儿了。如果不是亲自来,都没法相信这个摊子能烂到这种程度,相比这儿,反扒队绝对是纪律严明的队伍。
  “是不是啊,不是你们划的,故意让我难受吧?”余罪不屑地问,这地方有话直说,别拐弯。
  “不可能……小拴,你过来过来。你看见了吗?”李呆嚷着刚进门的一名协警,叫张关平,本乡人,肯定仰仗着李呆混着,马上凛然道:“是村里哪家小孩划的,这帮小屁孩,经常砸咱们派出所玻璃。”
  “噢,警民矛盾正常,警察和小孩也有矛盾?”余罪虎着脸问。
  “不是,所长,那大人不背后教的么?”李呆道。
  “对,应该是大人背后教的。”余罪又翻翻白眼,他估计八成是面前这两位教唆,要不怎么不来砸玻璃,去划他开来的车。
  这一个月找的麻烦不少,有人打电话到县局告状了,所长打人。县局没法处理,撤了这个谁来呀?再说狗少被打了,不少人觉着打得真对,这号人能打残在家,还少一祸害呢。外部不行就内部下作,有人把所长办的取暖的炉子给撤了,扛谁家去了成了一桩无头案;还有人巴着失火把所长打发走,谁知天公不作美,下了场雪,防火形势立时好转。可大家不知道的是,连余罪也在巴着失火,那样的话,说不定他能平平安安被撤职。
  “走,看看去。”余罪面无表情起身,自打当上领导,浮滑的性子改了不少,他知道不能太嘻嘻哈哈了,否则立不了威。
  背着手,摇着胸,大步出了院门,车停离乡政府不远处的路边,这时节乡政府也没留下几个人,城里的都回去过年去了,车周围只有一拨小屁孩在玩溜溜球,还有人拿着弹弓在比划,打树上的麻雀,看着三位警服装束的人来也不畏惧,李呆一挥手:“去去……”
  轰过一边,他凛然一指车前盖:“看,所长,太不像话了……嗨,问你们呢,谁干的?”
  这等于是废话,小屁孩都不理他,远远地躲在树后,余罪一看,车前盖上用硬东西划了几个乌龟爬的大字:王八蛋的车。他的脸色,刷地一下子变了。
  微微侧头,他看到了李呆眉飞色舞,正和张关平使着眼色,不用说,他估计又是狗少指挥着给他添堵。这烂事你查也不是,不查也不是,就查着了更不是,别小看那拨小屁孩,哪个也招惹不得。不怕他们,可怕他们背后的家长呀,这地方的警民关系这么僵,警察绝对是弱势群体。
  对于李呆而言,这事办得可是心花怒放了,回头能到狗少那儿邀功去了,这么添堵堵堵,总有一天能把这个大家看不顺眼的所长也堵回去的,就这招,十来万的新车脸划成这样,他估计所长要气得三尸神暴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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