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弈(校对)第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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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高手的试用期
  和大多数的出租房一样,大中小三个卧室外加客厅独成一室,三室一厅被改造成了四室无厅,卫生间、厨房公用,连接卫生间和厨房之间的过道权当餐厅公用,和所有漂在城市里的一族没什么差别,只有在这个租来的狭小空间里,才能让漂泊的身心得到片刻慰藉。
  一桌一椅、一床一柜,除了老三田园给淘的一台二手旧电脑,帅朗没有再往这个家里添置什么家具,只有四周的墙上花花绿绿贴着海报,门一侧和床后是迈克尔·乔丹灌篮和史瓦辛格的肌肉照,枕头对面的墙上是古墓丽影里那个漂亮的左撇子安吉丽娜·朱莉的剧照,那张性感的厚嘴唇是帅朗的最爱。
  最简陋的地方投射着一个男人最朴素的理想:猛男,是对自己的理想;美女,是对自己另一半的期望。
  酒灌得急了,躺在床上晕晕乎乎的帅朗翻来覆去睡不着,没来由地有点亢奋,又起身出来胡乱喝了几杯凉白开,隔壁仨哥们儿房间里灯都熄了,吹牛打屁的伴都没了。他悻然又回到卧室,拍上门,把自己重重扔在床上,摸摸口袋,硬硬的还在,那是中州公园拿卦仙老头的钱,掏了出来,除了吃饭还留了五百多块,翻翻钞票,注意力并不在钱上,小心翼翼地把钱夹里一张纸片拿到手里,又小心翼翼地展开。
  这是一张银行取款凭证的用户联,金额两万叁仟元,户名:桑雅。
  桑雅……桑雅……桑雅……帅朗默念着这个很悦耳的名字,眼睛骨碌碌转悠着看着床对面安吉丽娜·朱莉的剧照,那举枪回眸、睥睨一笑的姿势和今天晚上那个妞有点相似,甩发、换衣、奔跑、对峙,然后在最后一刻,最惊心动魄的一刻“哧”一声撕裂胸衣……一颦一笑,每个细节动作似乎已经定格在帅朗的脑子里,是如此清晰,像某部大片在脑海里回放似的。
  这妞叫桑雅!?
  帅朗舌头沿着嘴唇舔了一圈,似乎还能回味到那个馥郁的吻,唯一的遗憾是这个吻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来得太快太猛,来不及回味就结束了,除了这个纸片,再没有任何有关于这位美女的信息。
  哦,不对,还有呢。酒意微醺的帅朗又一骨碌爬起身来,翻着组装衣柜里的东西,那件红衣,被美女卷手里扔雨檐顶上的那件,还有在胡同口当武器砸自己的手机。从少年宫溜走,帅朗鬼使神差地沿原路返回,又把这两件东西找了回来,那张揉皱的纸片,就是衣服里找出来的。
  衣服是女式小外套,一面红一面银色,像魔术师的道具,这东西肯定是专门预备的,两面四明两暗六个口袋,估计是方便藏东西和调包,想想这妞端坐在面馆举止文雅,气质雍容,还真没人怀疑她是个富二代之类的人物,谁能想到这样的人会是骗子呢?
  帅朗一手拿着衣服,一手拨弄着手机,机屏裂了一道缝,亏得是诺基亚这号耐摔打的机子,还能看到画面,屏很小,半身的照片,照片上的人正倚着一座雕塑在笑,很恬静,很调皮,甚至从表情里帅朗能看到几分戏谑,就像调戏自己一样……
  看着照片的时候,帅朗有点不自觉地摸着自己胡茬扎手的嘴唇,似乎还有点不太相信和照片上这妞啵过几回;眼前浮现的是面馆里那位端庄、秀丽、娇嗔、嗲样的女人,眨眼间又变成了短襟、马裤、高靴的靓妹,跑啊……跑啊……帅朗一直追呀,追呀……一直舍不得追上,直到最后想追又不敢追的时候,那一刻春光外泄、眼前震惊,即便现在回想起来,依然能起到伟哥的作用。
  “妈的……这妞真带劲儿……”
  帅朗迷离的眼神又有点遐想无边了,现在他倒不介意自己被骗被耍了一回,唯一有点介意的是根本不知道这妞的名字、来路,找到的这个名字也不知道能不能和人对得上号,不过即便对得上号,在中州这七百万人口里,恐怕两个人再发生交集的机会也是微乎其微。
  一会儿遐想无边、一会儿心潮澎湃、一会儿又有点惋惜,胡思乱想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帅朗关了机,抽了内存卡,喝得有点发晕,一不小心手机“吧嗒”摔地上了,暗暗地骂了自己一句,干脆把衣服也扔到桌上,不去想了……越看越上火。
  帅朗一闭眼就安生不了,不知道是酒劲还是骚劲上来,浑身骚热,翻来覆去睡不安生……
  点了一支烟,凫凫升起的青烟在灯光下慢慢变淡,活了这么大,每每一想起感情问题总让帅朗愁肠百结。记得他懵懂的初恋是从初中暗恋英语老师开始的,那鼓起的胸和翘起的臀与同班女生的严重不同引起了帅朗无比的好奇,从那时候起,帅朗就养了个傻傻盯着美女观察的癖好,不过他英语一直学得一塌糊涂,估计那老师应该不会对他有什么印象。
  高中时他暗恋班花,付诸行动后写了一封情书,情书没动静,帅朗这劣等生胆子大,又在校门口守株待妞,纠缠了那马尾巴妞若干回。可倒霉的是没想到班花是铁西区段长家闺女,情书连劣迹辗转从班主任那儿回到了老爸手里,结果是挨了野蛮老爸几皮带外加警告不准去骚扰他上司家闺女,这段纯情不但无果而终,而且成了一干狐朋狗友的笑柄。
  上大学暗恋那位写歪诗的才女兼校花,不过那时候帅朗名声不太好,一直到毕业,校花都躲着他走,同样无果而终。
  后来打工时终于有了一段貌似爱情的相遇,甚至帅朗开始为那位女孩戒烟戒酒,要重新做人,不过依然无果而终,因为一个难以启齿的原因,两个人终究还是分手了……
  再后来,烟和酒都没戒,爱情戒了……
  虽然家在中州,不过帅朗并没有占到哪怕一点地缘的优势,虽然从一个破碎的家庭中走出来,可免不了又在憧憬着一个自己的、安稳的家,和老大韩同港、老三田园、老四平果没有什么区别,都在期待着有一天会搬出这间出租屋,买一幢房子,都在期待着有一天邂逅一位女人,牵着手踏上红地毯……都在期待着,有一天不再像这样奔波忙碌,为一个朝不保夕的饭碗揪心。
  对了,想这些干什么,帅朗掐了烟头,拍拍额头……这些都是理想,像所有毕业几年的哥们儿一样,也快戒了。
  熄灯……睡觉……睡不着强行睡……只不过问题没有结束,好像强行入睡很难,一会儿是千姿百变的女骗子,一会儿是清纯靓丽的小学妹,一会儿又是曾经暗恋的英语老师、大学校花,一会儿甚至想起了那位感情没有持续多久的前女友,更甚至一会儿脑子里掠过的影像就在屋子里,就在墙上,成了那位兼具枪炮与玫瑰之美的大嘴安吉丽娜。窸窸窣窣过了良久,灯又亮了,帅朗冲出房间进了卫生间,哗哗的水声响起,不知道在洗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夜更深了,一切终于都安静了,这一天终于在帅朗带着醉意的鼾声中结束了……
  “雪娜……在这儿干吗呢?”
  “哦……我等妍慧。”
  菁菁校园,春暖花开,比花儿更惹眼的莫过于翠翠红红绿绿衣衫的各色美女,不是一位,而是一群,笑声中夹杂着一位女孩的声音传来,站在校园花圃边上的王雪娜回头一看,笑了笑,打了个招呼。迎面从宿舍楼的方向走来了四位女生,都是同班同学,拎着饭盆,打闹嬉笑着往餐厅的方向走,实习期开始了,几乎等于放了长假,没到饭点都涌出来了。走得更近了,有位高个子的女生随意问着:“对了,雪娜,听说你独闯人才卖场,真的假的?”
  “当然真的,不但闯了,今上午还面试了,刚回来。”王雪娜得意了。
  “什么工作?”另一位兴趣来了。
  “嘉和超市,导购兼见习店长,日薪八十。”王雪娜说道,脸上的笑容比上午的阳光还灿烂。
  “哇噻……太委屈自己了吧,咱们这身份出去怎么也得是个美女经理人吧?”一位颇有气质的美眉大惊失色道。
  另一位矮个子取笑这位:“得了呗,经理的美人还差不多。”
  “咯咯……冬梅合适啊,没上班就天天想着当小三呢。”另一位挖苦道。
  “咿呀,要死啦……别拿我说事,好像你们不想似的……”气质美眉脸上挂不住了。
  “走啦走啦……饿死了……”后面一位在推众人。
  几位女生嘻嘻哈哈走着,气质美眉无意瞥见远处,指着示意王雪娜:“我们走了啊,雪娜……那不是妍慧么?”
  王雪娜笑了笑,看着同学打闹着走着,大学里男女学生都差不多,到一块儿难得有点正形,她回头看着办公楼的方向,一位身材略显胖的姑娘正朝自己奔来,赶紧招着手示意。
  这是王雪娜从小到大的闺蜜,准确地说两个人的身份几乎等同,一起上的中大附小、一起上的中大附中,后来又一起上了中州大学,只不过一个学了英语,一个学了市场管理。这也是几位同学对王雪娜独闯人才卖场不解的原因,其实就王雪娜和关妍慧这号教工子弟的身份,不论招聘还是留校还是读研,都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
  喘着气,像很急一样,关妍慧奔得近了,是个脸蛋圆圆、梳着卷发的姑娘,个子比王雪娜要高不少,奔到王雪娜面前,手搭在王雪娜肩上喘了几口气,貌似很累很急的样子,王雪娜诧异地问:“别办点小事就装腔作势啊,好像多远似的……有这个人么?”
  “有……”关妍慧点点头,喘过气来了,正要说话,王雪娜一笑,倒先自言自语上了:“就知道没假,他形容你爸在就业宣讲会上那姿势可形象了,要不我都不相信他是中大出来的,别耍赖啊,你输了。”
  提起这茬儿来,王雪娜此时有点忍俊不禁了,恐怕帅朗也不知道起决定性作用的不是那首酸诗,而是挥舞手臂学关处长讲话的姿势,那正是关妍慧的老爸,要没这茬儿,没准儿她还真不理会这个搭讪的。王雪娜一回家拉着闺蜜一说这等事,关妍慧倒不介意老爸被人模仿,每年中大毕业多少学生呢,说好说歹的都有。但让关妍慧不解的是,一惯眼高于顶的雪娜居然对一个初次谋面的青年赞不绝口,于是一个正方坚持自己的眼光,一个反方坚持自己的判断,什么判断呢,说不定是被扮好人的花言巧语骗了,说不定这人根本不是什么中大毕业的,中州大中专就二十几所,哪有那么巧?于是俩人争论了一番,借着子弟的便利,关妍慧真到学生处查个究竟去了。不过结果看样子,结论倾向于王雪娜的坚持,没什么问题。
  不对,稍稍有点问题,关妍慧此时的态度很严肃,一点都没笑,正色盯着王雪娜,王雪娜笑容一顿,愕然问道:“怎么了?这样看着我?”
  “我要说了,你就笑不出来了……这位姓帅名朗的,你知道他大学住了几年?”
  “这都有问题?专科还是本科?”
  “嘿嘿……专科加本科就差不多了,一共住了六年多,去年十一月份才拿的毕业证,现在档案还撂在学生处没拿走,档案没走这说明什么,整个一无业游民……你可好,发现宝了似的晚上还拉着我汇报,搞得跟邂逅周杰伦了一样,把你激动的……”关妍慧哭笑不得地说。中大历史上最长有七年零八个月才拿到毕业证的,王雪娜认识的这位,差不多就接近历史纪录了。
  “啊?”这么一说,效果立现,王雪娜张着小嘴合不拢了,瞬间像被人揭了羞处一样显得很难堪,悻然说着:“那有什么,不拿档案的多了,故意打击我是吧?咦?住了六年?你没搞错吧?怎么可能?”
  “你说怎么不可能,挂着过不去呗……你没看那成绩单,那叫一个惨不忍睹,马列基础考18分;公共关系考25分;应用写作代课老师直接给他挂零分,好几门都加在一起不够一百分,学生处刘叔叔都记得这个人很特殊,只要一补考,准少不了他……真不知道他怎么毕的业,我严重怀疑他这文凭是花钱买回去的……”关妍慧手指点点,数了若干门都加不够一百分,最后下了个结论,绝对罕见的劣等生。
  王雪娜傻了、愣了,有点尴尬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前一天晚上她还跟闺蜜吹嘘得这位学长怎么怎么好,怎么怎么古道热肠,怎么怎么口若悬河,怎么怎么对自己关怀备至,肯定是个一等一的好人。隔了一天,倒发现整个看颠倒了,稍稍停顿,关妍慧像不忍打击王雪娜一般征询着:“还有更雷人的,你想不想听吧?”
  “你说吧,还能更雷到什么程度。”王雪娜无奈道,形象破灭了,有点讪然。一说更雷人的来了,关妍慧摸着口袋掏出了几页纸,复印的,不说话,直接给了王雪娜。王雪娜诧异地拿到手里翻开,看着纸张,又看看闺蜜,不说话了,被雷得沉默了。关妍慧倒善解人意,拍拍她的肩膀安慰着:“妹妹呀,扯平了,你没输,我也不算赢,我自个儿回家吃去,不用你请了,说什么来着,我爸教的对吧,一姑娘家家乱往人才市场跑什么,你爸你妈加上你姥爷都在这学校,又不是没人管你,跑什么人才市场嘛?别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呢啊……”
  说着话,同情地看了姐妹一眼,摇头叹气离开了,留下王雪娜傻乎乎地拿着那张复印件站着。
  那是一份行政公报,标题怵然:《关于帅朗、吴宇衡、韩同港等十二人打架斗殴的处分通报》。
  时间是四年多以前,那时候自己还没上大学,看到最后一页,排在头位的学长帅朗得了个留校察看的处分,再看经过,“纠集社会青年”、“挑起双方斗殴”、“鼻梁骨折”、“围殴”、“从楼梯上摔下”……一系列让她有点心怵的描述,细看那位姓帅名朗的学长,在公报中属于重点着墨、情节较严重的人物,三个留校察看的帅朗排在第一位,这是中大学生处的通报,王雪娜再三看了几遍,心里五味翻腾,怎么样也不能把通报里描述的人物和在人才市场见到的那位古道热肠的学长合到一起。
  “这真的么,不会是同名同姓吧?我问问他?”
  瞬间一个小小的冲动泛起,王雪娜拽着胸前挂绳上的手机拿到手里,翻查着号码,似乎觉得事情不应该如此。看到帅朗的名字时,要摁发送键的时候,手停下了,想了想,又觉得即便问了也是多此一举。毕竟是学生处的通报,绝对不会有错,而且毕竟萍水相逢只见过一面,追问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是啊,好像根本没有什么意义……想到这里,虽然心里不甘,她还是放下了手机,收好了复印通报,低头慢步走着,莫名地觉得心里有点乱,直踱过花圃、林荫道,转过操场,回了中大的家。
  王雪娜本来想约这位学长到什么地方吃饭的,不过现在没那个心情了……
  即便是王雪娜这个电话打过去,也未必约得到帅朗。此刻的帅朗,正在陇海路水产市场附近徘徊着,心里也正犯嘀咕呢。为什么呢?昨天晚上喝酒的时候,糊里糊涂接了试工的邀请,早上起来才觉得这其中有点古怪,不过千把块钱的活,这号用工中州街上一抓一大把,至于大晚上还邀请你么?
  当然不至于,帅朗自觉自己就算是根好葱,也未必人家这么郑重拿你蘸酱,现在招聘是买方市场,人家说了算。一上午帅朗都在犯嘀咕,毕竟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两年多了,见识的不少了,有些冤枉路能不跑还是别跑。原本他想着等等,看看这几十份简历会不会有什么反应,可邪性了,除了昨晚上那个试工通知,再没电话打过来,无奈之下,他只有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这个所谓的“寇仲水产品销售公司”来了。
  这不,地方到了,离大东关足有十几公里,挤公共汽车倒了三趟,用了一个多小时,别说能不能去干,就是能去干,这将来上班也是个大问题,车钱多少划不划算、公司管不管饭、要管饭得扣多少钱、有没有休息日什么的,这些都得提前想好了,现在这老板都是人精心黑,比过去那资本家强不了多少,别给人家干了十天半个月才反应过来,想走连工钱也算不了,那可赔大了。
  于是帅朗脑子里堆着这么一大堆问题,在这家公司门外徘徊了好久,一直寻思这活能不能干。但凡找工作,帅朗早总结出一套经验来了:租个一间两间房搞得花里胡哨的那不能去,不是骗子就是皮包公司,蒙着了能挣俩钱,蒙不着连饭钱也挣不回来;还有就是吹得天花乱坠,给你多高多高薪水的公司也别去,不是蒙你白干活就是拉你做传销;当然也有不少正规的大中型公司薪水也可观,只不过以前帅朗拿个假文凭不太敢去试,现在倒想去,可专业和工作不对口又没机会去;剩下来能去的,就是一些实实在在有点业务的单位,比如……比如就像眼前看到的这类。
  门脸虽然不大,在陇海路中段岔道口离大路不远,可帅朗守了两个小时,进进出出几辆送货车,明显看得出这是个实实在在的业务公司,有几次走得更近点瞧瞧,里面的院子不小,能停四五辆送货车,院子外面也能闻到鱼腥味,这倒让帅朗对这家公司刮目相看了。没错,肯定是实实在在招人,不是个忽悠公司。
  约定的时间是上午,直到正午十二点,帅朗才鼓着勇气,正正衣领,依然是这几天不变的装束,抬步进门准备试试运气了。这类生意无非是给饭店、酒店和零售商送水产品,自己又有销售经验又有驾照,在这儿混口饭,理论上应该难度不大。
  进了门,帅朗伸着脖子问小门房,一报名字,耶嗬,还真有这么回事。看门的是位五十出头的男子,长相蛮忠厚,左手一指,示意帅朗上去,跟着拨电话通知谁谁来了,帅朗微微有点诧异那看门人右臂只剩下空荡荡的袖子,初次见面不好意思多问多说,就按着他的示意直进了院子,楼梯在左手边,窄窄的水泥扶梯,直通二层、三层。院子里散发着浓重的鱼腥味,下水道就在脚底,路过透气的地方味道更重。帅朗正走着,看到个情景停下了。三个年纪二十郎当的小伙正抬着几个大盆,盆里扑里扑腾乱滚着一堆蠕动的生物,远远一瞧却是像蛇一般大小的鳝鱼。他们把盆放在下水道附近,另一位滋滋嚓嚓地开肚放血,揪着脖子拎出来的鳝鱼比胳膊还长,哧嚓一刀下去,血全收集到了桶里,不知道干吗用,看得帅朗直皱眉头。
  哦哟,这么血腥……杀生的事咱可不干啊,送货还差不多……帅朗心里嘀咕着,远远地躲着,离下水道不远就是两扇大铁门,应该是水产品仓库了。他到了侧面楼口拾阶而上,到了二层才发现自己错了,连二层也是仓库,整个甬道是封闭式的,从楼梯外的窗户就能看到楼层是个通间,堆着大大小小的筐子,里面三四位穿着白衣的工人在忙碌着抬上搬下,估计是冷库了。
  没错,货真价实的水产品销售公司,帅朗的心更放了放,走到三层时一抬头,不经意地被楼口一位吓了一跳。帅朗一怔,看那人笑着,也友好地笑了,只不过笑得有点傻,面前这位胡髭一脸的汉子,窄额高颧尖下巴,不规则的脸颇有点卡通味道,一见帅朗傻笑就催促着:“你快点吗,等恁把晌午饭都误了……”
  标准的中州官话,把“你”说成“恁”,说话的人嘴有点漏气,再细看,帅朗发现问题了,这人有点兔唇。一路走过来,他还真有那么点自信了,要在这地方,自己还真算得上个帅哥。他愣了愣,在那人的催促下上了三层,进了楼道,帅朗狐疑地看着这位卡通哥们儿出声问道:“老哥,你公司昨个儿到金河人才市场招人了?”
  “嗯……”那人随意地点点头。
  “那……我不记得我给什么水产品销售公司投简历了呀?”帅朗终于按捺不住,把最大的疑问说出来了。虽然简历是乱投乱放,可他对什么寇仲水产品销售公司确实没有什么印象,不过昨天先是被学妹搞得心里痒痒,后又被女骗子搞得头昏脑胀,回家又喝得糊里糊涂,连他自己也说不准了。
  “恁咋这么多废话,电话里不说了么,熟人介绍来的……你这样,要不愿意来没人强迫,想走现在就能走……”那哥们儿不客气,果真是店大不愁招伙计的作态。
  帅朗不吭声了,人家态度不好,他倒更放心了,自己混的这两年还真是同路朋友不少,你介绍他介绍有时候还真帮不少忙,刚问了句是谁介绍的,那人一指居中标着“经理室”的门示意道:“那,在里头,自己去看吧……合适留下了,咱们就是同事了啊,我叫黄晓,给经理开车的……”
  “哦,失敬失敬……”帅朗客气了一句,近距离看了看这位叫黄晓的领导司机,这货摇摇晃晃走了,很拽的样子,那劲儿特让帅朗纳闷,敢情这公司的人多少都带点残疾?
  帅朗抬手轻叩着经理室的门,里面随即传来了一声淳厚的男音:“请进。”
  帅朗推门而进,脚还没有踏进门,人僵在原地了……
  屋里就一个人,果真是熟人,宽大的办公桌、矮几、黑沙发,中间一盆常绿盆景,坐在办公桌后的那人摆着茶盘自斟自饮,回头友善地笑了笑,正要准备致词欢迎,不料帅朗气哼哼地、毫不客气地冲着那人来了一句:
  “你别开口,你说的话里头,我连标点符号都不相信。”
  “哈哈……我也不相信这么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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