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兰西之狐(校对)第1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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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应了一声便离开了。不一会儿各种菜肴,还有白兰地便都送上来了。
  “拿破仑,你可以喝一点,但是不能超过一杯。路易,你不能喝。”约瑟夫一边给自己倒上满满的一杯酒,一边转过头对弟弟们道。
  “有个哥哥真是不幸。”阿芒道。
  “阿芒,你的这个剧本还是有个问题的,而且是大问题。”约瑟夫却又道。
  “什么问题?”阿芒赶紧问道。
  “太尖锐了,如果不做修改,会被禁演的。但是做修改的话,就没有这样的震动人心的力量了。”约瑟夫回答道。
第三十二章,修改
  听了约瑟夫的话,阿芒反而得意起来了:“这怕什么?不就是禁演吗?高乃依的《熙德》也禁演过呢。能和《熙德》一样被禁演,那简直就是……为什么要改?不!就算是禁演,就算为此把我丢进巴士底去,那也值得了!你要知道,这可是阿波罗神的不朽的桂冠呀!”
  “那这出戏也就只能在上面反应过来之前演出个一两场了。”约瑟夫道。
  “不,不会的。”拿破仑突然插嘴道,“就像《熙德》那样,虽然一时被禁止,但是总有一天会再次上演的。而且一旦重新上演,就会常演不衰。”
  “这话我爱听。”阿芒哈哈笑道,“拿破仑,我敬你一杯!”
  说完这话,阿芒一抬胳膊,就把一大杯的白兰地倒进了嘴巴里。拿破仑见了,便也想要学着他的样子来个一口闷。但是胳膊才刚刚抬起来,就被约瑟夫拦住了。
  “阿芒酒量大,喝酒就像是喝水。你不要和他一样喝,要不然说不了两句话,你就要倒下了,那就没意思了。我们以前和他喝酒的时候,都是他随意喝,我们陪着舔一舔的。”
  拿破仑看了一眼约瑟夫,又看了一眼看起来瘦瘦的阿芒,似乎有点不太相信,不过他还是听了约瑟夫的,只是小小的喝了一小口。
  “对了,就这样就好了。”阿芒说,“我还希望你能清醒地给我提出更多的意见呢。嗯,你的酒量和约瑟夫比怎么样?”
  “不如我。”约瑟夫道。
  “差不太多。”拿破仑几乎同时回答道。
  “啊,那你这一口都多了点。约瑟夫这家伙,顶多两杯白兰地就能让他把一加一算成三了。既然你们差不多,那你喝慢一点。”阿芒笑道。
  “拉瓦锡先生,我有一个想法。”拿破仑说。
  “啊,你和约瑟夫一样叫我阿芒就行了,‘拉瓦锡先生’什么的太正式了,让人浑身不舒服。嗯,我们的亚历山大有什么想法?”
  “我觉得既然这出戏已经这样激烈,激烈到了多半,嗯,应该是肯定会被禁演的地步了,那为什么不干脆再尖刻一点?”拿破仑道。
  “拿破仑,你真是看热闹的不怕事情大。这样的话,这出戏的命运就是不是先禁演,然后在解禁了。而是会变成先禁演,再解禁,再禁演,再解禁的循环了。而且阿芒就真的有被丢进巴士底喂老鼠的危险了。”约瑟夫轻轻地抿了一口手中的白兰地道。
  “那就更好了!”阿芒道,“那就超过高乃依了!至于丢进巴士底,和这样的成就相比,别说进巴士底,就是上断头台又算得了什么?嗯,拿破仑,你说说,怎么样才能更激烈一点。”
  拿破仑想了想道:“阿芒,你知道,在阿普利亚战役之后,斯巴达克斯战死,庞培将被俘的六千个起义军战士都钉了十字架。我们最后便将一个钉上十字架的起义军战士的形象放到舞台上,就弄成耶稣的那个样子……你看怎么样?”
  “啊,这是个好主意!这会气死那些神棍的!”阿芒笑道。
  “还可以安排三位被钉十字架的起义军战士对话,就像《圣经》中耶稣被钉十字架的时候,他和同样被钉十字架的两个强盗的对话一样。”拿破仑来了劲,又接着道。
  “啊,好主意,好主意!”阿芒道,“我此前的结尾太过悲伤,太过低沉,这样一改,正好可以给结尾增加一点明亮的色彩。嗯,我就让斯巴达克的副官,在十字架上鼓舞其他一起被钉上十字架的战士说:‘我们的确要死了,但我们是作为自由的战士,而不是供人驱使供人玩弄的奴隶和玩偶而死的。斯巴达克斯的英名和事业必将永垂不朽!’嗯,也许我应该做一个大的调整,复活古希腊的歌队。在最后的时候,让斯巴达克斯的副官对其他被钉上十字架的战士呼喊:‘然我们最有一次唱起我们的战歌吧!’然后先是几个战士唱,接着整个的歌队加入进来,形成一个大合唱,整个戏剧就在这个合唱中落幕——这真是太棒了!拿破仑,你真是个天才!比约瑟夫强多了,真的!”
  约瑟夫听了,微微地撇了撇嘴,但是并没有说什么。至于拿破仑,却是忍不住得意的抬起头来望了望约瑟夫。
  “这首歌的歌词不是问题,你自己能写。但你能找到一个足够好的作曲家,让他帮你完成这首歌曲吗?就算是找到了一个足够好的作曲家,他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写出合适的曲子的。而且还要担心他愿不愿意冒着去巴士底的危险写这个。”约瑟夫道,“如果这样改动,这首歌就成了整个戏剧的灵魂了。找不到合适的歌曲,整个戏剧就残缺了。但要找到这样一首歌可不容易。本来你的这出戏几乎马上就可以上演了,但是这样一改,怕是又不知道要拖延多久了。”
  这个时代的好的作曲家其实不少,比如说海顿爸爸,比如说莫扎特。只是他们都不在法国,而且,他们也未必愿意为这样的一部歌颂奴隶造反的戏剧写这样一首充满了反抗精神的“亵渎神灵”的歌曲。也许这个时代里,只有贝多芬敢于写这样的东西,不过在这会儿,贝多芬还是个没来得及出名的十几岁的大孩子呢。他的成熟期还要等到1803年左右呢。当然,法国也有一些音乐家,甚至是倾向革命的音乐家,比如说弗朗索瓦·约瑟夫·戈塞克。不过相比其他国家,尤其是相比奥地利,法国的音乐成就就要黯淡多了。以至于在1878年,莫扎特到巴黎旅行期间,写信给自己的朋友说:“就音乐而言,我如置身在野蛮人中……任您问何人一一只要他不是法国人,如他略知个中情形,他定有相同的说法……假如我能全身而退,那么将感谢全能的上帝……”所以,阿芒要找到一个作曲家,创作出符合他的要求的歌曲那可不容易。
  “没事儿。”阿芒道,“为了完美的戏剧,多等等值得的。来,让我们为完美无缺的悲剧干一杯……啊,我干杯,你们随意……哈哈哈……”
  “完美无缺的悲剧”原本是亚里士多德赞颂索福克勒斯的悲剧《俄狄浦斯王》的,如今阿芒的话可以说是将自己的野心毫不掩饰地暴露出来了。
  不过“完美无缺的悲剧”似乎的确是一个悲剧,此后的一些日子里,阿芒经常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跑到约瑟夫这里来,和约瑟夫讨论这出悲剧的一些需要修改的地方。和这次来的时候的志得意满不同,阿芒开始对这出悲剧各种不满意,总觉得这里也不对,很多地方都需要调整,甚至需要大调整。而调整之后的东西,过不了多久,阿芒就觉得似乎还不如以前的,还是需要调整……
  当然,最为麻烦的事还是那首战歌。如今这首战歌在剧本中的地位变得更重要了,在这出戏中,它至少要出现三次:斯巴达克斯他们发动起义,冲出监牢的时候一次;从维苏威火山的悬崖上乘着夜晚,用葡萄藤缒下来,击溃围攻他们的罗马官军的时候一次;以及最后的钉十字架的时候的一次。阿芒甚至都想到第一次和第二次的时候都只出现第一段歌词,直到最后一次,才将这首歌完整的唱出来。然而这首歌,先不要说谱曲的事情,就连歌词都还没有。阿芒至少写了十多个版本的歌词,但是都被他自己毫不犹豫地枪毙了。
  倒是约瑟夫的那些“研究”相当的顺利,在这段时间里,他已经发表了好几篇颇有价值的论文。而和拉瓦锡的合作也很顺利,虽然硝化甘油依旧很危险,但是较大量的现场制备技术基本上已经成熟了,甚至已经在奥尔良家族的矿山中得到了使用。靠着这东西,奥尔良家族的矿山的生产效率大大地提高了,这也让菲利普斯公爵小赚了一些钱。如果法国的工业发展能像英国那样,公爵殿下赚到的钱只怕会更多。
  公爵殿下既然赚到了钱,那拉瓦锡自然也跟着赚到了钱,而且还收获到了更多的名声。当然,为这个创造做出了关键性贡献的约瑟夫,也分到了一点钱,而且还得到了拉瓦锡的感激和支持。如今,拉瓦锡已经在提议,要在法国科学院中给约瑟夫一个候补院士的位置了。
  而这个建议,因为不但有拉瓦锡支持,而且得到了公爵殿下的赞同,所以虽然也有人打心眼里不太赞同,但是他们也知道,就目前的表现来看,约瑟夫迟早都会在法兰西科学院获得一个位置的,即使再激烈的反对,最多也不过将这件事情拖延一两年而已。这样的拖延起不到什么决定性的作用,只是平白的得罪人,所以即使是反对的人,反对得也都不算太激烈。因此如果不出意外,那么几个月之后,最多到明年春天,约瑟夫就该在法国科学院拥有一个候补院士的位置了。
第三十三章,阿芒的朋友
  一起八七年四月,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塞纳河边的柳树向阳的枝条上也才吐出了半粒米大小的嫩芽,而在其他地方,冬日的寒冷并未远去。
  “知道吗,约瑟夫。其实相比鲜花怒放的五月,我其实更喜欢四月。”阿芒一边沿着塞纳河的河岸慢慢的走着,一边对并排着走在旁边的约瑟夫这样说道。
  “为什么?”约瑟夫问道。
  “因为四月是萌芽的季节,是最有希望的季节。虽然寒意还没有消退,冰雪还没有完全消融,你抬起头来,往城外望去,还能在城外的那些山岗的背阴处看到没有消融的残雪,但是你看这河边的柳枝——春天的到来毕竟是不可阻挡了。”阿芒若有所指地道。
  “你说的有一定道理。”约瑟夫道,“不过,四月也是最残酷的季节呀。”
  “为什么这么说?”阿芒问道。
  “你知道吗,阿芒?”约瑟夫左右看看,最后指着不远处的一棵光秃秃的小乔木道,“就比如说,那棵丁香吧。在去年,这棵丁香产生了千千万万颗种子。阿芒,这些种子,都会试图在四月里发芽。”
  “这有什么不对吗?”阿芒不解地道。
  约瑟夫走到那棵光秃秃的丁香树边上,伸手抚摸着粗糙的树干,转过头来道:“阿芒,这棵树的千千万万颗种子,有多少能长得出哪怕是一小片嫩芽?那些侥幸长出了嫩芽的种子,又有几棵能长成这样的一棵能在春天里开满鲜花的大树?阿芒,你想想,即使是在最严寒的冬天里,这千千万万颗种子却还都是活的,但在这四月里,它们中的绝大多数却都无声无息地死在泥土中了。想一想,在四月里,有多少生命无声无息地死完了,有多少希望无声无息地破灭了?甚至于你想一想,就在此时,也许就在我们脚底下的泥土中,无数的生命正在死去……四月是最残酷的一个月份,荒地上长者丁香,把回忆和欲望掺杂在一起,又让春雨催促那些迟钝的根芽。冬天使我们温暖,大地叫助人遗忘的雪覆盖着,又叫枯干的根球提供少许的生命……”
  “你等等……”阿芒道,“约瑟夫,我发现你不当一个诗人实在是太可惜了。嗯,你的这个说法确实也很有意思。不过我在另一个人那里也听到过相似的说法,只是他最后的感叹却和你不一样。他说,在革命中,很多人都会付出代价,甚至是生命的代价,会死掉很多的人。但是,这并不意味着革命有什么不对的。因为如果不革命,如果永远是冰雪覆盖的冬天,生命的逝去也许会慢一点,但是持续的严冬必将让所有的生命全都凋残。毕竟,光靠枯干的根球支撑不了多久。而革命,虽然会让我们短时间失去很多,但从长远来看,却会给我们赢得更多。”
  “这话是谁对你说的?”约瑟夫问道。
  “马拉,一个医生。”阿芒回答说。
  “马拉?难道是那个被人刺杀在浴缸中,死后被送进先贤祠,没过多久却又被搬出来的那个?”约瑟夫这样想着,却问道:“就是那个写《关于火的特性的研究》的那个人吗?我听你叔叔提到过他。”
  “那我叔叔一定对他没说什么好话。”阿芒笑道。这也同时证实了阿芒说的那个马拉,就是约瑟夫想到的那个马拉。
  “拉瓦锡先生只是在提及那些错误的观点的时候,顺带着提到了他的观点。事实上,除了‘荒谬’这个用来形容他的结论的词语之外,拉瓦锡先生就再没有其他的对他的评价了。怎么,他和你叔叔有过冲突?”
  “冲突谈不上。”阿芒回答道,“只不过是学术意见上不一致。不过我叔叔狠狠地讥讽过他,言辞上可能比较激烈一点,所以他和我叔叔关系并不好。不过这是他和我叔叔的事情,这个人其实还是很有才华的。嗯,希望能见一见你的朋友中就有他。”
  说到这里,阿芒抬起头来往前面望了望,又道:“快到了,前面就是阿贝尔啤酒馆,我说的那几位朋友就在那里等我们。”
  “怎么弄了这么偏僻的一个地方。”约瑟夫道。
  “倒不是为了别的,主要是这里的酒便宜。”阿芒道,“当然,这些酒都是私酿的,没有交税的。”
  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往前面走。走了大概一百步,又往右边转进了一条小巷,接着又走了二十来步,便到了一座房子前面。
  这里已经接近巴黎的穷人区了,所以这里的房子大多低矮而破旧,并且一色都是灰蒙蒙的,就像穷苦人脸上的表情一样。这座房子自然也是如此。这房子的门关着,门外也没有任何的招牌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从外面看上去,这屋子和旁边的那些屋子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阿芒走到门口,伸出手去敲了敲门。门并没有打开,只是从里面传出一个声音:“是谁?”
  “我是阿尔贝的朋友。”阿芒回答道。
  房门开了一条缝,只是里面黑漆漆的,约瑟夫也只能隐约地看到似乎有一双眼睛在审视着他们。接着他就听到一个声音道:“是朋友。”接着房门便全打开了。
  阿芒带着约瑟夫走了进去,房门便又在他们的身后关上了。随着房门被关上,整个屋子一下子就变黑了。约瑟夫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这个变化,顺便也看清楚了站在他们面前的那个人。
  那是一个年纪和阿芒差不太多的年轻人,他有一头黑色的,微微有些卷曲的头发,以及一双即使在黑暗中也如同闪电一样闪闪发光的头发。
  这个年轻人很显然也知道他们刚刚进来,眼睛还需要时间适应,所以先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等约瑟夫他们的眼睛适应了这里昏暗的光线之后,才对他们说:“阿芒,还有这位……”
  “约瑟夫·波拿巴。”约瑟夫赶忙自我介绍道。
  “那么波拿巴先生,请和我进来。”那个年轻人道。接着他便转过身往里面走去。
  穿过一道走廊,那个年轻人推开一扇门,带着他们走进了一间大一些的屋子里。
  这间屋子靠着后面的院子,有相对大一些的窗户,所以要相对更明亮一点。屋子中间摆着一张大圆桌,一些人正围坐在大圆桌前。
  听到门打开的声音,这些人便朝着这边望了过来。一个人还站起来朝着约瑟夫和阿芒挥了挥手:“嘿,我们的大科学家和大作家终于到了。”
  那个人约瑟夫也认识,那是他的同学奥雷诺。毕业后,奥雷诺成了一个律师,离开了巴黎,去了外省。他和约瑟夫的书信来往还不少,但见面的时候就少多了。想不到这时候他又回到了巴黎。
  “奥雷诺,你怎么也来了?来了也不提前写封信给我。”约瑟夫颇为惊喜地道。
  “因为一些工作上的事情,需要到巴黎跑一跑。这事情是临时决定的,我想,信使多半还没我自己跑得快呢。到了巴黎,忙完了事情,我原本想要来找你,不过听阿芒说你今天要和他一起来这里,我就直接到这里来等你了。”奥雷诺道,“约瑟夫,欢迎你。”
  在对约瑟夫表示了欢迎之后,奥雷诺和阿芒开始向约瑟夫介绍在场的那些人。
  “这是我们的大律师丹东。”奥雷诺首先向约瑟夫介绍坐在自己身边的一个微胖一点的二十多岁的大块头,“他是我的老师之一。在这段时间里,他教会了我很多东西。”
  约瑟夫知道,这就是后来著名的雅各宾三巨头之一的丹东,便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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