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兰西之狐(校对)第2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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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约瑟夫的这个要求,阿芒倒是能够理解。他不在乎被抓进巴士底去,但这并不意味着约瑟夫也不在乎。他被抓进巴士底去了,只是他自己的事情,但约瑟夫还养着两个未成年的弟弟呢,他要是进了巴士底,那他的弟弟怎么办?况且他也知道,至少是他自己是这么觉得的,那就是约瑟夫的人生目标主要在科学方面,他不希望其他方面的事情过多的干扰自己的研究。至于吕西安,他很有天赋,但毕竟这时候他还是个不满十五岁的孩子,这样的可能进巴士底狱的事情,自然不能把他牵扯进来。
  “没问题。我以我的人格向你保证,如果没有得到你的同意,哪怕在末日审判的时候,我都不会说。”阿芒非常认真地道。
  “我的朋友,没必要这样严肃。”约瑟夫笑道,“我只是想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而已。”
  “我知道。”阿芒道,“我不怕进巴士底,但是我并不愿意在巴士底见到任何一位朋友。”
  阿芒并没有立刻便将这首歌拿去让剧团排练,因为如果这样做,即使他不说作者是谁,人家也可能会根据他刚刚见过了约瑟夫和吕西安,立刻就有了新歌,从而猜到这首歌可能的作者。要说阿芒其实也是个细心的人。
  直到两天之后,阿芒才拿出那首歌,让剧团试着用用,这一次的效果据说非常好,但阿芒依旧不满足。据说他觉得,如今有些台词,似乎称不上这首歌,很多地方还需要修改。而演员们,针对舞台和表演,也提出了很多意见。于是阿芒便又忙碌了起来。
  又过了一个星期,阿芒再次来邀请约瑟夫和吕西安去参观他的戏剧的彩排。不过这次,约瑟夫有事情正好要出差去了,便只有吕西安和阿芒一起去看了这趟彩排。几天之后,等约瑟夫回到巴黎,阿芒那边的演练已经基本完成了。至少,按照吕西安的看法,这出戏剧“已经不比莫里哀的那些作品更差了。”
  但是阿芒似乎还是不满足,他如今整天的呆在剧场里,反复地为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徘徊犹豫,颧骨都高了一大截。约瑟夫知道这家伙钻了牛角尖,心态上出问题了。如果让他继续这样下去,弄得不好,弄出在演出成功后重病,甚至是“蒙主召唤”,啊,不对,考虑到他的作品中的那些隐含着的对基督教的讽刺,他怎么会“蒙主召唤”呢?肯定是“遭遇天谴”被魔鬼拉到地狱里去了吧。
  不过约瑟夫并不希望看到阿芒倒在首演成功后谢幕的舞台上——虽然这样似乎很唯美,但是,现在还不是阿芒该倒下的时候。
  约瑟夫知道如今困扰着阿芒的那些所谓“问题”,其实都不是真正的大问题,无论做出什么样的决断,都不会有太大的差别。只是他自己钻了牛角尖,以至于无法做出选择而已。
  “阿芒,你听说过这样的故事吗?有一个人在一头驴的左右两边,相同距离的位置上,放了两堆一模一样的草料。然后你猜猜那头驴怎么样了?”约瑟夫搭着阿芒的肩膀说道。
  “我知道,那头驴最后站在中间饿死了。约瑟夫,你真是个坏家伙,你竟然把我比成那头蠢驴!不过,你真的确定两边的草料是一模一样的?”
  “驴子呀!如果不是一模一样的,你会犹豫那么久吗?”
  “当然不是一模一样的,它们之间是有些差别的。只是我不知道哪个更好。”
  “这样呀,那简单呀。”约瑟夫一边说,一边掏出一枚形状不太规整的银币(古罗马银币是打制银币,一般来说,外形都不是正圆形),说:“用这个做判断吧。你看。这一面是巴克斯的神像,这一面是一串葡萄。我的朋友,你知道悲剧艺术来源于对这位神灵的祭祀活动。我们就让祂来帮助我们做出判断吧。你将银币抛起来。如果是头像朝上,就是巴克斯神也赞同这个做法,若是葡萄朝上,那就是祂在否定这个做法。你看怎么样?”
  巴克斯就是希腊神话中的酒神狄俄尼索斯的罗马名字,祂的神职中并不包括艺术,但是考虑到古希腊悲剧艺术就源于对祂的祭祀活动。约瑟夫提出让祂来做判断,倒也还是很合适的。
  “一枚罗马第纳尔?”阿芒接过约瑟夫手中的银币细细地看了看,“应该是共和国时期的东西,说不定当年克拉苏(古罗马的前三巨头之一,也是最终镇压了斯巴达克斯起义的罗马执政官。)的手,就握住过这枚银币呢。可惜品相不太好,如果不是靠着背面的葡萄,我几乎认不出正面是巴克斯的头像了。不过,这真是好东西。嗯,就按你说的办吧。”
第三十八章,动荡中的首演(1)
  安抚完了阿芒,约瑟夫离开彼得森剧场,坐上一辆一匹马拉着的轻便出租马车,准备回家。双轮的马车沿着道路慢慢地走着,因为这天的天气不错,约瑟夫收起了车棚,向着四处张望。
  这时候马车沿着塞纳河,已经走到了西堤岛旁边。西堤岛是巴黎的核心,也是巴黎城的发源地。巴黎圣母院就在这座岛上。约瑟夫朝着四面张望,远远的就可以望见圣母院高高的尖顶,和横卧在塞纳河上的新桥。新桥名字中有一个“新”字,但实际上,它却是一座建于十五世纪的老桥,甚至是整个塞纳河上最古老的一座桥。
  马车的速度放慢了下来,因为街道上的人和车都多了起来,这一带,本来就是巴黎最为繁华的地区,出现这种现象其实也还正常。不过随着马车继续向前,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多,几乎到了摩肩接踵的地步了。
  马车夫勒住了马,转过头来对约瑟夫道:“先生,前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过不去了。如果您要绕道,从另一座桥过河,怕是要多走很远,要花很多的时间,还需要加更多的钱。我觉得您还不如就在这里下车,步行穿过这一段,到了河那边,再找一辆轻便马车,这样更节省一些。”
  约瑟夫往前面望望,新桥那边人头攒动,马车显然是过不去了。约瑟夫知道,马车夫说的没错,便点点头,从口袋中摸出了两个苏,递给车夫,然后扶了扶帽子,拿起手杖,下了马车,沿着街道向着新桥那边走过去。
  越往前走,人就越多。各种声音也就越嘈杂。约瑟夫注意到,他身边几乎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显露着既焦虑担忧,又隐隐地带着些兴奋的神气。他的耳朵里也不断的听到这样的一些话语:
  “第三等级是什么?第三等级就是法兰西,就是一切……”
  “我们第三等级决不能只有一票……”
  “对的,我们不忍任凭他们……”
  “我们要有我们自己的……”
  “我们要保卫自己……”
  “没有国民议会,没有宪法,谁都别想从我们这里拿走一个苏!”
  约瑟夫随手拉住一个年轻人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国王宣布关闭了梅尼大会堂,有人说国王还要解散国民议会!,我们决不能允许他这样做!”那个人回答说。
  约瑟夫还没来得及回答,另一只手却伸过来抓住了他的胳膊。约瑟夫扭过头去,看到的是一张同样年轻,也同样又是焦虑担忧,又是兴奋的脸:“这位先生,我们绝不能再让那些特权阶级随意的践踏我们了,我们不是卑贱的泥土,我们才是真正的法兰西!你说对吗!”
  显然,在这个时候,发表任何不赞同的意见都是不明智的。所以约瑟夫立刻回答道:“您说得对,我们不能这样任由他们践踏。”
  “宪法,我们需要一部宪法!”在旁边不远的地方,有人呼喊道。
  “对的,我们要有宪法,不能让国王和特权阶层为所欲为!”
  “国王会派兵来镇压我们的,我听人说,他现在就在悄悄地调集军队,他打算一旦时机成熟,就杀光我们,就像圣巴托洛缪大屠杀一样。”另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旁边的人一下子安静了,人们面面相觑,每个人都能从别人的眼中看到恐惧。
  “他们……他们是做得出这样的事情的……”一个人说。
  “我们绝不能让他们这样做。”
  “士兵们也是第三等级的,他们不会……”
  “可是士兵要服从命令,他们还可以用钱去收买那些雇佣兵,就用从我们这里搜刮去的钱,来雇佣那些山地人来杀我们!”
  “我们要做好准备,我们不能束手就戮……”
  听着这些呼喊,约瑟夫知道,历史终于走到这一步了。
  几天前,在三级会议上,国王虽然认同了第三等级代表人数从三百人增加到六百人的要求,但却坚持按照传统方式,每个等级都只能投一票。在法国,百分之九十八的人都属于第三等级,却只能投出一票。而第一等级的教士,第二等级的世袭贵族也都有一票。这样的游戏规则几乎就意味着,无论怎么玩,特权等级都可以靠着票数优势为所欲为。而广大的第三等级的利益,也就得不到任何保证。
  要说这个票数分配方式的确是法国的传统,但在此时,国王路易十六居然还指望那些在经济上空前强大了起来,在思想上又接受了启蒙运动的影响的第三等级还会像一百多年前的那些农奴之流那样,随他怎么摆弄,这只能说他的脑袋真是不够清醒。
  第三等级的那些代表自然不可能接受这样的安排。整个第三等级其实也并不是完全不能接受增税,但是他们在接受征税的同时,也要求更多的权利。说得更明白一点,那就是,要钱可以,但是你要拿东西出来换,不能白白拿钱。
  当国王提出要召开三级会议的时候,第三等级都将这次会议视为他们获得更多的权利的一个机会。三级会议即将召开的消息一传出,西耶斯就发表了政治小册子《第三等级是什么》,明确地提出了第三等级应该获得更高的地位。如今国王“坚持传统”的做法,可以说是完全地站到了整个第三等级的对立面。
  第三等级的代表们自然不会(他们身后的整个第三等级也不会允许)就这样向国王屈服,于是他们自行宣布,由第三等级的代表组成“国民议会”,他们宣称自己在立法权上有绝对权威,并声称自己将为法兰西订立第一部宪法。
  这种“僭越”的做法,当然不会得到国王的允许。于是路易十六下令关闭原先提供给第三等级的代表,用于议事的梅尼大会堂。还有传言说,他准备用强力解散“非法”的“国民议会”。这消息就在这个时候传到了这里。
  这时候,一个中年的教士模样的人出现在新桥的桥头,人群立刻朝着他欢呼了起来。
  “西耶士先生!是西耶士先生!”有人高喊道。
  “西耶士先生,西耶士先生,我们怎么办?我们怎么办!”也有人这样喊道。
  西耶士登上桥边的一个做买卖的人推来的手推车,向着人群挥手:“大家放心,这吓不住我们,我们明天会照样前往梅尼大会堂。如果不能为法兰西制定一部真正能代表人民的意志的宪法,我们就绝不会解散……”
  四周顿时传来一片喝彩声。约瑟夫也跟着鼓了鼓掌,他看看新桥那边挤满了人,要是硬要从那里过河,只怕衣服都要被挤破。显然他和那辆轻便马车一样,需要再绕个路了……
  然而随着消息的传播,整个的巴黎都沸腾了起来。几乎所有的人都涌到了街道上。到处都可以看到人们在高谈阔论或是窃窃私语。每一条街道都拥挤得像是菜市场一样。结果一直到入夜,约瑟夫才算是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第二天中午,约瑟夫又听到消息,说是“国民议会”的代表们冒雨前往梅尼大会堂,准备继续商讨制定宪法,但他们被国王派来的军队挡住了。于是在首任国民议会会长巴依的带领下,代表们决定捍卫新生的国民议会,他们来到了会堂附近的王家网球场。第三等级代表们在那里宣誓,任何一个人都将会致力于制定王国宪法以改进君主制,绝不与国民议会分离。
  很多人都在担心,国王会不会派兵到王家网球场,逮捕这些“胆大妄为”的第三等级代表。但是一连几天,国王那边却是什么动静都没有。反倒是一批第一等级和第二等级的代表,在奥尔良公爵和拉法耶特侯爵的带领下,加入到了“国民议会”当中。奥尔良家族是法国最显赫的家族之一,而拉法耶特侯爵则是北美独立战争中法国军队的总指挥,在约克镇的决战中,他的指挥起到了最为关键的作用。他也因此,被美国人称之为“新世界的英雄”。而他的胜利,也是法国这么多年来,对英国少有的胜利。因而拉法耶特侯爵在军队中也颇有威望。奥尔良公爵和拉法耶特侯爵的这个举动,顿时让“国民议会”士气大振,也让他们的合法性大为加强。他们此时已经可以宣称,自己不仅仅是第三等级的代表,而是包括第一等级和第二等级的,整个法兰西的代表了。
  又过了几天,“国民议会”正式改名为“国民制宪会议”,准备正式开始制定“法兰西王国宪法”。与此同时,市面上也开始流传国王将大批军队,尤其是雇佣军调往巴黎的消息。很多第三等级的支持者开始准备武器,准备战斗。
  就在这样的狂热和忐忑之中,阿芒的《斯巴达克斯》终于上演了。
第三十九章,动荡中的首演(2)
  彼得森剧场中挤满了人,大家都在等待着《斯巴达克斯》首演的开始。作为一个位于圣安托万区附近的剧场,彼得森剧场的规模并不大,后台非常狭窄,而阿芒在剧本中又加入了歌队,用于配乐合唱。这些人在后台根本藏不下——后台在换衣间之外,塞下了一部分乐器,已经塞得很满了。没办法,阿芒只得将歌队安排在观众席上。而彼得森剧场的观众席同样也不大,它只有三百多个座位,至于包厢呀什么的,更是压根没有。歌队又占用了二十多个坐席,导致观众席连三百个座位都没有了。
  当然,剧场这么小也是有好处的,那就是特别容易爆满。阿芒到处吹嘘他的新剧本已经很久了,他的交游很广,光是他的朋友都来了好几十个,再加上他的朋友动员的一些人,再加上阿芒从奥尔良公爵那里拉到了一点赞助,所以他宣布首演的时候免票,结果原本只能容纳三百人的彼得森剧场一口气挤进来了差不多六百人,还有更多的人想要挤进来。为了让他们进来,剧场经理干脆临时决定撤掉了剧场中所有的座椅,让大家都站着。但是因为不收钱,所以整个的剧场还是挤得满满当当的。再加上那些底层的老百姓也不太讲究什么礼仪,整个剧场热闹得就像是菜市场一样。一位大妈甚至还真的提着一只刚刚从市场上买回来的母鸡挤了进来。
  《斯巴达克斯》就在这样样的喧闹中开始了。一开始的第一幕一开场就是斯巴达克斯带着一小队角斗士和他的朋友埃诺玛依带领的另一队角斗士在角斗场上对峙。而在一边,角斗活动的主持者宣布:“慷慨的克拉苏决定,在这场战斗中,杀死了敌人的胜利者,将成为自由人!”紧接着,为了“自由”,两队人打了起来,不断地有人倒下,很快,就只有斯巴达克斯和埃诺玛依两个人还站立着了。不过埃诺玛依此时已经受了伤,只能勉强的站着,他的小盾也在此前的战斗中失落了,这使得他几乎无法有效的战斗。而他的对手,也是他最好的朋友斯巴达克斯却几乎还毫发无伤。胜负似乎已经失去了悬念。
  “杀死他,杀死他!”扮演角斗观众的演员喊了起来。
  “斯巴达克斯,来吧,杀死我,你就自由了。”埃诺玛依知道自己哪怕在最好的状态下,也多半不是斯巴达克斯这位已经在角斗场上赢得了一百多次胜利的家伙的对手。更何况,他此时已经受伤了。
  “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埃诺玛依说,“难得克拉苏大方了一把,要不然,就你的那位新主人,阿克齐恩的吝啬性子,错过了这个机会,你就再也不会有成为自由人的机会了。我要是你,就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不。”斯巴达克斯说,“我不会杀死自己的朋友。如果我愿意对自己的朋友挥动刀剑,我现在都已经是罗马的公民了。”
  说完这话,斯巴达克斯便不顾周围的呼喊,收剑入鞘,转身准备离开。
  “杀死他!否则你就等着吃鞭子吧!”有人喊道。
  “下贱的奴隶!”有人骂道。
  “我就知道他是个娘娘腔!”一个观众鄙夷道。在首演中扮演斯巴达克斯的是阿芒的朋友路易,他的身材倒是没问题,但是他的脸太过俊美,甚至都有点像个姑娘了,以至于似乎不适合出演斯巴达克斯这样的角色。
  “去死吧!”埃诺玛依突然大喊着,挥舞着短剑向着背对着他的斯巴达克斯踉踉跄跄的扑了过去。
  斯巴达克斯轻轻一闪,就让过了埃诺玛依的剑,同时用手肘顺势在埃诺玛依的胸前一撞,埃诺玛依便丢了短剑,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杀了我吧!”埃诺玛依喘着粗气说。
  “不,我不会上你的当。我不会对朋友挥动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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