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苍穹(校对)第18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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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吓唬吓唬敌人……”杰特利卡停下来像是琢磨着这种缺乏力量感的措辞究竟有多大的现实意义,片刻之后,他问说:“你们有几架直升机?”
  布拉德毫不避讳地给出答案:“2架用于联络,1架备用,机外都安装有100磅和50磅的炸弹挂架。在风平浪静、光线充足的情况下,它们中近程反潜效用还是值得期待的。”
  “可晚上呢?”杰特里克用拇指背过来刮了刮额头,“希望你们的飞行员不至于迷路。”
  布拉德既没有辩解也没有苦笑,而是眯着眼说道:“这种飞行器就像是1914年的固定翼飞机,飞行员在空中遇上对手要么摇手打招呼,要么拔出手枪乱射一通,反潜方面真正能够依靠的只有驱逐舰上的专业反潜设备和训练有素的人员。”
  “四艘驱逐舰保护一艘航母和三艘巡洋舰,够呛呢!”杰特利卡满腔苦味地叹道,前夜他几乎是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失去了三艘护航驱逐舰,如果它们还在的话,形势应该要乐观许多。
  “只要坚持到后半夜,麦克·达沃尔的三艘驱逐舰就能列入护航名单了。”布拉德说,“最晚也就是明天上午。”
  杰特利卡忽然觉得这世界真是可笑,去海军作战部领受命令时,看到指挥大厅里的大西洋航图上标注了多如牛毛的在航舰船,可真正需要的时候却没几艘能够及时赶来帮忙。布拉德刚刚提到的三艘驱逐舰竟是匆匆从法国港口起航的,它们的作战状况不得而知,而舰上官兵也未必能够很快领会友舰通报反映出的恶劣局势,要知道在这之前,杰特利卡和他的军官水兵莫不以为大西洋徒有海流的激荡,谁知看似平静的海面下却潜伏着巨大的危机。
  “该走了,老伙计!”布拉德戴起军帽,郑重其事地向杰特利卡伸出手。
  杰特利卡毫不犹豫地跟对方用劲握手:“替我问候尼肯将军,若能顺利抵达欧洲,我将在巴黎设宴款待你们。”
  “一言为定。”说罢,布拉德匆匆走向舰尾,很快的,那个方向传来了直升机启动的特有轰鸣声。
  目送这粗陋的小蚱蜢升空飞向数千米外的航空母舰,杰特利卡神情依然复杂,没等他收起思绪,安格洛的参谋官匆匆跑来报告说:“探测到高速飞行器,十之八九是那该死的俄国飞碟,正从北方八十海里外向我们飞来!上校正在战斗舰桥上等您。”
  杰特利卡呼出一口长气,转身疾步走向舰桥。
  另外一边,埃塞克斯级航空母舰“奥利斯坎尼”号的飞行甲板上,小巧的联络直升机在舰岛后部区域降落时,第一架“地狱猫”正在熟悉的轰鸣声中飞离甲板,这种大破日军零战的舰载战斗机拥有极为出色的性能,而且有两种改进型号加装了雷达成为夜间战斗机,但产量非常有限,此次从北美驶往欧洲作战,“奥利斯坎尼”号上并未搭载。布拉德上校离开直升机螺旋桨的旋流区放慢脚步观望了前面几架F6F的起飞场面,然后抬头看了看天,这是一个月光明朗的夜晚,飞行视况还算不错,有航母雷达引导,飞行员们应该能够准确找到目标。
  飞行甲板右前方,整支舰队前部偏左的位置,约翰·巴特勒级护航驱逐舰“康林克”号正保持着平稳的航行状态,它是这支合编舰队中吨位最小的舰艇,也是唯一一艘自设计之初就定位反潜的护航舰艇,拥有现役最灵敏的主/被动声纳以及2座深水炸弹投掷槽、8座深水炸弹投掷器、1座刺猬发射炮组成的反潜火力。当各舰官兵将主要注意力置于应对敌人飞行器的夜间防空作战时,这艘护航驱逐舰上的多数官兵都致力于防范来自水下的袭击者,在那应用隔音壁和厚重舱门与外部噪音隔离的声纳室里,经验老道的声纳兵们在努力排除己方舰艇的噪音干扰探寻潜艇活动的踪迹。
  嗞嗞嗞嗞……
  一阵类似钢缆搅动的声音打破了这里的平静,值守军官走过去摘下电话机的听筒:“声纳室……是,明白!”
  放下听筒,军官转过身大声对声纳兵们说道:“伙计们,我们可以暂歇一会儿了!舰队航速将提高到25节,这意味着我们舰上的发动机得全速运转,噪音掩盖一切!”
  之前一直全神贯注于声纳设备的水兵们纷纷摘下耳机站起来舒展四肢,面色轻松的跟同伴们调侃,或是走到壁柜那边取杯子喝水。唯独中尉军衔的值守军官满目严峻地抬手看表,嘴里絮絮的嘀咕着什么。
  声纳设备既已暂停监听,很快有水兵打开舱门走到舰舷甲板上去透气,外面的机械轰鸣声也即变得清晰起来,几分钟之后,哗哗的水浪声愈发响亮,走出舱室的声纳兵们在外面叽叽喳喳地说话,听起来是在热烈谈论那些夜间升空的海军战鹰。轮值军官独自在整排的声纳显示仪器前巡视一遍,看着空空荡荡的座位,他那形如柳梢、漂亮到令许多女性都羡慕不已的眉毛向眉心位置皱拢。前夜友军舰艇遭鱼雷袭击的情况时确凿无疑的,中午舰队附近又发现了潜艇踪迹,尽管舰队一直是在以较高的航速行进,但二战时期发生在大西洋上的反潜战有很多这方面的例子可供参考——船队只要在航行途中被一艘德国潜艇发现,接下来的航程就可能遭到多艘潜艇的围追堵截,一旦护航体系出现致命疏漏,这支船队的命运将是难以想象的悲惨。
  “喔哇!火亮的飞行器!炫!”舱门外面突然传来了水兵们的惊叹声,传闻听了许多,值守军官知道,神秘的碟形飞行器又出现了。他透过舷窗往外看,目光投向海面而非天空,舰艇航行中激起的波浪翻滚着向外荡开去,这艘护航驱逐舰的航速俨然已经加到了最大程度。
  “与其拖慢舰队步伐,何不让我们独自在外围警戒。”值守军官忧心忡忡地念叨着。
  咚……咚……咚……
  啪啪啪……啪啪啪……
  大口径高射炮和防空机关炮截然不同的声音相继传来,有的听起来很近,有的像是在舰队末尾,舷窗外的光线随着这些声音的回荡而跳跃,值守军官找了张椅子坐下来,试着戴起耳机,里面尽是轮机轰鸣以及螺旋桨高速运转产生的杂音。
  无奈地放下耳机,中尉在胸前划了个十字,自言自语道:“天佑美利坚!”
  多数情况,大人物的思维立足点与小人物的大相径庭,杰特利卡坚持着自己的判断:航线调整已经让他绕开了那些速度并不如想象中那么惊人的敌方潜艇,不论那该死的飞碟如何袭扰,不论接下来潜艇雷达脉冲从什么位置发出,只要继续保持快速航行,持续八九个小时的暗夜定会安然度过,接下来新的护航生力军就会加入舰队,而在下一个夜晚到来之前,舰队就将驶抵法国港口,任凭那些潜艇如何跋扈也不可能悄无声息地越过航道进入港口——杰特利卡甚至已经想好了,一到布雷斯特就让法国当局对入港航道实施严密戒备,决不让苏联人复制当年德国潜艇进入斯卡帕湾击沉“皇家橡树”号的奇迹。
  至于眼前之敌究竟是不是苏联人,杰特利卡的那些疑虑始终存在,只是比起探寻对手身份和真实计划,率领舰队冲过陷阵才是当下的绝对中心。
  “太慢了,那艘护航驱逐舰太慢了!”
  夜空中正在上演一场精彩的表演,安格洛却无心观赏,他在战斗舰桥上很是烦躁地踱着步。
  在杰特利卡眼里,这位敬业的舰长各方面都很出色,唯独生性冲动这一点弊大于利。
  “慢一点燃料消耗也相对少些吧!何况我们是在走直线,对手想要截击我们得走斜线,25节足矣!”
  安格洛勉强停住脚步:“长官,这道理是没错,可我总觉得航速快些安全通过的几率就会相应高一些。”
  左侧海面上又是一顿炮焰闪耀,数秒之内,炮火轰鸣声陆续传来。杰特利卡皱了皱眉头,自己的舰队有了深刻教训不再胡乱开火,但肯尼将军手下的舰员们可没有这种觉悟。两者相互配合而无隶属指挥关系,除了皱眉杰特利卡能做的也只有摇头叹气了——是否抛下那艘舰龄很新但极速仅此程度的护航驱逐舰同样不是他能说了算的。
  “多久了?”
  安格洛抬手看表,虽然军官的手表带有荧光剂,可这里的外部光线干扰了视觉,他借助舰上航灯的光照才看清读数:“从出现到现在已经过去了46分钟。”
  杰特利卡仰起头,也不知是技术特色还是有意如此,白天黯淡无光的碟形飞行器一到夜间就会绽放出火焰般的光芒,从“奥利斯坎尼”号上起飞的舰载战斗机在追逐中留下了花蝴蝶般的飘忽轨迹,这场面可比马戏团里的杂技精彩多了,而那圆形发光体时而俯冲到低空引得护航舰艇一顿炮击,时而冲向高空让那些在太平洋战场纵横无敌的“地狱猫”束手无策,它就像是带有不可预知的魔力,不断在人们眼前施展着超越气动原理的空中机动。
  “比之前几次长很多啊!”舰队指挥官不无担心的说道。
  “是啊,也不晓得是故意牵制我们还是……”安格洛话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他目瞪口呆地望着舰队前方,在那个方向上,一团巨大的火球正从领航的轻巡洋舰“文森斯”号右舷升腾而起,一切来得如此突然,上校毫无心理准备,而当巨大的轰响声如晴天霹雳般袭来之时,杰特利卡将军亦紧随着自己的下属陷入震惊。
第54章
血海怒涛
  波涛起伏的海面下,5米深处在夜里已是暗无光线,一条宛若巨型海鳗的长形圆体以超过每秒20米的速度优雅而敏捷地朝前游动,为它提供动力的尾部螺旋桨在高速运转状态下仅有轻微的嗡鸣声和极少量的气泡产生,一根在海水中几乎遁形的细线从螺旋桨中部延伸出去,顺着它向后追寻千米,一只比蓝鲸还要庞大的黑色潜水体悄无声息地悬浮于水下近20米深度。视线游移,附近十数公里之内,高度相似的情形比比皆是,看上去颇具震撼力。
  与安静、诡异且暗藏阴狠杀意的水下世界所不同,海面上的世界沸腾、喧闹并充斥着鲜血和死亡。1.2万吨的钢铁躯体正被致命的火舌侵蚀,从巡洋舰的左舷涌出的滚滚浓烟就像是破瓶子漏出酱油,只不过像是受到了来自地心相反方向的引力,朝上升腾蔓延,直冲好几百米的高空;那些原本齐整威武的三联装主炮仿佛脑袋被人狠狠敲了一棍子的野狗,歪斜着眼珠、耷拉着舌头,一副将死未死的残喘模样;一千两百多名训练有素的舰员有的在爆炸发生的那一刻就荣归天国,有的还在烈焰和浓烟中煎熬着、挣扎着,带着满心惶恐寻求一条生路,许多人匆匆套起救生衣或者毫无准备地直接跃入海水仅有10摄氏度的大西洋。
  友舰的突然爆炸惊呆了全神贯注于夜空追逐奇景的美军官兵们,除了舰艇指挥官和操舵人员,其他的几乎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艘轻巡洋舰接二连三地发生殉爆并迅速倾斜下沉,有人因为海面上的斑驳光影而错误的发出鱼雷告警,一阵忙乱的枪炮扫射之后却发现只是虚惊一场,可真正的危机并没有解除,当一部分轻巡洋舰和驱逐舰紧密护卫自己的航空母舰避开那艘悲惨命运无法更改的巡洋舰时,另外两艘驱逐舰试图贴上去掩护肩负特殊使命的重巡洋舰加速离开,各自的意图还未达成,猛烈的爆炸再度迸发,第二个受难者是3万吨级的埃塞克斯级航空母舰“奥里斯坎尼”号,220公斤烈性炸药所造成的冲击致使庞大的舰体在强烈的颤抖中左侧扬起,宽敞的飞行甲板连同下层机库最大倾角达到五度以上,一架位于甲板右后角的HNS-1侦察/联络直升机带着临时装载的反潜炸弹掉入水中,舰体倾斜很快在自身构造及重力作用下弹性往复,尽管没有出现更多的非战斗损失,但飞行甲板和机库里的景象都已是一团糟。
  以太平洋战争的经验判断,一枚鱼雷未必会对埃塞克斯级航空母舰造成致命的损伤,而人们还在惊讶于“奥里斯坎尼”号发生的外部爆炸,厄运终于降临在了导致数百名美国水兵伤亡并在酝酿更大悲剧的“罪魁祸首”——重巡洋舰“波士顿”号上。在瞭望警戒和值守战位的舰员们根本没有发现任何明显异常的情况下,该舰的舰首左部突然水花高涌,这可不是公园里的喷泉表演,浓重的灰白色烟雾夹杂着炽焰瞬间吞没舰首,猛烈的震荡瞬间传遍全舰,许多人触不及防地摔倒在甲板上,落水者有二、轻伤无算,受到爆炸冲击的舰体甚至向右荡开了大片海浪……
  两艘旗舰接连遭致重击,这片热闹的海面终于在猛火炙烤下升温,距离沸腾状态只有一步之遥。位于舰队左翼的护航驱逐舰如同被人踩了尾巴的野猫尖利的怪叫起来,多门5英寸主炮和舷侧的机关炮没命的往两三百米外的海面倾泻炮弹,偌大一片区域内不断溅起大大小小的水柱,试图以此来引爆引信敏感的鱼雷,或通过爆炸冲击改变鱼雷行进的方向。若是昼间作战且光线较好,发现鱼雷轨迹再以这种方式加以拦截阻击倒也有一定的成功几率,然而夜战又是未知敌情的状况下,胡乱炮击只会干扰己方人员的视线、思维以及声纳设备的正常运作。
  “损管情况!报告损管情况!”
  内外结构尚未受到侵袭破坏的装甲舰桥里,肩章上拥有两条横杠的海军军官急促地对着通讯话筒吼叫,他那一身洁白的海军制服肘部和右襟都严重起褶且沾染了浅褐色的污渍,右颧骨位置磕破了皮,血没怎么留,只是霍然鼓起了一个青包。
  “情况怎么样?”雷鸣般的嗓音从刚刚开启的舱门处传来,一股火药硝烟特有的酸性气息以及莫名的焦味涌入这暂未弥漫硝烟的安全空间,但这一嗓子就如同具有神奇功效的定心丸,人心惶惶的气氛顿时沉淀下来,模样狼狈的军官们仿佛又找到了各自的位置。
  两条杠的军官连忙给肩扛四条杠、年纪至少大上一轮的舰长让位:“损管还没回报!长官!您和杰特利卡将军……”
  年过五旬但体格仍然壮如雄牛的舰长瓮声瓮气地说:“哼,差点被掀到海里去了,真要命,那一定是鱼雷而非水雷之类,我们的处境不太乐观吶!”
  两条杠的中年军官正想说点乐观幽默的话语,舰内通讯用的电话机嗞嗞嗞的响了,舰长那粗大宽厚的右掌几乎第一时间抓起话筒:“我是安格洛上校……情况严重吗?噢?那真叫人失望……”
  肩章的语气在经过从焦急到低沉的变化之后,语调突然一沉、口气无比坚定:“封闭一号和二号弹药库的防火隔舱,立即!全员撤离,两分钟内关闭紧急通道!”
  放下电话,这位刚硬的舰长一脸悲怆的低头闭眼,片刻,咬牙切齿地转头看了看周围的军官们,深吸一口气,拿起电话要了损管中心,将刚刚下达给损管队的命令重复一边,然后异常痛苦地下令:“立即向右舷16、18两个底舱均匀注水,保持舰艇平衡,务必随时将注水吨位报告给我!”
  这边才挂下电话,与前次有增无减的强烈震动伴随着振聋发聩的巨大轰响猛烈袭来,刹那间好像整个世界都扭曲了,人们只觉天旋地转无处立足,抓住扶手的也难免狠狠撞上舱壁,完全失去平衡的更加糟糕,血肉之躯与刚硬的地板或舱壁来一次狠狠的、毫无缓冲的磕碰。
  在这个足球比赛已是相当盛行的年代,人们对前锋、中场、后卫以及守门员的称谓和作用耳熟能详,舰长安格洛的倒地之后的动作充分展现出了守门员般的第二反应,他不顾接地部位的疼痛飞速爬起,侧向移动三步,探头望向舷窗外,而此刻映入眼帘的场景让他吃惊得像是目睹了《神曲》中所描绘的炼狱……那是怎样的一副惨象啊!沸腾的海面上,冲天烈焰居然此起彼伏地腾起、扩张、消散,宛若新鲜蛋黄的焰光照耀着一艘艘正在发生震荡、爆炸、燃烧、喷烟、倾覆、下沉的舰艇,隆隆的轰响声让人想起最狂烈的夏季风暴。几分钟之前,不幸中弹的还只是一艘可怜的巡洋舰、一艘刚强的航空母舰还有这艘勉强可以承受一枚鱼雷击打次要位置的重型巡洋舰,这才一转眼的功夫,仿佛舰队误入了火场,到处都是跃动的焰光,到处都是升腾的浓烟,那些反射着幽暗光亮的已不再是洁净的海水,而是布满油污和鲜血的火狱!
  “上帝啊……我们这是怎么了?”舰长呆呆地矗立在舷窗前,军官们在相互扶持中大声说话,挂在舱壁上的电话机单调地响着,舱门被人打开后,各种杂乱的声音从外面涌入,可他在这一刻什么也没有听到,脑海中莫名盘旋着苏格兰风笛的忧伤曲调,那是他在欧洲作战时经常在英国盟军驻地和苏格兰港口听到的,在胜利接踵而至的情况下,他茫然不懂英国人为何选用如此悲伤的军乐,唯独此时,他仿佛明白了、顿悟了,战争之残酷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只不过有人早品尝、有人晚品尝。
  不知过了多久,这位长相刚毅的美国海军上校终于感觉到有人在扯拉自己的袖子,“长官”、“长官”的喊叫声已经让耳膜有些发疼了,他懵懂地转过头,看见自己的大副满脸是血。
  “可怜的老亨利,你还好吧?”
  “感谢上帝,我还以为您脑袋撞傻了呢!”有着一双天蓝色眼眸的舰艇大副在脸上抹了一把血、汗混合的液体,说道:“右轮机舱正大量进水,损管队正从舰艏往舰尾进行冲刺跑,情况看起来非常不乐观,如果撤离人员、关闭隔舱的话,我们会损失至少一半动力,还得指望桨舵正常运转。”
  “右轮机舱……”上校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感觉很疼,思想好像怎么也集中不起来。
  “要么让大伙儿不顾危险地全力堵漏,那样还有机会抢回动力。”大副提出第二个选项。
  “不,不能那么冒险。”上校跟着来自内心地的声音说道,“人先撤,关闭防水隔舱,让损管队想办法。呃……该死,右轮机舱,为什么会是右轮机舱?”
  大副没有理会后面这个问题,他急切地走去电话那边传达命令,肩扛两条杠的那名军官在另一边恍恍惚惚地说:“海面上到处都是鱼雷,它们来自四面八方,我们掉进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陷阱!”
  上校亦没有理会这名下属的语言,他驱使着麻木沉重的双腿走向舱门,穿过舱门,顺着无比熟悉的通道爬上舷梯,双手拽着身躯往上爬,感觉极其费力地来到了战斗舰桥,全舰视野最好的位置——除非军舰是在仓惶撤退。
  “长官……”上校万分疲乏的呼唤道。这个时候,他的长官、同校师兄兼这支特别舰队的正牌指挥官,孤独地凭栏而立,他的帽子不在脑袋上,斑白华发虽短,在海风和气浪的作用下仍如稻浪般摇曳,而他的随从副官,一个拥有聪慧头脑的年轻少尉,仰面朝下地趴在战斗舰桥镂空的钢制台面上纹丝不动。
  “长官……”上校一边呼唤着一边踉跄走到杰特利卡将军身旁,殷红的鲜血如同山涧的泉水一滴接着一滴从他右耳鬓处滴下,洁白的海军制服右肩位置已经染红了一片,将军的目光望向左侧,数十米外,轻巡洋舰“文森斯”号已不再是那条驰骋大洋的钢铁蛟龙了,它舰尾没入水中,舰身向左倾斜,舰艏以一种歪斜的角度高高扬起,舰体周围的海面上尽是落水舰员,他们为了生存而不停的手脚扑腾,每次举行游泳比赛都能够看到类似的场面,但这一次是截然不同的,他们正努力摆脱死神的漩涡——他们所熟悉的、奉献了美好青春的军舰正以肉眼清晰可见的速度下沉。此刻,它是如此的平静安详,就像是一匹即将老死的马,它清楚自己的归期,它眷恋但不遗憾自己的离去,它静静等待着,等待着……
  “难道上天已经遗弃了我们?难道上天不再庇佑美利坚?”安格洛上校干涸的嘴唇像是风中的树叶不住地颤抖着,他转头望向另一边,受伤的“奥里斯坎尼”号正试图全速逃离这片灾难之海,为了规避鱼雷攻击,它拖着那庞大的躯体走起了S形,舰尾留下的白色航迹证明了它的运行轨迹,其实以埃塞克斯级航空母舰的防御设计,一枚普通的鱼雷还不致于要它的命,只要损管得力,它完全可以撑到旅程的彼岸,然而为它护航的三艘舰艇,包括那艘慢吞吞的护航驱逐舰,此时都已经掉了队。体形修长而优雅的轻巡洋舰主体发生了猛烈的爆炸,舰桥和甲板烈焰四起,火光下到处是奔跑和跳水的身影,看样子它下沉的进度很快就会赶上可怜的“文森斯”号;一枚鱼雷对2000吨级的护航驱逐舰破坏力是极其巨大的,水线以下的骇人破口也许是任何损管技术都无法补救的,它滞留在水面以上的舰体也在剧烈的燃烧着,仿佛所有的钢制部件都变成了易燃的干燥松木,一部分光滑漆黑的舰底从水里露了出来,更多本该吹拂着海风、沐浴着浪花的舰体却在海水中迅速降温;还有一艘弗莱彻级驱逐舰不知是为了躲避鱼雷还是同伴残骸而转向,海面上的复杂局势让它持续向舰队右翼行驶,此刻正从“波士顿”号后方驶过,以它的反潜装备驶出伏击区到外围应该可以迅速找出敌方潜艇方位并对其中一艘或两艘展开突击——安格洛下意识地想着这些,然而这既不是他能够决定的,也不是杰特利卡将军可以左右的,己方舰队的两艘驱逐舰安在?站在这舰桥上根本无从分辨,舰长想要走到舰桥最边上朝侧后张望一二,就在这时,曼特博士冲上舰桥,不顾影响地喊道:
  “如果这艘军舰保不住了,我们应当启用备用方案,将秘密货物就近转运到安全的驱逐舰上去。”
  这份备用方案在舰队起航前就已经定下,作为执行计划的主要负责人,杰特利卡和安格洛事先皆已知晓,只是变故来得太快太猛,他们的思绪还纠缠在惊讶的绝望之中。
  “什么?”舰长回过头看着曼特博士,表情狰狞、口气冷厉,仿佛眼前这位核武器专家就是酿成此番惨剧的罪魁祸首,既然悲剧的结局已经注定,也许只有将罪恶根源大卸八块才能聊以慰藉亡者的魂灵。
  在巨大的轰响声中,舰体再度发生了强烈的摇晃,舰桥上这三人都勉强扶住栏杆而没有跌倒,而从爆炸的声响和震感判断,舰上弹药和燃料引发的殉爆已经开始,更多更猛烈的爆炸很可能让它不受控制地迅速瓦解下沉。
  “若是任由它们随舰沉入海底比损失这支舰队后果更加可怕!”曼特博士吼道,“就算敌人不能把它们弄走,高放射性的浓缩物质也会污染大海,若干年后周边数百海里的区域可能成为死亡海域!”
  “那为什么要让我们来运送这些魔鬼的武器!”安格洛显得出离的愤怒。
  危难关头,曼特博士倒是毫无畏惧之色:“如果运载它们的飞机被击落,结局一样——也许更糟!我们相信海军,尊崇海军,认为海军更有能力承担这项任务!”
  最后这一句识趣的恭维很大程度上化解了安格洛的愤怒情绪,而舰队指挥官杰特利卡将军听到这句话也终于转过身来,短短半个小时之内,这位资深的海军将领仿佛老去了十几岁,他满目悲怆的看着曼特博士,亦看到了舰体中后部升腾的火光和浓烟,两行清泪不自禁地顺着面颊流下。
  “上校,安排水兵们实施备用方案吧!将那两件特殊货物转运到驱逐舰上去,‘加特林’号或者‘西格斯比’号都可以,然后单舰全速驶往法国,燃料是够的,中途千万不要回头,奥里斯坎尼号能保持航速就结伴行驶,不必特意为它护航。”
  安格洛黯然低头,就在刚刚,他的眼角余光瞟见了一艘驱逐舰出现在“波士顿”号左舷后侧,它上面几乎看不到光亮,仿佛是一匹冲入战场救主的黑马,它的到来让人们看到了希望,最后一线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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