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苍穹(校对)第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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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坦克面前,普通的步枪无异于烧火棍,林恩不知所措地杵在战斗位置上,没有退缩,却也没有继续射击。这一刻,他的脑中一片空白,在游戏和小说中,他设想过N种消灭对手坦克的办法,可当自己有朝一日置身其中时,那些假如都变成了浮云!
  磅啷……
  极近距离的爆炸,声响听起来与稍远时是截然不同的。热浪转瞬即至,细小的碎屑使得暴露在外的肌肤顿感刺痛。转眼间,位于林恩右前方大约20米的一辆T-34就变成了一团火球,燃烧的烈焰映亮了一大片区域,也让他清楚地看到一辆苏制坦克的真实细节:傲然前伸的炮管、浑然一体的炮塔、宽厚高大的车身以及档泥板、履带、钢轮。
  一件杀人工具,工艺的粗糙与否并不重要,关键是足够的坚实;操纵性的好坏无关紧要,只要跑得够溜、转得够快、行得够远,that's
enough!
  当面之敌被干掉,林恩心中还没燃起一星半点的喜悦,只见又一辆T-34在飞速转动的履带拉动下冲了上来。那磅礴的气势令站在战场对立面的人心怀畏惧,而当车体正面的机枪口迸射出橘黄色的火舌时,不想就这样挂掉的倒霉蛋终于在第一时间低头缩回到战壕中,心中已然选择了放弃:被俘就被俘吧,战场真不是普通人能够熬得下去的!
  震耳的轰鸣声中,第一辆苏军坦克从相距不到10米处碾过这条战壕。林恩无力地靠坐在战壕里,侧头看着那些同样缩在战壕底部的人,不远处有个家伙双手死死抱着自己的脑袋,样子比自己还怂。也有些人一动不动,不知是阵亡了,还是像自己一样选择了放弃。
  就在这时,有人从林恩面前窜过,速度快得就像一阵风。林恩定睛一看,那不是“屠夫”么?
  “屠夫”无暇训斥手下这群软蛋,他低着头、躬着腰,左手拎着冲锋枪,右手紧握着一个带火的烧酒瓶子。等到又一辆苏联坦克从战壕上碾过时,他突然放慢脚步,同时直起身子,片刻的停顿似乎是在权衡最佳时机。须臾,他奋力朝着苏军坦克后部甩出瓶子。完成这个动作后,身体微微躬下,两眼死死盯着那辆坦克。
  相隔不到5米的林恩,在这整个过程中就像是坐在电影院里观看3D大片一般,清清楚楚、真真切切。两三秒之后,那辆即将离开视线的苏军坦克后部腾起一团火球。相比于炮弹命中后发生的爆炸,这火球燃起的架势要温和许多,而热衷于研究历史战例、喜欢鉴赏二战大片的林恩知道,以燃烧瓶攻击坦克后部发动机散热口是较为有效的步兵反坦克手段,顺利的话能够造成坦克熄火。只是要让使用柴油机的苏联坦克发生燃爆的话,几率通常不会太高。
  攻击了一辆T-34后,“屠夫”并不打算收手。他迅速沿着战壕向北跑了一段,单手从一具戴着大耳沿钢盔的尸体旁拾起一个包状物,转而伏在战壕边向外张望。片刻之后,就像是看准了老鼠的黑猫,他以极其迅速而灵巧的动作爬了出去。
  林恩连忙侧身扭头,却已经看不到“屠夫”的身影。虽然前前后后挨了这家伙五六脚,但终归是一条战壕里的伙伴,唇亡齿寒,这时心里竟惴惴不安起来。
  战壕外面的枪炮声和爆炸声依然激烈无比,一闪一闪的火光也不知是手榴弹、炮弹还是燃烧弹发出的。过了足有两分钟,战壕前方突然传来的轰天巨响,霎时间震得林恩耳膜生疼。须臾,有人手脚并用地滚入战壕,林恩一看,除了“屠夫”还能有谁!
  看着趴在地上喘气的“屠夫”,林恩能够想象到这家伙刚刚的英勇作为,除了敬佩与感激,他还很好奇这家伙脑袋里究竟装了些什么:粗暴的对待下属,残酷地击杀对手,还有关键时刻的挺身而出。这,难道就是德军战斗精神的写实?
  就在林恩满脑袋疑惑的时候,“屠夫”以麻利的动作爬了起来,拍土、转身,然后恶狠狠地扫了眼或蹲或坐在战壕底部的下属们,愤怒地挥舞着右手,口中吼道:
  “弗瑟泽-科瓦茨!”
  听到战斗的号令,林恩条件反射式地抓枪而起,也不多想,直接端枪站上垫阶。视线中,强行碾过第一条战壕的苏军坦克有二三十辆之多,但坦克对步兵的大屠杀并没有就此上演。带火的燃烧瓶接二连三地从战壕或是其他角落飞出,有好几辆坦克周身已经燃起了大火,正如尾巴着火的疯牛一般乱窜;有的火势还不算大,坦克上的机枪哒哒哒地嘶吼着,而戴着大耳沿钢盔的士兵们正奋不顾身地从侧后抄上去。
  随同坦克进攻的苏军步兵也已经冲到了第一条战壕,眼见头戴苏制1940式钢盔的士兵还在源源不断地涌来,林恩像是突然中了魔一般,完全不被周围飞窜的子弹和弹片干扰,肩膀亦如同磐石一般紧紧抵住枪托,飞快地拉动枪栓,射击,拉动枪栓,射击,数十米外那一个个身影猛然向后倒下。五发子弹打光了,他略微下蹲并迅速装填子弹,如此往复,打出五发子弹,接着又是五发……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恩像是从睡梦中惊醒一般,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打光了手边所能找到的子弹,却又不记得自己究竟打中了几个敌人。环视前方。冲入阵地的苏军坦克绝大多数已经变成了废铁,有的外观明显变形,看样子是被反坦克炮或反坦克火箭筒直接打爆的;有的舱口大开,车身上和车体旁以各种奇怪的姿势分布着若干尸体;还有的变成了熊熊燃烧的篝火堆,映亮了泥泞地面上的残雪。
  视线前移,景象更是让林恩吃惊:第一条战壕周围竟铺满了尸体,要知道在苏军坦克冲入阵地之前,那里还只有大小弹坑和泥污!火光下,他依稀可以辨认出这些尸体大多是戴苏军钢盔、穿土褐色军服或白色披风的,估计是遭到机枪扫射而死。至于惨烈的近身格斗战,勇士们大部分都在那已然沉寂的第一条战壕中!
  在双方都已经付出了沉重伤亡的情况下,苏军的进攻仍在继续。第一条战壕前方的山坡上,二三十辆苏军坦克仍在隆隆前行。它们暴露在照明弹下的躯体庞大而笨重,长长的炮管前部还装有硕大的制退器,炮弹和子弹打在正面丝毫不足以阻挡它们前进的步伐,大炮的每一次怒射都发出振聋发聩的轰响。在这些坦克的掩护下,数以千计的士兵戴着苏军标志性的1940式钢盔,披着浅色的披风,手里端着步枪和波波沙,乌拉乌拉地向前冲。
  这就叫做前赴后继、视死如归!
  两百米或者三百米,林恩无从分辨,步枪的标尺也仍然停留在500米的刻度上。他从口袋里翻出接连几场战斗存下来的子弹,填入弹仓,扣动扳机,拉枪栓、复位,扣动扳机,不断重复,将心中的恐惧、后怕、茫然等等全部寄托在这一颗颗子弹上,射向前方……
第4章

  天亮了,林恩睁开疲倦的双眼。清晨的曙光是这样的柔和,泥土的芬芳盖过了硝烟的余味。枪炮喊杀声仿佛属于另一个世界,耳边是如此安静,就连鸟叫声也听不到。
  眼前的泥土依然是潮湿泥泞且带有冰晶的,林恩心里也就明白自己仍置身于战壕之中,噩梦俨然成了无法改变的现实。踌躇了片刻,他努力驱使僵硬酸麻的双手支起身子。尽管裹了一床还算厚实的毯子,可这根本抵不住夜晚的寒冷,只是相比于那些冻死在苏联腹地的人,林恩已经是相当幸运了——这两天虽然降了一场小雪,但最低气温也就零下十五度左右,靠着冬装和军毯尚能勉强熬着。
  在如此艰苦的环境中能够入睡,换了从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靠着战壕壁坐起,林恩环视周围,许多士兵也还裹着毯子衣物蜷睡在战壕里。不远处,几名大耳沿钢盔围坐在一小堆炭火旁,木棍搭成的三脚架下吊了一个金属饭盒,淡淡的香味正从那里面飘散而出。随着意识的清醒,腹中的空荡与饥饿感也变得难受起来。
  舔了舔嘴唇,林恩从口袋里摸出半块饼干,这是昨天晚饭时特意保留下来的——子弹、食物还有水,他不知不觉变成了一只松鼠,本能地收藏一切,好让自己在艰难的环境中也尽可能地存活下去。
  期待而又不舍地将饼干塞进嘴里,嚼了几口,又干又硬。正摸索着想要找出水壶,却见“屠夫”夹着他的冲锋枪走了过来。心里固然有些习惯性的紧张,但林恩知道,这家伙只有在战斗或是临近战斗的时候才会变得异常狂躁,平时顶多就是板着一张脸。
  走到跟前时,“屠夫”停住了脚步,俯看着林恩,“呜噜叽哩”地说了些什么。林恩一个词也没能听懂,只好抬起头,目光茫然地望着对方。好在这战场上什么状况的人都有,暂时失聪、精神错乱,或是患上了战场自闭症。见林恩既没有站起来也不答话,“屠夫”倒不生气,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又一脸严肃地走开了。
  猜想“屠夫”大概是在表扬自己昨晚的表现,林恩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防线守住了,却是德军将士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仅仅为了击退苏军重型坦克的集团冲锋,林恩就看到不下五十名德军步兵英勇献身,而在这之前,他一直以为欧洲国家的军人在伤亡超过一定比例的时候就会选择投降,且不会以此为耻。发生在眼前的惨烈战斗,让他终于见识到了德军官兵血性的一面。
  充斥着火与血的战场已经在梦中重复了无数遍,林恩竭力清空思绪,继续摸索着自己的水壶,但那个又冷又硬的金属物件好像弄丢了。就在这时候,一只戴着毛线手套的手递来一个油漆已经磨得差不多的军用水壶。林恩转过头,窝在自己左边的是个精瘦的青年,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钢盔下能看到一撮撮缀着污渍的黄毛,总是叼着半截烟,只有在睡觉的时候才把它小心翼翼地夹在耳朵上。
  林恩接过水壶,不知道该怎么道谢,便干脆不出声。喝水的时候,黄毛小声说话了,最后还干笑了几声。林恩这回倒是大致听懂了一个单独放在前面的词:“丹尼奇”,意指丹麦人。
  这么说,自己是个来自丹麦的志愿兵?
  发现自己置身战场的第一天,林恩就从周围人的徽章上辨认出了这支部队是德国党卫军的第11“北欧”志愿装甲掷弹兵师,一支以北欧各国的日耳曼人组成的精锐战斗部队,包括挪威籍、丹麦籍以及少数瑞典和芬兰籍士兵。在SS的各个装甲师中,“北欧”师组建时间较晚,但成军之后,它长期在最艰苦的第一线作战,经历了一系列极其残酷的战斗,名头也是相当响亮的。
  其实丹麦人也好,挪威人也罢,在这条战壕里并没有什么区别,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处境。林恩这样想着,将水壶拧好还给黄毛,很勉强地陪着笑了笑。
  黄毛没再说什么,裹紧毯子闭目养神去了。
  武器是士兵的第一生命,但有时候水壶的作用比武器还重要。想着这点,林恩又摸索了一圈,终于在屁股下找到了半埋在土里的水壶,晃了晃,居然还有半壶水,便把它重新系回到腰带下。手往回缩的时候碰到了上衣口袋里的硬物,就顺带给掏了出来。那是比巴掌略大的厚实本子,有封皮,估计是一本日记。看里面的字迹还算苍劲,单个的字母林恩大部分是认识的——从有些字母上“多余”的小点来看,林恩估摸着这些要么是德语,要么就是丹麦语。
  本子里夹了一张黑白全家照,从照片平整光洁的质地来看,应该是不久前新拍的。照片的样式很传统,父母坐在正中,四个子女按照高矮顺序站在后排。那个最高的应该就是镜中的“自己”,穿着笔挺的党卫军制服,显得朝气蓬勃。更小的三个分别是一男两女,男孩子十六、七岁,也穿了一套制服,却是一脸的稚气;大的女孩有十来岁,梳着漂亮的卷发,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小的女孩只有五、六岁,羞怯而又带有几分惧色。
  按照正常的结婚生育年龄来推算,他们的父母应该并不老,可是照片中的那对夫妇却看起来饱经了风霜,男的像是年过六旬的老头儿,女的也两鬓斑白。四个儿女看起来至少比较健康,但夫妻俩的表情都显得沉重而失落。这,不禁让林恩想起时代的大背景,帝国的命运正如残阳一般沉沉西垂,有识之人确实该为自己民族的命运,同时也为自己的命运感到忧愁。
  听到西边战壕里有些动静,林恩连忙将飘散的思绪连同这暂且看不懂内容的本子收了起来。很快的,他看到了昨夜那个瘦小青年与另一个穿军服的年轻人抬了个长木箱沿着战壕往这边走,沿途的士兵们自发将多余的武器放入。它们这多是负伤和阵亡同伴遗留下来的,也有一些来自于进攻的苏联士兵。当然了,许多人仍将“波波沙”保留下来。一切似乎都是出于自愿的原则,并没有人强加干涉或者指手画脚。
  对于自己手里的这支毛瑟步枪,林恩说不上好,但至少能够顺畅地使用。须臾,箱子终于抬到面前,林恩往里一看,MP38/40冲锋枪虽然有几把,但看起来都是损坏了需要维修的,其余的非“毛瑟”即“莫辛甘纳”。黄毛大概是想给自己找件合用的家伙,上前翻了翻,很快在箱子角落里翻出一把毛瑟军用手枪,也就是驳壳枪。看到这东西,林恩顿时眼前一亮:这在民国时期可是军阀和土匪的最爱,德国造的原装货更是炙手可热。可是,黄毛不屑一顾地把它撇在一旁,站在旁边的其他士兵对这件小杀器居然也无动于衷。
  林恩一个激灵,追着往前走了一步,从箱子里抓起那把有七八成新驳壳枪,沉甸甸的手感顿时让他如获至宝!
  在前面抬箱子的瘦小青年有些意外地瞧了瞧林恩,同时放慢了步子——林恩以为这是他有意让自己找驳壳枪的枪套,连忙一边凑笑、一边探手去翻。这原本用来装步枪的木箱子容量并不大,拨拉几下就能数清里面的内容,然而外形明显的驳壳枪套却没有出现。这时候,周围的士兵都像是看到天外飞仙一样好奇地往这边看。林恩顾不上这些,埋头继续翻找,直到他见瘦小青年朝自己摇头时,才悻悻地把手收了回来。
  瘦小青年和他的同伴抬着箱子继续往前走,他们单薄的身躯其实并不适合这样的体力活,然而战场上有时是没人情味可讲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一屁股坐下,林恩看着手里的驳壳枪,心里又热腾了些许。试着摆弄了几下,枪机、弹夹还有击锤都灵活自如,而且握把两侧刻有红色的“9”字,这意味着它最初生产时是7.63毫米口径,后来为了与鲁格08等制式手枪通用弹药,又由工厂改装成为9毫米口径。由此基本可以推断,它属于20年代以前生产的老型号,并不具备全自动射击功能。
  在这个过程中,黄毛一直默默看着林恩摆弄新“玩具”,好奇的眼光和先前那个瘦小的青年如出一辙。和在东方尤其是中国大受欢迎不同,这种毛瑟军用手枪在欧洲倍受冷遇。军队不喜欢它的理由很多,价格贵、尺寸大、快速射击时难以控制枪口上跳等等,所以就连德国军队也没有批量装备。不过到了战争后期,资源枯竭的窘境迫使德军把仓库里的陈年旧货也翻了出来。据说不仅是一线的国防军部队,就连平日里颇受优待的党卫军也不得不接收一些平日里看不上眼的武器作为补充,从而造成了新旧武器同场的奇怪局面。
  驳壳枪的操作其实并不复杂,把枪给捂热了,林恩也基本上会用了,他还学着电影里的土匪平端着摆弄几下。有保险而无锁定钮,弹夹是6发的容量,这家伙确实老得可以。聊赖胜于无,林恩满把枪插在腰间,想着找机会弄些相匹配的子弹来,却没有注意到黄毛眼中流露出的同情之色。若是一直打阵地战还好,在远距离的行军中,士兵们总是恨不得把负重减轻到最低限度,然而随手丢弃枪械是许多军官所不能容忍的。嫌重?问问“屠夫”的靴子先。
第5章
天空
  后方的食品供给依然没运到,林恩只好闭上眼睛,不去看那些有幸喝到热汤的同伴——里面也许只有几片菜叶、一点面包屑,但在这环境恶劣的阵地上已是弥足珍贵了!没过多久,耳边突然传来人们惊慌的喊叫声,等到林恩一骨碌从战壕里面爬起来,手摇式防空警报器凄厉婉转的呜咽声也已响起。
  出现在视线中的是一队低空飞行的墨绿色战机,林恩眯起眼睛,试着辨认它们是属于战斗机还是攻击机。就在这时候,战壕中突然有人高声欢呼,转过头,只见两架灰绿迷彩涂装的战斗机从反方向飞来。它们身姿轻盈而矫健,速度看起来很快,转眼间就从阵地上空掠过,机翼下的铁十字徽标宛若黑夜中的星光!
  两天来第一次见到本方战机的身影,战壕中有不少士兵都加入到欢呼的行列之中,有些还兴奋地挥舞着手臂。只见这两架德国战斗机带着悦耳的嗡鸣声冲向苏军机队,并率先发出“哒哒哒”的机炮声。由于是白天,站在地面往上看,只能依稀辨认出带有曳光弹的弹迹,它们直奔前方的苏军机队而去。就在这么一瞬间,苏军的六架战机便已各自摆动机翼急转闪避,而德机的第一通射击竟没有打下一架敌机。这让在地面上观战的德军士兵们,包括身处战壕的林恩,不禁把心给悬了起来。数量上处于绝对劣势的两架德机迅速拉起,它们攀升的速度与姿态看起来都要比对手赏心悦目得多。形成一前一后的双机战术队形之后,它们盯住其中一架墨绿色的战机尾随而去,那架苏联战斗机原本也在努力爬升,发现自己被盯上了,旋即改为平飞并急速转向。这一招很是有效,其余几架墨绿色战机迅速调整方向,迎面朝那架带着“尾巴”飞来的己方战机飞去。关键时刻,领头的德国战斗机抢先开火,持续四五秒的长射令那苏军战机当空折翼,它如断翅的鸟儿翻滚着坠向地面,最终落在空旷的田野中,在轰然巨响中化为一大团火球。
  在地面上观战的德军士兵们顿时爆发出一阵喝彩声,林恩的心里也小小地雀跃了一下。从场面上看,德国战斗机从出场到斩获第一个战果动作简直是行云流水,反观数量占据三比一优势的苏军战机,机腹下并没有挂着影响速度和机动性能的炸弹或副油箱,可在反应上似乎总要慢上那么半拍。若是战术得当,德军战斗机以二胜六也是有可能的吧?
  深藏在心底的想法刚刚浮现出来,林恩就马上遭到了打击:包抄而来的苏军战机相继开火。炒豆子般的机枪声连贯而清脆,领头那架德国战斗机迅即做出了一个侧滚的机动动作,但后面那架反应似乎慢了半拍,旋即陷入到了敌人猛烈的弹雨之中。
  带着极大的不情愿,德军官兵们眼睁睁看着己方战斗机也拖着乌烟坠落。
  德国空军叱咤欧洲的时代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
  在飞机坠落前,德国飞行员总算是及时跳了伞,洁白的伞花在空中绽放,却带着一种无法抹去的感伤。苏军战机并没有落井下石地狙杀跳伞飞行员,而是追着另一架德国战斗机而去,一比五的绝对劣势并没有令它狼狈而逃。灵巧的战鹰在空中杂耍般的翻滚,让人仿佛看到了陷于敌人战阵而竭力躲避剑枪的骑士。凭借飞行员的冷静操作和战机本身的优越性能,它甚至一度找到了再次攻击的机会并且开了火,然而这一击非但没能干掉对方,反被别的苏军飞机找到机会,最终只落了个和同伴一样黯淡的下场。
  这一场内容并不单调的空战前后只持续了不到5分钟,其精彩深度却远甚过数十年后的航展表演。望着中弹坠落的第二架德国战斗机,林恩的心情简直黯淡到了极点——什么叫做胳膊扛不过大腿?以这样的形势,现在即便让自己顶替元首领导德国,也根本没办法力挽狂澜了吧!
  仅有的一丝希望也在初升的朝阳下化为乌有,林恩不得不慎重考虑这次糟糕穿越的现状及后路。
  空战结束了,但战斗并没有就此结束。在德军士兵们仓促的喊叫中,那些墨绿色的战鹰俯冲而下。即便没有挂载炸弹,它们也能够以机炮和机枪杀戮阵地上的守军。连串的子弹呼啸着从空中划落,战壕及周边的地面上顿时被激起大片尘土泥屑。仓促间,林恩如多数士兵那般直接缩在战壕底部。然而在有效的防空火力尚未形成之前,苏军战斗机几乎都是沿着战壕进行低空扫射——为了避免炮击造成线状杀伤,战壕都有意挖成蜿蜒的“弓”字型,若非如此,苏军战机一次精准的横向扫射甚至可以干掉一整条战壕里的士兵!
  蜷身、闭眼,任凭子弹在耳边呼啸,此时林恩别无选择,只能将命运交还给这世界的主宰者。某一刻,他忽然觉得最可怕的并非死亡,而是站在生与死的边缘不知所措;某一刻,子弹激起的泥土溅落在脸部和手上,他以为自己即将game
over,心中居然放下了杂念;某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是如此怀念自己的家人和好友,怀念那些对他好或不好的每一个人,并且真挚地祈求上天让他重回自己的时代,哪怕折寿三十年也无妨。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动,机枪声仍在嘶吼,但听起来是从近处发出的,隆隆的炮声也“姗姗来迟”,连着烟花般的爆炸声盖过了一度笼罩在头顶的机械嗡鸣。渐渐的,战壕里又重新有了人们喊叫说话的声音,虽然没有一句是林恩听得懂的,但他心里知道,自己又挺过了一次劫难。待他睁开眼睛,看到的又是人间地狱般的景象:战壕中随处可见阵亡者的遗骸以及不同程度的受伤者,在血水的浸润下,地面变得更加泥泞!
  “你还好吧?”见旁边的黄毛捂着手臂痛苦地靠着战壕壁,林恩一时情急竟说了句中文,这在他自己听起来也是十分别扭的,黄毛只是睁眼看着他,漠然的表情有种垂死的麻木。
  早年在学校选修过救护课程,林恩懂点寻常的止血包扎炸。想到空袭之后伤号众多,随军的救护人员短时间内未必能来,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往前挪了一步。就直接观察的情况,黄毛受伤位置应该是在右臂,鲜血已经浸湿了军衣的大半条袖子,林恩试着将黄毛捂在伤口上的左手移开,但他的两条胳膊僵硬地保持原状。不得已加大力度,这才勉强移开他的手,然后林恩马上惊愕地发现,黄毛的右大臂连同腋下血肉模糊,透过撕烂的衣物,甚至能够看到肢体上明显缺失了部分皮肉……
  之前见到血腥场面就会反胃,可在全神贯注的时候,林恩已然将这些本能反应远远抛开。他学着别人撕开随身携带的急救包,将止血带整个塞到黄毛的腋下,并用自己的臂膀枕着他的脖子。在这个过程中,黄毛一直保持着麻木的表情,眼神也有些呆滞,唯独发白的嘴唇在微微颤抖,几滴豆大的汗珠从鬓角滑下。
  “米迪兹纳!米迪兹纳!”
  林恩高声召唤着医护兵,而这是两天来他旁听自学到的几个德语词汇之一。学习的初衷是在自己受伤时使用,却没想到用在了同伴身上。
  连续叫唤了好几声,却迟迟不见医护兵出现。突然,黄毛用左手紧紧抓住林恩,空洞的眼神仿佛穿透一切看到了另一个世界,他嘴唇一张一合,勉强吐出几个含糊不清的词,用在手上的力度一瞬间猛地增大。林恩手很疼,却忍住了没有抽回来,其实也就那么片刻的功夫,抓住他的那只手便失去了力量,而臂膀所承受的重量却反向增大了一些。
  林恩痛苦地闭上眼睛,默默体验着近在咫尺的可怕死亡,体验着生命陨落的无限哀伤,体验着这个世界的血腥与残酷……
第6章
窒息
  苏军战斗机的空袭扫射虽然被守军的防空火力驱走,但这却只是德军士兵们噩梦的开始。那些墨绿色的战斗机刚刚离开一会儿,一大群黑点就出现在了东北方的天空中,整条德军战线上的防空警报都在嘶鸣,此起彼伏,宛若一曲曲哀乐。这一次,身后的天际在没有出现希望的曙光,德军士兵们能够依靠的就只有为数不多的高射炮、机枪,以及自己的诚心祈祷。
  黑点很快逼近防线,沉闷的嗡鸣声让人发自内心的不安起来。收尸队刚刚把黄毛的尸体抬走,林恩甚至还不知道这个相处了两天的同伴叫什么名字。他失落地站在战壕中,恍然抬头,望见那些黑乎乎的苏联飞机正从数百米的高空扑来,简直就是一群赶来掠食尸体的乌鸦。
  “沃希特克特!沃希特克特!”
  震耳的怒吼响起,不等林恩做出反应,臂膀便被人狠狠推了一把,乏力的身体顿时无助地跌落在地。林恩转过头,只见“屠夫”怒气冲冲地瞪了自己一眼,径直从自己身旁走过,大喊着招呼其他士兵们隐蔽。
  林恩正欲爬起,突然听得咻咻的怪叫声从战壕外面传来,因为斜坐的姿态,他的目光自然朝向天空,忽见一只黑色的大鸟伸展翼翅从战壕上空掠过,场面之壮观无以言表,而在短短数秒之后,又陆续有多只黑色大鸟呼啸着掠过,高度之低,不仅是机翼下的红星与机轮,就连机身上的铆钉也能依稀辨别出来,而它们机腹、机翼下先前还吊着炸弹的挂架这时已是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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