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苍穹(校对)第2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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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洗脸,好不好?卡萃丽!”
  “是洗……脸……”小女孩一本正经地纠正了林恩的错误发音。
  林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噢,洗……脸……”
  “爸爸帮……卡萃丽……洗脸!”小女孩一字一顿,像是在进行一场简单愉快的拼字游戏。
  林恩鹦鹉学舌地说了一遍,惹得小女孩咯咯咯地笑起来。
  “好了,下来吧!”
  林恩蹲着将小卡萃丽放在地上,又顺手将字典揣进挎包里。下地之后,她倒也不四处乱跑,站在林恩身旁转头回看,然后咧开她那缺了好几颗牙的小嘴,笑着喊“妈妈、爷爷”。
  多么可爱的小朋友,生在战争年代真是不幸。林恩因眼前的人满怀感慨,忽而又想到了同时代深受日寇摧残的祖国,祖父那一辈出生早的,这时候也就几岁大的孩子,可叹他们的童年充满饥饿苦难。自己虽然跨越了时空,仅以眼下的境况与能力,对发生在遥远东方的一切也只是有心无力。
  脱下手套,从口袋里掏出手帕。这几天虽然用过两次,但都是在夜里,林恩这会儿才发现它已经沾满了各种污渍。哪像是一块用于清洁卫生的手帕,简直是装甲兵用来修理坦克的抹布!想着一会儿还要给小卡萃丽洗脸,林恩连忙将它浸入溪水清洗。眼前这条潺潺的小溪流清澈见底,仅仅手指浸入其中就能感觉到刺骨的冰冷。使劲揉搓几下,泥黄色的污渍渐渐散去,但血渍、油渍之类单用水洗是很难去除的。
  就在林恩有些无可奈何的时候,少妇来到他身旁并且蹲了下来。
  “给我吧!”
  这声音就像是天然无污染的溪水,音质很好,语气和语速也恰到好处。林恩虽然觉得有些尴尬,但又不想给对方留下犹豫不决的印象,便径直将手帕递到她手中。
  这手帕见证了战地环境的艰难无序,撩下披巾的少妇一字不多,默默低头清洗。见有些污渍实在难以去除,她让小卡萃丽帮着打开行李袋,从角落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牛皮纸袋。在林恩好奇的目光中,她动作很自然地打开纸袋,从中取出了一块淡黄色的肥皂。
  若不是空间和负重有限,大多数逃难者大概恨不得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带上,可这位年轻的遗孀却带了一整套的清洁工具,林恩不免感到诧异,他顺势瞟了一眼打开了拉链的行李袋,里面整齐地叠着淡色的衣物,薄薄的质地估计是睡衣和贴身衣物一类,下面没准还有一些用于止血止痛的救急药品吧!
  这样的行李应当是逃难远行的理性选择,尤其对体力有限的妇孺而言更是如此。或许,这些都得益于她那位故去的丈夫的悉心教导,但过程已不重要。想着先前的葱饼,看着眼前的一切,林恩对这位年轻遗孀的好感度顿时提升了许多——这,不就是传说中的贤内助么?
  少妇清洗手绢的时候,小卡萃丽就如同一只小猫,安静乖巧地蹲在她的身旁。
  林恩轻叹了一口气,看着同样积满泥污油渍的肮脏手套,他飞快地将它们浸入水中并且用力揉搓,不等少妇主动来要,他便将大致清洗的手套拧干并挂在腰带上。
  林恩的这一举动,少妇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惊讶,她将拧干的手帕甩了甩,拦腰一折递给林恩:“喏!把脸洗洗吧!”
  这话就像是林恩先前对小卡萃丽所说,少妇随即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稍稍浸湿后给自己的女儿擦拭脸庞。
  “嗯……好冷!”小卡萃丽撒娇道,一边将她那小小的身躯左右扭动。
  “洗干净了爸爸才喜欢呀!”
  少妇这么一说,小卡萃丽立即停止了扭动。
  林恩一边笑着,一边用这带有肥皂清香的手帕擦脸。
  这绝对是他数日以来所接触的最干净的东西。
  这边少妇已经帮小卡萃丽洗了第一遍脸,正浸着溪水清洗手帕,小姑娘转头眯起眼睛看着林恩:“爸爸的脸没洗干净,好多胡子!”
  这话林恩只听了个半懂,而少妇转头看了看他,低声对小卡萃丽说了些什么。只见小姑娘扒开那行李袋翻找起来,片刻的功夫就拿出一个用牛皮纸包成话筒状的物件,欢快地递到林恩手里。
  林恩小心地拆开,这是一把木柄金属头的刮胡刀。棕色的木柄上刻有细细的花纹,固定的刀头简单而不乏大气。它虽然看得出是用过的,但保养很好,金属部分在阳光下锃锃发亮——眼前这位年轻的遗孀不也是如此吗?
  以前只用过电动剃须刀,但电视是生活细节最好的教程。林恩用水打湿下巴和脸颊,照着溪水中的倒影小心翼翼地刮了起来。刮胡子的过程中,他还时不时从倒影中瞟看母女俩,可只有小卡萃丽饶有兴致地看着,少妇只是帮女儿洗脸、洗手,又给自己洗脸,好像有意不去看别的男人用自己丈夫的刮胡刀。
  渐渐的,溪水倒影中那个头发蓬乱、胡子拉渣的家伙现出真面目——浓眉毛、高眉骨、深眼眶、峻鼻梁、厚嘴唇,和典型的欧洲男性一样,这张脸所拥有的五官非常鲜明,而且既不过于紧凑、也不分隔太远,面部轮廓从颊骨开始修紧,但下巴并不很尖,弧线可谓恰到好处。再用手沾上水修拢头发,三十岁的劳尔·冈萨雷斯一转眼变成了十八岁的追风少年。
  掏出字典迅速查到了“英俊”所对应的德语,林恩转头对着小卡萃丽说:“卡萃丽,爸爸帅不帅?”
  小姑娘倚着妈妈,一脸羞涩地看着林恩。这个表情让林恩忍俊不禁地眯眼笑了起来,这会儿少妇正好转头,那双美丽而平静的眼睛怔怔地看着林恩,白净的面颊本来就有些泛红,这会儿看起来更是如花朵一样娇艳羞怯。
  手拿刮胡刀,林恩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这就是只存在于臆想中的异性相吸么?
  其实两人相隔不到一米,不用挪动脚步就能够完成拥抱甚至接吻的动作,但谁也无法迈出第一步。
  “哈,刮胡刀!借我用用!”
  卸下黑锅的二等兵卡尔刚刚用溪水洗了把脸,在前线战壕里蹲久了,同样是胡子拉渣、不修边幅。他伸过来的手快要碰到刮胡刀了,林恩才如梦初醒,猛然往后一缩避开对方,这个动作让对方惊讶而又不解地瞪大双眼。
  “噢,抱歉,这个……”林恩想说“两人共用不卫生”,却又不晓得如何用德语表达,所以赶忙掏出字典翻页。
  能够长时间地背负黑锅,二等兵卡尔的耐性自然胜过常人,他双手叉腰,不急不躁地等着林恩。过了足有两三分钟,不会说德语的丹麦人才借助字典说出了自己想要说的话。
  “喔,原来是卫生问题!”
  卡尔既不是瞎子,又不是傻瓜,看林恩这紧张表情,他戏谑地面对林恩朝少妇那边又是努嘴又是挤眼挑眉,然后坏笑着转身走开了。
  呃……
  虽然感觉这是戴了有色眼镜的嘲弄,可是林恩却发作不得,抛开道貌岸然的君子外衣,那种男女之事不正是任何一个正常男性内心底所希望发生的?
第70章
夜宿
  做饭,对相当一部分男性同胞来说是一件既陌生又困惑的事情。厨房,亦是这群大老爷们敬而远之的场所。林恩其实也不喜欢油烟味道,但等他毕业进入社会,发现自己所处的是一个对男性不太有利的大环境:适婚男女比例严重失调,房价又居高不下,有财无德之人尚且无忧,无财又无德还指望找个内外双修的老婆,那就跟买彩票博人品差不多了。于是乎,林恩在老妈的突击训练下成了炖汤、炒菜、烧饭样样都会的新时代青春靓丽小厨男一枚。只是还没来得及觅得上岗机会,就莫名其妙地穿越到了这个战火纷飞的年代。
  奉命掩护平民撤往柯尼斯堡的第二天,眼见黄昏将至,林恩和背黑锅的二等兵卡尔觅了一处废弃农舍。没有现成的炉火锅灶,有的只是男人粗糙的双手,两人拾柴生火、上水煮汤,没让白山羊胡子、年轻遗孀以及幼小的卡萃丽干哪怕一点儿体力活。
  经不住卡尔的鼓动,亦是表现心里作祟,林恩生平第一次担当这么口大锅的主厨。西餐和中餐,本来是相隔万里的两种饮食文化体系,可在条件艰苦的战场地域,食谱、顺序以及餐具等等条条框框都被抛之脑后,只剩下最基本的原则——煮出来的东西能吃,能填饱肚子,那就万事OK。
  盐有点少,汤有点稀,沿途经过的难民又不断前来讨要,迫使林恩一遍遍往锅里加水,这样的味道是可想而知的。不过,当来自霍尔根的逃难者捧起热汤时,没有一个人表现出不满的情绪。按照中午的人数,林恩把晚餐的面包分成了五十二人份,先到的先吃。从中午到傍晚也就这么四五个小时,撤退的平民队伍首尾又拉开了很长的距离。第一批人天黑时就抵达了,他们吃饱喝足便又继续上路,而最后几块面包按量分发到士兵和平民手中的时候,月亮已经爬上了树顶。
  “好了,明天上午就能抵达柯尼斯堡,我们不需要再为大家的肚子操心了!”
  二等兵卡尔一边收拾他的大黑锅,一边如释重负地对林恩说。
  本想说“大伙儿能平安抵达就好”,可想起上午不幸死于苏军空袭的那些平民,林恩又合上了嘴巴。即便吃晚饭的这52人能够顺利抵达目的地,这一路的损失率也在百分之三十左右,说不上糟糕至极,但想想那些原本鲜活的面孔,林恩总觉得心有遗憾。
  收拾妥当,见林恩还是不说话,卡尔又一字一句地问道:“我们是追着队伍上去,还是在这儿凑合一晚?”
  “呃?”
  林恩转头看了看白山羊胡子和母女俩,他们吃过晚饭后已经百无聊赖地干坐了两个多小时,照理也该饭后运动运动。可是想到冬天的夜晚格外寒冷,昨晚在树林睡了大半夜,起来时寒气都沁入肌肤了,林恩又有些犹豫——这废弃的农舍固然简陋,至少有两面可以挡风的墙,甚至还可以留一堆不那么惹眼的炭火取暖。
  林恩用英语将自己的想法说给白山羊胡子听,他点了点头,转而用德语向卡尔作了复述。
  在卡尔做出回答之前,林恩又用英语对少妇说:“今晚留在这里会更暖和一些!”
  少妇低头看了看蹲在一旁用树枝画画的卡萃丽,小朋友的精力虽然还不错,可身体的抵抗力毕竟不如成年人。总是寒风露宿难免会伤风感冒,战争时期又缺医少药,若不能及时治疗,很容易引发肺炎一类的严重疾病。
  稍作考虑,卡尔说:“好吧!我同意在这里住一夜!林恩,我们轮流值夜!”
  林恩当然应允。
  最后一批抵达的四位平民和两名国防军士兵几分钟之前已经离开了,这会儿整个农舍就只剩下四大一小,空间宽敞得很。既然作出了决定,林恩往火势渐弱的炉子里添了一把枯枝,然后就近选了一个靠墙的干燥角落,将自己的突击步枪和少妇的行李袋一并搁下,招呼着白山羊胡子和母女俩休息。弄好了这些,林恩起身准备到农舍旁坍塌的马厩里找些相对干燥的麦秆和干草,小卡萃丽不依不饶地坚持要跟着“爸爸”,少妇抬头看了眼林恩,说道:“我也去帮忙吧!”
  林恩也没多想,抱起小卡萃丽便往外走去,少妇紧紧跟在后面。夜未深,明朗的月光照耀着平静的原野,也不知是距离太远,还是苏军在先前几次进攻中消耗太多,林恩自从午饭之后就没再听到沿河防线的方向传来枪炮声。
  “你今年多大了?”少妇突然问。
  口袋里的士兵证上写着1924年出生,林恩于是答道:“21。”
  “噢,真年轻啊!”少妇轻声回答说。
  “你呢?”林恩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连忙说:“呃,抱歉,我不该这样问的。”
  “没关系!”少妇客套地应了一声,果然不再回答刚才的问题。
  “你的丈夫……”林恩想了想,后面的话改用英语说:“是陆军还是空军?”
  “他是一名飞行员,战斗机飞行员。”少妇答道,口气听起来并没有以此为荣。
  “帅气!”林恩说,“我从小也想当一名战斗机飞行员呢!”
  “你们男人生来好斗,喜欢不顾一切地从事危险职业!”少妇这句话听起来有着不浅的怨气。
  “呃……”林恩听出了这种不快,他不想把气氛搞僵,连忙转换话题说:“你的老家在哪里?”
  “奥地利!”少妇说道,“或许我应该听从劝告,早些带着卡萃丽回奥地利去。”
  “可那样我们就见不到爸爸了呀!”小卡萃丽突然奶声奶气地插入大人之间的谈话。
  少妇沉默了,林恩没有回转过身去看她的表情,因为他知道那张清秀的脸庞一定写满了哀伤。
  “呵呵,卡萃丽说得对,去奥地利就等不到爸爸了。”林恩难得将一句并不熟悉的德语说得这么溜——主要是卡萃丽这个小老师刚刚说得很慢,而且吐字也很清晰。
  “爸爸不会再离开我们吧!”小卡萃丽不放心地问。
  明明知道柯尼斯堡就是分手之地,林恩还是忍不住撒了个谎。
  “爸爸哪也不去,就陪着你和妈妈。”
  小卡萃丽幸福地依偎在林恩怀里,将“爸爸真好”这句话连说了几遍。
  坍塌的马厩上面压了不少积雪,先前做饭时林恩很费力才从下面弄了一些麦秆引火,但这会儿他只需要用力顶起圆木杆,少妇就能比较顺利地从下面扒拉出麦秆和喂马的草料。在这之后,两人各抱一大捧,小卡萃丽乖巧地曳着妈妈的衣角,一路无言地回到了农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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