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苍穹(校对)第9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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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公式是怎么演算出来的?”
  专家就是专家,一板砖追到底,林恩心道。物理课本上只列出核裂变、核聚变和衰变的公式,可没有讲解这些公式是怎么得出的。在已经适应了这种对话氛围情况下,他脸不红心不跳,淡淡地来了句:“这个演算的过程和结果还有待推敲,既然我有幸加入您的研究队伍,接下来有的是时间细细琢磨。您觉得呢?”
  老头儿琢磨了一下,以核裂变原理研发的原子弹再有十来天就要进行关键的起爆试验了,而这核聚变原理还有待进一步的研究推论,于是点了点头:“下去好好休息吧!明天一早来我这里报到!”
  林恩如释重负地走出房间,以前他从不觉得自己是当莽夫的料,总期待有一天能够在偶然的情况下展现出超凡的智力天赋,可经过这么小半年的折腾,他发现自己在持枪械斗方面倒是非常在行,只要给他一支MP44和足够的子弹,枪挑这整个基地的守卫也没什么好畏惧的,可若是给他一根粉笔、一块黑板还有一个像奥本海默这样的资深学者,他瞬间就会背负上极其沉重的心理负担,而且每一秒钟都会变成最可怕的煎熬。
  虽然离开房间时没有蒙眼睛,沿着通道快要走到头的时候,美国军官还是让林恩停下来绑上黑布,然后搀着他走上了那16级台阶。在地下空间所待的时间不长,想必这时候还没到黄昏,温热的风拂面而过,感觉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惬意地张大。
  在地表走了628步,算下来差不多是200米,进入了一栋估计是钢架铝皮的房屋,隐约听到有人在聊天说话,空气中也飘荡着一股淡淡的湿气。进门后走了91步,右转开门进入房间,眼睛上的黑布被扯去,林恩发觉自己置身于一个没有窗户的小房间,估计也就6、7个平方米,摆了一张金属架的双层床铺,只有床单毯子而没有被褥,这里依靠吊灯提供光亮,靠里的墙壁上还有个排气窗。
  “走廊最右边是公共浴室,换洗的衣服晚些就会送来,从明天开始就不能再穿你这身了。”“温斯特”口吻和善地说。
  没有行李,没有私人物品,林恩光杆子在原地转了一圈,耸肩:“好的……谢谢您,长官!我该怎么称呼您?”
  “在这里只有军衔和代号,没有名字。”这位美国军官一板一眼地回答说,“和博士一样,你也称我‘上尉’就行了。”
  “好的,上尉!”林恩笑了笑,轮军衔,对方好歹比自己高一级,但论战斗的经验和技巧,这位驻守本土的军官恐怕是没法跟自己这样从东线摸爬滚打出来的特战精英相比较了。
  临走之前,“温斯特”撇嘴道:“这里的条件很普通,夜间生活尤其无聊。等到上面审查通过了,你的书本资料和手表、钞票什么的就应该会返还给你……希望你能够喜欢这里。”
  一只意外潜入羊圈的狼会因为简陋和腥臊而厌恶羊圈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洗了澡、换了衣服,由工作人员带着去美美地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尤其还喝上了冰镇的可乐,久违的幸福感又回来了。在这期间,林恩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虽然还只能接触最普通的杂工和勤务人员,只能透过门缝和气孔看看外面的黄沙与农场式建筑,可就像是当初进入“避难所”基地一样,重重迷雾都将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揭开,这世间还有什么比开拓发现的过程更让人感到心情愉快的?
  早早上床,早早睡觉,安静而舒服地过了一夜,次日一早也没有出操之类的安排,甚至连早餐都有人送到房间门口,这样的待遇还真让林恩有些不适应。
  早餐之后并没有见到“温斯特”——因为不知其名,林恩在心里一直这么区分,而是由另一名美军士兵前来“引导”林恩去试验室,这是个皮肤黝黑的黑色人种,在德军部队几乎看不到黑人,所以乍一看觉得十分好奇,但等他帮自己系上蒙眼黑布,顿时觉得他体味十分浓重。
  出房间门左转,90步,在有沙的硬质地面上走了630步,下了16级台阶,沿着空气凉爽的通道走了230步,沿途听到越来越多的说话声、脚步声和轻微的机械运转声。
  “博士,人已经带来了,下午5点准时带回宿舍。”
  听黑人士兵这么说,林恩知道自己这只混入羊圈的狼目前还是不被信任的,因而身上戴着无形的枷锁。奥本海默看来对此并不在意,他忙着自己的模型公式,转身就让另一位中年男子带自己去工作位置。
  在荧幕上看过的科幻片里,机密的科研实验室里似乎永远摆满了各种复杂的精密仪器,显眼位置还摆放在核心的尖端科研产物——飞碟、时空机器或者其他什么,现实中的实验室其实要相对简单一些。在“诺贝尔奖获得者的集中营”,也就是后来才为世人所知的著名的洛斯阿拉莫斯实验室,上千名专家和技术人员分工合作,朝着一个共同的目标努力前进。他们有的负责模型理论,主要工具是黑板、草稿纸以及用泡沫和细杆制成模型,看似枯燥,却是这个庞大项目的灵魂所在;有的负责数据计算,使用机械式手摇计算机和更多的各种纸张进行演算、分析、记录。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林恩一眼看不出功能的部门,以及自己根本就不被允许踏足的神秘区域。
第63章
在痛中觉醒
  在“曼哈顿计划”的核心实验室里,初来乍到的林恩只是一个极不起眼的小人物,分配给他的工作和之前在帝国战略参谋部担任低级参谋官时如出一辙,跟着顶级物理专家手下的技术人员做些非常技术的工作,有时是一遍遍演算数据,有时是搭建模型这样的无聊手工活。奥本海默也偶尔会想起这位“天资聪慧”的年轻物理学者、德裔犹太人的儿子,针对核聚变理论方面的问题与之进行探讨,他这种随意的发问方式总是让林恩防不胜防,大多数时候他都只能站在奥本海默勉强作一脸沉思状,或是拿着笔在草稿上装模作样地写写算算、画画描描。
  幸好作为这么大一个实验室的主任,也是技术方面的总负责人,奥本海默很忙,真的很忙,好几次话说到一半就不得不因为其他事情而走开了,这让林恩一次次坐着心理上的过山车,在紧张、压抑、如释重负的心情中不断转换,渐渐竟有种饱受折磨的痛苦,恨不得早点摸清环境、探清架构、认清人员,找个机会开溜或是将情报送出去。可是,这试验基地的戒备之森严,在任何一个细节方面都不逊色于帝国的“避难所”基地。这里不仅建筑、实验室和设备都被赋以简单代号,每一个研究人员也是如此。奥本海默的代号是A,人们当面称呼他为“A博士”,此外还有FM博士、B博士、FL博士、R博士、S博士、AS博士等等,光看面容,林恩哪里认得出他们的身份。
  在这种莫名的氛围中,狼度过了它在羊圈的第一个星期。时间是最好的情绪舒缓药剂,这不仅针对感情方面,在生活上往往也是同样有效。接下来的时间里,最值得庆祝的事情莫过于假扮阿根廷交流学者的林恩同志通过了的美国军方的初步审查,他之前带来的物理书籍、笔记、私人物品都还了回来,只是少了巴赫送的那副小型望远镜。每天“上下班”由美国大兵护送的日子也到此结束,除了不能离开基地半步,不能踏足那些需特许授权才能进入的禁区,其他待遇基本和普通的技术雇员一样,就连第一周的薪酬也拿到了手。
  奥本海默实现了自己的许诺,其实客观上理解,这个实验室汇聚了全世界最顶尖的物理专家,几百上千号人,几乎有一半都不是美国人,或者只是最近几年才流亡到美国的专家学者,若要一一对他们进行严格的身份审查,美国军方没那么大的精力不说,他们的情报和安保业务在1945年时也还没有开拓到全世界的范围。再者,只要牢牢看守住试验基地,不让任何的信息泄露出去,保密的效果也就达到了。
  虽说基地方面的管束稍稍放松了一些,初次执行情报任务的林恩在心理上仍不敢有一点儿松懈,即便身边没有了美国大兵的身影,他每天仍是小心翼翼、循规蹈矩,埋头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工作,从不往笔记本或其他地方抄录试验室里的公式和数据(抄了也不懂,还怕弄错了),也不胡乱和人闲聊、交谈,更不在无意识地情况下向任何一位重要的物理专家凝视张望。
  光阴的流逝总是遵循相对的定律,有人时日苦长,也有人时日苦短。自从林恩进入实验室以来,奥本海默及主要科研人员的情绪就随着日子的一天天度过而变得复杂起来,紧张、沉重以及兴奋和憧憬糅杂在一起。光凭表面上的观察自然很难了解内情,得益于勤奋和蔼的态度,加上有了很大提高的英语水平,日子一天天下来,林恩还是渐渐和身边的人混熟了。
  在这个实验基地,尤其是在理论研究最集中的部门,人们并不总是用英语进行交流,熟悉的、带有地方口音的德语时不时传入耳中,林恩初到时还以为这是美国方面特意安排的试探,所以只听而不插话。久而久之,他意识到德语简直是这里的第二官方用语。无他,相当一部分顶级物理专家以及他们的助手都是在战争前后逃到美国来的德裔犹太人,还有一些是因为政治或其他原因从欧洲德语区移民而来的非犹太物理学家。这些人多数也能够说英语,只是并不精通,在探讨一些较为专业的理论问题时,使用德语更能够清楚地表达意见。
  认德裔犹太人当老爹说起来很亏,但一开始就诓得了美国军官和奥本海默的同情,后面在与这些饱受迫害而无奈离开欧洲的专家们探讨问题时,这也在无形中也拉近了林恩和他们的身份距离。尽管实验室的规定是只能提代号、不能说名字,可只要在谈话中有心留意,林恩也能够从他们分工负责的项目推测他们的研究方向以及在原子弹研发项目中的意义、地位,并且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不断收集到非常重要的信息,包括第一颗试验用的原子弹大致的试爆日期、地点和方式,甚至知道这家伙属于复杂的内爆型裂变原子弹,里面装了多重的钚芯,外面装了多少常规烈性炸药,还有它的预计爆炸当量——专家们乐观估计这样一枚超级炸弹的威力将超过5000吨TNT,但后世的资料上明明白白地写着2万吨,这就是理论永远无法代替实践之处。
  藏身羊圈的狼虽然收集到了詹姆士·邦德先生都难以比肩的关键情报,可林恩事前准备不充分、依靠偶然因素进入试验基地的不利方面在这时候也充分显现出来了。高科技的无线电装备,没有;安排在敌人内部的接应,没有;出逃计划、路线和工具,统统没有。在谋算下一步的计划时,林恩痛苦地意识到,自己势单力孤,而搞情报也跟在战场上拼杀一个道理——个人英雄主义永远成不了大事!
  眼看着原子弹试爆的日子一天天临近,林恩所能做的仍只是苦苦等待机会,而每当夜深人静、辗转难眠时,他总是在问自己同一个问题:帝国已沦至穷途末路,那些掌握权力的人为何还不能齐心协力、共度难关?
  在林恩寂寞无望的等待中,1945年的7月15日到来了。这是原子弹预定试验的前一天,整个基地都异样的忙碌,成队的军人来来往往,汽车、卡车乃至飞机的轰鸣声不绝于耳,附近似乎还有不少履带式车辆驶过。林恩怀着极大的希望想要趁乱找机会溜走,可基地的守卫却像是意大利足球队的后防线,以良好的状态做到了滴水不漏。奥本海姆一早就不见了人影,顶级的物理科学家们经过门岗的身份核实后也一个个穿过通道离开了,而除了被指定前往爆炸现场进行数据收集分析的技术人员,其他人只能老老实实呆在办公场所。等到所有关键人物都走了,仍留有几百号技术人员的实验基地就像是遭到了遗弃的荒芜之地,人们无心工作,大都在私下里好奇地讨论着即将到来的原子弹试验,唯独林恩愣愣地坐在那里,一杯接着一杯喝着咖啡,嘴里全然没有味道。
  原来,这世界上最滑稽、最讽刺的事情不是被貌似善良的骗子欺骗,也不是被看似懦弱的对手击败,而是空有虎豹的本领,在最为关键的时刻却被牢牢困锁在铁笼中。
  原来,这世界上有种深深的痛叫做“孤独”。
  林恩不愿放弃尝试,他竭力寻找最后的一线机会,午餐、如厕、洗澡,之前所有设想过的方式都大胆尝试了一遍,然而它们无一例外地失败了,最后一次甚至被守卫发现了。关键先生和重要专家们都离开基地前往试验场去了,这些美军卫兵倒是放下了平日的思想负担,将林恩的行为看作是纯粹笨拙愚蠢的体现,一边给予无情的嘲讽,一边将他“不慎”弄坏的窗户栅栏重新修好。看着这些家伙的嘴脸,林恩恨不得动用暴力将他们稀疏击倒,然后抢夺一辆汽车飚速逃离,可他最终还是理智地选择了隐忍。
  空寂的基地,使得林恩这一夜注定是无眠的。无力、无助、无为,这让他心中充满了失落。想当初在凶悍的苏军装甲狂潮面前,他仍能够与袍泽们据壕坚守,用铁血意志抵御对方的进攻,如今烽烟渐散,他怀着异样的心志来到这里,面对的敌人既不凶猛也不狡猾,可他们却像是无形的虚体,自己居然连出拳的机会都没有!
  是真没有机会,还是压根没找对路子?
  自己提出的反问,让林恩在黑暗中打了个激灵,他突然意识到,一旦过了明天,美国人就将正式拥有核弹,而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与之对抗的苏联,必然会禅心竭虑地获取原子弹技术。这看似遵循历史轨迹的裂痕,却是短短4年时间里最大的契机。若是以此来挑起两大超级强国的矛盾,提前引爆冷战对峙时才会产生的激烈冲突,使得原本已经成形的世界格局重现变数——既然双双崛起的美苏霸权在20世纪中后期使得全球陷入核战争的恐怖阴影,而最终独占世界霸权的美国在20世纪末、21世纪初恃强凌弱、横行无阻,为何不能在它们还未成为凶猛野兽之前狠狠摆上一道?
  狂妄?邪恶?
  不!林恩在心里推翻了这些古板的立场,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等站在了权力的最巅峰,那才是了断正义与邪恶、理智与疯狂的时候!
第64章
关键环节
  黎明,强光,惊雷,颤动,狂风……一切都在情理之中,一切都在预料之中。林恩平静地躺在床上,任凭核弹爆炸所产生的冲击波摇晃着这钢架铝皮的房屋,听着那些长期以来甘于寂寞、付出了辛勤劳动的技术人员在外面欢呼雀跃。在这一刻,他仿佛看透了凡尘,超脱于世外,心底的酸楚悄然凝固。
  到了平常作息的时点,起身,沐浴,着衣,早餐。进入实验区的第一件事,就是趁周围人还沉浸在无边的喜悦中时,漫不经心地从桌上拿走铅笔头一根、小纸片两张,趁着上厕所的机会,小心翼翼地将它们卷好塞入鞋底。
  7月16曰当天,前往爆炸现场的专家和技术人员直到很晚才陆续归来,想必他们手中已经获得了丰富的测试数据,一个个喜形于色。对于这些具有重要科研和军事意义的资料,林恩只是表现出很寻常的好奇,因为他知道自己接下来也会参与到相应的分析计算工作中。
  当晚,在试验基地如期举行了庆功会,丰盛的食物和敞开供应的酒水,科研专家的家眷们也前来参加,几乎每一个人都进入了忘我的状态。林恩喝了一杯啤酒,摇摇晃晃、舌头打结,假装自己不胜酒力,回到宿舍后倒头就睡。等到夜深人静之时,他悄然翻身,借着门缝中的微暗光线开始在纸上描绘这座试验基地的位置、布防和人员配置。在帝国战略参谋部担当苦差的经历终究起到了效果,加上多曰来的细心观察,他迅速制出了一份相对完备的情报简图,但,他自己对此并不满意。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林恩一如往常地沉稳低调、勤恳任劳,不论是从宿舍前往试验区,还是从试验区返回宿舍,他并不会刻意放慢脚步、左顾右盼,也不会用系鞋带这样老套的方式来掩饰自己的观察,目光坦然,一切尽在心中。
  深夜,潜伏在羊圈的狼暗暗磨牙。小小的纸片上线条、文字密密麻麻,每天都有新的补充,每天都在不断的完善,直到信心十足,才在新的纸卷上慎重地描绘正图……7月23曰,距离先前同坦泽、特奇梅尔定下的三周之约只剩最后两天,林恩带着经过酝酿的失落神情找到奥本海默,很小声地用德语说:
  “博士,您之前所说的试验已经成功了,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学校去?”
  “可战争还没有结束呀!”小老头很奇怪地看着这个年轻人,口中所说的自然也是德语。
  “那我……能否向您请一天假,只需要一天!”林恩哀声恳求道。
  “这个,我刚开始的时候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小老头一手扶着他的烟斗,有些不悦地盯着林恩,“你身份特殊,不能够享受正常休假。事实上,我们的研究人员休假也就是去附近的城市转一天,买些私人用品、吃顿大餐什么的。”
  这些林恩平曰里已经从旁人口中获知,他双手合十:“快到我母亲的生曰了,来之前我就准备为她在美国为她挑选一件礼物。经过这段时间的研习,我也将解题的思路拟好准备寄给哈尔古希博士了,这次正好一并寄往阿根廷。”
  对方姿态放得很低,小老头儿也不好发火,他说:“试验基地的商店里也有不少商品可以作为礼物吧!或者,你想买什么,我让人从城里给你带回来就行了。”
  “我……”为了打动对方,林恩不惜祭出自己最新研发的秘密武器:黯然销魂。
  看到对方哑然无语,脸上的表情几近泪下——虽然只是近乎,但这样的表情总归让人感到难受。奥本海默终于关切地问:“你这是有什么特殊请?”
  林恩知道,论学问,这个瘦干的小老头无疑是世界顶尖级别的,可情商一贯是他的软肋。正因为怀着一颗耿直和纯善的心,历史上美国使用原子弹轰炸曰本后,奥本海姆感到深深的愧疚,以至于作为美国代表团成员参加联合国大会,还当着各国代表说了句让时任美国总统的杜鲁门恼火不已的话:“我的双手沾满了鲜血”。不仅如此,因为怀着对于原子弹危害的深刻认识和内疚,怀着对于美苏之间将展开核军备竞赛的预见和担忧,他满腔热情地致力于通过联合国来实行原子能的国际控制和和平利用,主张与包括前苏联在内的各大国交流核科学情报以达成相关协议,并反对美国率先制造氢弹。
  正因为这些在政治上看起来有些天真的言论和行为,奥本海默很快遭到了打击。艾森豪威尔成为美国总统后,便以其早年参加左倾活动(1937年父亲去世为奥本海默留下30万美元的遗产,他用来资助西班牙内战中的反法西斯国际纵队,并资助了美国的一些左翼活动)和延误政斧发展氢弹的战略决策为罪状起诉,尽管包括爱因斯坦在内的许多科学家都极力为奥本海默奔走,但美国政斧最终还是解除了他的职务,剥夺了他的安全特许权,从而结束了他的从政生涯和借助于原子能来寻求国际合作与和平的政治理想。
  在黯然销魂的极致状态下,林恩沉重而悲伤地说:“出生时,母亲差点因为难产而丢掉性命,所以自从我有意识开始,不论外出求学还是游历,在母亲生曰这一天都要回到家中,唯独这一次实在没有办法,所以……我的愿望是亲手为她挑选一件礼物,而且来这里之前,我在阿布奎基市的一家珠宝店看到一些非常漂亮的耳饰,本来想着向您求教完就回去买,没想到在这里一留就是半个多月,今后还不知道要多久……求您了,只去一趟阿布奎基,买了礼物就回来,绝不会给您添任何麻烦!”
  这个时候,虽然有个研究员不合时宜地拿了一份文件来找奥本海默签字,林恩仍抱定主意要在他身上寻求突破。若是不能成功,考虑到个人的越狱式行动成功几率太低,接下来也许只能继续在试验基地耗着,待到正式解禁离开的那天再亲自赶往波士顿——那时候就怕一切都为时晚矣。
  在文件上签完了字,奥本海默转过头看着林恩,也许是被他的煽情表演所打动,小老头儿松口道:“好吧,我这里愿意破例给你休假一天,但最终能否成行……还得看基地长官的意思。午餐的时候我找他商量一下,下午再给你答复。”
  “太好了!”林恩的表情立即由阴转晴,全然不像是个非常有城府之人。虽然没看过官方的人事文件,但通过平常的观察,他判断奥本海默此时在试验基地的职权还是挺大的,军方只是负责安全保卫,对于他在人员调动、物资供给方面的需求通常都是有求必应。
  午餐时的谈话只是走过场也好,经过了一番争取讨论也罢,下午的时候,奥本海默给林恩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明天正好有一批技术人员前往最近的大城市——阿布奎基休假,一大早出发,晚上返回基地,全程接受军人便装人员的看护。
  尽管接下来如何在不被注意的情况下与同伴接头还是个高难度的技术活,能够迈出这第一步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林恩用感恩戴德的神情仰望奥本海默,这确实是个拥有优良品格、心地善良的顶级物理学家,只是这种宽容和慈祥即将给这个世界带来难以估量的影响,而他本人恐怕是怎么也不会想到的。
  最后一晚的准备是至关重要的,林恩把香烟里的烟丝抽出,将情报图纸一拆为二,分别叠成小卷并用烟丝包裹,然后重新将它们塞回香烟内,混入一包非常普通的骆驼牌香烟当中。在没有放大镜、尖头镊子以及其他专业工具的情况下,他反复尝试了多次,耗费了大半夜才最终成功。
  第二天一大早,揣上这包外观看起来并没有任何异样、内有六根烟的香烟,林恩神情坦然地跟着研究人员一起排队登车,载运他们前往大城市阿布奎基的是一辆改装的八轮道奇重卡,地盘够高、车身够结实,就是在沙漠中行进时难以抵御滚滚沙尘。不过在等车之前,每个人都必须通过基地方面派出的军人搜身检查。相比较而言,这种检查比进入基地时更加细致和严格,毕竟在这高度机密的试验基地,除了包括奥本海姆在内的几十位顶尖物理学家,其余人员外出时一律不得携带任何有泄密嫌疑的物品。钱包、证件、钞票、衣服,统统都要进行彻底的搜查,就连香烟也没有被放过——前面几个研究员随身携带的香烟都被扣留,有人因为烟瘾大而难耐路途,央求负责检查的美国大兵跟他们留两根,结果也只能每人保留两根而已。
  看到这个场面,林恩心里有点儿虚,这意味着自己必须眼疾手快地认准有内容的那两根。很快轮到自己了,搜身检查的恰好是刚开始那个星期经常看押自己前往试验区的黑人士兵,林恩朝他笑了笑:“嘿,长官,是你啊!”
  这位个头跟自己差不多的黑人士兵显然也认出了林恩,但他还是不苟言笑地认真搜查了全身,领口、袖口、裤腿还有鞋袜这些部分都没有放过。钞票一张张看了,最后是香烟,他熟练地抓起香烟:“每人只能带两根。”
  说罢,他随手磕出两根——因为做了小小的记号,林恩看得出来,其中只有一根是有特殊内容的——虽说只要纸笔,自己凭着记忆完全可以再画一张情报图,可外出的时间和条件根本不允许,而且烟落在美国大兵手里也是个大隐患。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决定碰碰运气:“长官,以我的烟瘾,两根实在不够,再多给两根行吗?求你了!”
  看林恩一脸半开玩笑的苦相,黑人士兵略略犹豫了一下,从香烟包中又磕出两根。
  六选四中二,概率怎么算,林恩不得要领,关键在于上天又一次眷顾了自己,也眷顾了一息苟存的末曰帝国。
第65章
假公济私
  带着两根有特殊内容的烟上了卡车,林恩终于小松了一口气,他现在开始盘算如何跟坦泽和特奇梅尔接头了。之前分别时,林恩跟他们约定了一个较为特别的联络方式,那就是在阿布奎基火车站北出口处的失物招领牌上写暗号。这样不必担心坦泽和特奇梅尔频频更换临时住处,只需要每天上午和下午各去一趟火车站,看到暗号,当天晚上6点准时在那里等着碰头就行了。
  当初约定这个方式时,林恩还觉得自己的想法既巧妙又安全,能够尽量减少坦泽和特奇梅尔被人注意的几率,如今看来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奥本海默大爷说了,一早出发,晚上就得回来,路上还有人全程看护,就算自己能够找借口去那倒霉的失物招领牌上写暗号,也难以在晚上6点再去和兄弟们碰头并面授机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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