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遗事(精校)第1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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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好在费利克斯暴死的第二天,梵蒂冈举行(红衣主教)会议。全城没有一个人不在想:至少,这第一天,红衣主教蒙泰尔托会回避这种公众职务吧。说实话,在会上他必须在许多好奇的见证人的视线之下出现,人会注意到这种自然的弱点的最小的动作,可是就一个身居高位可还想居更高位的人物来说,把这种弱点藏起来,是非常合适的。因为有野心做人上人的人,如像平常人那样,把弱点露在外面,那就不合适了:这一点想必人人都会同意吧。
可是有这些想法的人是大错而特错了,因为,首先红衣主教蒙泰尔托按照习惯,第一批出现在会议厅;其次,目光最锐利的人也不可能在他身上发现一点点人类感情的标记。同事们为了这件残酷的事找话安慰他,可是听了他的回答,个个都惊倒了。他的心灵在这残酷祸事中所表现的坚定和表面的镇静,不久就成了全城的谈话资料。
在这同一会议里,有些人玩弄宫廷手法比较熟练,不把这种表面无动于衷看成缺乏感情,而是看成用心作伪;不久,多数廷臣都有了这种看法,因为,不用说,同他为难的人是强有力的人,日后就或许能堵住最高位置的道路,所以,表示自己受伤不太厉害,反而有好处。的确是这样子。
不管这表面、全部的无动于衷的原因是什么,有一件事是确实的,就是:全罗马和格莱格瓦十三的教廷被震慑住了。但是,回到会议来看,红衣主教到齐后,教皇本人走进大厅,他立即拿眼睛望着红衣主教蒙泰尔托,大家看见圣上流泪了。至于蒙泰尔托,和平常一样镇静,脸上的纹路一点没有改变。
就在这个会议上,轮到红衣主教蒙泰尔托在御前下跪,回禀他负责的事务时,大家越发惊奇了:教皇在允许他开始之前,不由自主地哭出了声。圣上好容易能说话了,就找话安慰红衣主教,许他尽速严办这件如此重大的命案。但是红衣主教很谦逊地谢了圣上,求他不要下令追究既往,担保他这方面诚心诚意宽恕凶手,不管凶手是谁。红衣主教三言两语说完了他的愿望,立刻转入他负责的事务的细节,好像没有出过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一样。
出席会议的红衣主教全都目不转睛地望着教皇和蒙泰尔托。说实话,圣上完全失去了自制,尽管老练的廷臣很难受骗,但没有一个人敢说:红衣主教蒙泰尔托近在御前,看见圣上哭,脸上有一点点感情露出来。在红衣主教蒙泰尔托和圣上工作期间,他一直保持着这种惊人的无动于衷的样子。连教皇本人也觉出来了,会议一完,他忍不住对他心爱的侄子,红衣主教桑·西斯托说:
“Veramente,
cortui
è
un
gran
frate!”
此后所有的日子,红衣主教蒙泰尔托的一言一行没起任何一点变化。他按照习惯,接受红衣主教、教廷显宦和罗马王公的吊唁,但是,他对任何与他有关系的人都没露出半句痛苦或者悲伤的话来。大家说起人事无常,引证几句《圣经》或者圣父的格言、经文,短短议论一番后,他马上改变话题,谈论城里的新闻或者同他酬酢的人的特殊事务,活像他要安慰他的安慰者。
传说帕奥洛·吉奥尔达诺·奥尔西尼爵爷(布拉恰诺公爵)跟费利克斯·佩雷蒂的死最有关系,所以,他来吊唁,罗马特别感兴趣。照一般俗人想来,红衣主教蒙泰尔托同爵爷处在一起,面对面讲话,感情不会一点痕迹不露出来的。
爵爷来看红衣主教的时候,街头门外一片群众,间间房屋挤满了许多廷臣:大家好奇极了,谁都想看看两个谈话人的脸。可是,看来看去,两个人不管是谁,一点也看不出什么地方特别。红衣主教蒙泰尔托照教廷的规矩待客;他脸上显出一种十分显著的喜悦,十分亲切地同爵爷说着话。
过了一会儿,保罗爵爷上了马车,看见只有自己和他的亲信臣子在一起,忍不住笑道:In
fatto,è
vero
che
costui
è
un
gran
frate!好像他要证实前几天教皇嘴里吐露出的那句真理。
明哲之士认为红衣主教蒙泰尔托采取的行为,帮他铺平了做教皇的道路;因为,许多人对他有这种看法:他不懂或者不想伤害别人,不管这人是谁,出于天性还是出于道德,那就不得而知了,因为他是有绝对理由发怒的。
费利克斯·佩雷蒂没有对太太留下片言只语,因而她不得不回娘家。在她回娘家以前,衣服、首饰、她做媳妇期间收下的一切礼物,红衣主教蒙泰尔托尽她带走。
费利克斯·佩雷蒂死后第三天,维托里亚由母亲伴着,住到奥尔西尼爵爷府里去了。有些人讲,她们母女采取这种步骤,是为了个人的安全,因为,公安机关像在恐吓她们,控告她们同意杀人,或者,至少行凶之前是知情的;另外有些人以为(事情的发展不久似乎证实了这种想法),她们采取这种步骤,是为了实行婚约,因为爵爷答应维托里亚,她一失去了丈夫,他就娶她。
其实,不论是当时还是后来,大家都不清楚谁是杀害费利克斯的凶手,大家也有过猜测。不过,多数人都说是奥尔西尼爵爷干的;人人知道他曾爱过维托里亚,他有过并不暧昧的表示;最大的证明是他们后来结了婚,因为,女方地位太低,只有男方忍受不了爱情的压力才会抬举她,作为门当户对的婚姻来着。罗马总督收到一封信,没有几天就传开了,可是信的内容并没有改变一般俗人这种看法。写这封信的人叫作恺撒·帕朗蒂耶里,一个性情暴躁、流放在城外的年轻人。
帕朗蒂耶里在信里讲,总督大人不必多费周折,另找费利克斯·佩雷蒂的凶手了,因为前一些时候,他们之间起了争论,是他把他杀了的。
许多人想,不得到阿科朗博尼一家人的同意,命案是不会发生的;大家指出,是维托里亚的兄长们受了同一位有钱有势的爵爷联亲的野心诱惑。大家特别指出马尔塞尔使不幸的费利克斯离开家的那封信就是线索、理由。大家说维托里亚本人坏话,丈夫刚刚去世,就见她作为未婚妻同意住到奥尔西尼府去了。大家以为用长距离武器,至少经过一个相当时间,才会换短武器,一上手就短兵相接,不大可能。
格莱格瓦十三下令,指派罗马总督博尔蒂西大人侦察这件命案。大家仅仅看见公安机关逮住了绰号叫曼奇诺的多米尼克。一五八二年二月二十四日,两次审问,没有用刑拷问,他就供道:
“维托里亚的母亲主谋,帮手是波伦亚的女用人,谋杀之后,她马上逃到布拉恰诺城堡(属奥尔西尼爵爷,公安人员不敢进去),凶手是马基奥内·德·古比奥和保罗·巴尔卡·德·布拉恰诺。他们是某位贵人的朗奇·斯佩扎特(兵士),为了适当理由,没有写贵人的姓名。”
在这些“适当理由”中间,我相信,还有红衣主教蒙泰尔托的呼吁。他恳切要求中止调查,而实际上,诉讼已不再进行。曼奇诺从监狱放出来了,附带命令:一直回到本乡,没有特别许可,永远不得离开,否则就是死罪。一五八三年,圣路易那一天,这家伙恢复了自由,因为这一天也是红衣主教蒙泰尔托的生日,由于这种情形,我越来越确信这件事这样结束,是他呼吁的结果。在格莱格瓦十三这样软弱无力的政府底下,这种诉讼可能引起很不愉快的后果,还得不到丝毫补偿。
公安机关的活动就这样终止了,可是教皇格莱格瓦十三,说什么也不同意布拉恰诺公爵、保罗·奥尔西尼爵爷娶寡妇阿科朗博尼。圣上用一种监禁的方式惩罚寡妇之后,就颁布命令:没有他或者他的继承者的许可,她和爵爷不得结为夫妻。
格莱格瓦十三死了(一五八五年初),保罗·奥尔西尼请教了一些法学博士,他们回答:他们认为,由于颁布命令的人死亡,命令也就不存在了。他决定在新教皇选出之前娶维托里亚。但是婚礼不可能像爵爷希望的那样立即就办,一是因为他希望得到维托里亚兄长们的同意,不料福松布罗内的主教奥克塔夫·阿科朗博尼怎么也不肯表示同意;二是因为大家不相信格莱格瓦十三的继承者的选举这样快就完成。结局就在和这件事关系最深的红衣主教蒙泰尔托当选为教皇的同一天,就是一五八五年四月二十四日,举行婚礼,也许是巧合,也许是爵爷不在乎,表示他在新教皇之下像在格莱格瓦十三之下一样,并不害怕公安机关。
婚事大大得罪了席克斯特五世(这是红衣主教蒙泰尔托做了教皇的名字);他已经丢掉一般修士应有的想法,把灵魂提到上帝新近给他的地位的高度。
可是教皇没有露出一点点生气的表示;只是奥尔西尼爵爷,到现在为止,对这人太不清楚,所以和罗马贵人们在同一天去吻他的脚,私下企图从圣父脸上的纹路看出一些情况,做自己期待或者害怕的根据,结果是:他明白不再是开玩笑的时候了。新教皇用奇特的样子望着爵爷,对他的颂词一句也不回答。爵爷决定立刻探听圣上对他的意图。
靠红衣主教和天主教大使费尔第南德(他头一个太太的兄弟)帮忙,他求到教皇在房间赐见他的机会:他在这里对圣上来了一篇经过斟酌的谈话,不提过去的事,只说圣上新登大宝,他同圣上一样高兴,他愿意做一个极为忠心的臣仆,把他的全部财产和他的全部兵力献给圣上。
教皇显出非常严肃的样子听他讲,最后回答他:没有人比教皇更热望保罗·吉奥尔达诺·奥尔西尼将来配得上奥尔西尼血统,够做一个真正的基督教骑士;至于他过去对政府和教皇本人的种种行为,没有人比他自己的良心能对他说得更好了;不过爵爷有一件事可以放心,就是,过去他虽然同费利克斯·佩雷蒂和费利克斯、红衣主教蒙泰尔托作对,教皇愿意宽恕他,可是,将来他要是同教皇席克斯特作对,就永远得不到宽恕了;所以,教皇劝他立刻把他到现在还窝藏在家里和封邑的强盗(流犯)和恶棍全部驱逐出境。
随便席克斯特五世说话用什么声调,全有一种奇异的效果,特别碰上他生气、恐吓的时候,人会说,他的眼睛在闪电。确实是:保罗·奥尔西尼爵爷,虽说习惯于使教皇们时时刻刻害怕,但现在听了新教皇以这种方式说的话,也不得不认真考虑一下他的问题了。他有十三年没有听见以这种方式说的话了。所以一出教宫,他就跑到红衣主教美第奇府,把方才的情形讲给他听。随后,接受红衣主教的建议,他决定立即遣散他窝藏在府里和封邑的逍遥法外的全部罪犯。国土由这样果断的教皇统治,他想还是尽快找个正当借口走掉吧。
我们要知道,保罗·奥尔西尼胖得不得了;腿比常人的身子粗,有一条大粗腿害母狼病,这样叫的缘故,是因为要在有病的地方,搁一大堆鲜肉来喂它;不然的话,暴烈的毒气找不到死肉,就要吞四周的活肉了。
爵爷就拿治病做借口,到威尼斯共和国的属邑帕多瓦附近著名的阿耳巴诺温泉去。他在六月中旬,带着他的新夫人出发了。对他来说,阿耳巴诺是一个极安全的港口,因为,许多年来,姓奥尔西尼的就同威尼斯共和国交相服务,关系密切。
爵爷来到这安全国度,想到的只是享受旅居的快乐;他根据计划,租了三所豪华的房子:一所在威尼斯,丹多洛府,在柴卡特街;第二所在帕多瓦,是福斯卡里尼府,在叫作阿雷纳的宏伟的广场;他选的第三所是在萨洛,在加尔达湖的赏心悦目的岸边——这所房子原先归斯福尔扎·帕拉维奇尼家所有。
威尼斯(共和国政府)的贵人们,听说这样一位爵爷驾临他们的国家,很高兴,马上送了他一份极贵重的厚礼(这就是说,一笔相当大的年俸,爵爷可以用它招募一队两三千人的兵士由他来做统帅)。爵爷漫不经心就谢绝了这份厚礼,让人回答这些元老说:虽然由于他家庭的传统的自然癖性,他愿意衷心为无限尊严的共和国效劳,但是,眼下他是天主教国王的臣子,似乎不便接受其他约束。答复坚决异常,元老们的心冷下来了。他们起先还想,等他来到威尼斯,以全共和国名义,举行一次盛大招待,得到他的答复,就决定把他当作一个私人来看待了。
奥尔西尼爵爷得到消息,连威尼斯也决计不去了。他已经来到帕多瓦附近,就带着他的全部随从,穿过这风景宜人的国土,来到加尔达湖畔萨洛,住在为他预备的房子里。他在这里,在这最有趣、最有变化的游戏中间,度过了整个夏天。
更换住址的时期到了,爵爷做了几次小旅行,随后,他觉得他不像先前那样能受得住疲劳,他对健康有了顾虑;最后,他想还是去威尼斯过一阵子吧,可是他的夫人维托里亚打消了他的这个意图,要他在萨洛继续住下去。
有些人认为:维托里亚·阿科朗博尼明知爵爷她丈夫没有几天好活了,她要他待在萨洛,计划过后把他拖出意大利,例如到瑞士去,住在某个自由城;这样一来,万一爵爷死了的话,她本人和财产就都安全了。
这种推测不管有没有根据,反正没有成为事实,因为十一月十日,爵爷在萨洛又害了新病,他立刻对要发生的事有了预感。
他可怜他不幸的太太;他看见她在如花的青春时期名利两空,意大利当今的王公恨她,奥尔西尼一姓人不喜欢她,而他死后,她没有希望改嫁。他是一个慷慨大方、忠诚有信的贵人,就自动写了一份遗嘱,想拿它来保证这不幸女子的未来。他给她留下值十万皮阿斯特的大笔数目的银钱或者是珠宝,不算他这次旅行使用的全部马匹、车辆同家具。他此外的财产,他全部留给他前妻生的独生子维尔吉尼奥·奥尔西尼。前妻是托斯卡纳大公弗朗索瓦一世的妹妹(经她兄弟们同意,为了她的奸情缘故,他把她杀死了)。
然而人们的先见是多不准确啊!保罗·奥尔西尼心想,他的安排应当充分保证这不幸的年轻女人的安全了,不料却变成她的祸害。
十一月十二日,爵爷签过遗嘱,觉得自己好了一点点。十三日早晨,医生们给他放血,他们唯一的希望是严格节食,所以,留下最明确的指示,不许他动用任何食物。
但是,他们才走出房间,爵爷就硬要给他开饭;没有人敢反对他,他照常吃喝。饭才用完,他就不省人事了,日落之前两小时死了。
在这骤死之后,维托里亚·阿科朗博尼的哥哥马尔塞尔和去世的爵爷的全体侍从陪着她来到帕多瓦,住在阿雷纳附近的福斯卡里尼府,就是奥尔西尼爵爷先前租下的房子。
到后不久,最得红衣主教法尔奈斯欢心的兄弟弗拉米尼奥来了。她当时采取了一些必需的步骤,要她丈夫送她的遗产兑现;这份遗产有六万皮阿斯特现金,应当在两年之内付她,她手头陪嫁、迎亲的财礼和全部珠宝、家具还不计算在内。奥尔西尼爵爷在遗嘱里吩咐:随公爵夫人选择,在罗马或者任何其他城市,给她买一所值一万皮阿斯特的房子和一所值六千皮阿斯特的葡萄园(别墅);他还指示,她的饮食起居要照她的身份供应,应当配备四十个听差和数目相同的马匹。
维托里亚夫人很希望斐拉尔、佛罗伦萨和乌尔宾的王公会对她好;她很希望红衣主教法尔奈斯和美第奇也会对她好。死去的爵爷曾经指定后两位做他的遗嘱执行人。值得注意的是,遗嘱是在帕多瓦立的,经过当地大学第一流教授、今天极著名的法学家、最卓绝的帕里佐洛和梅诺奇奥审定过。
路易·奥尔西尼爵爷来到帕多瓦,处理有关死去的爵爷和他的孀妇的一些问题,然后去科尔富岛,因为尊贵的共和国任命他主持那边的政府。
首先,关于已故公爵的马匹,在维托里亚与路易爵爷之间就起了争论。爵爷说:照平常说法,马匹不好算作家具。但是公爵夫人指出,它们应当被看作实际的家具。双方商议下来,她先使用这些马,等到有了最后的决定再说。她请索阿尔迪·德·贝尔加梅贵人做担保。他是威尼斯贵人们的首领,本国第一流的大阔人。
路易爵爷曾经借给已故公爵一笔钱,公爵当时拿了一批银台面给他做抵押:关于这批银器,又成了争执的题目。一切都用法律方式解决了,因为斐拉尔,最尊贵的公爵出面,要已故奥尔西尼爵爷的最后措施全部实现。
这第二件事是十二月二十三日,一个星期日决定的。
当天晚上,四十个男子进了上面说起的贵妇人阿科朗博尼的房子。他们穿着粗布衣服,剪成古怪模样,谁也认不出他们是谁,除非是听声音才听得出来;他们互相呼唤的时候,就用某些切口名字代替。
他们头一个就找公爵夫人,后来找到了,中间有一个人就对她说:“现在该死啦。”
于是,他一分钟也不给她,就是她要求祷告上帝的时间也不给她,他拿起一把细长的刺刀朝她左乳房底下扎了进去。这残忍的家伙朝四面搅动刺刀,问了几次不幸的女人,要她告诉他有没有碰到她的心。她终于咽了最后一口气。在这同时,其他人在找公爵夫人的兄弟,其中一个马尔塞尔得了活命,因为他们没有在房里找到他;另一个挨了一百刺刀。凶手把死尸丢在地上,抢了盛珠宝、银钱的匣子走了,留下一家人在哭喊。
消息很快就传到帕多瓦官吏的耳朵;他们验明尸身,向威尼斯打报告。
星期一一整天,人抢着到上面说起的房子和隐修士教堂去看尸首。
怜悯激动了所有的好奇者,特别是看见公爵夫人这样美:他们哭她的不幸,et
dentibus
framebant,痛恨凶手,但是大家还不知道他们的姓名。
根据明显的迹象,公安机关疑心事情是上面说起的路易爵爷下令干的,或者至少是经他同意了的,就传他问话;可是他走进极显赫的队长办公室,要带四十名武装兵士。守卫把他挡在门外,告诉他只许带三四名进去。但是,就在他们几个人进去的时候,其余的人跟在后面,推开守卫全进来了。
路易爵爷来到极显赫的队长面前,对这样的羞辱提出抗议,说他没有从任何一位君王那边受过这种待遇。极显赫的队长问他:知道不知道关于维托里亚夫人的死和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他回答知道,已经吩咐司法机关做报告了。官方要记下他的回答;他就说,像他这样有身份的人不需要这种手续,似乎也不应该加以盘诘。
路易爵爷要求许他派一个信差去佛罗伦萨送一封信给维尔吉尼奥·奥尔西尼爵爷,向他报告讼案和意外发生的罪行。他掏出一封信,得到了许可。
但是派出去的人在城外被捕了。经过仔细搜查,官方找到路易爵爷掏出来的那封信,同时在信差的靴子里,找到第二封信。信文如下:
呈维尔吉尼奥·奥尔西尼贵人。
非常尊敬的贵人:
我们约定的事,我这边已经执行了,一切顺利,极显赫的董第尼(显然是盘问爵爷的宪警首领的名字)也让我们蒙哄过去了,他们这里把我看成世上最大的君子。我亲自下的手,所以立即派你知道的人来。
这封信引起官方的重视;他们迅速把信送到威尼斯。还下令关闭城门,兵士不分昼夜巡逻城墙,而且发出一张通告:凡知凶手实情而不向司法机关报告者,严惩不贷。凶手中有人告密其他凶手的,非但不受惊忧,还可以得到一笔赏金。但是,圣诞节前夕(十二月二十四日将近半夜的时候),晚上七点钟,阿洛伊斯·布拉加丹从威尼斯来了。他从元老院方面带来至高的权力和不问死活,不顾一切逮捕上面说起的路易爵爷和他的全体部下的命令。
上面说起的贵人检察官布拉加丹、队长和高等法官贵人们来到堡垒集合。
上面说起的路易爵爷的房子,邻近堡垒紧靠阿雷纳的圣·奥古斯廷教堂。全体步、骑、民兵接到命令,携带武器,来到爵爷的房子周围,不去者绞刑处分。
到了这一天(圣诞节这一天),城里公布了一张通告:鼓励圣·马可的后代进攻路易贵人的房子;那些没有武器的人被召到堡垒,尽量供应他们武器。这张通告悬赏两千杜卡托,给不问死活把上面说起的路易贵人捉到公安机关的人;另外悬赏五百杜卡托,给捉到他每一名部下的人。此外,命令不带武器的人们,认为自己必须外出的话不得走近爵爷的房子,妨碍人们作战。
同时,人们在老城墙头架起重枪、臼炮和大炮对准了爵爷占据的房子。在望得见上面说起的房子的背后的新城墙头也架起了同样数量的枪炮;骑兵也安顿在新城墙这一边,有需要的话,他们就可以自由行动。在河的西岸,布置了一些凳子、衣橱、车辆与其他可以筑防的家具。他们心想,万一被围困的人们企图以密集队形进攻居民,用这种方法,他们行动起来就不方便了。这些防御物同样可以用来保护炮手和兵士免受被围困的人们的射击。
最后,人们在爵爷房子的对面和两旁的河面安排了一些船只,船上是携带老铳同其他武器的人们。万一敌人企图冲出来,可以起扰乱作用,同时在各街道也安置了防御物。
在准备期间,来了一封信,措辞很有礼貌。爵爷在信上抱怨他们在审查之前,就判他有罪,把他当敌人,甚至当反叛看了。信是利韦洛多写的。
十二月二十七日,官方派城里的要人、三位绅士去见路易贵人。房子里面,他有四十个人和他在一起,全是用惯武器的老兵。三位绅士发现他们忙着在拿木板同泡湿了的床垫子做防御工事,忙着准备他们的枪械。
三位绅士向爵爷宣布:官方决定逮捕他。他们劝他归顺,又说:在使用武力之前,他采取这种步骤,有希望得到他们部分赦免。路易贵人听了这话回答:要是能首先撤除他房子四周的防卫的话,他就带两三名部下,到官府进行谈判,但是他有一个特殊条件,就是他永远有自由回到他的房子。
使者带着他亲手写的提议回来。官方不接受条件,特别是依照显赫的皮奥·埃奈阿和其他在场的贵族的劝告,全部拒绝。使者回到爵爷那边对他宣布:他不是无保留地归顺的话,官方就要开炮轰平他的房子。听了这话,他回答:他宁可死,决不这样投降。
官方发出作战的信号。虽说一排炮火就差不多能完全毁坏房子,可官方还是喜欢开始行动相当慎重些,看看被围困的人们同意不同意归顺。
这种做法成功了,这给圣·马可省了许多钱,否则,被攻的房子一破坏,重修被破坏的部分,钱就花多了。不过,做决定的时候,意见并不一致。路易贵人的部下要是坚定不移,冲到房子外头的话,胜利就没有很大把握了。他们是老兵;他们不缺乏军需品、武器、勇气,特别是他们对战斗的胜利怀有极大的信心。就算情形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死在枪口下不比死在刽子手的刀下好多了吗?再说,对方是些什么啊?没有实际战斗经验的不幸的围攻者。这样一来,贵人们就要后悔自己不该仁慈、天性善良了。
所以,官方先轰房子前边的柱廊;随后一点一点越轰越高,摧毁了柱廊后面的前脸墙。在这期间,里面的人放了许多枪,但是没有别的效果,只伤了居民中间一个人的肩膀罢了。
路易贵人狂喊狂叫着:作战!作战!打仗!打仗!他一心一意拿盘子边的锡和窗玻璃的铅造子弹。他恐吓要冲出去,可是围攻的人们采取新步骤,往前移动口径最大的炮。
第一炮就打掉了房子一大块,一个叫作潘多尔福·隆普拉蒂·德·卡梅里诺的倒在了乱土堆里。他是一员猛将、一个很重要的土匪。
路易·奥尔西尼曾经率领上面说起的潘多尔福同他的伙伴,攻打温琴·维泰利的马车,拿枪和刺刀把他杀死。神圣的教会放逐潘多尔福,极显赫的维泰利贵人曾经悬赏四百皮阿斯特买他的头。潘多尔福这回一下子就跌晕过去动不得了;卡伊迪·利斯塔贵人们的一个用人,拿着一管手枪跑到他身边,很勇敢地割下他的头,连忙捧着去了堡垒,把头交给官方。
没有多久,另一炮轰塌了一段墙,同时蒙泰梅利诺·德·佩路斯整个儿被炮弹打烂了,死在乱土堆里。
随后,就见房里出来一位人物:叫作洛伦佐上校的,他是卡梅里诺的贵族,一个很有钱的人,曾在好些场合证明了他的勇猛;爵爷很敬重他。他决定死也不能白死。他想开枪,机子扳动了,可是,或许是天意吧,枪不发火,就在这时飞来一粒子弹,穿过他的身子。枪是一个穷小子、圣·米歇尔的学生的复习教员放的。他想得到赏金,过去割他的头,但是他落在别人后面了:比他更灵活,特别是比他更强壮的人们抢掉了上校的钱袋、剑带、枪、银钱和戒指,还割了他的头。
路易爵爷信任的几个人死了,他心乱极了,人们不见他再有丝毫动作了。
他的管家和便服秘书、费朗费贵人,在阳台上拿一条白手绢做信号,表示自己投降。他出来了,安塞尔梅·苏阿尔多、贵人们(官方)的副官,把他往胳膊底下一挟带进了城堡。据说打仗时候有这种挟法的。
他马上受到审问;他说他过去没有犯过什么过错,因为他圣诞节前夕才从威尼斯来,他在那边住了几天,料理爵爷的事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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