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遗事(精校)第13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13/28

这可怕的口供很快就被送到了罗马法庭。法庭最后决定逮捕弗朗索瓦两个活着的儿子雅克和白尔纳尔·秦奇,还有他的寡妇卢克雷切,一同押在宪警萨外拉的法庭监狱。白阿特丽丝被一大队宪警看管在她父亲的府里。马尔齐奥从那不勒斯解来,押在萨外拉监狱。官方叫他在这里和两个妇女质对,她们坚决否认一切,特别是白阿特丽丝,永远不肯承认送过马尔齐奥有肩章的披风。年轻女孩子的出众的美丽和回答法官的惊人的辩才,使这家伙很受感动,推翻了他在那不勒斯的全部口供。官方拷打他,他什么也不招认,宁愿在折磨之中死掉:对白阿特丽丝的美丽表示了真诚的敬意。
这人死了以后,罪行得不到证明,法官觉得没有足够的理由拷打秦奇的两个儿子或两个妇女,就把四个人全送到圣·安吉堡。他们在这里安安静静过了几个月。
一切似乎结束了,这年轻女孩子,那样美,那样勇敢,引起了人们对她的极大的兴趣,罗马谁都相信她不久就会恢复自由的。然而不幸的是,法庭捉住了在泰尔尼弄死奥林皮奥的强盗,这人解到罗马后,一五一十招认了。
谁也想不到,强盗的口供会把圭拉大人也牵连上了。官方传他在最短期限以内出庭受审:监禁是必然的,或许是死。但是这可钦佩的人,生来就懂得把样样事安排妥帖,想法子以一种奇迹方式逃掉。大家把他看作教廷最美的男子,他在罗马太出名,不可能希望逃掉的,而且,城门把守好了,或许就从传讯的时候起,他的住宅就在监视之下了。我们必须知道,他个子很高,脸十分白,一把美丽的金黄胡须,同样颜色的漂亮头发。
他以意想不到的迅速,收买了一个卖炭的商人,他换上他的衣服,剃成光头,去掉胡须,脸涂上颜色,买了两条驴子,开始在罗马的街上跑动,跛着腿卖炭。他独出心裁,装成一副粗野、愚的模样,一嘴的面包同葱,到处叫卖他的炭,而成百的宪警,不但在罗马搜索他,还在所有的大路搜索他。最后,大多数宪警熟识他的脸相了,他大起胆子出了罗马,一直把他两条驮炭的驴子赶在前头。他碰见好几队宪警,都没有想到留难他。从此以后,谁也没有收过他一封信;他母亲把钱给他汇到马赛;大家推测他当了兵,在法兰西打仗。
泰尔尼的凶手的供状和圭拉大人的逃亡轰动了罗马,大大引起了疑心,甚至对秦奇一家人也不利。他们被从圣·安吉堡子提出来,又关到萨外拉监狱去了。
两个兄弟一经受刑,不但不学强盗马尔齐奥的灵魂的高贵,反而胆小认罪了。卢克雷切·佩特罗尼夫人习惯于穷奢极侈的慵懒与安逸,而且身体强壮得不得了,根本经不起吊刑,她把知道的全说了。
但是,白阿特丽丝·秦奇就不同了,这年轻女孩子又机灵又勇敢。莫斯卡蒂法官的好话与恫吓一点不起作用。她忍受被吊的痛苦,勇气十足,一刻也不改口。法官永远勾不出她一句对她有一丝不利的答话。而且,由于她的思路敏捷,她把负责审她的法官、著名的雨里斯·莫斯卡蒂完全搞糊涂了。他被年轻女孩子的行动方式惊住了,认为一切有报告给当今圣上、教皇克莱芒八世知道的必要。
圣上希望看看讼案的卷宗,再加以研究。他害怕白阿特丽丝的美丽把以学问深澈与才思敏捷闻名的法官雨里斯·莫斯卡蒂征服了,审问之间留情。因此圣上撤销了他承审的职务,交给一个更严厉的法官办理。说实话,这野蛮家伙有勇气ad
torturam
capillorum(就是说,用白阿特丽丝·秦奇的头发吊她起来拷打。),折磨一个美丽极了的身体,绝不怜悯。
就在她被吊起来的时候,新法官叫白阿特丽丝的继母和兄弟来到她面前。贾科莫和卢克雷切一看见她,就对她喊道:
“孽造了,也应当忏悔了,固执没有用,别叫身子受罪了。”
年轻女孩子答道:
“那么,你们愿意家门受辱,自己带着恶名声死掉?你们犯了大错;不过,既然你们愿意,就这样好了。”
于是,她转向宪警,对他们道:
“放我下来吧,叫人念我母亲的供状给我听,应当同意的我就同意,应当否认的我就否认。”
照她的话做了。对的地方她全承认。人们立即给他们解开了锁链。因为她有五个月没有见到她兄弟,她希望同他们在一起用饭;四个人快快活活过了一整天。
但是,第二天,他们又被拆开了,两兄弟押在陶尔第闹纳监狱,妇女留在萨外拉监狱。我们的圣父、教皇看过有全部口供的正式诉状,下令把他们捆在野马的尾巴上拖死,不得稽迟。
听见这严厉的决定,全罗马战栗了。一大群红衣主教和王公来到教皇面前跪下,请求他允许这些不幸的人们呈上他们的辩状。
愤怒的教皇回答:
“他们,可给他们老父亲时间呈上他的辩状来的?”
最后,他答应特别通融,延期二十五天执行。这事引起全城的混乱和怜悯,罗马第一流的律师马上为它动手写状子。第二十五天,他们聚在一起,来到圣上面前。尼科洛·代·安加里斯头一个讲话,但是他才念了两行他的辩状,克莱芒八世就打断他,嚷嚷道:
“那么,在罗马,有人杀死父亲,随后竟有律师为这些人辩护!”
大家都不言语了。只有法里纳奇大着胆子开口道:
“至圣的父,我们不是在这里辩护罪行,而是,万一我们能做到的话,证明这些不幸的人们中间有一个或者几个是无辜的。”
教皇示意他说下去,他说了足足三小时;随后,教皇收下他们全体的辩状,打发他们走了。就在他们走开的时候,阿尔蒂耶里走在最后;他唯恐连累自己,过去跪到教皇面前,说:
“我是穷人们的律师,不能不为这事出面。”
听了这话,教皇回答:
“我不奇怪你,我是奇怪别人。”
教皇不肯上床,整夜在读律师们的辩状,还叫红衣主教圣·马尔塞尔帮他做这工作;圣上好像很受感动,不少人对这些不幸的人们的生命有了希望。为了营救男孩子,律师们把罪行全推到白阿特丽丝身上。因为诉讼中证实她父亲有罪恶企图,好几回使用武力,律师们希望她得到宽恕,因为凶杀在她,属于正当防卫情况。既然是这样子,主要罪犯倒得到了活命,她兄弟是她诱使的,怎么可以处以死刑呢?
克莱芒八世这一夜尽了他法官的职责,最后下令:被告押回监狱,严格隔离。处理的情形给了罗马很大希望。在全部案件里,大家关心的只是白阿特丽丝。她爱圭拉大人是事实,但是从来没有违犯最严的道德的规则,所以,就真正的公道来看,不能拿一个大坏蛋的罪行算到她的账上。因为她使用自卫的权利就惩罚她,万一她同意了他,又当如何?一个这样可爱、这样值得怜悯,而已经这样不幸的孩子,人类的公道应当增加她的苦难吗?在她十六岁以前,生活黯淡,形形色色的不幸已经堆在她面前了,难道最后她没有权利过几天不怎么可怕的日子?每一个人在罗马似乎掮起为她辩护的责任。弗朗索瓦·秦奇要是头一回试图无礼,她把他刺死的话,岂不宽恕她了吗?
教皇克莱芒八世是仁厚、慈悲的。他曾经一时兴起,打断律师们的辩护,我们开始希望他能起一点疚心,宽恕了以暴力抗拒暴力的女孩子。说实话,她不是在初次无礼,而是在再度试图无礼的时候,才使用暴力的。就在全罗马焦忧急虑的时候,教皇接到贡斯当斯·桑塔·克洛切侯爵夫人暴死的新闻。这六十六岁的贵妇人,被儿子保罗·桑塔·克洛切拿刺刀扎死了,因为她不答应他继承她的全部财产。报告上又讲:桑塔·克洛切逃走了,官方没有逮捕到他的希望。教皇想起前不久马西米兄弟相杀的事了。暗杀近亲的案件接二连三地来,圣上难过了,认为他没有权利宽恕。接到关于桑塔·克洛切的不幸的报告的时候,教皇正在蒙泰·卡法洛府。这是九月六日,为的是这里更邻近圣马利亚·代·安吉教堂;第二天早晨,他必须在教堂封一位德意志红衣主教做教区主教。
星期五,二十二点钟(黄昏四点钟),他传见罗马总督费朗特·塔韦尔纳,对他说了这些话:
“秦奇的事我交你办,为的是,你用心尽快把案子结了。”
命令很使总督感动,他回到府里,马上公布死罪判决书,召集会议,考虑执刑方式。
一五九九年九月十一日,星期六早晨,罗马第一流贵人们、“安慰者”善会的会员们,来到了两座监狱:囚禁白阿特丽丝和她继母的萨外拉法庭监狱和囚禁雅克与白尔纳尔·秦奇的陶尔第闹纳监狱。从星期五到星期六,整个这一夜,得到消息的罗马贵人们不干别的事了,只从蒙泰·卡法洛府往主要红衣主教的公馆跑动,希望至少争到妇女在监狱内部处决,不在玷辱声名的断头台上,同时希望圣上开恩,赦免了年轻的白尔纳尔·秦奇:他不到十五岁,没有可能参与任何机密。在这不幸的夜晚,高贵的红衣主教斯佛尔萨特别显得热心,可是,尽管他是有权有势的爵爷,仍然什么也没有能争到。桑塔·克洛切的罪行是一种无意义的罪行,犯罪为了弄钱,而白阿特丽丝犯罪,是为了救护荣誉。
就在最得势的红衣主教们奔波没有用的时候,我们的大法学家法里纳奇不顾一切,大着胆子去见教皇。这惊人的人物来到圣上面前,啰唆过来啰唆过去,用计谋打动了他的良心,终于把白尔纳尔·秦奇的性命抢救下来。
教皇放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是早晨四点钟(九月十一日星期六)。人在圣·安吉桥的广场,整夜工作,为这残忍的悲剧做准备。但是,死罪判决书必需的种种副本,只能在早晨五点钟完成,所以直到六点钟,官方才可能向这些可怜的不幸的人们宣布这重大的消息。他们这时候还安安静静在睡觉。
年轻女孩子起初连穿衣服的力气都没有了。她不断尖声哭喊,疯了一样,陷入了最可怕的绝望。她嚷嚷着:
“这怎么可以,啊!上帝!我该当这样冷不防就死掉吗?”
相反,卢克雷切·佩特罗尼只说了一些很合适的话;她先跪下来祷告,随后安安静静,劝女儿和她一同到小教堂去:两个人全应当到那边为自己准备从生到死的伟大旅程。
这句话使白阿特丽丝恢复了平静。自从继母给她找回这颗高贵的灵魂以来,原先她有多少疯狂、兴奋,如今她有多少懂事、明理。从这时起,她成了全罗马敬仰的一面坚毅的镜子。
她要求来一个公证人帮她立遗嘱,官方应允她了。她留下话:把她的尸首埋到圣彼得在蒙托里奥的教堂;她留三十万法郎给斯蒂马太(圣·方济各的斯蒂克马特的女修士们);这笔钱必须送给五十个贫苦女孩子做嫁妆。这种做法感动了卢克雷切夫人,她也立遗嘱,吩咐把她的尸首埋到圣乔治教堂;她布施五十万法郎给这教堂,还做了一些别的善事。
八点钟,她们忏悔、听弥撒、领圣体。但是,在听弥撒之前,白阿特丽丝小姐觉得她们穿着富丽的衣服,当着所有人,在断头台上出现不合适。她订做了两件袍子,一件为她,另一件为她母亲。袍子做得和女修士的袍子一样,胸脯同肩膀没有装饰,只打褶子,宽袖子。继母的袍子是黑布料子;年轻女孩子的袍子是蓝绸子,有一根系腰的粗绳子。
袍子送来了,跪着的白阿特丽丝小姐站起来,对卢克雷切夫人道:
“我的母亲,我们受难的时辰近了,我们该做准备,换上这些衣服了,让我们最后一回彼此帮忙穿衣服吧。”
在圣·安吉桥的广场,搭了一座大断头台,上面放了一架塞普同一把马纳雅(一种砍头的快刀)。十三点钟(早晨八点钟),慈悲会把它的大十字架扛到监狱门口。贾科莫·秦奇第一个走出监狱;他先在门限虔心虔意地跪下来,做祷告,吻着十字架的神圣伤口。他后面是他的小兄弟白尔纳尔·秦奇,也是手捆着,眼前放着一块小板子。看的人多极了,一个悔罪者站在旗子旁边,举着一个点着的火把,想不到一家窗户掉下一只瓶子,险些落在头上,引起了一片骚乱。
人人望着两兄弟,忽然就见罗马的贵族检察官走向前来,说:
“白尔纳尔贵人,救主开恩赦免你了;你伴着你的亲人,为他们祷告上帝吧。”
马上他的两个“安慰者”就取下他眼前的小板子。刽子手让贾科莫·秦奇上车,脱掉他的上衣,好拿钳子烙他。刽子手来到白尔纳尔前面,验明赦书的签字,松了他的绑,解开他的手铐;因为他应当受烙刑,没有穿上衣,刽子手就拿有金肩章的富丽的呢披风裹住他。(有人说,那件呢披风就是白阿特丽丝在佩特雷拉城堡下手之后,送给马尔齐奥的。)街上、窗口和房顶的许多人群忽然感动了;大家听见一片隐约、深沉的响声,人们开始在说这小孩子得到赦免。
赞美歌开始了,队伍经过纳渥广场,慢慢向萨外拉监狱走去。来到监狱门口,旗手站住,两个妇女出来,在神圣十字架底下做礼拜,随后一个跟一个步行着。她们穿的像前面说的一样,头上蒙着一幅巨大绸巾,差不多一直垂到了腰。
卢克雷切夫人是寡妇身份,蒙着一块黑面巾,按习惯穿着一双没有后跟的黑绒鞋。
年轻女孩子的面巾,像她的袍子,是蓝绸子;此外,她肩膀上披着一条银线织成的大围巾,一条紫呢裙子,平底白绒鞋,系着深红鞋带,挽着好看的结子。她穿这样一身服装走路,具有一种奇特的风仪。望见她在队伍最后的行列慢慢前进,人人眼里有了眼泪。
两个妇女手是自由的,只有胳膊绑在身上,所以各自能捧着一个十字架;她们把它紧紧举在眼前。她们袍子的袖筒很宽,人看得见她们的胳膊,而照当地习惯,是穿一件扣紧腕子的衬衫。
卢克雷切夫人,心比较软弱,几乎是不停地在哭;相反,年轻的白阿特丽丝显出很大勇气,队伍走过每一座教堂,她的眼睛都要转向那里,跪一刻钟,以刚强的声音说:Adoramus
te,
Christe!
就在这时,可怜的贾科莫·秦奇在车上受了烙刑,但他显得很刚强。
车辆、人群拥挤得不得了,队伍几乎不能沿圣·安吉桥的广场下边穿过去。妇女立刻就被带进预备好了的小教堂,其后贾科莫·秦奇也被送到这里。
年轻的白尔纳尔,披着他的有肩章的披风,直接被领上了断头台。于是人人以为他没有得到赦免,官方要处死他了。这可怜的小孩子怕得不得了,上到断头台的第二级就晕了过去。人拿冷水把他喷醒,叫他面对马纳雅坐着。
刽子手去找卢克雷切·佩特罗尼夫人来。她的手绑在背后,肩膀上已经没有了围巾。她由旗手陪着出现在广场:头包在黑绸面巾里。她在这里做出同上帝和解的表示,吻着神圣伤口。人告诉她把她的平底鞋留在石地。因为她很胖,上去的时候她有些困难。她上到断头台,她的黑绸面巾被取下,肩膀同胸脯全露在外头,她很难过。她看看自己,再看看马纳雅,做出顺从的表示,慢慢举起肩膀;眼里含着眼泪,她说:“我的上帝!……你们、我的教友们,为我的灵魂祷告吧。”
她不知道怎么样做才好,就问第一个刽子手亚历山大她应当怎么样做。他告诉她:她马跨到塞普的板子上。但是她觉得这个动作伤害她的廉耻心,她费了许多时间才跨上马去。(意大利读者要求对任何事物有极端正确的知识,经受得住下面的细节;对法兰西读者来说,知道这可怜的女人,由于廉耻心,蹭破胸脯也就够了。刽子手提起她的头给人群看,然后用黑绸面巾把它包起来。)
就在为年轻女孩子放好马纳雅的时候,一座看台坍下来,死了许多人。这样他们就先白阿特丽丝一步在上帝面前出现了。
看见旗手回到小教堂来帮她,白阿特丽丝急忙道:
“我母亲死了吗?”
他回答她,死了。她扑到十字架前面跪下,热烈为她的灵魂祷告。随后,她高声对十字架说了许久:
“主,您为我又到了人间,我、我真心诚意随您走,您就大发慈悲,宽恕我的重大罪孽吧,”等等。
随后她默诵了几首永远颂扬上帝的赞美诗和祈祷文。刽子手终于拿一条绳子在她面前出现了,她说:
“捆起这应该受罚的身体,赦免这个应该千古不朽、名垂万世的灵魂。”
于是她站起来,做祷告,把她的平底鞋留在扶梯底下,走上断头台,拿腿灵活地放到板子上面,把脖子搁在马纳雅底下,自己拿身子摆正了,免得刽子手碰她。由于她的动作快,取下绸面巾的时候,观众没有望见她的肩膀和她的胸脯。刀很久才下来,因为发生了障碍。这期间,她高声呼着耶稣基督和至圣的圣母的名字。死的时候,身子大动了一下。可怜的白尔纳尔·秦奇,一直坐在断头台上,他又晕过去了;足足费了大半小时,他的“安慰者”才把他弄醒过来。于是雅克·秦奇在断头台上出现了;不过,这里仍然需要删掉一些过分残暴的细节。雅克·秦奇是被捶死的。
官方立刻就又把白尔纳尔送回监狱去了。他在发高烧;人给他放血。
至于可怜的妇女,都在各自的棺材里面放好了,离断头台几步远,靠近圣保罗的雕像,圣·安吉桥右手的第一座雕像。她们在这里一直停到下午四点一刻。围着每一口棺材,点着四支白蜡烛。
随后,她们和雅克·秦奇的残骸,被运到了佛罗伦萨领事馆。年轻女孩子的身上盖上了她的衣服,戴上了许许多多花冠。黄昏九点一刻,尸首就被运到圣彼得在蒙托里奥的教堂去了。她有动人的美丽;大家都在说她是睡了。她埋在大圣坛和拉斐尔·德·马尔班的“显灵”前边。五十支点着的大蜡烛和罗马的全体方济各修士伴送她。
黄昏十点钟,卢克雷切·佩特洛尼被运到了圣乔治教堂。在悲剧发生的期间,人群密到数不过来;尽视线往远里望,就见街上全是车辆和人,架子、窗户和房顶站满了看热闹的人。那一天,阳光似火,许多人晒晕了。无数人在发烧;十九点钟(两点钟差一刻),一切宣告结束,人群散开时,许多人感到窒息,另外有些人让马踏了。死人的数字非常之高。
卢克雷切·佩特洛尼夫人长得并不怎么高,虽说五十岁了,人还很健康。她的纹路很美,鼻子小,眼睛黑,脸很白,肤色好看;头发不多,栗子颜色。
永远使人遗憾的白阿特丽丝·秦奇,正好十六岁;个子矮小,长得相当丰满,脸上有酒窝,所以,她死了,戴着花冠,大家还是说她在睡觉,甚至说她在微笑,像她活着的时候,一来就笑的模样。她嘴小;头发金黄色,天生鬈曲,死的时候,这些金黄鬈发搭在眼睛上,别有一种风韵,动人哀怜。
贾科莫·秦奇的身材,矮小、宽大;白脸、黑胡须。他死的时候,大概是二十六岁。
白尔纳尔·秦奇完全像他姐姐,头发长长的,和她一样,他在断头台上出现的时候,许多人错把他当成她了。
太阳毒得不得了,这出悲剧的看客好几个当夜就死了,其中有年轻人乌巴尔迪诺·乌巴尔迪尼,长得稀有的美,原先十分健康。他是朗齐贵人的兄弟,在罗马很出名。这样秦奇一家人的亡灵不断拉去了好些人做伴。
昨天是一五九九年九月十四日,星期三,圣·马尔切洛的悔罪者们,一看是圣十字架的节日,就运用他们的特权,把白尔纳尔·秦奇贵人从监狱放出来。他一年之中不得不付四十万法郎给席克斯特桥的至圣的三位一体。
(另一个人添上去的:)
活在今天的弗朗索瓦和白尔纳尔·秦奇就是他的后人。
著名的法里纳奇发表了他的辩状。他仗着顽强,救下年轻的秦奇的性命。他在克莱芒八世面前为了营救秦奇一家人而读的第六十六号辩状,他只公开了一个节录。这篇辩状,用拉丁文写的,有六大页,绘出一五九九年的思想方式,我觉得很有道理:不能放在这里,我感到遗憾。一五九九年之后若干年,法里纳奇付印他的辩状,给他为营救秦奇一家人而读的辩状添了一个注:Omnes
fuerunt
ultimo
supplicio
effecti,
excepto
Bernar
do
quiad
triremes
cum
bonarum
confiscatione
condemnatus
fuit,
acetiam
ad
interessendum
aliorum
morti
prout
interfuit.拉丁注的末尾是动人的,不过,我猜想,读者已厌倦这样长的故事了。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13/28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