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尔马修道院(校对)第2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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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下早就应该想到他总有一天会成为主子,在他身旁安置一个聪明人。”
“首先,我们有德·贡迪亚克神父做例子,我的前任德·费利诺侯爵把他请来,结果把他的学生教成了天字第一号的笨蛋。他参加圣体游行,可是到了一七九六年却不会应付波拿巴将军,否则波拿巴将军是会把他的国土扩大三倍的。其次,我从来不指望连续当十年首相。自从上个月以来,我把一切都看穿了,我希望攒满一百万,然后赶快离开被我拯救了的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没有我,两个月以前帕尔马就成为共和国,诗人费朗特·帕拉就成了它的独裁者了。”
这句话使公爵夫人脸红了,伯爵完全蒙在鼓里。
“我们就要回到通常的十八世纪的那种君主政体里去了:忏悔师和情妇。实际上,亲王只爱矿物学,也许还有您,夫人。自从他即位以来,他的亲随,我新近才让这个人的刚入伍九个月的弟弟当了上尉,我是说,他的亲随一直在往他脑子里灌输这个想法:他应该比别人幸福,因为他的侧面像就要出现在埃居上。有了这个美妙的想法,他感到烦闷起来了。
“他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副官,帮助他消愁解闷。哼!即使他给我一百万,我也不愿意帮助他消愁解闷,每天陪他殿下过四五个小时,虽然我们如果想在那不勒斯或者巴黎过舒服的日子,就少不了这笔巨款。再说,我比他聪明,一个月以后他就会把我看成一个怪物了。
“去世的亲王阴险而且爱嫉妒,但是他打过仗,指挥过军队,这就使他有了气魄。他天生是一块做君主的料,我不管好坏总能做他的大臣。可是,跟着他的儿子,这个正直而且的确很善良的老实人,我就不得不当阴谋家了。瞧,我甚至成了宫里最起码的女人的对手了,而且还是处在劣势的对手呢,因为我会忽略许许多多必须注意的小事情。譬如说,三天以前,有一个每天早上送干净手巾到各处房间去的女人,想到了使亲王弄丢了他英国式书桌的一把钥匙。因此,凡是文件锁在这个书桌里的公事,殿下都拒绝处理。其实花上二十个法郎就可以把书桌的底板拆下来,或者是另外配几把钥匙。但是,腊努斯-艾尔耐斯特五世对我说,那会使宫里的锁匠养成坏习惯。
“到现在为止,他绝对不可能对任何一个决定连续坚持三天。这位年轻的亲王如果生来是位某某侯爵老爷,而且富有财产,那么他一定是他宫廷里最值得尊重的人物之一,和路易十六差不多;但是,他那么虔诚天真,怎么能摆脱包围着他的所有那些巧妙的圈套呢?因此,您的敌人拉维尔西的客厅比以往势力更大了。尽管我下过命令朝老百姓开枪,决定在必要时杀死三千人,也不愿让曾经是我的主子的亲王的雕像受到侮辱,可是,他们却在那个客厅里发现我是一个狂热的自由党人,曾经想使一部宪法得到批准,还有许许多多类似的谬论。那些疯子们用这一类关于共和政体的话,会使我们不能享有最好的君主政体……总之,夫人,在我的敌人们把我奉为首脑的当前的这个自由党的成员里,亲王只对您一个人还没有表示过恶感。大主教一直还是那么正直,他因为用合情合理的措辞谈了我在不幸的日子里的所作所为,现在已经完全失宠了。
“在还没有被称为不幸的那一天的第二天,当时还承认发生过暴动,亲王对大主教说,为了使您在嫁给我以后不至于降低爵位,他要让我当公爵。今天,我相信,拉西,那个把已故的亲王的秘密出卖给我,靠了我才当上贵族的人,倒快要当伯爵了。他得到这样的晋升,相形之下,我就会变成一个蠢货。”
“可怜的亲王自己也会丢人现眼的。”
“当然。不过,他究竟是主子啊,凭着这个身份,用不了半个月他就不会显得可笑了。因此,亲爱的公爵夫人,就像在玩特里克特拉克那样,让咱们走吧。”
“可是,我们就不会有钱啦。”
“其实,您和我都不需要过奢侈生活。只要在那不勒斯,您给我一个桑卡洛戏院里的包厢座位,再给我一匹马,我就心满意足了。将来您和我的地位,决不是取决于生活上是不是奢侈,而是取决于当地的聪明人到您家里来喝茶时可能会得到的乐趣。”
“可是,”公爵夫人说,“在那个不幸的日子里,如果您也像我希望您将来那样,不闻不问,那会发生什么结果呢?”
“军队和老百姓会化敌为友,先是三天的屠杀和大火(因为还得一百年,在这个国家里共和政体才不会成为一个荒唐东西),接着是十五天的抢劫,直到由外国提供的两三团军队来进行镇压为止。费朗特·帕拉当时在老百姓中间,他勇不可当,而且跟平时一样怒气冲天。毫无疑问,他还有十二三个朋友在配合他活动,拉西会把这件事搞成一个极大的阴谋。有一点倒是确实的,他穿着一件破烂不堪的衣服,却把金币大把大把地分给别人。”
公爵夫人听了所有这些情况,心里又惊又喜,连忙赶去见王妃谢恩。
她刚走进房间,专管梳妆的女官就交给她一把小金钥匙。这把挂在腰带上的金钥匙,是在王妃使用的那一部分王宫里具有最高权威的标志。克拉拉-宝利娜连忙把所有的人都打发出去,等到只剩她和她的朋友在一起的时候,她还是吞吞吐吐支吾了好一会儿。公爵夫人不懂她说些什么,只好相当谨慎地回答着。最后,王妃哭起来,扑在公爵夫人怀里,嚷道:“我的不幸的日子又要开始啦。我儿子待我会比他父亲还要坏!”
“这是我要防止的,”公爵夫人热情地回答,“不过,”她接着说,“首先我必须请王妃殿下赏脸,接受我衷心的感谢和深深的敬意。”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王妃满怀不安地叫起来,她怕公爵夫人提出辞职。
“我的意思是,每逢王妃殿下允许我把壁炉上的那个瓷人的颤动的下巴转向右边,也允许我可以直言不讳。”
“就是这样,没有别的了吗,亲爱的公爵夫人?”克拉拉-宝利娜一边嚷着,一边站起来,亲自跑过去把瓷人改成适当的姿势。“毫无顾虑地说吧,首席女官夫人。”她用娇柔的声调说。
“王妃,”公爵夫人说,“您把情况看得很清楚。您和我,都有极大的危险。法布利斯的判决还没有撤销。因此有一天他们想打发我和侮辱您,就会把他再关到监狱里去。我们的处境仍旧是那么坏。至于我个人呢,我嫁给伯爵,我们要搬到那不勒斯或者巴黎去。伯爵目前遭受到一次最沉重的忘恩负义的打击,使他对国家事务完全感到厌倦了,要不是为王妃着想,我就会劝他摆脱这个困难的处境,除非是亲王给他一笔巨款。请王妃准许我解释一下,伯爵上任的时候有十三万法郎,到了今天也不过只有两万法郎的年金。长久以来,我一直在劝他想想自己的财产,可是没有用。我不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他跟亲王的那些包税人吵翻了,他们全是一批坏蛋。伯爵换上另一批坏蛋,他们给了他八十万法郎。”
“怎么!”王妃惊讶地叫起来,“我的天主!听了这种事真叫我生气!”
“王妃,”公爵夫人十分沉着地问,“是不是应该把瓷人的脸转到左边去?”
“我的天主,别转,”王妃叫道,“我气的是,像伯爵这样性格的人,竟会想到去赚这种钱。”
“要是不贪污,他就会受到所有正直的人轻视。”
“伟大的天主!这怎么可能啊?”
“王妃,”公爵夫人说,“除了我的朋友,有三四十万法郎年金的克里申齐侯爵以外,这儿人人都在贪污,再说,在这个国家里,哪怕最伟大的功绩,不到一个月也就给忘了,人们怎么会不贪污呢?因此,失宠以后,只有金钱才是最靠得住的。王妃,我还要冒昧地说些可怕的事实呢。”
“我准您说,”王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不过这些事情对我说来是极不愉快的。”
“好吧!王妃,您的儿子,亲王,这个十分正直的人,能够比他父亲使您变得更不幸。已故的亲王跟别人差不多,有坚强的性格。我们现在的主上对他自己的愿望是否能维持上三天,都没有把握;因此,为了能够掌握住他,就应该经常跟他生活在一起,不让他跟任何人说话。这个事实是不难猜到的,所以在拉西和拉维尔西侯爵夫人这两个聪明人领导下的那个新的极端君主党,正在极力给亲王找一个情妇。这个情妇将被准许捞钱和分配一些次要的官职,但是她得对这个党负责,保证主子的意志不变。
“我呢,为了能够平平安安地待在王妃的宫廷上,我需要把拉西放逐,使他声名狼藉。我还希望,法布利斯由能够找到的最正直的法官们审判。如果这些先生,像我希望的那样,认为他没有罪,那么,同意大主教的意见,让法布利斯做他的具有未来继承权的副大主教,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了。如果我失败,伯爵和我就走掉。我临走的时候还要留给王妃殿下这个劝告:您千万宽恕拉西不得,千万别离开您儿子的国家。您在您这个好儿子身旁,他还不至于严重地危害您。”
“我仔细听了您这个值得注意的意见,”王妃微笑着回答,“那么,是不是我应该自己负责给我儿子找一个情妇呢?”
“不必,王妃,不过,首先要设法把您的客厅变成他唯一消遣取乐的地方。”
她们没完没了地谈着这件事。单纯而聪明的王妃恍然大悟了。
公爵夫人派了一个人去通知法布利斯,他可以进城,但是决不能抛头露面。他几乎没有被人发觉。他扮成一个乡下人,待在一个卖栗子的木板屋里消磨他的全部时光,木板屋就在要塞的大门对面,散步场的树荫下。
第二十四章
公爵夫人在宫里安排了一些有趣的晚会,像这样快乐的场面在宫里还从来没有见过。她也从来没有像在这个冬季里那样和蔼可亲,虽然她处在极大危险的包围中。而且在这个关键性的季节里,顶多有过一次,不会有第二次她带着一点儿不幸的心情想到法布利斯奇怪的转变。年轻的亲王常常很早就来参加他母亲的愉快的晚会,他母亲总是对他说:
“去治理国家吧。我敢打赌,在您的办公桌上一定有二十多份报告等着您批,我可不希望让全欧洲指责我使您成为一个游手好闲的国王,好代您治理国家。”
糟糕的是,这些劝告总是偏偏在顶不合适的时刻提出,也就是说,在亲王殿下克服了他的羞涩心理,参加他非常喜欢的字谜游戏的时候提出。每星期举行两次郊游会,王妃借口为了赢得民众对新君主的爱戴,允许最漂亮的资产阶级妇女参加。公爵夫人是这个快乐的宫廷的灵魂,她知道这些美丽的资产阶级妇女看到资产阶级出身的拉西飞黄腾达都嫉妒得要命,希望他们会把这位大臣无数的恶行讲上一两件给亲王听听。亲王有许多稚气的想法,其中之一就是他自以为有一个道德的内阁。
拉西极其机灵,不会不明白,王妃宫廷中这些由他的敌人操纵的、精彩的晚会,对他有多么危险。他不愿意把那份对法布利斯的完全合法的判决书交给莫斯卡伯爵,因此,公爵夫人和他,总得有一个离开宫廷。
在发生民众暴动——现在否认它发生过,才算是得体——的那一天,有人把钱散给老百姓。拉西就从这件事着手,他穿上比平时还要坏的衣服,走进城里最破烂的房屋,和那些穷苦的居民一本正经地谈上好几个钟头。这番奔波得到了很好的报酬:过了半个月这种生活以后,他就调查确实,费朗特·帕拉是暴动的秘密首领,而且这个像任何伟大的诗人那样终生贫穷的人,曾经叫人在热那亚卖掉过八九粒钻石。
有人提到,其中有五粒实际值到四万多法郎,可是在亲王逝世的前十天,据说是因为需要钱用,三万五千法郎就脱手了。
司法大臣发现这个情况以后,兴高采烈的心情怎样才能形容得出来呢?他注意到,在王妃的宫廷上每天都拿他当笑料,有好几次,亲王在跟他谈公事的时候,带着年轻人的坦率态度当面嘲笑他。应该承认,拉西是有一些非常平民化的习惯。譬如,他对一个争论发生了兴趣,就会架起腿,把鞋握在手里;兴趣要是愈来愈大,他还会把他的红布手帕铺在大腿上,等等。在那些最漂亮的资产阶级妇女中间,有一个知道自己的大腿长得非常好看,于是模仿司法大臣这个文雅的姿势。亲王看到她开这个玩笑,大笑不止。
拉西请求一次例外的晋见,他对亲王说:
“殿下愿意出十万法郎,查明先王是怎么死的吗?有了这笔钱,司法当局甚至能够把罪犯逮捕,如果真的有罪犯的话。”
亲王的回答是可想而知的。
过了不久,谢奇娜告诉公爵夫人,有人愿意给她一大笔钱,要她把她女主人的钻石让一个珠宝商看一看;她生气地拒绝了。公爵夫人责备她不应该拒绝,于是过了一个星期,谢奇娜有钻石好让人看了。在约定看钻石的那天,莫斯卡伯爵在帕尔马的每家珠宝店附近都派了两个可靠的人,将近夜里十二点钟,他来告诉公爵夫人,那个好奇的珠宝商不是别人,正是拉西的兄弟。公爵夫人那天晚上非常快活(王宫里正在演一出即兴喜剧,也就是说后台上仅仅贴着一份喜剧的提纲,喜剧中的每一个人物随口编台词),公爵夫人扮演一个角色,拉维尔西侯爵夫人过去的朋友,巴尔弟伯爵扮演她的情人。拉维尔西侯爵夫人也在场。亲王是国内最怕羞的一个人,不过他长得非常漂亮,而且有一颗温柔无比的心,他研究着巴尔弟伯爵的角色,想在下一次演出的时候自己来扮演。
“我没有多少时间,”公爵夫人对伯爵说,“第二幕第一场有我的戏。咱们到警卫室去吧。”
在那里,在二十名全都非常警觉、全都对首相和首席女官的谈话非常注意的禁卫军中间,公爵夫人笑着对她的朋友说:
“每逢我毫无必要地把一些秘密说出来,您总是责备我。是我促使艾尔耐斯特五世坐上王座的。我希望替法布利斯报仇,当时我爱法布利斯远远超过今天,虽然我的爱一直是非常纯洁的。我很清楚,您不大相信这种纯洁,但是这也没有什么关系,因为即使我有罪,您还是爱我。好吧!这才是一件真正的罪行:我把所有的钻石都给了一个叫费朗特·帕拉的非常有趣的疯子,我为了让他去干掉想毒死法布利斯的那个人,甚至还拥抱过他。这有什么害处呢?”
“啊!费朗特原来就是这么得到他造反的本钱的!”伯爵稍微愣了一下说,“您竟在警卫室里跟我谈这种事!”
“这是因为我忙得很,而拉西现在又得到了犯罪的线索。我确实从来没有提到过暴动,因为我恨雅各宾党人。您仔细想一想,等演完戏把您的意见告诉我。”
“我现在就可以告诉您:应该使亲王爱上您……不过,千万别动坏心眼!”
有人来叫公爵夫人上场,她匆匆地跑掉了。
过了几天,公爵夫人收到邮局寄来的一封可笑的长信,上面签的是她从前的一个侍女的名字。这个女人要求给她在宫廷上找一个位置。但是公爵夫人一眼就认出,这既不是她的笔迹,也不是她的语气。公爵夫人打开信纸看第二面的时候,看见一小幅折起来、夹在一页旧书中的圣母奇迹像掉了下来,落在她脚边。公爵夫人朝圣母像看了一眼,又把那页印着字的旧书看了几行。她的眼睛闪出了光芒,她发现了下面这些字句:
保民官每月取一百法郎,决不多取。剩下来的钱决定用来在那些被自私冻僵了的心里重新燃起神圣的火焰。狐狸正在追踪我,因此我不设法同我崇拜的人做最后一次见面了。我对我自己说,她不仅在文雅和美貌方面,而且在才智方面也胜过我,可是她不喜欢共和政体。再说,没有信奉共和主义的人怎么能建立共和国呢?会不会是我错了?六个月以后,我将拿着显微镜,徒步周游美洲的那些小城市,我要看看我是不是还应该爱我心里那个唯一和您对立的竞争者。如果您接到这封信,男爵夫人,而且在您接到以前并没有任何卑俗的眼睛看过它,那就请您叫人把离我第一次大胆跟您谈话的那个地方二十步远的小梣树砍断一棵。那么,我就会让人把一个盒子埋在花园里,您曾在我的那些幸福日子里望过的那棵大黄杨树底下,盒子里装的是使那些和我意见相同的人遭到诽谤的东西。当然,要不是狐狸跟着我,可能连累那个天使般的人物,我是决不愿意写信的。请在半个月以后去看那棵黄杨树。
“既然有一家印刷所受着他的支配,”公爵夫人对自己说,“我们很快就可以得到一部十四行诗集了。天知道他在诗里怎么称呼我!”
公爵夫人出于女人卖弄风情的本能,想做一次试验。她病了一个星期,宫廷中也不再有美妙的晚会。王妃自从守寡以后,由于害怕她儿子,不得不做的那一切事情使她自己非常厌恶,所以她到修道院里去度过这一个星期,修道院旁边就是埋葬着去世亲王的那个教堂。这次晚会的中断使得亲王感到空闲得难受,而且显著地影响了他对司法大臣的宠信。艾尔耐斯特五世明白了,如果公爵夫人离开宫廷,或者仅仅不再在宫廷中散播快乐,他会多么烦闷。晚会又重新开始了,亲王对即兴喜剧显得越来越有兴趣。他打算扮演一个角色,但是又没有勇气承认这个愿望。有一天,他面红耳赤地对公爵夫人说:“为什么我不能也演演呢?”
“我们都在这儿听候殿下的命令。如果殿下肯给我一道命令,我就去叫人准备一出喜剧的情节,凡是有殿下出场的精彩场面,我也出场;初次登台,谁都免不了有点心慌,只要殿下愿意多注意我一点,我就会告诉您应该怎样回答。”一切都安排好了,而且安排得非常巧妙。亲王非常害羞,却又认为害羞是件丢脸的事。公爵夫人尽力使他不因为天生的羞怯感到痛苦,她的苦心安排给年轻的君主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第一次登台的那天,戏比平常早半个钟头开始,而且在进入剧场的时候,客厅里只有八九位上了年纪的女人。这些人对亲王不会起任何影响,况且她们都是在慕尼黑地道的君主政体的原则下教养大的,所以不停地鼓掌。公爵夫人利用她的首席女官的职权,锁上了一般廷臣进入剧场的那扇门。亲王具有文学才华和一张漂亮的面孔,头几场戏演得非常好。不管是公爵夫人用眼神,还是悄声所做的提示,他都聪明地重述出来。那几个观众正在拼命地鼓掌,公爵夫人打个暗号,正门开了,剧场里顿时被所有宫廷上的美丽女人占满。她们发现亲王相貌迷人,而且神情非常幸福,于是就拍起手来。亲王高兴得脸也红了。他扮演公爵夫人的一个情人。过了不久,她非但不用再给他提示,反而不得不要求他把戏演得短一点。他热情地叙述着爱情,常常使女演员感到为难。他的台词往往长达五分钟。公爵夫人已经不是前一年的那位令人目迷心醉的美人了,法布利斯的监禁,尤其是在马乔列湖畔和变得阴郁沉默的法布利斯在一起度过的那段时期,已经给美丽的吉娜添上了十岁年纪。她的容貌上留下了痕迹,比起以前有较多的智慧和较少的青春。
那年轻时代的欢乐难得在她容貌上出现了,但是在舞台上,靠了胭脂和化装给女演员们带来的种种帮助,她还是宫廷上最漂亮的女人。亲王说出来的那些热情的台词引起廷臣们的注意,那天晚上,他们都在心里说:“这是新朝代的巴尔比。”伯爵心里感到不痛快。戏演完了,公爵夫人当着所有廷臣的面对亲王说:
“殿下演得太好啦。别人会说您爱上了一个三十八岁的女人,这会使我和伯爵的婚事告吹的。因此,我以后不再跟殿下一块儿演戏了,除非您向我保证,跟我说话像对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譬如像对拉维尔西侯爵夫人那样。”
这出戏演了三次。亲王快乐得发了疯,但是有一天晚上,他显得心事重重。
“要是我的估计没有很大的错误,”首席女官对王妃说,“拉西一定在设法算计我们。殿下,我建议您指定明天演一出戏。亲王将会演得很糟,他在失望中会把事情告诉您的。”
亲王果然演得非常糟。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再也不知道怎么结束他的台词。第一幕结束以后,他几乎要掉眼泪了。公爵夫人立在他身旁,但是神情冷淡,若无其事。亲王在演员休息室里和她单独待了一会儿,他过去把门关上。
“第二幕和第三幕我怎么也演不成了,”他对她说,“我绝对不希望受到阿谀的鼓掌。今天晚上他们给我的那些掌声像刀子一样扎在我的心上。给我出个主意吧,应该怎么办?”
“让我到台上去,像一个真正的剧场经理那样,给王妃恭恭敬敬地行个礼,再给观众们也行个礼,然后说扮演勒利奥的演员突然病了,这次演出将以几支乐曲结束。鲁斯卡伯爵和小吉索尔菲能够在这样一群显赫的人士前露一露他们的尖嗓子,一定会很高兴呢。”
亲王抓住公爵夫人的手,狂热地吻着。
“您为什么不是个男人呢?”他对她说,“否则您就可以给我出个好主意了。拉西刚把一百八十二份揭发被断定为谋害我父亲的凶手们的证词放在我的办公桌上。除了证词,还有一份两百多页的起诉书。我必须把这些都看过,而且我还答应不向伯爵透露一点口风。这些事必然会使一些人被判死刑。他已经要我到法国,昂提布附近去把费朗特·帕拉,我那么欣赏的这位大诗人抓回来。他化名彭赛住在那里。”
“只要您命令绞死一个自由党人,从那天起,拉西在内阁里的地位就像铁打一般的稳固了,这正是他一心盼望的。不过殿下以后要去散步,也就不能在两小时以前宣布了。刚刚您发出的痛苦的呼声,我不会告诉王妃,也不会告诉伯爵。不过按照我的誓言,我是不应该对王妃保守任何秘密的,如果殿下肯把透露给我听的话同样对您母亲说一遍,那我就太高兴啦。”
君主像个被喝了倒彩的演员似的正痛苦得受不了,这个主意暂时岔开了他的痛苦。
“好吧!您去通知我母亲,我现在就到她的大书房里去。”
亲王离开后台,穿过通往剧场的客厅,声色俱厉地打发掉跟在后面的侍从长和值班的侍从武官。这时候,王妃也匆忙离开了剧场。到大书房以后,首席女官朝母子两人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让他们单独留在书房里。我们可以想象得到宫廷上沸沸扬扬的情形,正是这种事情使得宫廷变得那么有趣。一个钟头以后,亲王亲自来到书房门口招呼公爵夫人。王妃在流眼泪,她儿子的脸色也完全变了。
“这是两个软弱的人在发脾气,”首席女官心里说,“他们想找个借口,好把气出在别人头上。”一开始,母子俩就争着说话,把情况详细地告诉公爵夫人。公爵夫人回答的时候,总是非常小心谨慎,不提出任何意见。整整两个钟头,这三个演员一直处在沉闷的场面中,扮演着我们刚才提到的角色。亲王亲自去取拉西放在他办公桌上的两个巨大的公事包。他走出母亲的大书房,发现所有宫廷上的人都在等他。“走开,别来打扰我!”他用从来还没有人见他用过的、非常不客气的声调嚷道。亲王不愿意让人看见他亲自拿着两个公事包,因为一个当君主的是什么也不应该自己拿的。廷臣一眨眼就走光了。亲王回来的时候,遇见那些在熄灭蜡烛的亲随。他怒气冲冲地把他们连同那个热心而不知趣地留下未走的值班的侍从武官,可怜的封塔纳全都打发走了。
“今天晚上个个人都想惹得我不耐烦。”他回到书房,气愤地对公爵夫人说。他认为她非常聪明,她明显地坚持着不肯出一个主意,使他很生气。她呢,却打定了主意,没有非常明确地向她征求意见,她就什么也不说。又过了整整半个钟头,对自己的尊严看得很重的亲王才决定对她说:“可是,夫人,您什么也没有说。”
“我在这里侍候王妃,同时在很快地忘掉别人当着我面说的那些话。”
“好吧!夫人,”亲王满脸通红地说,“我命令您把您的意见告诉我。”
“惩办罪行是为了不让它再发生。去世的亲王是给毒死的吗?这是非常可疑的。他是给雅各宾党人毒死的吗?这是拉西一心想证实的,因为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变成殿下的一件永远不可缺少的工具了。到那时候,即位不久的殿下可以预料到将会有许多像今天这样的晚上。您的臣民都一致说殿下生性善良,这说得非常对。只要您不绞死自由党人,您就可以一直享有这种声誉,而且完全可以肯定没有人会想到给您下毒药的。”
“您的结论很明白,”王妃气愤地叫起来,“您不希望杀害我丈夫的凶手们受到惩罚!”
“显然是这样,王妃,因为我跟他们有亲密的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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