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名字的故事(校对)第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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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特凡诺会很烦的。”
“如果他是主人,那我就是主人的妻子。”
“我不知道这样行不行,莉拉。”
“我给你一个房间,你可以自己在里面学习,把门关上。”
“这有什么用?”
她耸耸肩。
“知道你在就好。”
我没说我去,也没说我不去。我离开了,像往常那样在城里闲逛。莉拉坚信我永远也不会放弃学业,对她来说,我就是那个戴着眼镜、脸上长着粉刺的朋友,永远埋头读书,在学校里成绩非常优秀,她根本不会想到我会发生改变。我再也不想扮演那个角色了,那篇并没有发表成功的文章,让我觉得受到了羞辱,我意识到自己根本不适合这个角色。尼诺和我、莉拉一样,尽管他也生长在这个贫穷、悲惨的城区,但他会通过自己的学业摆脱这里,而我不行。所以,我决定不再心存幻想,不再徒劳了,应该接受命运的安排,就像卡梅拉、艾达、吉耀拉和莉拉那样,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莉拉不是也顺从了吗?那天下午以及接下来的那几天,我没到她家去,而是继续逃学,我内心很挣扎。
一天上午,我在离学校不远的植物园后面晃悠,想着最近和安东尼奥的谈话:他母亲是寡妇,他是家里的唯一支柱,他想逃避兵役,想让汽修厂给他加工资,还想存点钱,承包大路上的一个加油站;他希望我们结婚之后,我也可以在加油站给他帮忙,选择一种简单的生活,我母亲一定会很赞同。我脑中却始终无法挥去学习的巨大诱惑,但又不想事事都顺着莉拉的意思。这时候学校已经放学了,我不由自主往学校走去,在学校附近徘徊。我害怕被学校老师撞见,但又希望被他们看见。我希望他们看到我不再是个模范生,我耽搁的时间永远也无法弥补了;同时又希望能在上课时间碰到他们,期待他们要求我重新开始学习。
一些学生已经从学校出来了,我听到有人在叫我,是阿方索,他正在等玛丽莎,不过她迟到了。
“你们在一起了?”我调侃他说。
“没有,是她一直在坚持。”
“撒谎。”
“你才撒谎,你跟我说你生病了,可我看你好得不得了。加利亚尼老师总是问起你,我跟她说你在发高烧。”
“我就是发烧了。”
“看起来一点也不像。”
阿方索用胳膊夹着书,书用橡皮筋捆得紧紧的,上了一天的课,他的脸色有些憔悴。我注意到阿方索看起来很柔和,难道他也小心翼翼地把父亲堂·阿奇勒藏在心里了?难道父母永远都不会死,每个孩子都会无法避免地把他们隐藏于心吗?所以我母亲的影子一定会突然在我身上出现?她跛着的腿也会出现在我身上?或许这就是我的命运?
我问他:
“你看到你哥对莉拉做了什么吗?”
阿方索显得有点窘迫。
“看到了。”
“你什么都没说吗?”
“那得看莉拉对他做了什么。”
“你也会这样对玛丽莎吗?”
他腼腆地笑笑。
“不会。”
“你确定?”
“确定。”
“为什么?”
“因为我认识你,我们一起聊天,一起上学。”
一时间我没明白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看到玛丽莎出现在街道尽头,她奔跑着,因为她已经迟到了。
“你女朋友来了。”我说。
他没转身,耸了耸肩,小声说:
“回学校来吧,拜托。”
“我不太舒服。”我又说了一遍,就走了。
我一点也不想跟尼诺的妹妹打招呼,我回想起的每一件事都让我难受。走在路上,阿方索的话又反复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他的话暧昧不清,却让我觉得好受一些了。他说他不会殴打他将来的妻子以显示自己的权威——因为他认识了我,因为我们之间的交谈,因为我们是同桌。他毫无保留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虽然用了一种暧昧不清的方式,但是很真诚,他把这一切都归因于我,因为我能够影响他,能改变他作为男人的行为方式。我很感激他对我说的话,就算有些混乱,还是让我感到安慰。我开始反思一个问题,一个已经很脆弱的信念,只需要再轻轻一击,就能使它完全崩溃。第二天我模仿了我母亲的签名,又回到了学校。那天晚上,在池塘边,我紧紧抱着安东尼奥,想要驱散寒冷,我答应他:等我念完那一学年,我们就结婚。
-10-
我每天都很累,因为要把以前缺的课都补回来,特别是理科,为了集中精力看书,我想要减少和安东尼奥见面的时间,但这真的很难。每当我因为学习提出取消约会时,他的脸色都很阴沉,惶恐地问:
“发生了什么事?”
“我有好多作业要写。”
“为什么作业突然就多起来了?”
“一直都很多啊。”
“之前都没有那么多。”
“那只是碰巧而已。”
“你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吗,莱农?”
“当然没有!”
“你还爱我吗?”
我让他尽管放心。但时间过得飞快,每次我回到家里都非常生自己的气,因为我还有很多功课要补。
安东尼奥纠结的事情永远只有一个:萨拉托雷的儿子。他怕我跟他说话,也怕我见到他。我很无奈,为了不让他痛苦,就算偶然在上学和放学时,或在走廊上遇到尼诺,我也都瞒着安东尼奥。其实我和尼诺之间从没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彼此最多点个头,打个招呼,然后就快步走开。如果安东尼奥是一个理性的人,我会告诉他我跟尼诺见面的情况,然而他并不是,其实我也不是。尽管尼诺一直都没有搭理我,但只要看他一眼,接下来的几节课我都神思恍惚。我们之间就隔着几间教室,他真实、活跃,比我们有些老师更有文化,他勇敢又桀骜不驯,他从我脑海里抹去了老师讲的话、教材上的字、结婚计划,还有大路边上的加油站。
在家里我没法学习,关于安东尼奥、尼诺以及未来的混乱思绪时刻困扰着我,加上我母亲神经衰弱,事事都跟我大吵大闹,弟弟们一个个都把作业扔给我。这样没完没了的干扰也不是现在才开始,我一直都是在混乱中学习的,我曾经的决心和自制力让我在这样的条件下也能学得很好,但那种精神已经慢慢被消磨殆尽了。现在我做不到了,或者说,我不想做到了。通常,整个下午我都在帮母亲做家务,帮弟弟们写作业,我自己几乎没有时间学习。以前我还会牺牲睡觉时间来念书,但我已经筋疲力尽,只有睡眠能带给我片刻安宁了,于是我常常丢下没有写完的作业,就上床睡觉了。
就这样,在课堂上我开始心不在焉,我毫无准备地去上课。我担心老师会提问我,我的担心很快就变成了现实。有一次在同一天,我化学得了两分,艺术史得了四分,哲学得了三分,我脆弱的神经一直紧绷着,就在我拿到最后一科糟糕的分数时,我终于当着所有人的面哭了起来。那真是一段可怕的时光,我堕落了,迷失了自我,这让我既恐怖又享受,既害怕又自豪。
在学校门口,阿方索告诉我,他嫂子让我去她家找她。去吧去吧,他有些担心,一直鼓动我去,他说我在那儿一定比在家里学得好。那天下午我就朝着那片新小区走去,我去莉拉家,并不是要解决我在学校遇到的困扰,我肯定我们会一直聊天,让她知道从前作为模范生的我,也会学习越来越糟糕。我告诉自己:即便是跟莉拉聊天,堕落下去,也好过在家听我母亲嚷嚷,应付我弟弟们蛮不讲理的要求,或在对尼诺的狂热思念和对安东尼奥的埋怨中挣扎;至少我能学会一些婚姻生活中会遇到的事情——那时候我已经把这视为理所当然的了,我觉得我迟早都会结婚。
看到我去,莉拉非常开心,她的眼睛已经消肿了,嘴唇也在慢慢愈合。她穿得很漂亮,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还抹了口红,她在自己家里走来走去,却像个外人,好像在别人家做客一样。进门的玄关那里还堆着结婚礼物,房子里有一股石灰和油漆味,还混合着饭厅崭新的家具散发出的隐约的酒精味,餐厅里有桌子,还有镶着镜子的餐具架,镜子周围嵌着黑色木头雕成的叶子,玻璃橱柜里放满了银器、盘子、杯子和五颜六色的玻璃酒瓶。
莉拉给我煮了一杯咖啡,我和她坐在宽敞的厨房里,感觉很开心,像两位阔太太,就像我们小时候在地下室通风口那里玩的那些游戏。我感到无比放松,觉得自己之前不来真是一个错误——我有一个年龄和我一样大的朋友,她有自己的房子,干净整洁,里面还有许多奢华的摆设,这个朋友整天没什么事可做,她很高兴能有我的陪伴,即使我们都变了,而且会继续改变下去,但我们之间的友情永远都不会减退。为什么我不坦然接受呢?自她婚礼那天以来,我第一次感到和她在一起很自在。
“你和斯特凡诺怎么样了?”我问。
“挺好的。”
“你们都说清楚了?”
她开心地笑起来。
“嗯,都说清楚了。”
“所以呢?”
“还是觉得很恶心。”
“和在阿马尔菲一样吗?”
“对。”
“他又打你吗?”
她碰了碰脸。
“没有,这都是以前的伤。”
“那他现在呢?”
“羞辱我。”
“那你怎么办?”
“他想要怎样,我就怎样。”
我想了一会儿,才隐晦地问她:
“至少你们在一起睡觉的时候,还是挺好的吧?”
她严肃起来,表情有点不自然。她开始谈论起丈夫,她很排斥他,但却又只能接受这个人,那不是一种敌意,并不需要报复,甚至也没有厌恶,那只是一种平静的蔑视,对她丈夫整个人的鄙视,仿佛他是地上的脏水。
我似懂非懂地听着。莉拉曾经把刀架在马尔切洛的脖子上,威胁他,只是因为他抓着我的手腕,弄断了我的手镯。从那时开始,我就相信,只要马尔切洛敢碰她一下,她一定会杀了他。但现在她对斯特凡诺却没有任何明显的敌意。当然,理由很简单:我们从小就看着父亲打母亲。在成长的过程中,我们都认为其他人绝对不能碰我们,但是父母、未婚夫和丈夫,只要他们想,随时都可以给我们一巴掌,这是出于爱,或是为了教育我们,不断地教育我们。斯特凡诺并不是可恨的马尔切洛,而是她说过她很爱的人,她嫁给了斯特凡诺,并决定和他永远生活在一起,这就是她为自己的选择承担的后果。然而有些事情还是说不通,在我的眼里,莉拉就是莉拉,不是这个城区里任何一个普通女人。我们的母亲被丈夫扇了巴掌后,都不可能表示出冷静轻蔑的样子,她们总是很绝望,不断哭喊,对她们的男人拉着脸,在背后骂他们,然后多多少少,她们还是像以前那样尊重他们(比如说我母亲,总是没有底线地欣赏我那倒卖东西的父亲)。可莉拉是一副顺从的样子,却毫无敬意。我对她说:
“即使我不爱安东尼奥,我和他在一起还是很自在。”
我希望按照我们之前的习惯,她可以抓住这句话里隐藏的所有意思:即使我爱尼诺——我虽然没有明说——可是只要想到安东尼奥,想到我们的亲吻拥抱、在池塘边的亲密,我也会很兴奋激动。对于我来说,爱情并不一定要带来快乐,也并不需要尊重。或许“恶心”“羞辱”都会从“以后”开始,当一个男人凭自己心情随意驱使你、强迫你,只是因为你已经成了他的人,还会有爱情吗?还会有尊重吗?当女人躺在一张床上,被男人压在身下的时候,又会发生什么?这一切她都已经经历过了,我希望她能跟我说一说。而她只是用有些讽刺的语气对我说:“你能觉得自在?真不错。”然后,她把我带到一个面朝铁轨的小房间,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书桌、一把椅子和一张折叠小床,墙上什么装饰也没有。
“你喜欢这儿吗?”
“喜欢。”
“那你就在这儿学习吧。”
说完,她转身关上门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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