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勒斯四部曲(校对)第10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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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要离开她?”
“是的。但条件是……”
“我们听听看。”
“条件是你离开你丈夫,就现在。我们所有人都去电话那里,你打电话告诉他。”
听到这些话,我非常激动,当时我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那么激烈的反应。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尼诺的嗓门很高,头上的头发都竖了起来。在听到这些话之后,莉拉的眼睛马上变成了两条缝,那是我熟悉的表情。现在她的语气会发生变化。我想她这时会变得很坏。实际上也确实是这样,“你怎么敢这么说?”她对尼诺说,“你以为自己和谁在说话?你怎么会把这封信——你和这个有钱人家的贱人的事和我、我丈夫、我的婚姻,还有我生活中的一切混为一谈?你表现得不可一世,但你不明白这是个游戏。你一点儿都不懂,你什么都没有搞清楚,你听见了吗?别摆出那副面孔。我们去睡觉吧,莱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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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诺没有任何挽留我们的意思,布鲁诺说:“我们明天见。”我们坐了一辆机动三轮车回家了。但在回家路上,莉拉一直在颤抖,她抓住了我的一只手,握得紧紧的。她开始用一种前言不搭后语的方式,跟我讲述发生在她和尼诺之间的事情。她渴望尼诺吻她,她让他吻,她渴望他的抚摸,她让他抚摸。“我睡不着觉。假如我睡着了,也会忽然惊醒,会看时间,希望那时候已经是白天,我们要去海边,但通常都是深夜,我再也无法入睡。我满脑子都是他说过的话,我迫不及待地想和他说话,我一直硬挺着。我告诉自己:我又不是皮诺奇娅,我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可以开始,也可以结束,这是一个打发时间的方式。我抿着嘴唇,最后我想,是的,吻是什么样的感觉?我发现了接吻的感觉,我之前不知道——我可以发誓,我真不知道——我再也离不开了。我把我的手给他,和他十指交缠,紧紧握着,我觉得放开手对我来说是一件痛苦的事。我错过了那么多事,现在这些错过的东西全部向我涌来。在我已经结婚的时候,才找到做别人的女朋友的感觉。我很激动,我的心在我的喉咙里跳动,在我的太阳穴上跳动。我喜欢所有这一切,我喜欢他把我拖到那些偏僻的地方,我喜欢那种担心被别人看到的恐惧,我喜欢被别人看到的情景。你之前和安东尼奥在一起时就是这样的,对吗?你是不是在离开他的时候会很痛苦,迫不及待地想再见到他?这是不是正常的,莱农?对于你来说,当时也是这样的吗?我不知道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怎么开始的。刚开始的时候,我不喜欢他。我喜欢他说的话,他说话的方式,但我不喜欢他的身体。我想:他懂的可真多啊,这个家伙,我要听听,我要学学。现在当他说话的时候,我根本没办法专心去听。我看着他的嘴,我感觉到我自己很害臊,我会把脸转向一边。在很短的时间内,我就变得非常喜欢他,我喜欢他的一切:他的手、他薄薄的指甲、他的消瘦、他皮肤下面的肋骨、他纤细的脖子、他剃得乱七八糟而且总是很粗糙的胡子、鼻子、他胸前的汗毛、他又长又细的腿和他的膝盖,我渴望抚摸他。我想到一些让我恶心的事情,真的让我很恶心的事情,莱农,但我想为他做,让他高兴,让他舒服。”
我在她的房间里,大半个晚上都在听她说话,房间门关着,也没有开灯。她躺在靠窗子那边,月光照亮了她的头发和脖子,还有侧腰,我躺在靠近门那边,就是通常斯特凡诺躺着的那边。我想:她丈夫每个周末都睡在这里,在床的这边,在下午或者夜里,都会把她拉过来,拥抱她。也就是在这张床上,她跟我讲述尼诺的事情。关于尼诺的那些话让她失忆了,抹去了这张床单上夫妻恩爱的痕迹。现在她谈到这些,想象着尼诺紧紧抱着她,她已经忘乎所以了,她感觉不到背叛和愧疚。她对我敞开心扉,说了很多本应该藏在心里的话。她对我说她多么渴望那个人,而那个人是我一直想要的;她是那么确信,对于那个人,我——因为不敏感,没有锐利的眼光,没能力像她那样善于捕捉——从来都没有真正察觉到,从来都没有发现那个人的优点。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还是她真的确信:是因为我的错,因为我一直都在隐藏自己,从小学到现在,我一直又聋又瞎,以至于要等到她来了伊斯基亚岛,我才发现萨拉托雷的儿子散发的魅力。啊!我多么痛恨她的自负,我心里充满了愤恨,但我没办法对她说,住嘴!我没办法默默地叫喊着,起身回到我的小房间里去,而是待在那里,时不时地打断她,让她平静下来。
我装出一种不属于我的冷静。“这是大海的缘故,”我对她说,“在户外,在度假的缘故。加上尼诺很会蒙人,他说什么都让人觉得很容易。还好明天斯特凡诺就来了,你会看到尼诺看起来就像个孩子。他真是这样的,我对他很熟悉。在我们面前,他总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但想一下加利亚尼老师的儿子是怎么对待他的,你记不记得?你马上就会发现,是我们高估他了。当然,和布鲁诺相比,他简直太棒了,但无论如何他都是那个铁路员工的儿子,一心想着读书。你要记住,尼诺是我们城区的一员,他是在那里长大的。你要记住,在学校里你要比他学得好,尽管他年龄比你大。还有,你看到他怎么利用他的朋友了吧,让他的朋友付钱买所有东西:饮料、冰激凌。”
我说这些话时很痛苦,因为我觉得我在说谎,尤其是我的这些话用处不大:莉拉嘟囔了几句,很小心地反驳,我又反驳回去。最后她生气了,开始捍卫尼诺,她的语气就好像在说:只有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她问我为什么要一直贬低他,问我为什么要那么针对他,“他帮过你,”她对我说,“他想帮你在杂志上发表你写的那些傻话。有时候我不喜欢你的做法,莱农,你贬低所有人、所有事,包括那些让人看一眼就爱上的人。”
我没法再平静下去,我再也受不了她了,我说了我爱的那个人的坏话,就是为了让她好受一些,现在我生气了。“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我要去睡觉了。”我不耐烦地说。她马上改变了语气,还拥抱了我,紧紧地拥抱着我,让我留下。她在我耳边轻轻说:“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办?”我烦躁地推开她,低声说那应该是她自己决定的事情,我不能替她决定。“皮诺奇娅,”我对她说,“她是怎么做的?她做得要比你好。”
我们说了些皮诺奇娅的好话,忽然她叹息着说:
“好吧,明天我不去沙滩了,后天我和斯特凡诺回那不勒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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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非常糟糕的周六。她真的没去沙滩,我也没去,但我一直都在想着尼诺和布鲁诺白白等我们的情景,可是我不敢说:“我想去一趟海滩,游一圈就回来。”我也不敢问:“我应该怎么办呢?准备行李,我们走?还是停在这里?”我帮助农齐亚打扫卫生,做午饭和晚饭,我时不时去看一眼莉拉。她根本就没有起床,一直在看书,在那个笔记本上写啊写,她母亲叫她吃饭的时候,她根本就不搭腔,当她母亲再次催促她时,她竟狠狠地把门关上了,整个屋子都仿佛在发抖。
“在海边待得太久,容易让人发神经。”当我们单独吃饭的时候,农齐亚说。
“是呀。”
“她有没有怀孕?”
“没有。”
下午,莉拉从床上起来,吃了点东西,在洗手间待了很长时间。她洗了头发,化了妆,穿了一件漂亮的绿色裙子,但脸上还是紧绷着。无论如何,她还是热情地欢迎了丈夫的到来,他看到莉拉时,就像电影里那样亲吻了她,时间很长,很热烈。我和农齐亚在旁边站着,就像两个尴尬的观众。斯特凡诺说我家人向我问好,说皮诺奇娅回去之后,再也没有使小性子,他很详细地说了索拉拉兄弟对里诺和费尔南多做出来的新鞋子非常满意。他提到的最后一件事情让莉拉很不爱听,她的好情绪瞬间被破坏了。刚开始她强颜欢笑,但当她听到索拉拉的名字时,就开始对他恶语相向,她说那两个混蛋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她根本不在乎,那跟她的生活没关系。斯特凡诺有些难过,他皱起了眉头。他清楚地感觉到前几个星期的幻觉消失了,他带着那种柔顺的微笑回答她。他说他只是想告诉她城区里发生的事情,她没必要用那种语气。但无济于事,莉拉马上把那个夜晚变成了一场无法调和的战争。无论斯特凡诺说什么,她都会恶狠狠地反驳。他们去睡觉时,还一直在吵架,直到我入睡,满耳朵都是他们的争吵。
黎明时分,我早早地醒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等着莉拉做出决定,如果我去海边,可能会遇到尼诺,那是莉拉永远不会原谅我的事情,于是我还是待在了我的小房间里,继续绞尽脑汁地想。最后,我决定留下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去玛隆蒂海滩了,会在下午回来,我说我要在离开伊斯基亚岛之前,去跟内拉打个招呼。我写的时候真心实意,但现在我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我想要撞一撞运气,假如我在那里撞见去问他父母要钱的尼诺,那莉拉是没有办法指责我的。
结果那天乱七八糟的,还浪费了不少钱。我租了一条船,让船夫把我带到了玛隆蒂海滩。我来到了萨拉托雷一家常待的地方,结果,我只看到了熟悉的太阳伞。我四下张望,只看到了正在游泳的多纳托,他也看到了我,挥舞着双臂向我打招呼,马上就跑了过来,他告诉我,他妻子和几个孩子都去了弗里奥,去找尼诺了。我觉得非常难过——命运对我不仅很讽刺,而且很轻蔑,不仅仅从我这里拿走了儿子,还交给我一个黏糊糊、色迷迷的父亲。
我想摆脱多纳托去找内拉,但他并没有放过我,他马上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了起来,说要陪我去。在路上,他就开始用一种甜腻的声音,厚颜无耻地跟我说起了之前我们之间发生的不愉快。他请求我的原谅,他嘀咕说,他不能控制自己的心,一边叹息,一边说我那时候多美,现在更美了。
“太夸张了!”我说。尽管我知道我应该很严肃,拒他于千里之外,但我还是紧张地笑了起来。
他虽然扛着太阳伞和其他一大堆东西,但这并没妨碍他滔滔不绝。他说从本质上来说,年轻人的问题在于他们无法看清自己,不能客观认清自己的感情。
“有镜子啊,”我反驳说,“镜子是客观的。”
“镜子吗?镜子是最不可靠的,我敢打赌,你觉得自己没你的那两个朋友漂亮。”
“是的。”
“但实际上,你比她们好看得多。你要相信这一点,你看看你那头美丽的金发,你的动作。你应该解决的问题只有两个:第一个就是泳装,这泳装不能展现你的身材;另一个就是你的眼镜的款式,这个款式真是选错了,埃莱娜!这眼镜太重了。你的脸蛋那么精致,从脸上就能看到你饱读诗书,但你需要一副轻便一点的眼镜。”
慢慢地,我觉得听他说话没那么烦了,他像一个女性美方面的专家。尤其是当他用一种客观、自信的语气说话时,我情不自禁地想:他说的是真的吗?我只是不懂打扮自己。换句话说,我从哪里找到钱买适合我的衣服,适合我的泳衣和眼镜呢?我正要开始抱怨自己贫穷,他面带微笑对我说:
“还有,假如你不相信我的眼光,你也许已经察觉——我希望你已经察觉到了,上次你来找我们的时候,我儿子看你的目光。”
只有在这时候,我才发现他在说谎,他说那些话是为了激起我的虚荣心,想让我自我感觉良好,然后出于感激之情靠近他。我觉得自己很愚蠢,很受伤,不是因为他还有他的谎言,而是因为自己的愚蠢。我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这让他有些尴尬。
一到内拉家,我就和内拉聊了起来,我告诉她,可能我们当晚都要回那不勒斯了,所以来向她打个招呼。
“很遗憾,你要走了。”
“啊,是啊。”
“你和我一起吃饭吗。”
“不了,我要赶紧走了。”
“假如你走不了,你一定要再来一次,不要总是来去匆匆的,你要待一整天,晚上留下来也可以,你知道床还在呢,我有很多事情想跟你聊聊。”
“谢谢。”
这时候萨拉托雷插了一句,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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