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勒斯四部曲(校对)第20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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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来了,特意来向你们这些大教授致敬。一切都好吧?莱农,这就是那个大学的天才?我的天呐!你丈夫的头发可真好。”
这时候,彼得罗摆脱了我父亲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臂,忽然站了起来,脸上带着一个羞怯的微笑,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吉耀拉胸前的波浪上。她也意识到这一点,有些得意洋洋。
“请坐,请坐,”她说,“要不然,我会不好意思的。在我们这儿,没人会站起来跟一位太太打招呼。”
我父亲拉我丈夫坐下,他很担心别人会把彼得罗抢走。虽然电视声音很大,他开始和彼得罗交谈起来了,我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我问吉耀拉她怎么样,我尽量用目光、声音和语气暗示她:我没有忘记她对我说过的那些话,我是站在她那边的,但她好像并不吃这一套。她说:
“美女,你听我说,我很好,你也很好,我们都很好。假如不是我丈夫让我来参加这操蛋的聚会,我更乐意待在自己家里。这就是我想说的。”
我没法接茬。这时候有人敲门,我妹妹很轻盈地跑去开门,就像一阵轻风。我听见她大声说:“我真是太高兴了!您请进,妈妈,请进。”随后,我妹妹就和她未来的婆婆曼努埃拉·索拉拉一起出现了。曼努埃拉穿着过节穿的衣服,染了红头发,头上戴着一朵绢花,一双饱含痛苦的眼睛陷在深深的眼窝里,她比我上次看到她时还要消瘦,几乎是皮包骨头。她身后是米凯莱,他穿得也很体面,胡子刮得很干净,目光和动作都很干练、沉稳。过了一会儿,出现了一个身材巨大的男人,我一时都没认出来他是谁。他全身上下块头都很大:个子很高,脚很大,腿很长,而且又粗又壮,他的肚子、脖子还有肩膀,就像是由非常结实、非常沉重的材料组成,他头也很大,额头很宽,头发很长,黑漆漆的,都梳到脑后,他的胡子是深灰色的,油光发亮。那是马尔切洛,埃莉莎的嘴唇迎了上去,就像他是一个需要尊敬和崇拜的神祇。他低下头吻了一下埃莉莎。这时候,我父亲站了起来,他有些慌乱地把彼得罗也拉了起来,我母亲也一瘸一拐从厨房里出来了。我意识到,索拉拉太太的出席是一件很特别、值得大家骄傲的事儿。埃莉莎在我耳边激动地说:“今天是我婆婆六十大寿。”啊,我说。这时候,马尔切洛的举动也让我很惊异,他直接和我丈夫说话,就好像他们已经认识了。他笑了一下,露出白得耀眼的牙齿,大声说:“一切都好吧,教授。”什么一切都好?彼得罗脸上带着一个很迷惑的微笑,他看着我,不知所措地摇了摇头,就好像在说:我已经尽力了。我想让他给我解释一下,但这时候,马尔切洛已经开始给他介绍曼努埃拉:“过来,妈妈,这就是莱农的丈夫,是个大学教授,你过来坐在他跟前。”彼得罗欠了欠身子,表示致意,我觉得自己也需要和索拉拉太太打个招呼。她说:“你真漂亮,莱农,和你妹妹一样漂亮。”然后她带着一丝不安问我:“屋子里太热了,你感觉不到吗?”我没有回答,因为这时候黛黛在哭着叫我。吉耀拉——唯一一个对于曼努埃拉的出现不在意的人,用方言骂了她的两个儿子,因为他们欺负了我女儿。我发现,米凯莱在默默地研究我,他连一声“你好”都没跟我说。我跟他打了招呼,声音很大,然后我过去哄黛黛,安慰艾尔莎,艾尔莎看到姐姐在哭,也要哭起来了。马尔切洛对我说:“我很高兴在我家里接待你们,对我来说,这是一件很荣幸的事儿,我是说真的。”然后他转过身,对埃莉莎说,就好像他没有足够的勇气和我说话:“你告诉你姐姐,我很高兴,我有些害怕你姐。”我嚅嗫了几句让他放心的话,这时候,又有人敲门。
这次是米凯莱去开的门,他很快就回来了,满脸诡异,后面跟着一位拉着行李的老年男人,那是我的行李,我放到宾馆的行李。米凯莱指着我,那个男人就把行李放在了我跟前,就像在玩魔术,逗我开心。不!我大声说,不,你们这样会让我很生气。但埃莉莎拥抱了我,亲吻了我的脸。她说:“你们不能住在宾馆里,我们有地方,这里有很多房间,还有两个洗手间。”无论如何,马尔切洛强调说,我先征得了你丈夫的同意后才敢这么做。教授,拜托了,跟您太太说说吧,替我们说句话嘛。我有些不知所措,非常气愤,但还是面带微笑说:“我的天,真是太乱了,谢谢你,马尔切,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们不能住在这里。”我想让那人把行李送回宾馆,但我还要哄黛黛,我对她说:“让我看看,他们把你怎么了,没事儿,亲一下就没事儿,你去玩儿吧,带着艾尔莎。”然后我叫彼得罗,他已经围在曼努埃拉·索拉拉的跟前了:“彼得罗,你过来一下,拜托了,你跟马尔切洛是怎么说的?我们不能住在这里。”我意识到,因为激动,我的口音变得很重,我用了那不斯勒城区的一些词。这个城区的院子、大路还有隧道,都在把它的语言、行为方式强加于我,佛罗伦萨的影像好像忽然淡化了,成了幻影,而这里的一切,都是有血有肉的。
这时候门又响了,埃莉莎跑去开门。还有谁会来呢?过了几秒钟,詹纳罗冲进了房间,他看见了黛黛,黛黛看到他后也很震惊,马上就不哼唧了,他们都在激动地相互打量,这次重逢太出乎他们意料了。随后恩佐出现了,他是唯一的金发男人,其他男人都是黑头发,他神情凝重,最后进来的是莉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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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没有见面的漫长时光里,我们只是通过电话联系,这段时光忽然被打破了。莉拉穿着一件蓝色裙子,裙子的长度在膝盖上面一点。她很消瘦,瘦骨嶙峋,这让她看起来更加高挑了,虽然她穿着低跟鞋子。她的嘴角,还有眼睛周围有很明显的皱纹,她脸上的皮肤非常白,额头还有颧骨上的皮肤很紧致。她把头发梳成了马尾辫,能看到她耳朵的轮廓,她几乎没有耳垂。她一看到我,就微笑起来了,眼睛眯了起来。我没有微笑,我惊异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连一句“你好”都没说。尽管我们都三十岁了,但她看起来要比我苍老得多,我感觉自己没那么多皱纹。吉耀拉喊了一句:“另一个女王终于露面了,孩子们都饿了,我已经管不住他们了。”
我们开始吃饭。我感觉自己陷入困境,没办法咽下那顿晚餐。我带着愤怒想到了我的行李,到了宾馆之后,我就把行李取了出来,现在他们又把我们的东西收了起来,我的、彼得罗还有两个孩子的东西,被那一个或者几个陌生人的手碰过了。我没办法接受这样一个事实,即为了让我妹妹开心,我要在马尔切洛·索拉拉家里睡觉,因为他们睡在一张床上。我用眼睛审视着埃莉莎还有我的母亲,有一种隔阂和敌意让我觉得很伤心。埃莉莎被一种狂热的幸福席卷,她不停地说话,扮演着女主人的角色。我母亲看起来很高兴,她那么高兴,甚至非常客气地给莉拉盘子里添满了菜。我审视着恩佐,他在低头吃饭,吉耀拉让他很不耐烦,她巨大的胸部挨着他的手臂,她在用一种富婆的语气在和他说话,而且声音极高。我有些怨恨地看着彼得罗,尽管他旁边坐着我父亲、马尔切洛、索拉拉太太,可他还是最关注莉拉。莉拉坐在他对面,她对谁都很漠然,包括我——也许尤其是针对我——但她对彼得罗却很关注。几个孩子也让我很心烦:五个小生命,已经形成了两派,詹纳罗和黛黛联合起来对付吉耀拉的两个儿子,他们从母亲的杯子里喝葡萄酒,越来越让人受不了,艾尔莎却很喜欢他们,想和他们联合起来,虽然他们根本都不在乎她。
是谁导演了这场戏?是谁把这形形色色的人聚在一起?当然是埃莉莎了。是谁促使她这么做的?也许是马尔切洛,但马尔切洛肯定是受到了米凯莱的指使。米凯莱现在坐在我旁边,正在自在地吃喝,他假装没有看到他的妻子,还有孩子们的表现,他用戏谑的目光看着我丈夫,而我丈夫好像被莉拉迷住了。米凯莱想说明什么问题?这是索拉拉的地盘?尽管我已经逃离了,但我还是属于这个地方,因此属于他们?因此他们可以把所有事情强加到我身上,动用情感、语言和仪式,但同时也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摧毁这些,把丑的变成美的,美的变成丑了?米凯莱进来之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你看到我妈妈了吗?想想她都六十岁了,谁能看出她的年龄呢?你看看她多美,多显年轻,不是吗?”他故意抬高嗓门,让所有人都听到他的那个问题,我不得不回应他。我也不得不对他妈妈说了几句赞赏的话。她现在坐在彼得罗旁边,她是一个有些迷糊的老女人,瘦骨嶙峋,脸很长,鼻子很大,稀疏的头发上插着一朵怪异的花儿,她很客气,表面上看起来很无辜。无论如何,她都是个放高利贷的,是那个给家里带来财富的人,她守护着那个红本子,本子里有这个城区、这个城市,还有这个省份的很多人的名字。这就是那个只犯罪,却没有受罚的女人,一个非常无情的危险女人。依照我和莉拉在电话里的构想,还有我那部夭折了的小说里的片段,这个女人就是杀死堂·阿奇勒,然后取代他,垄断了高利贷行当的女人。她教育两个儿子攫取所有东西,把所有人踩到脚下。现在,我不得不对米凯莱说:“是的,真的,你母亲很美,她看起来很年轻,真是这样。”我用眼睛的余光看着莉拉,她停止和彼得罗说话,她转过脸来看着我,她的嘴唇半闭着,眼睛眯成一条缝,眉头皱着。我在她的脸上看到了讽刺,我想到,也许是她建议米凯莱让我陷于这样的处境:莱农,这是你妹妹的婆婆,你妹夫的妈妈,妈妈现在六十岁了。我们看看,你会说什么,我们看看,你会不会接着摆架子。我对曼努埃拉说:“祝您万福!”没有其他的话。马尔切洛很快插了一句,就好像是为了帮助我,他很感动地大声说:“谢谢,谢谢莱农。”他对他母亲说:“妈妈,莱农祝福你了。”他母亲这时候满脸痛苦,脸上全是汗,枯瘦的后脖子上有一片片红斑。这时候,坐在曼努埃拉旁边的彼得罗也说:“太太,我也祝您长命百岁。”除了吉耀拉和莉拉,所有人都祝福了索拉拉太太,包括几个孩子,他们齐声说:“长命百岁!曼努埃拉,长命百岁,奶奶!”她有些受宠若惊,嘟囔了一句:我老了。她从包里拿出了一把天蓝色的扇子,上面印着冒烟的维苏威火山,还有那不勒斯海湾,她开始慢慢扇了起来,越来越有力。
尽管米凯莱一直在对我说话,但他好像更在意我丈夫的祝福。他很礼貌地和我丈夫说话:“教授,太客气了,您不是这里人,您不知道我母亲的功德。”他用一种很正经的语气说:“我们都是好人家,我的好爷爷,希望他灵魂得到安生,他在一个角落里,经营一家酒吧,赤手空拳开始创业,我父亲把那家酒吧扩建了,因为我丈人斯帕纽洛的好手艺,最后搞成整个那不勒斯都很有名的一家点心房。我丈人的手艺非常棒,是不是?吉耀!”他补充说:“这一切都归功于我母亲——我们的母亲,现在的人都眼红嫉妒,他们都想陷害我们,都在说对她不利的话。但我们都能容忍别人,我们早就习惯于专注自己的生意,而且充满耐心,因为事实真相总会浮出水面。事实上,她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女人,性格很要强,她从来都没想过要歇着,什么都不干:她一直在工作,为家人操劳,什么都没有享受到。我们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她给我们创造的,我们今天做的一切,只是继续了她做的事情。”
这时候,曼努埃拉摇扇子的动作变得缓慢,她高声对彼得罗说:“米凯莱是个特别孝顺的儿子,他从小就会在圣诞节的时候站在桌上背诵诗歌;他的缺点就是太爱说话,喜欢夸大其词。”马尔切洛说了一句:“不是的,妈,什么夸大其词啊!他说的都是真的。”米凯莱继续赞美着曼努埃拉,说她多美,多么慷慨,简直滔滔不绝。直到最后,他忽然朝向我,非常严肃,甚至是庄重地说:“这里只有一个女人,可以和我们的母亲相媲美。”另一个女人?可以和索拉拉太太相媲美?我不安地看着他,尽管在那个熙熙攘攘的晚餐上,他的那句话有些不合时宜,但有那么一刻,大家都不说话了。吉耀拉用不耐烦的眼神看着她丈夫,眼睛里充满了酒精和痛苦。我母亲忽然变得凝重起来:也许她希望那个女人是埃莉莎,米凯莱正在赋予自己的女儿某种权力,让她可以接替索拉拉太太,坐上他家里的第一把交椅。这时候,曼努埃拉停止用扇子扇风,她用食指抹了抹嘴唇上的汗水,等着儿子用一句玩笑话,把之前的话全推翻。
但是,他还是像往常那样肆无忌惮,根本就不顾及自己的妻子、恩佐,甚至也不顾及自己的母亲。他盯着莉拉,这时候,他的脸色有些发绿,他的动作变得很激动,他的话就像钩子一样,试图把莉拉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因为她一直在和彼得罗说话。他说:“今天晚上,我们都在这里,在我哥哥的家里,首先是欢迎两位尊贵的教授,还有他们漂亮的女儿;其次是为我母亲祝寿,她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女人;第三是祝福埃莉莎,她很快会有一场美好的婚礼;第四,假如允许的话,我要庆祝一项协议的达成,我之前一直担心会无法达成这个协议,莉娜!过来,拜托了。”
莉娜。莉拉。
我在搜寻着她的目光。我们目光交织的一刹那,我仿佛看到她在说:现在你明白这场游戏了吗,你记不记得怎么玩?然后,在我震惊的注视之下,这时候,恩佐盯着桌布,她很从容地站了起来,走到了米凯莱跟前。
他没有碰她,也没有触碰她的手,她的胳膊,一点儿都没有,就好像他们之间有一个刀刃,会伤害到他。他倒是把手指在我肩膀上放了几秒,依然对我说:“你不要生气,莱农,你很出色,你走得很远,你上了报纸,你是我们这些从小就认识你的人的骄傲。但是我确信你也同意我的看法,你一定也乐意我说出这些话,因为你也很爱她。莉娜脑子里有一种东西是别人没有的,是一种非常强大、有力的东西,跳来跳去,没有任何人能拦住,那是医生也看不到的,我觉得那是她本人也没法认识的东西。尽管她从小都有这个东西,但她没有认识到这一点,她不想认识到这一点,你们看看她现在的表情,多排斥!假如她不称心,可以给人造成很多麻烦,假如她愿意,她会让所有人目瞪口呆。好吧,她的这种特长,我有很长时间都想买了,是的,我想买,这也没什么不好,就像买珍珠、买钻石一样,但一直到目前为止,我都没有实现。但现在,我们已经向前迈了一步,小小的一步。今天晚上,我就是想庆祝迈出的这小小的一步:我聘用赛鲁罗太太在阿切拉建的数据处理中心工作。这是一个非常现代的东西,假如你感兴趣,莱农,假如教授感兴趣的话,明天或者你们出发前的任何一天,我都可以让你们参观一下。你怎么看,莉娜?”
莉拉做了一个很厌烦的表情,她很不高兴地摇了摇头,盯着索拉拉太太说:“米凯莱一点儿也不懂计算机,他觉得我搞的东西特别了不起,但实际上很简单,只要上一个函授班就能行,我只有小学五年级水平,后来都学会了。”然后,她什么都没再说,她没有讥讽米凯莱,讥讽他自己想象出来的东西——就是在她脑子里,活生生的、跑来跑去的那个东西。我以为她会反驳呢,但她没有,她没有讥讽米凯莱说的关于珍珠、钻石的话。尤其是,她没有否认那些恭维话,她反倒让我们一起庆祝她受聘,就好像她真的天赋异禀。她让米凯莱继续赞美她,说明花那么多钱雇她,是很有道理的。这时候,彼得罗——在那些他认为低于自己的人中间,他总是会很自如——问都没问我就说,他很想去看看阿切拉的计算机中心。他让回到座位上的莉拉给他仔细讲讲和计算机有关的事儿。有那么一瞬间,我想,假如我给她时间的话,她会抢走我丈夫,就如同她抢走了尼诺一样,但我一点儿也没吃醋。假如发生这样的事情,那也是为了在我们之间,挖掘一条更深的鸿沟。我觉得,她不会喜欢彼得罗,而且彼得罗也不会因为另一个女人而背叛我。
但这时候,我却产生了另一种更加凌乱、难以厘清的情感。在我出生的地方,大家一直都认为,我是那个最有出息的姑娘,在当时的环境下,我很确信这是一件不容置疑的事儿。但米凯莱,就好像他要专门通过贬低我在城区,尤其是在我娘家的地位,让莉拉完全胜过我。他甚至希望我承认自己的黯淡,公开肯定我朋友那种无与伦比的能力。莉拉自己也很乐意地接受了这个结果,不仅如此,她还表示了配合,推动这个结果的产生,也许这是她自己设计、策划和组织的。假如在前几年,我还是那个小有名气的作家,这件事不会伤害到我,反倒会让我很高兴,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我觉得很痛苦。我和我母亲交换了一下眼神,她皱着眉头,她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好像是强忍着,才没扇我一个耳光。她希望我不要像往常那样,一副息事宁人的样子,她希望我做出回应,展示出我所知道的,一些上档次的东西,而不是阿切拉那里的雕虫小技。她的目光告诉我的就是这些,就像一个无声的命令,但我没有说话。曼努埃拉·索拉拉用一种很遭罪的目光看着周围,忽然说:“我觉得很热,你们没觉得吗?”
-93-
埃莉莎就像我母亲一样,她应该也无法容忍我失去自己的地位。我母亲沉默不语,但我妹妹这时候兴高采烈、声情并茂地对我说话,就是让我明白:我还是她最了不起的大姐,那个一直让她骄傲的姐姐。她说:“我要跟你说一件事。”她一下子跳到了另一个话题,依然是她常用的欢快语气:“你坐过飞机吗?”我说我没有。怎么可能呢?就是这样。结果是,在场的那些人,只有彼得罗坐过几次飞机,但他谈到这件事时,并不认为那是什么特别了不起的事儿。但对于埃莉莎,还有马尔切洛来说,那是非常神奇的体验。
他们去了德国,一方面是为了工作,同时也为了游玩。埃莉莎开始有些害怕,她能感觉到气流的冲击,一股冰冷的空气直冲脑门,最后她透过小窗子,看到了下面白色的云朵,还有上面蔚蓝色的天空。她发现,云朵之上一直都是好天气,从天上向下看,大地是绿色、蓝色和紫色的,经过山峰时,可以看到山顶皑皑的白雪。她问我:
“你猜猜,我们在杜塞尔多夫遇到谁了?”
我有些不悦地嘟囔了一句:
“我不知道,埃莉莎,你说吧。”
“安东尼奥。”
“啊。”
“他交代了几次,让我向你问好。”
“他还好吧?”
“非常好,他让我给你带了一个礼物。”
所以,这就是她要交给我的东西,是安东尼奥的礼物。她站了起来,跑去拿礼物了,马尔切洛饶有兴趣地看着我。彼得罗问:
“安东尼奥是谁啊?”
“我们的一个员工。”马尔切洛说。
“您太太以前的一个男朋友。”米凯莱笑着说,“现在社会风气变了,教授,现在的女人有很多男朋友,她们比男人还爱炫耀。您有过几个女朋友?”
彼得罗非常严肃地说:
“我没有别的女朋友,我只爱过我妻子。”
“说谎,”米凯莱大声地开玩笑说,“我可以告诉您,我有过多少个女朋友吗?”
他站了起来,在吉耀拉非常厌烦的目光的注视下,走到我丈夫身后,对他嘀咕了一句什么。
“太难以置信了。”彼得罗带着一丝戏谑感叹说,大家都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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