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校对)第29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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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先生阅女无数,看得就是准。”张大会洋洋得意,他在京师经费充足,吃喝玩乐都是报销的,每年多少还能贪墨一些,以前陈新都不管,不过去年年底刘民有派人来查了帐,商社的钱张大会现在调不了,所以他今年收敛了一些,不过活动经费依然不少,查账也总是会比登州内部松许多。
  宋闻贤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养神,一边说起正事,“温大人这边说,青州总兵已经是肯定要设,皇上那里已是过了,只是人选还没定下。老夫最近都忙些其他事情,青州总兵这事你要多盯着点,眼下到了最后的时候,推荐耿仲明的主事找好了没有?”
  张大会收起浪荡样子,坐直起来道:“找好了,是刘宇烈一派的,不过现在私下已经投靠了梁廷栋,这事找他最为合适,梁廷栋部议中找人推荐代正刚,耿仲明又上了一封奏疏弹劾陈大人。宫中的消息说,皇上有几次自言自语‘登州强兵’几个字,几次阁议中虽然没有明说,但不欲文登出来的人再掌管更多营伍,这个意思是能看出来的。皇上现在没定青州总兵,大概是要等建奴退兵,只要旅顺大捷塘报一到,定下耿仲明的可能就是九成。”
  宋闻贤揉揉脑门,“这事真是费劲,这些大人都是弯弯绕绕,陈大人只想青州总兵,王廷试还想把青州府直接从山东抢来,听说徐从治也派人来京师,找了些同年故旧,要把青州府留下。”
  张大会道:“王廷试那点心思,他在登州的心腹将领不过两三个,耿仲明玩的把戏,他是明白的,不过总归是对他有好处,所以他也帮着促成此事,在旅顺大捷这当口上,王廷试一得意,没准漫天要价,陈大人最需要的是青州总兵,王廷试是要青州府,咱们还是快些弄完青州总兵的事情,后面王廷试要不要得到青州府,咱们就懒得理他。”
  “没错,陈大人来信也说明白了,耿仲明会有些旅顺之战的人头军功,资格是最足的。”
  张大会笑道:“梁廷栋只要提议代正刚,那周延儒肯定就是反对,朝廷这些大人,他们才不管代正刚和耿仲明谁能打,只要是对头赞成的,他们一准反对。所以只要梁廷栋反对耿仲明,周延儒肯定赞成耿仲明,而且肯定会加上熊明遇的意见,皇上那里嘛,制衡登州镇的意思开始有了,旅顺大捷的消息一到,建奴被咱们打得丢盔弃甲,加上包衣死伤两万以上,皇上心头不嘀咕也是不可能的。”
  宋闻贤点头道,“这事你多用心思,为一个总兵动了无数人,花的银子也不少了,从登莱到蓟辽督师府、兵部、内阁,哪里都要算计,最后时候不要出漏子。上次弹劾陈大人练私兵的御史是那派的?查清了没有?”
  “似乎不是哪派的,已派人看住他住宅,这人是万历四十一年进士,一向有点直名。以前周延儒那边也有人弹劾过,也不是第一次了。我找过王承恩,这份弹章每日都被放在最下面,皇上还没有看到,周延儒似乎并不知情,并未在皇上面前提起此事。”
  宋闻贤睁开眼睛看着张大会,“所以让你盯着他,是此人弹劾中所说的屯堡和兵数颇为详尽,与真数相差不远,若是乱写的倒也罢了,但其中还有说及在登州开四海商社、辽海走私等项,这便不同寻常。若是有人指使,那背后这人必定有登州镇内的内线,就要从京师这里找到线索。你不可轻视,天下钱财权力皆在京师,登莱虽然远在千里之外,这里的利益却是时刻要争夺的,陈大人派你来京师,就是把一件极为要紧之事托付给你,与登州镇相关的任何小事都不要忽略。”
  张大会听宋闻贤说的严肃,连忙恭敬的道:“宋先生说的是,我亦已经安排了人盯着他,若是真的背后有人,总能发现些线索。”
  宋闻贤要求张大会重视此人,就是因为这人弹劾中说到一些登州的内幕,虽然登州实际的情况更深,但宋闻贤直觉这事与平常的弹劾不同,正说到此时,门房匆匆进来跟张大会低语,张大会听完后挥退了那门房,转头对宋闻贤道:“可巧了,就是那御史那边来的消息,宋先生你可知盯梢的人看到有什么人进入那御史家?”
  宋闻贤淡淡问道:“周延儒的人?”
  “不是,七月间我们发现一处建奴窝点,没有动手除去,留着想看看有没有大鱼,今日有人从那御史家中出来,那人最后去的,便是这个地方。”
  “建奴?”宋闻贤皱皱眉头。
  ……
  京师内城粉子胡同,在甘石街和西斜街之间,不同于京师大多胡同的周正,方向略微偏东南。这条胡同中大多都是些底层的妓院,明代京师称呼妓女为粉头粉子,这里因此得名粉子胡同。街道两侧艳招高挂,大大小小的勾栏妓馆正在经营,许多挥着手帕的女子在门口揽客,脸上打着厚厚的白粉,咧嘴一笑就能抖下来一层。
  胡同中莺声燕语,一处小巷中偏僻院落中却有人在痛苦的闷哼,院中站了五六人,他们穿着普通的百姓衣服,但体型强壮神情凶悍。屋中地上摆着两具尸体,其中一个是被强弩所杀,另外一人看着是个女子,喉咙上中了一刀。
  张大会在屋中坐着,看着下面几个手下用水刑对付抓获的一个后金探子,这已经用到第二轮,那探子已经抵受不住。
  张大会等那人咳嗽够了,“说吧,说了给你个痛快,若是逮到大鱼,就免你死,给你银子远走高飞。是谁给你传令?”
  那人刚刚停止剧烈的喘息,满脸的水迹,那种面临死亡的恐惧依然在体现在他脸上,他脸色痛苦的看着张大会,又转头看看其他几个人,他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人,他是永平人,崇祯三年被后金抓到后就投靠了建奴,后金扣留了他家眷,派他来京师活动。
  “不要想着骗过少爷我,咱们能在这里逮到你,你们的底细都是清楚的,不要给自己找苦头吃。”张大会诈唬了一番后,等着那人开口。
  “小人都招,不过小人是在不知是谁来传令,都是这个……”那人一指地上的尸体,“他是小人的主子,地上这女人是他买的暗娼,用来在京师落户的,每次主子出去接头,回来告诉我们要做些啥。上次拿来的,便是弹劾登州的意思,他去寻到了那个御史,给一千两银子弹劾登州总兵陈新。”
  张大会淡淡问道:“最近收到什么消息?”
  “是继续弹劾陈新的,说他和耿仲明在登州合伙控制牙行,下来私分商税,还有……”
  张大会瞳孔收缩,只这一条就是现在绝不能允许的,等到青州总兵到手或许就没有什么,各地其实都有乱收商税,但耿仲明和陈新的关系会引起皇帝的怀疑。
  张大会凑近那个后金探子,眼神凶恶的威胁道,“除了那个御史,你们还找过谁?”
  “没有了,本来是两千两银子,说找两个御史弹劾,他私吞了一千两,只找了一个御史。”
  张大会略微放心,随即冷笑道:“现在老子问你,这人是在哪里接头,总有蛛丝马迹可循,你一点点给我回想,凡是有用的都说出来,若是一条都想不起来,每隔一刻钟老子给你上一次刑。”
  “大人饶命,小人实在不知……”那探子涕泪横流,两个人马上又要把棉布蒙在他脸上,他马上告饶,手足拼命的挣扎,“小人想起来了,主,主子说过一次,说这个,这个咱大金在登州有人,官职还不低,连那个刘总兵都能时常见到。”
  张大会心头一震,如果是真的,那就是严重的漏洞,登州扩展过快,现在各司的很多人都是近年来的,其中混进探子极有可能。但是再问其他的,那探子就确实答不上来,张大会又连用两次水刑,那人精神已经极度衰弱,确实问不出来东西了。
  “耿仲明和陈总兵收商税这事,你已经交给那御史了?”
  那探子耷拉着脑袋,抬起眼睛无神的看了张大会一眼,“交了。”
  张大会摸着下巴,眼珠一阵乱转,旁边一个行动队的人凑过来,“张大人,小人可以晚上动手杀那御史,他家中无甚佣人,小人动手可以伪作他恶疾发作。”
  张大会想了一会,这个手下以前是济南府的打行,手下功夫了得,干些杀人越货的事情最为在行,打行中伪造死因也是寻常的手段,现在最要紧是不能让那御史把奏章弄上去,他终于点头道:“今晚就动手,做完后记得看看屋中,若是有已经写好的奏疏,就一并拿走。”
  “那这个人留不留。”行动队那人指了一下地上的人。
  “留着他,你们在这里内外布防,若是御史那边没有动静,可能会有其他探子到此处来查看,你们留意往来人等,这次要抓活的。”
  “明白了。”
  张大会说完便站起来,匆匆往西交米巷回去。从那人的言语和弹劾内容上看,确实有一个内贼,地位还不会太低,因为连团练营的事情都有说及,登州刻意的消除朝廷影响,一般的底层人等连刘民有是团练总兵都不清楚,只知道称呼刘先生刘大人。所以他需要尽快通知登州情报局,把那个藏在登州内部的人挖出来。
第一百四十九章
钓饵
  夜色下的紫禁城,各处宫灯照耀着,在雕栏玉砌之间洒下温柔的黄色。乾清宫西暖阁中,崇祯还没有睡觉,桌上还有一堆奏章没有看完,但神色间透着欢悦。
  这段时间以来,旅顺和河南北部的战事是崇祯最为担心的,尤其是旅顺的战况。王廷试报了三次塘报,言称建奴十万大军,日夜不停的围打旅顺,登州左协损失惨重,陈新也单独上了两次奏疏,表明与旅顺共存亡。
  等待总是最煎熬的时候,接到陈新那封决心书之后,崇祯在心中反复揣摩,如果陈新如同曾经的那些总兵那样战死,崇祯几乎再想不出收复辽东的任何希望,总是在这种时候,他会想起陈新立下的战功,每每在他绝望的时候又给了他希望,从固安大捷之时就是如此。
  崇祯无法接受登州镇战败,更无法接受陈新战死,那样对明军的打击可能会超过当年杜松阵亡,他亲自写了信让王廷试转给陈新,要陈新切记不可亲历战火。另一方面他督促兵部户部保证武备粮草,连河南剿匪的军粮都扣下,送往了旅顺。又命熊明遇调动辽镇救援。熊明遇一直说三岔河西边有数万建奴,辽镇与之连番交战,但一个人头都没看见。直到昨日才说在原大凌河的地方与后金交战,斩杀上千后金兵,人头正在处置中,后金大军已经退走。
  有了上次大凌河的教训,崇祯自然是不信辽镇的,就等着看他们的人头,光是辽东巡抚和熊明遇去看还不够,崇祯打算让兵部和督察院派员,验证那些人头的真伪。
  因为祖大寿的关系,辽镇一向的让他焦虑,此人有大批心腹和子嗣在建奴那里,一旦逼迫过甚,便可能造成山海关以北尽失。所以崇祯再不喜欢,也只能按期拨付辽饷,这种被要挟的感觉十分不。
  到了今日,旅顺的消息终于传来,建奴已经被击退,登州军一鼓收复金州,陈新一直追杀到了复州,斩首过万,虽然具体的数目还没出来,但大捷已是无疑,东江镇也颇有斩获,据说也是过千的人头。
  兵部和宫中一片欢腾,温体仁下午来的时候笑得满脸发光。这是自辽事以来第一大捷,各个阁老都入宫贺捷,并且商议了献捷和献俘的方式,连周延儒这个浑身是蚁的首辅也来了,违心的称赞了陈新一番。
  崇祯头上的阴云顿时散去大半,他今日又有了吃燕窝羹的心情,这是他最喜欢的小点,连下午来觐见的温体仁也赏了一碗。
  放下小碗,崇祯舒服的伸了一下手臂,站起来在殿中走了几步。王承恩殷勤的侍候在一旁,收拾了那个小碗,换上一碗新的燕窝羹,端上又三盘甜点。
  看崇祯暂时没有看奏疏,王承恩低声对皇帝道:“上,夜都深了,还是早些休息,若是睡晚了,皇后和几位贵妃那边,又要责怪奴婢没有照顾好”。
  “王承恩,来坐下。”崇祯回到座位微笑着说道,指了指下首的椅子,王承恩也多次享受过这个待遇,把椅子搬过来一些,小心的坐了。
  崇祯端起燕窝羹,递给王承恩,王承恩一咕噜就跪在地上,“奴婢……”
  “奴婢什么奴婢,赏给你的你只管吃。”崇祯满脸温和。
  “谢皇上赏赐。”王承恩紧张的接了,坐在凳子上小小的抿了一口,燕窝羹入口如甘露,他以前也吃过,但皇帝赏赐的还是第一次。平日间崇祯比较简朴,有些不必要的浪费,崇祯是取消了的,有些衣物以前规矩是每日一套新的,崇祯入宫后改为了半月一换,后来改成一月一换,但也没有到后世流传的打补丁那么辛苦。
  崇祯对这个小宦官很是喜欢,因为王承恩年纪不大,在宫中虽然有些日子,但身上依然表现着一些淳朴,这是崇祯喜爱的原因。
  王承恩喝了几口,对崇祯谢道:“奴婢从来没吃过这么美味的燕窝羹,都是托皇上的福。”
  崇祯呵呵笑道:“你今日是托了陈总兵的福,若是旅顺没有这次大捷,朕也不知何时才有心情吃这东西。”
  “皇上说的是,不过奴婢见过陈总兵两次,他每次说薄有微功,皆是托了皇上的洪福,所以这么算来,奴婢还是托皇上的福。”
  崇祯哈哈大笑,笑声中尽是畅快,好一会才停下摇头道:“陈总兵自然是会说话的,既会打仗又会说话的人不多。”
  王承恩赶紧补充道:“还有忠君之心,奴婢觉着,这才是陈总兵最难得的,否则都像那辽镇一般,越能打仗越是无用。”
  “陈总兵忠心也是有的。”崇祯淡淡的笑着道,“只是嘛,天下事多的是,不能老指着几个人做,有些人能耐差点,就帮着这些忠心能干的人,这忠臣才做得久。”
  王承恩连忙道:“奴婢就是那能耐差点的,得亏皇上不嫌弃,让奴婢侍候皇上。陈大人那是武曲星下凡,玉帝派来襄助皇上的。”
  崇祯心情舒畅,又对王承恩道:“今年登州镇东征西讨,河南平了紫金梁,辽东痛击建奴,自然是战功赫赫。不过曹文诏、邓玘他们也是不俗的,还有跟你一个名字的总兵王承恩,最近也颇有些斩获。就连那个耿仲明,也能打些仗,他们虽比不得陈总兵,那也是强军,多几支强军,百花争艳,总比一枝独秀的好。”
  听了这话,王承恩又奉承一番,崇祯因为高兴,也和王承恩多说了几句,到后来打起哈欠,“朕要休息了,承恩你把新的奏章备好,明日一早朕要阅过,今日剩下的,你都放在上面,不要误了时候。”
  王承恩便招来宫女,服侍皇帝更衣休息,因为时间已晚,崇祯照例就在西暖阁睡觉。
  王承恩忙完后,又回到御案旁边收拾,从外间拿进来一叠新的奏疏,把剩下的二十多份放在上面,他左右看看,没有人在留意,便将下面倒数第二份抽出来,又插到了最后。
  走出西暖阁后,王承恩松了一口气,摇着头喃喃道:“这个陈总兵打仗越来越能干,弹劾的人却越来越多,这事弄的。”
  ……
  九月二十八日,陈新与刘民有随船回到登州,同时回来的还有近卫营所部。辽东已经下了雪,若是再走晚些,没准哪天就冻上了,再要坐船回来就要费一番力气。
  陈新经营辽南的决心一下,各部司都在辽南设置分支机构,其中的兵务司特别在南关设立了一个集训基地,要修建大批的营房,被俘的包衣和蒙古人是最好的劳动力。南关的防线初具规模,陈新打算调回第三营,留下第二营和第四营在金州。
  因为旅顺战役的缘故,登州和天津都运送了大批粮食到旅顺,足够辽南的登州军吃大半年,陈新在粮食方面收获颇丰,在九月从登州运来一批预备兵,再从辅兵和守备队中抽调表现优秀者,就由兵务司在南关集训,然后补充在两个营中。
  民事部也建立了相关机构,刘民有指定了一个屯务司的主事负责,他们会在冬季做好准备工作,开春后便全力建设辽南。冬季运输粮食不便,所以屯户还没有送往辽东,到开春前都是军管,辽东的最高指挥位刘破军。
  冬季封冻的时候,辽南和登州交通不便,传递一次消息颇为费时费力,但陈新估计后金这一次损失惨重,冬季没有实力再来辽南,他把金州地峡的防务全部交给刘破军和朱国斌,自己赶着回了登莱,他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处理。
  王廷试和吕直都在水城迎接,吕直是兴高采烈,对陈新的态度完全不像上级。王廷试也是丝毫没有架子。这次旅顺的军功分配,两人都派员去了旅顺,已经商量妥当,这两日便会上报军功,大家既有好处又有面子,自然会更加客气。按理说刘民有这个团练总兵是不能擅离登州的,现在私自去了旅顺一趟,还跟陈新一起回来,王廷试和吕直都当做没看见,连问都没问刘民有。
  他们是上午到的,在巡抚衙门里面接风吃了午饭,直到下午才出来,席间耿仲明与陈新拉开距离,倒是刘泽清刻意奉承,让刘民有感觉十分怪异。不过他知道青州总兵的事情,耿仲明现在是这副样子,下来之后肯定会去面见陈新,两人的利益关系比刘泽清深得多。至于王廷试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刘民有就猜不出来了。
  两人从巡抚衙门回来,一路说着棉纺的事情,准备安排时间去灵山卫的厂区视察,刚到水城东校场的总兵府,便看到周世发等在那里,他迎上陈新便一路嘀嘀咕咕,陈新开始边走边听,后来停了下来。
  刘民有多走了几步,看两人没跟上来,又停下来等待。周世发一边说着,又多次转头看刘民有,陈新也看了刘民有两次,刘民有心中奇怪,这个特务头子有什么事情会与自己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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