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校对)第37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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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新急忙接过急报,这封急报是从林县发出的,经过沿途商社的驿站传至登州,然后发船至旅顺,再快马送到埚儿铺,所用不过五天时间。
  吴坚忠沉静的道:“皇帝忍不住了。”
  陈新匆匆看完后笑道:“是忍不住了,他一直对北直隶边上的这颗钉子耿耿于怀,不过这个结果他恐怕没想到。”
  陈新递给吴坚忠,吴坚忠看到最后的战果上写着真定游兵营死伤三百余,残余已经往大名府方向逃窜,不由嘲讽的哼了一声。
  “游兵营连林县屯堡的预备兵都打不过,皇帝恐怕该清醒一些,不过啊……”陈新拿起情报局从天津传来的另一封急报,“北直隶的昌平、通州、保定、密云各部都收到了调兵令,梁廷栋那边也传了消息来,说是皇帝要兵部调集一万营兵,除了北直隶这些兵马,还有蓟镇的边军,主要从遵化和三屯营调集,山海关总兵府也收到了调兵令,尤世威以无粮拖延下来,这些兵马的目的不明,最大的可能还是针对我们。”
  吴坚忠冷冷道:“北直隶兵马已调动一部追剿流寇,以昌平为多,皇帝这次调的,恐怕大部分都是各营虚兵,有个两三千能战的便不错了。”
  刘民有皱眉道:“还有外务司传来山东的情报,徐从治那里也收到调兵令,要他把武德和东昌河防兵调往济南府北部,将耿仲明赶回青州府,徐从治回了一封奏疏,说靠近山东西南方的河南地带有数股流寇,也是暂时拖延着。”
  陈新微微笑了一下,自从登州主力调动之后,朝廷开始有一些小动作,北直隶和蓟镇兵马都不足惧,可这次又调动山海关的边军,让陈新提高了警惕。虽然尤世威与登州关系颇为密切,对登州军力也颇为惧怕,现在拖着没有出兵,但时间拖久了之后,没准也会产生其他心思。
  尤其是辽海一旦结冰之后,登州兵马短期无法调动回登州,连消息传递都十分艰难,辽东久拖不决,各方都会产生变化,若是皇帝趁此机会分化登州内部,再辅以部分边军威慑,那么登莱青可能出现乱子,而辽南登州军无法回援,届时军心也会出现动摇,这中间好几个月的结冰期是一个考验。
  一直没发言的刘破军轻声道:“大人,要不然我们直取海州,以登州镇目前的模式,步兵同样具有战略进攻能力,虽然还无法和骑兵一样进行战术机动,但在战略进攻上不是不可行,尽快击溃建奴后,可将半数战兵营调回登州,登州便稳如泰山。”
  陈新看着地图半响,全燧发枪的步队在完善编组下,确实具有战略进攻能力,他们能在行进中快速转换队形,使骑兵对步兵本身的急袭难以奏效,但他的步兵中依然有长矛方阵那样的重步兵编制,这些步兵的机动和行军转战斗的能力不如全燧发枪部队,军队整体的机动性便只能取决于这些重步兵,而登州的骑兵依然远远少于建奴,除了骑兵营之外,便只有近卫第一营有一个骑兵千总部。
  面对后金这样以骑兵为主力的对手,登州步兵本身并不惧怕他们的攻击,关键点仍在于粮道,因为后金在海州和辽阳都有坚固的城防和外围攻势,双方并非是进行野外的主力会战。
  军令司根据情报局收集的情报评估,登州军无法在快速行军后迅速攻克海州、牛庄、辽阳这样的要点,以战役机动调动后金军,再逼迫其快速决战的可能很低,而且决战的条件对登州也不利。
  在这个时代的欧洲,对大规模的军队行动来说,如果不是双方都有会战的意愿,一方是很难逼迫另一方进入战场会战的。对辽东对峙的两军来说同样如此,尽管后金军有机动的优势,但登州镇如果不愿意会战,便可以依托占据的军堡进行中等规模的消耗战,建奴面对登州的防御体系只能撤走;建奴如果不愿意会战,会往辽中撤退,等登州军拉长补给线之后攻击粮道逼迫登州撤军。
  辽东的气候也是一个不确定因素,今年初雪来临的时间都没有规律,这会给登州的行军和补给都造成难以预料的结果。所以陈新还是不愿意冒险,尤其是消耗对己方有利的情况下。
  再次在心中坚定了一番之后,陈新微微摇头否决了刘破军的提议,他不会为了朝廷一个并不关键的挑衅影响战役决策,尽管他自己同样对登州有些担忧,但他必须把这些情绪压制下去,不让它们动摇自己的决心,而且他相信皇太极此时面临的形势比自己更加严峻。
  但朝廷造成的麻烦也必须应对,陈新转向刘民有,“刘兄,后勤事宜已经理顺,你恐怕要回登州坐镇了。”
  刘民有点点头,“登州的事情你就放心,我和李东华、宋闻贤他们会把登州的事情处置好。”
  陈新点点头,“有劳刘兄了,我会发布一份正式的命令,由你主持登州所有事务,驻扎登州和蓬莱县的所有预备兵由你亲自掌握。有一点提醒一下民有,相信登州预备兵和屯户,以登莱目前的情况,少和那些人讲理,那只会让情况复杂化,对任何一方的挑衅都坚决回击,这样事情会更简单。”
第五十五章
信使
  埚头铺南边的沙河边,一艘艘沙船往来着,将粮草源源不断的卸载到这个前线基地。
  一艘沙船等在最北端的码头上,刘民有到了木栈桥的靠岸一头,陈新走在他的身边,刘民有在栈桥上停下脚步转向陈新。
  陈新停下笑道:“刘兄还有什么要唠叨的。”
  刘民有也笑笑道:“战场上就只想战场的事情,时间在咱们手上。”
  陈新埋头缓缓道:“我明白,登州的体系是我俩一手创立的,尽量做到了制衡和分权,也十分稳固,但每有风吹草动,我还是很担忧,近十年的努力,越到接近成功的时候,越是患得患失。”
  刘民有鼓励道:“咱们来这时代九年多,你打仗打了八年,抗战也打完了。以前我说你要用多少人的性命铺垫才能与皇太极在战场比肩,转眼之间你已经在占优的情况下与他决战,世事离奇不过于此,你早已不弱于皇太极。”
  陈新抬头好奇的问道:“刘兄你觉得我是否是个名将或是无敌统帅了?”
  刘民有抓抓脑袋,“可能是我和你太熟了,你的弱点我都很清楚,没有距离的情况下,自然不会对你产生盲目的认知。可士兵都是这样看你的,你给他们生路,带他们走向胜利,还给了他们信心和对未来的希望,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可以算是合格统帅了。”
  陈新摇头笑道:“八年来我也不断在学习指挥,改造出了这个时代最强的军队,我对他们有信心,但时常对自己没有信心,因为我发觉自己在战场上没有什么特别超出别人的才能。按拿破仑所说,那叫做精神的火花,并非是后天能训练出来,显然我是没有的,也就是说,我只是个合格将领,而不是名将……”
  “艾森豪威尔有精神的火花吗?”
  陈新愣了一下之后摇摇头,刘民有接着道:“但不妨碍他是杰出的盟军统帅,统帅更应该是一个大局的掌控者和协调者,这是你设计的体系,单纯的军事有军令司、兵务司和旅官负责,有参谋制度的补充,有分管制的副职,何须一个全能的统帅。”
  陈新沉默一会哈哈笑道:“其实我不过是有个名将的梦想罢了,幸亏每次都有刘兄提醒,也只有刘兄会说我不是名将,要是问其他人,肯定把我吹上天去。”
  刘民有拍拍这位老兄弟的肩膀,“我们来时一无所有,九年间创立了雄踞登莱辽东的最强军镇,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号称满万不可敌的建奴被你打得龟缩回了辽中,而且已经穷途末路,李自成、张献忠这些历史上叫得出名字的人,被你打得望风而逃,这一仗你不必怀疑,抛开所有顾虑,让你的体系充分发挥作用,有登州镇那些勇敢的好汉,建奴必定会覆灭。”
  陈新点点头,向刘民有伸出手,“谢谢你的话,登州我已有安排,你首要的就是控制好已经动员的预备兵,严厉反击那些挑衅者,过了这个冬天,前方就是一片坦途。”
  刘民有也伸出手和这个两世的兄弟握手,“我一定帮你看好登州,只要登州在,皇太极就撑不过你,坚定你的信念,保重!”
  ……
  辽阳城的高鸿中府邸内,名叫周武的包衣已正在换上一身甲兵的衣服,今日高鸿中又去参与了一次会议,皇太极再次表现出了动摇,萨尔浒的告急奏报一封接一封而来,沈阳至抚顺关之间多次出现东江的哨骑,沿途的留守旗丁不多,无力搜捕那些零散的哨骑,很多粮田被他们烧毁,留守沈阳的两千骑兵亦不敢轻易调动增援,因为连山关方向也在告急。
  会上增加了一个豪格,他是从海州赶来的,海州至岫岩的道路上由登州的山地步兵连防御,沿途布满地雷炮和陷阱,豪格试探了几次,没有取得任何进展,据翻山侦查的白甲兵回报,岫岩城池周围修筑了完善的壕沟体系,非常类似旅顺,里面有登州预备兵和民夫,上千东江镇提供的一些劳役,还有登州第八营一部,在岫岩那种狭窄地形上,恐怕难以攻克。
  这样的堑壕战术并非一战的特产,也在明末同时代的欧洲出现,瑞典的古斯塔夫便擅长用这种东西增强军队的战斗力,皇太极在大凌河也曾经用过,后来在松锦大战中用堑壕围困明军,使明军军心动摇,登州镇也利用这个武器来对付后金。
  后金贵族们对登州的壕沟防线深恶痛绝而又无可奈何,这种壕沟土墙,只要人力充足,就能在短时间能修建起来,如果不能粮食足够的话,以后金的攻击力是难以攻克的。
  所以会议最后的时候,皇太极与几个后金贵族研究了盖州周边的形势,皇太极还下令将一批辽阳的存粮运往耀州堡,这是十分明显要往南行军的信号,所以这位包衣决定立即出发,将后金这一重要动向汇报给陈新。
  高鸿中在旁边看着周武准备,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惶恐,高鸿中很清楚目前的战局,双方都希望在自己设定的战场决战,陈新必定也有需要决战的理由,否则他不会在连山关和萨尔浒不断加强攻势,所以周武送去的是一个关键性的情报。随着周武出发,辽东战局揭底的时间就更加临近,高鸿中对未来有一种未知的恐惧。
  高鸿中喉咙发干,对着换装的周武道:“周,周大人一路小心,在下仍派上次接应你的人送你,太子河上的船已被搜尽,牛庄等地还有哨船,您此次恐怕只能走陆路,到耀州附近再去海边取船,这路上往来危险,接应的人便跟你留在那边,暂时不要回来了。”
  周武知道高鸿中怕那人在路上被抓,从而拖累他,也是人之常情,周武轻松的道:“不用他送了,我自己想办法回去,这样更稳妥些。你放宽心思,我被抓的话不会连累出你,这一仗大金赢不了,你选了必胜的一方,你此次给我的支持,我都会一一告知大人,你是登州的功臣。”
  高鸿中心头松弛了一下,周武继续道:“在你之前的,还有镶白旗的巴克山,陈大人一样的重用,朝廷那边的王廷试、吕直,在登州任上对大人多有帮衬,如今没有官职在身,陈大人同样予以照拂,终归有复起的时候,你是聪明人,当知陈大人的志向不止辽东。”
  高鸿中连忙拱手道:“陈大人鸿鹄之志,在下这等燕雀不敢妄自猜度,日后到了登州,还请周大人提拔。”
  周武冷冷的摇头道:“我是情报系统的人,你以后必定是文官,咱们登州体系分明,做事都有各自规矩,我相帮也帮不上。以你高大人的才能,在登州好好做事,当前途无量,更重要的是……”
  周武说到这里停下看着高鸿中,高鸿中连忙再躬躬身子,摆出谦恭的样子,周武挤出一点微笑,“更重要的是,在登州没有奴才,你又可以作回堂堂正正的人了。”
  ……
  辽阳城南的大道上,一队牛车刚刚出城往南而去,上面装满了粮袋,前后还有不少的包衣推着独轮车,这种小车在辽东也是常见的人力工具,不过包衣们都十分瘦弱,道路边胡乱摆放着一些累死的包衣尸体。
  这队包衣的最后,跟着一个穿棉甲的甲兵,他带着两匹马。周武一身甲兵的装束,背上插着一支白心红边的三角背旗,他伪装成一名镶白旗的塘马,从高鸿中那里要了两匹没有标记的马,一人双马往南赶路。
  他不停观察着道路两边的后金营地,有两处大营有收拾帐篷的迹象,这更坚定了周武的判断,那就是皇太极准备南下拼命了。
  道路上不断奔驰着后金的塘马,还有各旗的大队甲兵,他们互相并不交谈,偶尔有人用简单的夷语和周武招呼一句,周武也是用蒙语回话。
  后金的文字为努尔哈赤所创,在后世属于阿尔泰语系通古斯语族,来源于蒙语,虽然后金高层多次要求用这种语言,但教授的人都不足,后金外来的人口亦很多,有海西、东海等部女真,也有不少蒙人汉人,所以往往只是一些满语的官职词汇用得最多,民间互用很多用的还是蒙语和汉语。
  得益于那个模拟村落的训练,周武对后金的生活习惯十分熟悉,一路上又不与人交谈,装作送急报的塘马只管赶路,从辽阳到盖州二百七十里路,到耀州两百里,周武一早从辽阳出发,他有两种选择,一是不惜马力的沿途疾驰,天黑前后赶到耀州,乘着天黑离开官道前往上次藏船只的海岸;二则是保存好马力,晚上在路上休息一夜,第二日白日间离开官道,即便被发现,也能靠马力摆脱。
  周武再次观察了一边道路上的情况,往来的塘马来往频繁,却都是来去匆匆,少有人会去打扰,周武试探着与迎面而来的塘马交谈,那些塘马也大多不理会他,这为他掩护身份提供了方便。
  周武迅速做了决定,他需要尽快把消息送到登州军中,让登州镇提早准备,大军能够以逸待劳迎击后金主力。周武看了看路边的那些包衣尸体,往马股上猛抽一鞭,往盖州方向绝尘而去。
第五十六章
话唠
  日头西垂,已经过了赶路的时间,官道上往来的牛车和甲兵都少了,周武驱赶着马匹继续飞驰,此时已经接近耀州驿,周武一个白日就赶了接近两百里的路。两匹马都浑身冒汗,虽然周武有过专门的双马骑乘训练,知道如何调节马匹的体力,但天黑后他就准备离开官道进入耀州附近的原野,黑夜中那里无法骑马,所以他并未刻意保留马匹的体力。
  耀州堡很快在望,这里位于海州和盖州之间,是个重要的节点,盖州荒废的时候这里并无什么作用,旅顺之战后开始受到后金的重视,他们修复了耀州堡的城墙,并迁移了一些镶红旗的真夷居住。
  官道从堡中穿过,虽然有其他道路可以绕过,但都在城墙的视线之内,放弃官道走小道反而会引起后金甲兵的注意,所以周武决定直接从堡中通过。
  此时城门没有关闭,周武学着后金塘马的做派,抽出一支背旗高高举起,值哨的一个后金白甲兵懒懒的看了他一眼,也没有拦住他询问。周武收起背旗策马而过,城里的路边挤满牛车,道路显得十分拥挤,周武进入堡中后立即放慢马速,跟在一队运粮的正红旗包衣后面。
  身后一阵马蹄响,周武也不转头去看,那马蹄声来到身后,一个热情的声音道:“哈,也是咱镶白旗的兄弟,你这是去哪里。”
  周武转头过去,只见一个年轻的真夷塘马正在背后笑吟吟的望着自己,周武回了一个微笑,用蒙语道:“还不是传信,你这是从哪里过来?我看你面生得紧,是哪个牛录下的?”
  周武随口便敷衍过去,而且反过来问哪个塘马,那塘马十分年轻,性格颇为外向,看着没有什么戒心,他乐呵呵的对周武道:“我从海州过来的,邑尔汉主子让我去盖州一趟,看看咱们镶白旗的粮草数,我也是才入的甲兵,大哥你不认得我也难怪。”
  周武点点头道:“原来是邑尔汉主子牛录下的,那你们都是跟十四贝勒行走,住的也与我们远了,粮草也与咱们分开的。”
  那真夷塘马连连点头,因为周武所说的都是真实情况,镶白旗是两个大的部分,分别是阿济格和多尔衮,多尔衮平日管不到阿济格的自管牛录,而且双方私下还颇有些矛盾,周武是情报局的精锐,对于后金各旗的形势都了如指掌,他刻意这么说,就是暗示这个真夷塘马,让他不要和自己套近乎,以避免自己言多必失。
  岂知那真夷塘马十分热情,他继续对周武问道:“那大哥你肯定是十二贝勒主子那边的,那你去盖州办啥事?”
  周武冷冷回道:“这事不能告诉你。”
  那塘马碰了一鼻子灰,却丝毫不以为意,“大哥到底哪个牛录下的,我有两个亲友亦是十二贝勒牛录中的,或许跟大哥你认识。”
  周武心头对着真夷塘马十分不耐,要是周围没人恐怕一刀就斩过去了,他稳住心情,平静的对那塘马问道:“那你说说他们名字,或许真是我一个牛录的也可能。”
  真夷塘马没有多余心思,他马上便说了两个名字,有一个是他娘舅,周武疑惑的问道:“似乎曾有听过,他们是那个牛录下的?”
  真夷塘马满是期望的道:“牛录额真是恩壳主子。”
  此时两人跟在牛车队之后,已经接近南门的位置,周围值哨的甲兵很多。周武装作思索的模样拖延着时间,那真夷塘马是个见面熟,不断的提醒着周武。
  周武突然一拍手,“是不是才嫁女的那一家?”
  那真夷甲兵兴奋的道:“不是嫁女,去年才娶的儿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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