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校对)第5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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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新和刘民有等人商议一阵,选择了东边小山脚下,那处离他们的田土很近,海岸都是岩石,应该能找到停泊的地方,山上树木较多,砍木头造房子更容易一些,以后也可以在那里打柴。
  当下两艘船便放下三艘柴水船,疤子和王足贵等人都是老水手,划着桨拿着竹篙,一路往东边海岸划去,一路用长竹篙探着水深,来回跑了两圈,找到了几处可供福船停泊的岸沿,登上去两个纤夫守在岸边,三艘柴水船返回大船边上,福船已经降了帆,柴水船扔去绳索,捆在桅杆上,等福船起了锚,几艘小船又掉头,小船上的人一起划桨,拖着福船往岸边划去,到了近岸处小船解开绳索,划桨的人先登了岸,拉着福船缓缓接近岸壁,福船甲板上的人用竹篙抵着岩石,调整了好一会,总算把福船安稳的停在了岸旁。
  刘民有看到如此费力,对陈新道:“咱们得赶快修个码头才是,不然每次停船都要这么多人,还有以后打渔的渔船也不好停靠。”
  “确实。”陈新说完就从放下的跳板摇晃着下了船,站上了属于他的地盘。
  王元正扶着朱国斌过了跳板,跟两人告个罪,便往麻子墩赶去,他要去叫来麻子墩这里驻守的百户和左千户所千户,好当面说清楚情形。
  五队士兵陆续下船,按各小队排好后,都在打量他们的新家,岸边地形平坦,离海边不远便是田地,上冻之后一片萧索。卢驴子跑过去看了一圈,回来对陈新道:“大人,分给我们的地都是抛荒地,怕是明年也收不了多少粮。”
  陈新不置可否的点点头,难怪杨云浓如此大方的给自己一千亩,感情全部都是抛荒地,不过他也不靠这点田,好的军田要么被军官吞了,要么就被缙绅霸占,自己一个百户哪能有份。
  刘民有被陈新安排管民事,听了不由有点焦急,对卢驴子和代正刚道:“你们都是务过农的,眼下还能不能抓紧时间”
  两人同时摇头:“刘先生,今年早过了农时,而且田地都冻硬了,只有开春再想办法肥地了。”
  刘民有听了略微奇怪,他有一个同学是威海的,听说冬季并不太冷,周围又都是海洋,为何明朝时候会这么冷,摇摇头对陈新低声道:“千户同志,咱们可得多花不少银子了,至少半年没有收成,听他两这意思,一两年也只能是低产。咱们近百号人,男的每日定两斤粮,女的和小孩一斤,每月要四十几石粮食。”
  陈新眼下倒不缺这点钱,不过粮食在明末可是比钱还重要,以后是一定要争的,现在初来咋到,还是低调些。陈新换个话题:“咱们到底有多少女人和小孩?”
  “张家湾来的纤夫五十人,女人六个,小孩七个,阳谷来的男人二十一个,女人两个,小孩三个,匠户五户,男的五个,女人五个,小孩九个,加上咱们原来的和登州的几个水手,总共是男子八十九人,女人十三个,小孩十九个,嗯,还加王带喜,小孩二十个。陈主任,你手下总共有一百二十一人。”
  陈新一笑,对刘民有道:“阳谷剩下十一个男的,这些人暂时不训练,还有分拨的二十户军户,挑选剩下的都交给你安排,以民事为主,其他五队战兵修好住所后就主要训练。农忙的时候如果要调人,你再跟我说。”
  “那些女人和小孩呢?”
  “女人当男人用,小孩当女人用,也给你管理。”
  刘民有暗地抹把汗,他也从来没干过民事,只有见招拆招了,眼下最重要的是修住所和囤积粮食,开春后种地,自己只要抓住这两样主线就好。
  陈新叫过代正刚,让他带他那两队人拿上斧头,去东边那个小山,砍些树木回来,先搭几个大窝棚。
  代正刚带领着两队士兵离开,往山上走去,在树林边缘停下来,开始砍树,陈新收回目光,正好王元正也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陈千户,这位是左千户所曾千户,这是麻子墩百户巩平康。”王元正一见面就跟陈新介绍,这曾千户穿了一身旧的千户官服,干瘦干瘦的,说起来是陈新正经的顶头上司,不过更顶头的上司现在都拿陈新没法,别说这个破千户了。
  陈新按官场礼节跟曾千户见了礼,再看那百户,就更不象样子,没有官服不说,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两只鞋子都不同,鞋背上还有几个大洞,这样的百户官,没有资格捞好处,禄米也拿不到,看着就跟老农一般德行,卫所糜烂可见一斑。
  这百户叫巩平康,四十来岁的人看着有六十岁,陈新好歹是纳级千户,他唯唯诺诺的跟陈新见礼,看着陈新身后手执兵器整齐列队的三队纤夫,没有了半点地头蛇的劲头,反倒担心这个新邻居欺凌自己的麻子墩。
  不光是他,那王元正和曾千户看了陈新的人马,也觉得心惊,大部分都是成年男子,队列整齐,很有气势,似乎比指挥使的那二十个家丁还强些,而且又有巡抚大人作后台,遇到这么个属下以后还不知好不好相处。
  陈新带上职业的笑容,丝毫不摆架子的对那巩百户道:“巩百户辛苦,日后我等便是邻居,互相要多多走动。”
  “该当,该当。”巩百户看陈新一脸平和,放下心来。
  “千户大人、巩百户,我此来威海,乃是奉巡抚大人将令,巡防海疆,严查建奴细作,是要长久驻扎的,眼下最紧要先修个住处,只是物资还缺不少。”
  曾千户和巩百户一听,以为要打秋风来了,但同知大人在旁边,两人都不敢直接拒绝,脸立马黑了下来。
  陈新继续道:“我打算向两位买些木料、茅草、麦秆、柴火,不知有没有。如果有原来帮忙的,我每天提供两顿吃食。”
  “啊,当然有,麦秆和柴火都有。”两人一听是给银子的,脸上立即就多云转晴,这些军户家中都有些茅草和麦秆,用来御寒或冬日烧火,平时分文不值,只要能卖钱哪有不愿的,冬天军户也都没什么事,能出来吃个饱饭谁不愿意。
  陈新也不在乎这点银子,现在最重要赶快把陆地上的窝棚搭好,否则人都住在船上,拥挤不堪,有些没坐过船的已经很虚弱,久了容易发生疾病。
  “那现在就可以叫他们挑来卖,麦梗柴火每十斤给五厘银子,木料拿来看了好坏再定价。”
  巩百户转身就跑,丝毫没有刚才的疲态,那麻子墩离此一里多路,他一溜烟跑回去,不一会一群人就冲出墩墙,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有,背上背了比人还高的麦秆,还有抬木头背柴火的,赶集一般往这边赶来,一个比一个走得快,生怕人家收够了就不买了,如同参加奥运会竞走比赛。
  刘民有对陈新一竖拇指,这样很快就能搭建起违章建筑,大家就可以先从船上下来。不过似乎价格太低了些,他悄悄对陈新道:“剥削是不是太严重了。”
  陈新嘿嘿一笑:“你看他们那急切的样,绝对不严重。”
  几个十多岁的小孩跑的最快,全是光脚,有两个更是连裤子都没有,跑到跟前了又不知道找谁,隔着二三十步傻站着,那巩百户毕竟年纪大,自己也背了麦秆,现在还在队伍尾巴上喘气。
  刘民有带着阳谷剩下那十一人,招呼那些小孩过来,陈新让自己的几个亲兵去维持秩序,把那些军户排成一列。
  后面的走得慢的大婶大妈大爷们陆续赶到,看到前面的交了麦秆,马上领了银子,叽叽喳喳的谈论起来,大家一边讨论着,一边打量那些新来的人,特别是那个高大的千户,同知大人在他面前倒象个下级,军户都有点糊涂了,到底谁官大。
  刘民有也在打量这些军户,十足的叫花子,脏不用说,衣服破烂不堪,补丁盖补丁,大部分光脚,有些小孩裤子都没有,跑着的时候还好,现在一停下来,都在发抖。
  阳谷来的那十一个人,刘民有把他们编为后勤队,此时正在收麦秆和柴火,他们也没有称,但他们都是年年要交粮的,经验丰富,直接用手提一下,就大致能估出来重量,刘民有总共才付了二两多银子,就收起一大堆近五千斤麦秆柴火,他看着那些军户欣喜的表情,突然觉得银子更值钱了。
第十九章
推举
  由于麻子墩群众的大力支持,天黑前搭好了三个窝棚,那些坐船后不适应的人终于可以不住船上,但由于地面太硬,无法做成地窝子,窝棚四面漏风,刘民有只好让人点起篝火取暖,其他人还是住在船上,总算过了第一夜。
  第二日热情的麻子墩人民又来到这里,看他们还需要买什么东西,陈新从天津出发时购买了一百石粮食作为压舱石,在窝棚前支起大锅煮起粥,宣布干活的就可以吃一顿,于是当天又有上百名麻子墩人民过来帮忙,两百多人一起动手,只用了一天时间就搭好了二十多个窝棚,又运了些石块在周围挡风,五个战兵队各一个大窝棚,成了家的,每家一个小窝棚,刘民有和陈新各一个小窝棚,宋闻贤则宁愿住在船上。
  刘民有特别要求建了一个最大的窝棚,作为小孩和士兵识字的学堂,让匠户甲做了些厚木板摆成长条桌子,一个农民工幼儿园有了雏形。
  窝棚只能作为暂时住所,陈新的计划是要修成砖瓦房,外面还要加堡墙,刘民有到麻子墩参观学习了一下,里面百多户人,居然只有一户砖房,其他都是泥胚墙的草屋,其实明代的北方大多是草屋,连京师都还有不少,两人去过的蓟州和天津等地,还算是城市,也是草屋和瓦房掺杂,一旦发生火灾就会损失惨重。所以陈新坚持修砖瓦房,他认为良好的住房条件也是荣誉感的一部分。
  在威海这样的乡下地方,只有卫城里面有少量砖瓦房,麻子墩只有一户人家有瓦房,便是王元正的老丈人。墩里面环境脏乱差得难以想象,刘民有参观后大失所望,对他的市镇规划没有任何借鉴意义。
  他只好按十字街布局,自己画了一张图,第三天一早带了后勤队和几个匠户去了卫城,要采购很多东西,粮食、盐、砖瓦、厨具、床、铁匠铺用具等等,从麻子墩到卫城有十里路,来回加上采购,至少一天的时间。
  陈新在窝棚的麦秆堆中睡了一晚上,盖了两床被子,虽说不冷,但颈子被麦秆弄得奇痒,而且麦秆作垫子也太软,腰酸背痛的起来后,送走了刘民有,带着五个战兵小队开始跑操,这大片的抛荒地多年未耕种,颇为平整,正好用来作为训练场地,麻子墩那边静悄悄的,冬日无事,没人这么早起来。
  “碗是左、筷是右!”
  “碗是左、筷是右!”
  “先出左,后出右!”
  ……
  一边跑着,朱国斌一边喊着号子,集体跑操还是第一次,大家脚步都不齐,但能维持着十二人一组的队列不散,显示了这些纤夫优良的组织性。
  陈新带着海狗子等四个亲兵在大队侧前方跑着,所有人都能看到千户大人也在参加训练,喊过一阵号子后,改由代正刚喊,朱国斌跑到陈新身边,边跑还能边跟陈新说话。
  “大人,这些队的小队正和伍长都还没有,要不要先定下来?”
  陈新体力不如朱国斌,千户官服里面又穿了厚袄子,此时已经有点气喘,只是点点头,勉强说了声:“好,今……今日就……定下来。”
  朱国斌回道:“属下带的那队中,我觉得江……”
  “不,咱们先不定,先让他们选。”
  “选?”朱国斌头上一个大问号。
  ……
  跑了大概两千米,大部分纤夫都没有太大问题,陈新已经累得够呛,他还得装作若无其事,让三个主官带着队伍在窝棚区前面列好了队,他们跑步喊号子的声音已经把窝棚中的家属都惊醒了,都出来好奇的围观。
  到了威海后,所有战兵的胖袄都把红色穿在了外面,看过去一片火红,就是没有帽子,头上一个网巾,陈新在天津也没想起来该每人配个帽子,在登州也忘了要头盔,现在看起来效果就差了些。
  陈新找了一根剩下的木头站上去,宋闻贤和陈新的四个亲兵都站在身后,陈新面对着战兵队,清清嗓子开始讲话:“各位士兵,今日开始,你们就是威海卫的军户,也是威海卫的战兵,你们背井离乡,来到这个陌生地方,不愁吃穿,每月有饷银可拿,刘先生还准备教你们的孩子读书,谁知道是为什么。”
  队列中一片寂静,纤夫们对目前的生活很满意,没有危险,有吃有穿,甚至连种地都不用,他们不知道陈新问这个是什么意思。半响后,第一队的队尾举起了一只手。这些纤夫在路上挨了不少打,才学会了发言举手。
  陈新一看,是那个最瘦弱的周少儿,他鼓励的点点头,对他道:“周少儿可以发言。”
  周少儿放下手,他对陈新这个恩人满怀感激,不过当着这么多人发言,还是说不利落,“这个,因为大人是好人,其他,我,我也说不来。”
  陈新笑笑后,脸色慢慢冷下来道:“周少儿说得对,我是个好人,但是你们不是来享福的,你们都是在家乡过不下去,才来到这里,你们为什么会流离失所?”
  黄元是阳谷的佃户,比起自耕农还悲惨,听到这里举起手,陈新允许后他大声哭着道:“因为地主老爷不让咱活,粮店的奸商不让咱活。”
  黄元的哭声引起了其他人的共鸣,有了第一个发言,后面的人胆子大了不少,纷纷举手发言,都是控诉当地的官吏、缙绅和商人,他们中好些是光棍,全家死得就剩下一个,人人都有一部血泪史,听着队列中传来阵阵哭泣,围观的家属也受到感染,在场边哭泣起来。
  陈新看到大家情绪都被调动起来,基本有了诉苦会的效果,这种时候说的话最容易被他们所接受,等他们说完了,陈新大声道:“大家都是苦命人,有被缙绅害的,奸商害的,土匪害的,各有各的原因,但我告诉大家,你们苦难的原因只有一个……”陈新缓缓扫视着全场,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在他身上。
  “因为你们没有力量,所以他们可以任意欺凌你们,但是今天,你们不一样了,你们不再是农民,不再是纤夫,你们是威海卫的战兵,你不再是一个人,这里的每个战友都是你的后盾,包括我在内,我们是互相的依靠,从今后谁要想欺凌你,就是跟我陈新为敌,跟我们在场的所有人为敌。”
  卢驴子等一众老手下听得心情激动,他们跟随陈新最久,对陈新感情最深,而且自从跟着这个人,他们就没有受到过欺负。他们的命运都因为这个人改变了很多。
  陈新的声音继续响起:“但是这还不够,你们还要有更强大的力量,让每个想欺凌你们的人知难而退,这个力量不会自己到来,需要你们自己努力,在训练场去得到,到战场去得到。所以……”
  陈新再次停顿一下,让大家消化了刚才的话语后接着道:“到了训练场,到了战场上,我就是最严厉的人,我只认军纪,你们中任何人违反军纪都不会被放过,所有在训练场和战场退缩的人,会被严厉惩处,自生自灭,这里不需要胆小鬼,同样的,你们所立下的所有功劳都不会被忽视,你们可以成为伍长、队长、总旗、百户、千户,我也不会永远是个千户,你们若是怕死,愿意任人欺凌的活着,现在还可以离开,如果你们愿意跟着我陈新,拿命去争一份功名,去堂堂正正的活,就留下来。”
  卢驴子当初再三考虑,才决定跟着陈新,短短几月时间,亲眼看到他一步步走来,已是今非昔比,不但成了千户,而且名动京师,前途不可限量,自己跟着他算是跟对了,看着这个共过生死的大哥,他心情激动,猛地跪下大声道:“愿为大人效死!”
  第一个人带了头,其他人纷纷跪下,满场中只有宋闻贤一人还站着,这就是陈新要的效果,这些人跟他们讲国家民族没人懂,但他们自己的悲惨命运最能打动他们,他们最关心自己的切身利益,只要把他们的切身利益和这个集体联系起来,就可以在潜意识中强化他们的集体精神,在集体精神的基础上,配以战友之情、勇武精神、军人荣誉感,那么自己这支小军队在精神力量上至少会远远超过同时代的军队。
  这番动员之后,他已经进一步获得了这支军队的效忠,原来一些朋友相称的如代正刚、周世发等人,也正式在思想上成为了手下,陈新刚才的讲话,把自己也放在集体的概念中,他所推崇的战友之情也在慢慢为军官和士兵所接受,只要形成了这样的氛围,以后就可以更容易的同化新加入的成员。
  陈新请大家起来后,大声道:“感谢大家信得过我陈新,但是我还是要说,在战场和训练场上,我不会讲任何情面,军纪和训练的每个条款不是为了惩罚你们,你们在训练场上所受的所有处罚,都是为了你们最终能在战场上活下来。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所有军令和纪律必须不折不扣的执行,即便你认为它是错的。”
  这次是张大会带头喊道:“谨遵大人军令!”
  陈新讲完纪律的重要性后,马上就发布了他的第一条正式命令:“现在每个小队自行推举出三名小队长人选。你们记住一点,你们选出来的,是要在战场上带领你们的人,如果想在战场活命,就选你们认为最可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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